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長劍自唐憶情左胸穿過。當唐憶情的後背被自己的鮮血沾染出一片不祥的艷紅之時,蕭子靈只覺得自己的目光再也無法移開。
唐憶情仍是站得筆直,仿佛就像是一尊塑像一樣。唯一可以看出不同的,也許只有那不知是心靈亦或是劇痛所造成的涔涔冷汗。
在後頭的蕭子靈無法看見他的表情,而蕭子靈自己也無法有任何的表情。場中的寂靜,一直保持到,唐憶情緩緩向後倒去為止。
蕭子靈茫然地伸出了雙手,手中的長劍跌落在了地上,唐憶情那滲著熱血的身軀落在蕭子靈的懷里。自然,那透胸而過的劍刀,蕭子靈微微避了開。
這是偷襲兩人的最好機會,然而,在場的人都沒有動作。
不對毫無反抗能力的弱者出手,是武林中理所當然的不成文規定。尤其是那些所謂的正派人士。
然而,此時此刻,也許,只是因為凶手已經伏了法,而對于這一個不知師承來歷的小孩子,沒有必要趕盡殺絕的緣故。不過,也能這麼想的,不曉得師承來歷、也不曉得真實身分,通常就表示,他們不曉得他背後的靠山,究竟是有多硬。
而少數的幾個人,就只是靜靜看著蕭子靈兩個,也許,就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
在蕭子靈接住了唐憶情之後,眾人都以為他會哭。畢竟,當唐憶情的鮮血緩緩流到蕭子靈身上之時,蕭子靈的表情就像是失了母親的孩子一樣無助。
不過,蕭子靈沒有哭。他只是快速點了唐憶情胸前的幾個大穴,然後緩緩拔出了長劍。
少許的血隨著長劍的拔出而噴灑了出來,在蕭子靈滿臉都沾滿了唐憶情的鮮血之時,眾人也以為蕭子靈會哭。畢竟,他的雙眼,呈現了有如臉上鮮血的顏色。
不過,蕭子靈還是沒有哭。他只是微微傾下了身,把耳朵靠在了唐憶情的嘴邊。
大家直到此時,才注意到唐憶情那溢滿了鮮血的嘴唇,正緩緩動著。
沒有一劍穿心嗎?如果一劍穿過了心,他應該連話也說不出來了吧。
不過,這又如何呢?他的傷勢,已然是不可能活下來了,就算活了下來,在場的人也不會允許他走上黃泉以外的道路!
我輸了……
這是蕭子靈唯一能听得懂的片段,因為,唐憶情一直不斷重復說著,直到那仿佛嘲諷著的話語慢慢消逝在嘴邊。
蕭子靈觸了觸唐憶情的脈搏,還微微跳動著,然而,卻也只是微乎其微罷了。血,已經不再流了。這並不是因為已經流干,而是因為蕭子靈點了極重的穴。
如果在他身旁的人,了解這幾手的點穴,背後是有著多深的內力以及巧勁,接下來的事也就不會發生了。因為,蕭子靈在把唐憶情緩緩抱到一張椅上靠好之後,再度拿起了地上的劍。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今日就只殺兩人。想要阻撓的,現在可以上來。」
蕭子靈的眼楮直直盯著華清雨,而華清雨卻是走到了一旁、靜靜在台階上坐了下來。
「混帳!」最先發難的是一個弟子,年紀只比此時的華清雨略略輕了一些。
然而,他也只有在自己師父背後喊著而已。
蕭子靈轉回身,目光飄移著,似乎想要找尋著發聲的人。然而,那人卻躲得更後頭了。
「剛剛是誰在說話。」蕭子靈冷冷問著。
沒有人回答。
「小子,你師父是誰。」掌門走了出來,目光炯炯。
蕭子靈嘴邊只泛起一抹輕蔑的微笑。「你們有資格听我師父的名諱嗎?」
華山掌門的臉沉了下來。「你這傲慢無禮的態度,也是你師父教你的嗎!」
蕭子靈只有冷冷瞪著他。「我沒有多少時間了,要上就快。」
