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靈劍(一)蝴蝶山莊 楔子
作者︰小林子

風中的白衣

「師父,下雨了。」年幼的弟子拉了拉自己師尊的袈裟。

初秋的江南地,一個年邁的和尚帶著一個未剃發的十歲男孩。

「雨?」和尚抬起了滄桑的臉,雨道白眉下是空洞的雙眼。

「是啊,天上罩著的是黑矇矇的雲,現在滴在咱們臉上的不就是冷冰冰的雨?」男孩笑著。

「我只聞到了血的味道。」和尚皺起了眉。

「血?」男孩四處瞧著。「哪來的血?」

「跟我來,我需要你的眼楮。」

微枯的草上有著深褐的血漬。男孩好奇地彎下了腰瞧著。

「師父!真的有!」男孩喊著。

空曠的草原上有著血漬,是受了傷的野獸?和尚想著,直到豆大的雨打在徒弟臉上。

「……師父,咱們該躲雨了。」

徒弟找到的,是最近的廢棄莊園。早已腐朽到碎裂的木門上,還有著一道歲月抹不去的黑漬。

和尚皺起了眉。

「又聞到血了嗎,師父?」

大雨之中,徒弟放大了聲量。

「是怨氣。」和尚說著。

「死者的怨氣?」徒弟看著莊園內的白牆上,一道又一道、像是熱血灑出的黑漬,有些發著顫。

「……活人。」

師徒倆冒著雨跑進了主屋,徒弟連忙擦了淨座椅,扶著自己年邁的師父坐了下來。

漆黑的屋內伸手不兄五指,只有屋外隆隆的雷聲與閃電。

徒弟在行囊里找著火石,而和尚合起了掌。

「阿彌陀佛,施主,情非得已,老僧借住一宿。」

听到了自己師父突然說起了話,越來越相信這是一座凶宅的徒弟簡直軟了腳,好不容易找到的火石也幾乎掉了下地。

「師父?」

「大師請。」黑暗之中一個聲音淡淡說著。

循著聲音的來源,男孩才終于在主位旁的軟榻上見到了一個人。

應該是活人吧?男孩小心地想著。雖然呼吸聲輕到听不見,不過胸膛確實是起伏著的。

男孩忍不住走了近瞧,卻讓自己師父拉了住。

男孩轉頭看著自己的師父。

「只住一宿,施主莫怪。」和尚合著掌。

雨漸漸下著。

軟榻上的人一動也不動,雙眼只是靜靜看著門外。

師徒二人在主屋的角落坐著,和尚背上靠著牆,似乎已經入睡,而他的年幼徒弟卻足忍不住繼續打量著那個人。

是個年紀頂多二十歲的少年,有著清秀的臉以及縴畏的手指。尤其是那雙即使是在黑夜之中,依舊綻放著光芒的眼楮,仿佛是雨顆黑寶石似的。

「別再瞧了,他一個掌風就能把你打飛的。」和尚低聲說著,似乎還帶了點微笑。

「喔……」男孩低下了頭。

然而,安靜不了太久,一陣刺耳的咕嚕聲響了起,甚至比窗外的雷聲還要刺耳。

男孩捂著自己的肚子,不好意思地笑著。

「廚房里有些干糧,去拿吧。」軟榻上的人說著。

想是沒料到那人其實還挺好心,男孩反而呆了一下。

「……施主慷慨相助,老憎甚是感激。」和尚再度合了掌,接著才轉向了自己的徒兒。「心兒,去吃吧。」

「……嗯!」男孩笑開了。

待得男孩走後,軟榻上的人才淡淡說了。

「他是你兒孫?」

「不是。」和尚微微笑著。

「徒弟?」

「不完全是。」和尚又再微微笑著。「是義子。」

「不讓他剃度?」

「還沒去過紅塵,如何看破紅塵?時候未到、時候未到。」和尚低聲說著。

「那你拖著快死的身體帶著他,不苦?」軟榻上的人說著。

「不苦。」和尚合著掌。「只願有緣人能帶老衲帶他進入紅塵。」

「我不願。」軟榻上的人說著。

「……老憎曉得,因此只是借住一宿。」和尚低聲說著。

「師父!還有一些饅頭,您……」

興沖沖帶了幾顆白饅頭奔回的男孩,話才出口,就已是覺得了不妥。連忙向軟榻上的人看去,那人邵只是繼續看著他的雨。

「拿去給你師父吃吧,不用顧忌。」

