獲救後每一天,是甜美又溫馨的。
錢滿棠從沒想過會有男人陪伴身旁的一天,而且他還不是普通的男人,是一個既高又帥的男人。
他是力量,他是熱情。
而且此刻,他是她的。
她愛上他了?
她的心似乎霎時停止跳動。
老天,她已經不可救藥地愛上金杰森。
「妳在想什麼?」金杰森無聲息地來到她面前,坐在她身旁,一只手勾住她的肩膀,「是不是在想展覽的事?」
她不敢說出對他的感覺,微笑地端詳那張不可思議的俊臉,很自然地將頭倚在他的肩上。
「跟你在一起,我幾乎忘了展覽的事。」
她真的快忘了展覽的事,之前她為了這次展覽興奮狂喜,現在展覽對她卻彷佛不再重要。
他露出很淡很淡的溫笑,「我可不希望妳放棄展覽,這樣的經驗將會是妳往後最美麗的回憶。」
「你也將是我最美麗的回憶。」她微微低語。
「妳說什麼?」
幸好他沒听見,錢滿棠立即抬起頭,微笑著瞥他一眼,「沒事,我現在有點擔心,不知道展覽是否能順利舉辦?」
「會的,我相信妳的能耐。」
「是嗎?」她不禁懷疑自己的能力。
「滿棠,回去之後會想念……」「我」字還沒說出,他馬上改口︰「這段奇妙的相識經過?」
她訝異地看著他。
從相識至今……他只感覺這是一個插曲?
那他所說的甜言蜜語,都只是謊言?
「你認為我們必須要忘掉這段……記憶嗎?」一道寒如冰霜的涼意,從腳底竄過全身。
他收回搭在她肩上的手,垂下頭注視著地毯。
「我不想忘,只是這段感情似乎來得太快。」
「太快?!」她差點吼出來,「听你的口氣,好似我們只是在玩一夜?還是,你把我當成伴游小姐?」
「我從來沒有這種想法!」他堅定地抬起頭打斷她。
「但是你的說詞,讓我有種急欲撇清的感覺?」她猛然側著頭瞥向他。
他避開她的目光,眼楮盯著自己的膝蓋。
「我不想撇清任何與妳有關的事與物,只是,我們的感情是在一種沖擊、震驚,和一時激動下所作出來的反應,等妳冷靜好好回想,更理性思考一下,妳就會明白我說的話。」
不!不!不!
她在心底狂喊,力量之強之大之凶猛,幾乎讓她以為自己在不自覺間高聲喊出口,實際上聲音沖到喉嚨,又畏縮地吞了回去,
她好想哭,難道他不知道她已經愛上他了……
「那你希望我怎麼做?忘了你?忘了這段曾經擁有的快樂時光?」倔強的不讓自己哭出來,因為她不會軟弱地拿眼淚當武器。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提這些令人感傷的話,明明是愛著她,甚至遠甚愛自己,只是一開始他就隱瞞了真實身分和姓名……
金杰森深深吸口氣,「兩樣都不是我希望的,可是……」困難地咽了一口口水。
頓時,一個可怕的警告闖進她的腦中。
他從來沒有對她作過承諾,他曾經表明過自己的愛情觀,他不是追求婚姻或是相信承諾、約束的男人。
「放心,我不會拿這件事絆住你。」
「滿棠……」語塞,他還能說什麼?
錢滿棠強忍著痛,極力擠出一抹可以緩和目前僵凝氣氛的笑。
「我覺得肚子有點餓,能不能先想想晚上到哪用餐?」
「妳想吃什麼?」
她想了想,「我蠻懷念……你帶我去的那家海鮮。」
海鮮店依舊,人也依舊,只是心情上有著極大的轉變。
老板正滔滔不絕地介紹今天的鮮貨,更大力推薦可以做沙西米的旗魚,他記得她不喜歡沙西米,很體貼回絕老板,點了幾道烹炒的海鮮。
接下來,錢滿棠盡可能保持輕松的語氣與金杰森閑聊,盡量不觸踫彼此都不願意談的……感情。
老板以超人的速度將一盤盤的美味送上桌,面對冒著香氣的美食,她突然感覺一點食欲都沒有。
「妳不是想吃這家的海鮮嗎?」他以一種關心的眼神,目不轉楮地盯著她。
她不能告訴他,這只是搪塞的借口。
「對呀!」她強笑拿起面前的筷子,笑聲顯得無比空洞。
夾起面前的海鮮送進口里,慢慢地咀嚼,不知道是心情不對,還是老板的廚藝退步,她覺得口里的食物味如嚼蠟。
「不好吃嗎?」他一直在注意她臉上的表情。
「不,很好吃。」她硬是露出一副好吃又滿足的笑。
才怪!