「我不跟你這晚輩動手。」掌門的表情也冰冷了下來。
「說話可要算話。」蕭子靈淡淡一笑,就往那受了傷、正由幾個師姊妹陪在一旁的柳練羽下了手。
疾如迅電的一劍。掌門暗暗在心中驚呼一聲,正要出手相救,二師兄已然仗劍架了開。
鏘的一聲劇震,那二師兄的手差點就要握不住劍柄。
蕭子靈沒有繼續追擊的打算,只是靜靜看著他。
「琴兄弟,柳師妹已經受傷了,你就放過她吧。」
「我放過她,誰放過他……」低低說著冰冷的話語,蕭子靈再度揚起了劍。
電光火石的幾個瞬間,兩劍已然交擊十幾次。
蕭子靈的目標不是那位二師兄,而是他身後的柳練羽。雖然如此,那二師兄也是對得極為吃力。
「讓開。」蕭子靈沉聲喝著。
仿佛之前的情景重演似的,那二師兄死命護著柳練羽。
劍招一變,蕭子靈大開大闔的幾招劍法,讓手中的劍光燦然無法逼視。而那二師兄卻是越看越驚。
「記得這幾招嗎?」蕭子靈用著仿佛只是在閑話家常一般的語氣。
「松風鏡月……」
那二師兄只覺得後背透著寒風,朝著掌門看去,而掌門也是同樣青了臉色。
當年蕭家莊一役,如今掌門這一輩只有兩名最大的弟子幸存。
于是,在師尊不及教導的情況之下,他們兩人不斷鑽研著先前所遺留下來的劍譜、長短互補、勉勉強強才將這幾招劍法流傳了下來。
然而,其中幾套劍法,卻只是徒流形式罷了。尤其是這套,連師祖都未曾學全的劍招。
私底下,幾個師兄弟練劍之余,遇見如此的劍法,也曾私下惋惜以及竊笑。
中看不中用,不過,那洋洋灑灑的形式,也許在劍舞的時候,就用得著吧。
那二師兄從來也沒想到,如此華麗而炫目的劍法,會有如此大的威力。
「撤劍!」那蕭子靈手中的長劍,連續在二師兄的劍上擊了七七四十九下。那凌厲的內力並不屬于華山的內功,然而,這極似華山失傳劍招的劍法,已然讓二師兄沒有余力去分辨了。
二師兄手里的劍重重跌落在地,蕭子靈手中的劍尖也已然抵在了跪坐在地的二師兄額頭。
蕭子靈傲然地看了看左邊的掌門,那掌門的臉色已然泛著青白。蕭子靈再看了看右手邊的華清雨,他只是低頭看著地上唐憶情留下的血跡,對這眾人矚目的對劍,似乎沒有注意。
先殺這一個再說,蕭子靈的目光移向了二師兄背後,那些已然把柳練羽移到掌門身後的女弟子。
女弟子退了幾步,遠遠躲在了掌門身後。
蕭子靈沒有留戀,劍尖又顫顫地指向了掌門。
「為什麼不殺我?」在身後,那二師兄不可置信地問著。
蕭子靈沒有回答,朝掌門踏上了幾步。
「你究竟是誰?」那掌門重新揚起了劍。「你的劍法是誰教的?報上名來,我可以饒你不死。」
饒我不死?蕭子靈挑起了眉。
他自然是不知道華山掌門的心思,面對這似乎熟知失傳劍法的外人,在將他殺了滅口之前,可是得先讓他留下劍法秘訣的。
「琴兄弟,既是同門,有話可以好好說。」那二師兄只真以為蕭子靈是華山流落在外的門人,連忙勸著。「掌門師伯的內力深厚,你只怕不是對手。」
那掌門听了,也放下了手中的劍。
「如果你真是華山中人,只需棄劍而降,我定不為難于你。」
「是嗎……」蕭子靈輕輕笑著。心念一轉,蕭子靈沉下了臉,冷若冰霜。
「憑你這華山派也當得起我師門?」
「放肆!」掌門揚劍而來。
「瞧過唐門劍法嗎?華山掌門?我今日就代他出手。」蕭子靈輕巧巧地側身閃過,在掌門耳邊低聲說了一句。
唐門有劍法?是的,唐門是有劍法。
雖說,唐門以毒獨步武林,然而,使毒畢竟不是正宗武學。暗器、機簧,是最多唐門子弟使用的,然而,自從上三代,唐門出了個唐鬼才,劍學這一路才慢慢發展了起來。不過,繼他之後,肯下苦功練的,卻是少之又少。于是,這幾套在當年曾經震驚武林的劍招,在其它門派的期待中,終于漸漸銷聲匿跡。