「多謝施主!」男孩高興地喊著,跑向了自己的師尊。「師父,來,我拿饅頭給您。」

也許是因為男孩看著自己師尊的眼神引起了一些回憶,軟榻上的人轉過了目光看著這一對師徒。

盲眼的老人讓徒弟將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拉了過來。

「師父,來。」男孩將饅頭輕輕塞進了和尚的手。

軟榻上的人站了起來,一雙眼楮只是繼續凝視著兩人。

想是感應到了,這對師徒微微驚疑地看向了那個少年。

冰冷的風穿過雨幕,打向了那個少年的臉。那張臉是有些青白的,仿佛才剛大病初愈。然而,與先前那冷淡的語聲不同,此時的眼神柔和地像是初春的微風。

閃電的亮光一道道射了進來,男孩移不開眼。

少年走向了和尚。

「……施主?」和尚低聲問著。

「助你一臂之力,讓你今夜不會死於此地。」柔聲說著,少年揚起了手。

「多謝施主。」和尚低聲說著。

仿佛是雨中翻飛的桃花瓣,青年那縴長的手指接連點著和尚身上的要穴,每點的指力都擊散了隔著兩人間的風,仿佛可以點穿和尚的身體。

男孩只能呆愣地看著。

直到少年停下了手,和尚才微微喘著息,合掌感謝著。

「多了一年,時間應該就夠了。」青年說著。

「多謝施主……沒料到施主竟是蝴蝶山莊藉的後人。」

「……是啊。」少年微微苦笑著。「而我多日來竟然忘了這個身分。」

「……忘了?」

「是啊……而且,也忘了我這條命……」少年輕輕說著。「看來,我終是想通了、也放下了。」

「恭喜施主。」和尚低聲說著。

「……待我將那人送回京城,一年之後,若你始終托孤不成,就讓他回到此處。」

「多謝施主。」和尚低聲說著。

「若我在,你自再也了無遺憾。若那時我已不在……屋後灶下有金磚千兩,你徒兒自也衣食無尤。」

「……施主大德。」

「時候不早,我該啟程了。」少年輕輕說著。

「可這雨……」

「這毒傷都沒能要我的命,小小的雨我沒放在心上。」少年低聲說著。

草原上,兩匹駿馬奔馳。一白一黑的馬,一男一女的騎士。男的面色沉重,女的也已許久未展笑顏。

「過了前頭的鎮,就找得到人。」拉住了馬,男子對著身後的妙齡女子喊著。

然而,那女子只是淡然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我很抱歉,十分的抱歉……不過我的承諾不會變卦,若你懷了我的孩兒,自是貴妃。若然不是,而你依舊不願待在京城,我也保你後生衣食無缺。」

女子微微點了頭,而男子見到了女子的回答,也是釋然地笑了。

「如今我們且在道路旁歇歇……」騎在馬上,那男子望了望不遠處的岩山。陡峭的岩壁,寸草不生。夕陽照來,更是血紅一片。

男子沉默了一會兒,就只有那麼一會兒,女子就察覺到了。

「皇上莫非想起了蕭少俠?」女子淡淡說著。

男子不作聲了。

「蕭少俠武功蓋世,想必不會有事。」女子此時卻是微微露出了微笑。

看了女子一眼,男子沒有說話。

「……只是……」短短一聲嘆息,包含了多少心思。女子微策馬,馬兒就轉向了草原處。一人一馬望著遠方的草原,男子見不到女子的表情。

「嫣紅姑娘……」男子有些吞吐。

「只怪我命苦,怨得了誰呢?」女子悠悠然地說著。

除了命運之外,也許還有一些其他的因素。後宮嬪妃莫不日夜以盼,而他明曉得這姑娘的心思,卻仍……其中,也許還含著一些卑劣的想法。

像是,要她與那人之間有著終生難解的疙瘩。就算雙宿雙飛,也要那人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幕……