金杰森看得出來錢滿棠勉強的表情,縱然氣氛有著一絲凝結,他卻不想破壞與她相聚的時光。
「等一下願不願意到海邊走走?」他提議。
「好。」她朝他微微一笑,設法掩飾自己的不安。
他的話一如往常地輕松自在,但是他的態度卻有種微妙的變化,一種刻意的疏離,一種這幾天從未出現的冷淡。
她吃的極少。
金杰森放下筷子,抽了一張面紙輕拭嘴,「走吧。」
錢滿棠推開椅子,起身,走出海鮮店,回頭瞅著金杰森掏出皮夾付錢後,隨即走到她身邊。
兩人並肩默默地走向海邊。
一樣的夜空、一樣的海濤聲、一樣的人,兩人懷著相同的心情,卻有著一種漠然的疏離。
金杰森雙手插進褲袋,遙望闐夜的大海,思緒隨著海浪波濤起伏聲而飛漲。
「妳計畫什麼時候開始著手整理作品?」
錢滿棠愕然地抬頭凝視那張沉郁的臉,「你在催我離開?」
他直覺地側頭看她一眼,給她一個淺淺的微笑。
「不,我不是催妳,妳為這次的展覽付出極大的代價,而且妳也說過,這次的展覽對妳很重要,我只是不想耽誤妳籌備的進度。」
她明白他嘴角那抹微笑,只是強顏歡笑,「我是不能再浪費時間。」
不能再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也不能浪費籌備攝影展的時間。
金杰森彎腰拾起一顆小石子擲向大海,「我也要回去處理我的事。」
錢滿棠默默地望他一眼。
夜太黑了,她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但是他的語氣好似等不及要離開,這是否意味著他們的感情該告一個段落了……
「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去?」
「就這兩天。」他的手耙了一下頭發,停置頸背,仰起頭,重重地吐口氣。
這麼快?
錢滿棠腳下的世界瞬間崩塌,指甲掐住掌心,盡可能微笑,「我想……我也是這兩天離開吧。」
金杰森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略掃她的臉,「高雄?」
錢滿棠訝異地瞅著他,「你怎麼知道我要去高雄?」
「妳就在往高雄的路上出事的,所以我猜妳要去高雄。」
她不得不佩服他細微的觀察力,「我家在高雄,我想先回家。」
他不語,只是微笑。
「你呢?」她好奇。
「我應該先回公司吧,太多的事情要處理。」
這個人滿腦子好像只有工作。
「你不先回家?」
「家當然要回,但總有先後順序。」他的神色顯得脆弱、不確定。
錢滿棠一個跨步站在他面前,仰起頭打量著他,「你是個工作狂?」
他不客氣地給她一抹揶掄的笑,「應該說,天下的男人都是工作狂吧?」
她嬌俏地用力甩著頭,「不盡然,再說,我始終不認為你會是一個工作狂。」
「噢?妳從哪點斷定,我不會是個工作狂?」他挑一挑眉,雙眸饒富興味地看著她。
有趣,氣氛慢慢回復之前的熱絡。
「因為這幾天,只見你悠哉得,好像無所事事。」
「是嗎?」他瞇起精銳的眼楮看她。
「你說你是結構工程師,但是沒見你拿筆記錄。」
「妳懷疑我的工作?」
「說真的,我有點懷疑。」
對上她璀璨的眼神,他情難自禁地一把將她攬進懷里。他早就想這麼做了。
「我將所有想知道的東西都記在腦子里,沒有人知道我記下什麼,更別擔心有人會竊用。」
伏在溫暖堅硬的胸前,錢滿棠感到一股暖流在體內竄動,想著這樣的感覺很快地就會從身邊消失,她萬分不舍與留戀。
「妳怎麼突然不說話?」
她在他的懷里輕搖著頭,「不想說,也無話可說。」
「滿棠,但是我想問妳……」
她茫然地仰起頭,「你想問我什麼?」
「妳還願意和我做朋友嗎?」
她詫異地從他懷里稍稍抽開,看著他臉上的表情,「你為什麼要這樣問?」
「我想擁有妳這個朋友。」
這是什麼話?