掌門微愣,蕭子靈連臉都未曾轉回,手中的長劍就已然刺向了掌門心窩。
既快且準,掌門一連擋了二十幾招,而蕭子靈身影閃動之間,也擊了將近十二劍。蕭子靈似乎專挑胸前下月復等致命部位下手,臉上除了那冰冷也極的臉,更是透著森森的妖氣。
唐鬼才留下的劍招,總而言之,就是無心。蕭子靈突然想起了自己師父在傳授這門劍招之時的嘆息。
「唐鬼才體有殘缺、自小在唐門一族里備受欺凌,自以心術漸趨凶險。日後得到一把凶劍,更是舍棄了唐門祖傳的家業,改走劍路。然而,無論其自創心法亦或劍招,招招冷僻而毒辣……」
趙飛英曾經為了這人惋惜良久。
「猶以殘心訣這套劍法,最為冷酷無情。中者立斃,招招不留余地,傷人傷己。蕭子靈,今日傳你這套劍法,只望你得一啟示……日後使劍,手下須留三分余地……唐鬼才晚年使此劍法,誤傷自己愛妻、一劍斃命。香魂斷、無情人亦已斷腸,自此迷失神智,終日淒淒惶惶……直至病倒于愛妻墓前,黯然而逝……」
其實,早先自己母親已然講過此一故事。而蕭子靈之所以沒有告知,是因為自己師父當時的聲音,讓他心迷神往的緣故。
至于,自己母親當時是這樣說的……
「殘心訣凌厲無情,最是劍法之精要。七十二路劍招,若是苦心鑽研,日後必有大成。臨陣對劍,若是有所顧忌,就不須使出此套劍法。然而,若是強敵當前,使此劍法就無須再留情面。若然全力一擊卻不忍婦人之仁,自是首當其沖,反力傷己,心脈俱斷!」
自然,眼前如果是這掌門,蕭子靈是無須再加以顧忌了。
雖然師尊有命,不得在此劍招加以深研,然而只憑當時的七十二招,就夠華山掌門擋得左支右絀、狼狽不堪了。
「小子!這是哪個旁門左道的劍法!」掌門冷汗涔涔。
「就跟你說是唐門了!」嘴里是如此說的,其實,並不盡然。
蕭子靈使的是本門心法,那森冷之意自是大減,然而,卻也不失半分的凌厲。
蕭子靈使得上癮,在轉瞬間就又是一招殺手,華山掌門只覺冷鋒逼面,卻已然是避無可避!
此時,原先只是在一旁靜坐的華清雨,仗著劍,像是疾風一般地襲來。
蕭子靈一時不察,被震得劍鋒微偏,只削去了那掌門的右手腕。
兩股巨大的內力相激,蕭子靈手中的劍斷成三截。
掌門抱著自己的斷腕滾落在地哀嚎,鮮血噴灑在自己弟子的背後,情況慘然不忍卒睹。
「小子!納命來!」幾個弟子眼見自己掌門重傷,再加上那蕭子靈已然沒了兵刀,莫不奮勇向前,直似要將那蕭子靈千刀萬剮。
「師父,您還好嗎?」華清雨沒有參與眼前的激戰,在蕭子靈轉回了頭後,也轉過身檢視自己師父的傷勢。
「混帳東西!」那掌門在劇痛之下,狠狠打了華清雨一個巴掌。不曉得是氣他先前讓蕭子靈重創自己,還是氣他出了手,讓自己丟盡老臉。
華清雨咬破了嘴角,然而,他一聲也沒有吭。
「殺了那小子,不然,我就當沒你這個弟子。」
背後的激戰,其實也只是一面倒的情勢。
當華清雨緩緩轉回頭之時,蕭子靈即使是空手,然而,施展滿天的掌影,亦是將一干弟子打成重傷,無一幸免。
眼見,膽敢出手的弟子,已然沒有一人能再站得起身,蕭子靈拾起了地上的劍,朝一干女弟子緩緩走去。
「清雨,若是柳佷女受了害,只怕青城與華山再也無法干休!」
華清雨還是出了手,而蕭子靈早就想到了這個可能,及時回過了頭。
華清雨施展了燦燦的劍法,凜凜然,正氣不可逼視。
蕭子靈暗暗吃驚,連使了三十劍擋去,卻是招招只能固守。
這是怎麼回事,這人似乎還青出于藍……
然而,情勢已不容蕭子靈仔細思索,蕭子靈手中的劍滿是缺口,而華清雨手中的那口長劍,卻是絲毫無損。