那一幕的荒唐,那翻飛的帷幕。

因為激情的低喊而引來的他。

失控的夜晚以及他蒼白的臉。

究竟是他、還是她,讓他變了臉色、讓他忿然而去,讓他杳無音訊……

「是誰!」女子低聲驚呼。

女子的語聲讓男子回過了神。

隨手就是拔起了長劍,策馬向前。

草原的盡頭,本該只有即將沒下的夕陽。那群漠然逼近的、身上穿著藏青色衣飾的男子,帶來了死亡的氣息。

他們手拿劍,踏草而來,悠悠然、像是相候已久。

「走!」男子低聲喊著,連同著女子策馬狂奔。

然而,沿著山,奔出不到數里,便又是一群男子,站在了路上。

為首的老人,狂風吹著他的白發。

兩人停下了馬,男子握著劍。

「相候已久,玄武帝,請下馬。」老人低聲說著。

「青城,你們究竟要的是什麼!若是為財,你該曉得我能賞賜的財寶絕對多於玄華!」男子護在女子面前,低聲喝著。

「老夫家財萬貫,要此何用?」老人仰天大笑。

「……世人要的終究月兌不了名與利,既然不是為了利,想必是為了名,您說是也不是,武林盟主?」

那悠悠然的聲音,似乎帶著些嘆息,很輕很輕的,卻清清楚楚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里。

尤其是那男子,一股狂喜幾乎就要沖破了他的胸口。

「靈兒!」在這個瞬間,他忘卻了前方的強敵以及後頭的縴弱女子。他仰天大喊,持著

長劍轉著身仰望、要去尋找這聲音的來處。

而那男子身後的女子,則是捂起了嘴、若有所思地看著男子的背後。

「退去吧,蒼浩然,不要逼我動手。武林里已經沒有多少門派了,你要奸好保惜。」那聲音依舊是輕輕的,然而幾個曾經見過他身手的弟子,已經開始往後退了。

「……蕭子靈,不用再虛強聲勢。」老人沉聲說著。「你身上的毒傷沒要你的命,就算你命大。想跟老夫較量?傷好了再苦練十年,也許還有可能。」

是啊,靈兒的傷……

本是狂喜的男子,一顆心頓時墮入了冰窖。如今靈兒現身,想必是要管上此事。可要是他與這老人真的動起了手來……還不如他當時就這麼走了,不再回頭!

男子持劍的手有些顫抖。

再見他是狂喜,然而,他若真的現身卻會賠上性命!

鏘!

男子把手上的劍扔在了岩地上。

「束手就擒了?」老人冷冷問著。

「我跟你走。」男子說著。「靈兒,你別再管我。」

「若他真的能不管,就不會跟了一百二十里的路。」老人冷笑著。

……一百二十里?男子抬起了頭。

「你與這小泵娘相依相偎的一百二十里路,他全程跟著。」

一股熟血涌上了臉頰。有種不顧一切的沖動在心里撞著,男子開了口。

「靈兒,那你應當曉得,我……」

「曉得什麼?我只曉得我今日又要大開殺戒。」

「上頭!在那上頭!山上!」青城派的弟子指著山頂驚喊著。

在那險峻的山頂,迎風飄蕩的白衣,以及略略顯得冰冷的眼神,就是蕭子靈!

「清心散的傷,至少要三十日才能完全痊愈啊。」女子在男子身後低聲喊著。「別讓蕭公子動手,他……他會死的!」

「下來!決一死戰!」幾個青城派的弟子听得,可不是喜極望外,一股腦兒地朝上頭叫囂著。

「不要啊,」女子捉著男子的衣裳,泛著淚光。

「……他這人的性子,就我記得的,只兩個人治得。我……不是那兩個人。」男子苦笑著。「別怕,嫣紅,他若是死了,不會一個人上路。」

「皇上……」

「啊……」幾聲驚呼聲中,那白衣男子竟然直接躍下了山崖。

「靈兒,」男子驚呼著。

只兄那飄飄的白衣在急風中發狂似地翻飛著,而那似乎不要命的蕭子靈,-點兒都沒有停下來的打算。一雙炯炯有神的眼楮只是盯著山下的眾人。

幾個擔心著蕭子靈直接摔到自己頭頂上的徒眾連忙散開了,老人再度皺了眉,女子嚇得也是後退了一步。

「靈兒!」男子帶著驚慌的神情奔了過去,像是要用肉臂去接他似的。

然而,在那直線墜落的中途,只听得一聲清亮的喝聲,蕭子靈踏上了岩壁,而那下墜的身影就藉著那一踏之力躍了出去!