「想擁有?」她咬咬唇。
扁是看她的表情,他知道自己措詞不當,「我所謂擁有不是獨佔,而是……」
不是獨佔?
一會兒說擁有,一會兒又解釋不是獨佔?!
錢滿棠一怒之下用力推開他。
「夠了!我不知道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他在胡說八道?!
金杰森的眼中閃出怒光,敏捷地捉住她的手臂。
「我是哪句話說的不中听?我只是說想繼續跟妳交往,這樣的請求有錯嗎?」
她愣愣地看著他。原來是她會錯意……
「你能不能先放開我?」
他松開手,重重地吐一大口氣。
「也許我真的錯了。」他憤然轉身離開。
她大聲對他嘶叫︰「我的電話是355939XXX」
他愣了一下,停住腳步。
她快步追上那高大的背影,「你是不是也該給我你的電話?」
他一時間沒回神,只是怔怔地看著她。
「你不是說,任何事情都是靠腦子記下嗎?我相信你應該記下了我的手機號碼。你的呢?能不能寫給我,我可是沒有你那麼好的記性。」錢滿棠甜甜的說。
金杰森露出微笑,再次握住她的手臂。
「走,回飯店後,我馬上寫給妳。」
回到飯店,走進房間。
金杰森第一件事,就是拉開抽屜翻找紙和筆。
「到底放在哪里?」
「寫在這里。」錢滿棠拿著記事簿和筆出現在他面前。
金杰森攢起眉,勾唇一笑,拿起筆在她的記事簿上寫下自己的手機號碼。
「只要是妳打的,我一定會接。」
錢滿棠秋波微轉,嬌笑道︰「一有空,我就會打電話給你。」
他將筆夾在記事簿內,交還給她,「我等妳的電話。」
「嗯。」她輕聲回應,收好記事簿。
他坐在床邊,「妳先用浴室。」
「也好。」她不想爭辯,笨拙而羞怯地月兌下鞋子,正要跨進浴室--
他的手機響起,他迅速地接听,「什麼事?」
她轉向金杰森,傾听他在說什麼,
「我明天就會到公司……」
明天?
這意味他們明天就要分離?!
錢滿棠的心瞬間往下墜。
他關掉手機,望著錢滿棠僵直的背脊,他走到她的面前。
「明天早上我就要離開。」
「噢。」她愣愣地說。
「我們真的要道別了。」
這句話就像一道警報,敲醒她迷蒙的腦袋。
甜蜜、幸福,宣告結束。
「我知道。」她機械式的回答。
金杰森平靜地注視著她,「別難過,我們不是約定好了,還會繼續聯絡?」
「對,對。」她心里有股欲哭無淚的痛楚。
「不如我們一起淋浴。」
錢滿棠錯愕地看著他,「我們?!」
好勁辣的提議。
「嗯。」
他拉著她走進浴室,快速的褪去身上的衣服,走到蓮蓬頭下,小心地調整水溫,在強力的水柱下望著呆立在門邊的錢滿棠,「快點。」
雖然已不是第一次看到他的,她的臉上仍然飛上一片紅暈,轉身怯怯地褪上的衣服……
他伸手溫柔地拉著她,和他一起站在水花四濺的飛瀑下。
這是種很奇妙的感覺,一絲不掛地和他站在強力蓮蓬頭下,她卻不感到難為情,他輕柔地將沐浴乳抹在她的身上,她感到一股莫大的喜悅和無比的幸福感,即使明天之後,可能再也享受不到這樣的幸福,但一生能有一次就已足夠!