那並不是寶劍,然而,卻是持劍人以巧勁避去交鋒之力的結果。
蕭子靈終于想起了這點。師父之前也曾經講過,然而,在許久都「無敵于天下」的情景里,蕭子靈忘卻了這一點。
糟,先前只怕太過輕敵。
然而,即使是蕭子靈已然發覺,華清雨手中的長劍卻是招招不停。
輕靈而不失躁動、沉穩而不見遲滯。華清雨一招使過一招,或是緩拍徐剌、或是狂風驟雨,都不失那嚴謹的法度。
這就是正宗的華山劍法。蕭子靈一個頓悟,然而,手中的劍卻已然再度折斷。
「我只挑斷你右手,之後望你好自為之。」華清雨淡淡說著,就要去傷蕭子靈手筋。然而,蕭子靈卻怎麼可能放任如此,雖然手中長劍斷折讓他暗吃一驚,但是,在千鈞萬發之際,蕭子靈把斷劍往他師父-擲、一個後翻,華清雨果然臉色微變地去擋,然而當他再度轉回頭之時,蕭子靈的手中已然多了一把泛著熾烈紫光的軟劍。
「紫稜劍!」躲過斷刀穿胸的掌門,一聲驚呼。「他就是蕭子靈!」
華清雨不敢大意,面對蕭子靈凌厲而洗煉的劍法,他知道,眼前的這個小少年終于使出了本門的武學。
顫動著的光芒以及劍鋒,再加上蕭子靈那一路使來,完美而無破綻的劍招,直讓華清雨擋得艱辛萬分。
不敢以手中凡鐵與這神兵利刃交鋒,華清雨那直像只敢閃避一般的防守,早讓局外的掌門失了耐心。
「清雨!他就是那蕭子靈!速速將他擊斃以慰你師祖之靈!」
「他說的可真簡單,你說是嗎?」蕭子靈冷冷笑著,一面毫不留情地直往華清雨擊去。
華清雨正凝神接著招、探著虛實,事實上,無論是掌門亦或蕭子靈說的話,都只是左耳進、右耳出了。
眼見,已然纏斗了將近半個時辰,都分不出勝負。
深深懊悔自己先前大意的蕭子靈,再也不敢躁進,不過,華清雨更是沉住了氣,守得密不透風。
蕭子靈不免暗暗著了急,他有時間,自己可沒有。若是再不帶唐憶情去求醫,只怕他真要傷重而亡!
又纏斗了一刻,那掌門早已氣得七竅冒煙,蕭子靈斜眼瞄見那唐憶情的臉色已經漸漸蒼白,實在也是無心戀戰了。
「好好保住你跟你師妹的命,我日後來取的時候,就不是如此簡單了。」蕭子靈輕笑一下,那清脆的語聲就登時傳了開來。
「蕭子靈!留下你的命來!」掌門猶然不甘。
然而,此時蕭子靈卻已經遠遠躍了開,重新纏起了劍,背起還比他高上少許的唐憶情,急急走了出門。
華清雨沒有阻擋,而那掌門一個箭步向前,又是給了他一個巴掌。
「混帳東西!還不快追出去!」
「若是三師弟貿然追了出去,也是留不下他們的,掌門師伯。」剛剛才替掌門包扎好傷口的二師兄,站了起來,緩緩說著。
「清江!你忘了你師父就是死在他手里的嗎!」
「師仇不共戴天,師佷也知道。」那二師兄嘆了口氣。「但是,掌門師伯,若是蕭子靈尚有同黨,亦或是他的師父追了來,沒了三師弟在,我們就成了砧上魚肉了。」
掌門微微變了臉色。橫目四掃,地上已然躺了十幾個正哀哀喊著的弟子,除了這徒弟以及師佷以外,竟是再無一人可擋得住那蕭子靈三招。
「再說……讓他們走了也無所謂的……蕭子靈的話,我們日後還能再追。而那琴棠……姓唐的……就算走得出華山派的大門,以他這麼重的傷勢,又怎麼可能活著下山……你說是嗎,三師弟……」
二師兄看著華清雨,而華清雨卻只有默默地轉了過頭。
月黑風高,再加上地面濕滑不堪,蕭子靈盡避心里是急上加急,腳下卻是再也快不了半分。畢竟,他自己是摔得了,但是,他背上的人,卻是再也禁不起任何一點沖撞了。
也是因為如此,蕭子靈避開了大路。如果華山派的人追來,一涌而上,他自己也許可以全身而退。但是,唐憶情呢,他躲得了嗎?