「好!」老人沉聲一喝,踩穩了馬步,就是運起了全身的功力。因為,蕭子靈正往他的方向躍來。

「靈兒?」才剛松了一口氣的男子,下一個瞬間卻又是見到他往著老人的方向而去,又是嚇得一身的冶汗。

豈料,明明就是朝著老人飛去的蕭子靈,即在中途一個千斤墜垂直落下。幾個弟子措手不及,見到這從天上掉下來的煞星,就是舉劍抵擋。

蕭子靈空中一個扭身,一個飛踢,三把長劍就這麼硬生生被震出了手。

「哎喲!」三名弟子抓著自己的右手腕,跪倒在地哀嚎著。等到了蕭子靈輕巧巧地站在了他們面前時,莫不抬起了驚懼的雙眼。

「別!」不遠處的老人連忙奔了來,要阻止蕭子靈下毒手。

「接著。」蕭子靈抬起了腿,足尖一帶,一個弟子像是羽毛毽子一樣地飛向了自己的師父。

「哇,」

那名弟子的驚叫未歇,第二個也上路了。

只見兩個師兄弟都在空中揮舞著手腳尖聲叫著,第三個弟子連滾帶爬地要逃,卻還是讓蕭子靈腳尖一勾,遠遠地飛了去。

「哇!」

其余的弟子驚懼地遠遠散了去。

「師父!」

「不準叫!」老人微微紅了顏,一連接下了三個弟子後,窘迫地站在了當場。

「靈兒!」男子奔了過來,就要去拉他的肩膀,然而蕭子靈欲是側身避開了。

「……靈兒?」男子那狂喜的神情暫時退去了,他小心地喚著。

「撿起你的劍,我送你回京城。」蕭子靈頭也不回。

「靈兒?」

「玄武,撿起你的劍。」蕭子靈重復著。

沉默地看了蕭子靈的背影一眼,玄武才回頭走去、撿起了劍。

那萎靡的神情,哪是當日高坐龍椅,滿朝文武跪地齊稱聖上的玄武帝?

即使是當日落難,那風骨跟氣勢還是在的。

略略回過頭的蕭子靈,雙眼微微合上了。究竟是誰的錯?因為著寂寞,惹動了一顆心,結果傷了三個人。

「蕭子靈,老夫與你會會!」老人低喝一聲,大踏步而來。

那毒傷在胸口隱隱牽動著。突然的,蕭子靈想起了那場雨。

想起了那對相依為命的師徒,想起了過去,本來以為已經干涸的淚水又再充盈盈眼眶。沒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身體,也沒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心。

懊恨他嗎?