他和她站在水花下許久、許久,默默不語,只听見陣陣水聲在耳畔回響,讓水花拍濺在身上,刷掉身上的泡泡,串串水流沿著他們的身體曲線滴落……
她的腦子終于可以開始運轉,她抬頭凝視金杰森,他正對著她笑,她的目光貪婪地滑過他的軀體,又慢慢地拉回到他的臉上,凝視那雙放電的迷人眼楮。
他的雙臂緊緊擁住她,這一刻,他們擁有全世界的時間,在彼此懷中縫絕纏綿,汲取彼此身上的歡愉,享受最幸福的美感。
終于,金杰森關上水龍頭,拉著她跨出浴室,從架上抓了大浴巾,緊緊地包覆著她,自己則用一條毛巾圍在腰間。
「出去吧。」
走出浴室,她拿條毛巾擦頭發。
「我明天要離開,那妳呢?」
又提起令人感傷的事。
她放下手中的毛巾,透過化妝鏡望著他。
「我明天也走。」
他淡然地微笑,「也好。」緩緩躺在床上,雙手枕在腦後,若有所思。
「你在為工作的事情傷腦筋?」那沉凝的表情令她一愕。
「沒有。」金杰森以笑掩飾臉上的煩憂。
他從床上起來,來到她的身後,他們的目光在鏡中交會。
「妳是個很美的女人,我不會忘記妳,永遠也不。」
「我也永遠不會忘記你。」她好不容易擠出這句話。
她的心暗自低語--對你,我只能盼望,你永遠不會了解,說出這句話對我來說,是如此痛苦--
天亮了。
房間里依舊沉默,這樣凝重的氣氛,幾乎讓人無法呼吸。
她不懂,為什麼要這樣苦苦折磨自己?
「可以走了嗎?」他先開口。
「嗯。」
她依依不舍地回頭掃視房間一圈,這里有她最美、最好的記憶。
金杰森一手拎著自己的旅行袋,一手拎著她的行李箱,走到電梯前,回頭輕喚︰「不快點,妳會錯過回高雄的火車。」
噢,噢……
錢滿棠縱然滿懷的不舍,卻不得不離開,因為再美的回憶若是沒有他的參與,就變得不美,她快步閃進電梯里。
電梯快速地抵達一樓大廳。
安榆面帶笑容地迎向他們,「金先生,你的車子已在大門前等候。」
「好。」金杰森頷首。
安榆立即吩咐服務員將他的旅行袋拿上車。
他凝視眼眸透著不舍的錢滿棠,「記得要打電話給我。」
縱使有著千萬個不舍,她也絕不能泄露一絲二邑,強擠著笑,她道︰「我會的。」
他將她的行李箱擱置她的腳邊,雙手按住她的肩膀,「一定要辦個出色的攝影展。」
「我會的,你要多保重。」
「妳也一樣。」
再多的話,也無法消除心里的不舍,吞忍下一波痛楚狂潮,轉身大步離開。
眼睜睜地看著他走出飯店的大門,她的心都快碎了!
安榆用肩膀輕撞錢滿棠的肩,「妳喜歡上金先生?」
錢滿棠立即收起臉上的悲戚,強逸出一抹淡漠的笑,「我有說嗎?」
「這還需要明說嗎?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麼多天……」
她霎時臉色一變,忿忿地伸出一只手指指向安榆,「我警告妳,如果妳亂說話,我就跟妳絕交。」
「唷、唷,生氣了。」安榆小手撥開眼前威脅的食指,「放心,我的嘴很緊,妳也別只顧威脅我,忘了自己的火車時間。」
「噢,對喔。」錢滿棠拎起腳邊的行李箱,「幫我叫車了嗎?」
「叫了,很不巧又叫到上次載妳的司機。」安榆想哈哈大笑,
錢滿棠先是一怔,接著重重地吐口氣,「如果再一次遭難,那就注定天要亡我也,我也就認了。」
「安啦,我已經幫妳看了氣象,艷陽高照,絕對沒事。」安榆咯咯地笑。
「但願如此。」錢滿棠有氣無力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