離開了大路,往一旁的林子里走了去。腳底踩著的是淹至腳踝的爛泥。
冷。
但是,唐憶情那漸漸下降的體溫,才是讓他絕對的心寒。
而那偶然的,流淌到自己背上的熱液,讓蕭子靈更是不敢回過頭、也不敢動手去擦。
他知道,那是唐憶情的鮮血,也是他漸漸流失的生命。
匆匆走了半個時辰,蕭子靈停下了腳步。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這樣顛簸下去、這樣讓他繼續失溫下去,就算他們下得了山,只怕唐憶情的命也是要留在華山上了。
蕭子靈站了定,那偶爾從樹梢滴落在頭上的雨露,讓他急躁的心慢慢沉澱了下來。
得想個辦法,想個辦法……
火。
首先,讓他維持體溫。在寒夜里帶傷趕路,他絕對吃不消。生把火,等天亮,天亮了以後再來趕路。
等一下,如果生了火,那華山派的人怎麼……
怎麼辦……
算了。
蕭子靈又走了一會兒,來到了一株大樹下。
抬起頭,蕭子靈想了一想。
地上又濕又冷的,還是在樹上等天亮吧。看這枝干,應該承受得了兩個人的重量,不但唐憶情可以坐著歇一會兒,而且,這茂密的葉子,也許可以擋一點風。
看了看高度,量了量距離,蕭子靈深深吸了一口氣,踩著樹干就一路騰空而上!
罷開始還算十分順利,只是,他忘了連日的大雨讓樹干上的青苔長得是更加茂盛了。
滑!
腳下一不穩,蕭了靈連忙兩手往樹干抓去。此時,背上的唐憶情也卻向後倒了下!
「唐憶情!」
蕭子靈驚呼一聲,右手就連忙去撈,總算是在千鈞一發之際,牢牢抓住了唐憶情的衣襟。然而,兩人卻也因為重量而向樹下加速地滑了去。
蕭子靈在情急之中,運起了勁,左手往樹干里狠狠一插,五指足足插進了一寸有余。于是,左手固定在了樹干上,蕭子靈右手抓著唐憶情,迎著風,兩人在樹上微微晃著。
「……是蕭子靈嗎……」唐憶情醒了,然而卻是死一般的蒼白。
「你醒了,有沒有哪里覺得不舒服?」
這話問得極蠢,然而蕭子靈那又驚又喜的表情,補足了其它沒有說出口的話語。
也許是因為黑夜,所以蕭子靈看不太清唐憶情的臉。然而,在唐憶情重復了第三次以後,他總算是听懂了唐憶情的話。
「別管我了,把我扔下吧……」
即使是傷重到意識朦朧,然而,此時此地的情景,唐憶情又怎麼可能不清楚。
他知道,如果蕭子靈再顧忌著他,只怕兩個人就要一起繼續吊下去。
「你,你說的是什麼話!」
「……這里不高,我不會有事的……」
「騙我!帶著這樣的傷,怎麼可能不會有事!」
「……蕭子靈……這是我的命……我本不該拖累你……」
「都到了這個地步,你還在說這些!」蕭子靈忍不住大喊了起來。「是我帶你來的,我就有責任要帶你回去!」
「我……已經是回不去的……」唐憶情虛弱地笑了笑。
「別說這種話,一定會有辦法的……」蕭子靈說是這樣說,卻只是手足無措。
就這樣半死不活地吊在半空中,誰想得出什麼辦法!