不恨的,也許,該是他要恨他的。

另一頭,走向了青城派大弟子的玄武,只是沉聲說著。

「也許你已經听不進,不過,我還是要說,不然我死不暝目。」玄武咬著牙。

雖然玄武是看著那名弟子的,不過,他所要對話的對象,已經靜下來听了。

「我的心,跟那日還是一樣的,靈兒,不管你信不信,還是一樣的,靈兒!」

我曉得,只是輕輕的動作,只有嘴唇微掀,沒有發聲。因此,也許這世上只有他一人曉得他曾經說過這話吧?不過,這又有什麼關系呢?他本只要說給自己听了。

迎向蕭子靈的是蒼浩然,他走來的樣子威風凜凜,可等到了蕭子靈出手,卻不是這麼回事了。

蕭子靈空手迎擊,使的不曉得是哪一派的掌法。登時只見漫天的掌影,蒼浩然連忙也空手以對。

十招過後,蕭子靈卻像是微微笑了。在對手的蒼浩然還未能明了之前,蕭子靈的掌法就變了。

登的是開口裂石之刀,掌風到處,就連蒼浩然的臉頰都隱隱作疼。

同一套掌法,蒼浩然心中一凜,此人果然不能留。

可藉著六十年有余的經驗,蒼浩然十招九避,像是等著機會要看清這套掌路。

蕭子靈卻像是渾然不理,閉氣靜心,只是將一招招的、雷霆有似的掌打到蒼浩然的身上。

苦也!蒼浩然從橫一生,經歷的戰役沒有上萬也有成千,可何時遇見過這樣難纏的對手。

可後悔著先前只顧著鑽研他的劍法路子,沒好好看清他的武功底子,到了今日只怕沒有了勝算,

心里正冰冷著,卻見到了對手掌力一滯。

唔。蕭子靈胸口一緊,掌下的威力登時散了。

天助我也︰蒼浩然心中一喜,掌鋒一偏、趁隙殺入,蕭子靈卻輕輕一撥,及時擋去了這著殺招。

「看來你這老臉皮也不要了。」蕭子靈冷笑著,強忍著胸口的翻騰。

「廢話少說,你惡貫滿盈,只待我擊斃了你這賊子,顧不得江湖道義!」

「……我可不記得做得比你多。」蕭子靈說著。

「還耍嘴皮!」

「……蒼浩然啊,蒼浩然,我今日沒替武林殺了你,我師尊及師門都要面上無光!」蕭子靈高聲一喝,鐵掌襲來,可沒有半分傷重的樣子。

蒼浩然心中叫苦,卻也只能全力以擋。

「我來會你!」青城派大弟子蒼譽冷然一笑,抽劍上前,指著玄武的臉。

好一個傲慢的武林人。玄武心中不快,表情也就沒有多麼的客氣。

「嘖,玄武帝,這兒可沒有你的臣民。」那蒼譽冷然笑著。「裝那副皇帝老兒的架式,可沒有用。」

「我若回朝,第一個就滅了青城派。」玄武說著。「你是第一個,凌遲處死,誅殺九族。」

「……哼,回得去再說吧!」蒼譽啐了一聲,就是揚起了劍揮去。

鏘。

玄武像是隨意一個揮劍,就擋下了這個不成招式的一劍。

蒼譽料不到原來這個玄武帝也有兩下子,才在遲疑,玄武一連三招擊來,卻差點要割破了他的衣袖。

蒼譽心中一凜,不敢再輕忽,也是全力以對。

可眼見著自己的師尊輿大師哥都戰得辛苦,幾個圍觀的弟子,眼楮就轉到了正在一旁緊張看著戰場變化的少女。

這群弟子持劍走了過去,臉上也是完全沒有掩飾的青筋畢露、釘氣騰騰。

嫣紅不會武術,一見了那群男子走來,才臉色大變,那冰冷的劍鋒便已襲來。嫣紅倉皇避開,然而手臂上還是被割了長長的一道鮮血淋灕的傷口,于是便是忍不住的失聲慘呼。

玄武和蕭子靈同時回過了頭來。

「卑鄙,竟然對姑娘家出手!」玄武怒喝一聲,往對手的長劍一架,立刻飛身而至。

嗆嗆嗆三聲金鐵交鳴之音,玄武擊退了三名弟子,然而就在此時,蒼譽卻足趁機而襲。

被三個敵手纏住,玄武無法分身,蒼譽紅了眼運起十分功力揚起劍,眼見就要將玄武立斃當場!

「小心,」蕭子靈驚呼出聲,連忙縱身而去,想擋住蒼譽凌利的殺手。

蒼浩然眼見機不可失,一掌擊中了蕭子靈的後背。

蕭子靈眉頭一皺,硬生生忍住了喉頸的鮮血,趁著蒼浩然的掌力,有如斷紅風箏一般地竄近蒼譽。

蒼譽听見了風聲,連忙翻身一掌擊向蕭子靈。四掌相對,蒼譽那一張本如書生般白淨的臉孔登時扭曲翻黑。而將蒼譽一擎斃命的蕭子靈,趁著蒼譽之力,翻身而去,卻避不過蒼浩然追擊而來的殺著。

後背再度受到重創,蕭子靈一口鮮血噴出,往前踉蹌了三步。

「靈兒!」玄武痛呼。

蕭子靈原本就氣色不佳的臉,此刻更有如鬼魅般的蒼白,一絲鮮血猶然掛在嘴邊。玄武心急如焚,然而此刻正與三人纏斗的他又得如何分身。

「沒想到這個武林盟主專挑別人的背後下手。」蕭子靈冷冷說著。

眼見簫子靈中了兩掌,卻仍然屹立不倒,蒼浩然不禁失色。

這號人物如何能留!

再度運起功力,蒼浩然決心要把蕭子靈斃于掌下。

蕭子靈緩緩回過了身,仿佛已無力招架。

蒼浩然暗喜。

蒼浩然兩掌按上了蕭子靈的胸口,然而,隨著蕭子靈噴出的鮮血,即是一把泛著紫色光芒的劍。

一劍穿心,蒼浩然雙目圓睜,似乎死不暝目。而蕭子靈難忍重創,單膝一跪、低著頭就是不住嘔血。

青城派的三大弟子眼見己方大師兄跟師尊俱都慘死,丟下了兵器、就是鬼趕似地逃了。

嫣紅則是看了他們兩人以及地上的兩具尸首過後,雙眼一閉,就是昏厥在地。

玄武連忙奔向蕭子靈身旁。

「靈兒,你覺得怎麼樣?」玄武低聲問著,一雙手臂本想要扶起蕭子靈,卻又不敢踫觸,他手足無措。

嘔血漸漸停了,蕭子靈喘著。

「我替你療傷!」玄武低聲喊著,心情有些激動。「就像上次你教我的那樣,你不會有事的!」

蕭子靈的眼神緩緩對上了玄武。

「沒用的。」蕭子靈淡淡說著。

「不試試怎麼知道。」玄武的聲音有些沙啞。

「我自己的身體會不清楚?」蕭子靈是一貫的輕淡語氣。

「靈兒……」玄武心中一酸。

蕭子靈望向嫣紅的方向。原本兩人騎的馬,早就不知去向。

「把嫣紅帶回鎮上療傷吧。」蕭子靈輕輕一嘆。

「我陪你。」玄武低聲說著。

「陪我?然後等我死?你沒看見嫣紅的傷?如果再不醫治,她撐不過一個時辰。」蕭子靈低聲說著。

「她又與我何干,」玄武大吼了一聲。

「……別忘了,她是你的艷妃啊。」蕭子靈淡淡說著,雙眼已然輕輕合上。

玄武握著蕭子靈的雙肩,咬緊了牙關。

「靈兒,我曉得現在說再多也沒用……我先帶你回鎮上,然後再回來救她。」

「青城的弟子剛走不久,如果他們知道我們兩人都已離開,你該知道嫣紅姑娘會有何下場。」蕭子靈低聲說著。

玄武沒有說話,只是緊緊抱著蕭子靈。

「更何況,我是沒救的了。」蕭子靈低聲說著。

「不準你適麼說。」玄武把頭靠在蕭子靈的肩膀。

「你帶我走,死的是兩個人。帶她走,至少你們能活著。」

「我兩個同時帶。」

「荒唐!你同時怎帶得動兩人!」蕭子靈把玄武推開,怒目而視。「立刻帶她走!」

玄武望著蕭子靈,然而蕭子靈卻只是黯然轉過了頭。

「走吧,然後再來接我。」

玄武沉默了很久。

「一國之君怎可如此遲疑不定?你難道存心要我死不瞑目!」蕭子靈怒吼著,一口鮮血忍不住又咳出。

「靈兒!」玄武連忙向前扶著蕭子靈。

蕭子靈從懷中翻出了一把匹首,架在了自己心口。

「靈兒!」玄武絕望地喊著。

「我幫你吧,等我死了以後,你就不用為難了。」

「靈兒!別這樣!」玄武簡直是哀求著。

「走。」蕭子靈說著。

玄武望了他一會。

「我立刻回來,你等我。」

「走。」蕭子靈只是重復說著,他沒有做下任何的承諾。

玄武緊咬著下唇。

「等我!」他怒吼了一聲,接著用最快的速度奔向了嫣紅,抱起了她。

嫣紅的長發被風吹了散,遮住了玄武的視線。

淡淡的清香、飛揚的發絲,仿佛是遮在兩人間的紗幕。

玄武望著蕭子靈,而難得的,蕭子靈的視線總算是放在了玄武身上。

「早些走、早些回來。」蕭子靈輕輕地說著。「我不怪你,可我實在等不了你太久。」

玄武強忍虎目中的淚水,飛奔而去。

「舊事隨流水,寒煙成凝綠,歲月如斯盡……往日繁華快意,消弭于煙塵之間……」

背上靠著枯樹,手上握著那把驚動江湖的紫稜劍,蕭子靈先是看著夕陽的余暉,接著就是看向了走近的眾人。

不是玄武帝,不是嫣紅,只是那群臉上還帶著驚懼憤恨表情的青城弟子。

他們的背後,隱隱約約的,是誰的面容?

是那往日的自己,還是日夜思念的故人?

「……你們來了……」從那蒼白的唇,緩緩吐著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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