等……等一下。
「唐憶情,我跟你說,等一下我要把你往上扔,你抓著樹干樹枝什麼都好!總之就爭取一點時間。我在下面站好以後就會叫你,你再下來,知道嗎?」
「……何必……」
「就是這樣!不要再說了!」蕭子靈喊了一聲以後,又覺得自己似乎是太凶了,連忙結結巴巴地補了一句。「就……就是這樣,反正我會好好接住你的,你什麼都不用忙。」
「蕭子靈……」
「準備好了?」
「……嗯……」
「好,去了!」蕭子靈一個運勁,把唐憶情高高拋了上去。
手上沒了唐憶情的重量,蕭子靈拔出了左手,兩手扶著樹干快速地溜了下來。然而那破著風往上飛去的唐憶情,眼見就要沖入那茂密的樹葉,于是,他掙扎地想要伸出手去抓。
然而,一陣的劇痛、一陣的眼花,唐憶情盡避想要去攀著枝干,卻也是徒勞無功。
枝芽劃破了衣袖,手里卻是無力抓住任何的支撐。
當身子再度失速的時候,唐憶情慘然一笑,放任那下墜之力將自己拉向十丈遠的地面。
蕭子靈還沒有滑到底,然而眼光一瞄,唐憶情卻已然下墜到不遠的上空了。
一聲的驚呼,蕭子靈雙足一踩,身體就像是箭一樣地射了出去。
正好接住了唐憶情,蕭子靈把身體轉了個方向,兩手護住了唐憶情的身子,才重重摔落到了地面。
上天保佑,地面是厚厚的一層濕滑爛泥。蕭子靈免去了頭破血流的後果,而只是跟懷里的唐憶情一起遠遠滑開了去。
四濺的泥水把兩人都灑成了泥人,然而,在蕭子靈再度睜開眼之後,並沒有為自己身上的狼狽抱怨半句。
抱住了還在重重喘氣的唐憶情,蕭子靈不由得開始謝天謝地了起來。
「……你為什麼這麼對我……」身上的唐憶情,低低說著。
「啊?」蕭子靈一時沒有注意听,連忙往唐憶情看去。唐憶情正注視著他,帶著閃爍的淚光。
「唐憶情……我沒有听清楚……」
兩手按在蕭子靈的胸前,唐憶情巍顫顫地撐起了身來,而那尚未失溫的淚水,就一滴、兩滴地滴落在蕭子靈的臉上。
「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唐憶情哽咽地說著。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摔著你的……」蕭子靈連忙解釋著。
愣了一會兒,唐憶情呆呆看著蕭子靈。
「……你舍身救我為什麼還要道歉?」
「咦?」蕭子靈也愣了一會兒。「我以為你要怪我隨便把你亂扔……」
相對沉默了一會兒,唐憶情重重嘆了口氣。
蕭子靈小心翼翼地起了身,然後把唐憶情也扶了起來。
此時,兩人身上都是泥水,夜風一吹,蕭子靈忍不住地打了個冷顫。
「好冷。」蕭子靈喃喃念了一句,連忙又往唐憶情那里問去︰「你會不會冷。」
「……不會……」唐憶情微微笑了笑。
「這就好,不過,一直躺在地上也不是辦法。我們會被凍死的……」蕭子靈重新望了望那棵大樹。
「我們還是去樹上避寒比較好,你說呢?」蕭子靈又問著唐憶情。
「……不怕再……摔下來嗎……」牽扯到胸前的傷口,唐憶情痛得又重重喘著氣。
「唐憶情,你覺得怎麼樣?」蕭子靈連忙探看著唐憶情胸前的傷。
丙然,還是因為剛剛的撞擊,傷口上剛結的痂又裂開了……
看著咬著唇的蕭子靈,唐憶情輕輕笑了起來。
「要再上樹,得要把我綁在你身上才行……」唐憶情忍著又一波的劇痛,繼續說著。「我抓不住你的……拿腰帶把我的雙手在你胸前綁好,你就不用騰出手扶我……」
「……你沒事吧,你喘得好厲害!」盡避唐憶情的話語平靜,蕭子靈還是掩不住自己心內的驚慌。
「我……沒事……快、快動手,再這樣下去,你會凍壞的……」唐億情用右手緩緩抽出了腰帶,遞給了蕭子靈。
終于來到了樹上,不出蕭子靈所料,那茂密的樹葉擋去了不少的寒風。再加上沒有了冰冷的泥水,就顯得溫暖不少。
蕭子靈把唐憶情小心地扶在了一旁,一邊注意不讓他墜下,一邊幫他解著手上的腰帶。
兩條顯著的紅痕,刻在唐憶情的手腕上。
「對不起……痛不痛……」蕭子靈抬起了頭,有些擔心地看著唐憶情。
上樹的途中,唐憶情一聲都沒有吭。蕭子靈直到現在,才知道那明顯已經被擦破皮的手腕,是承受了多少的力量才造成的。
唐憶情已經沒有絲毫的力氣了,他靜靜看著蕭子靈。用著極為柔和的目光。
「唐憶情?」
「你必須好好睡一覺,明天他們追來的時候,你才能應付。」
「可是……我怕你會摔下去。」蕭子靈愣愣看著唐憶情。
「我快摔下去的時候,會喊你一聲的。」
「……真的?」
「真的。」
「那……好。」蕭子靈笑了開,緊緊靠著唐憶情的肩膀,重重吁了一口氣。
就算蕭子靈不說,唐憶情也知道,他背著自己走了這麼長的一段路,不可能不累。
尤其是,他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大孩子。
「唐憶情,你冷不冷……」蕭子靈閉著眼楮,喃喃問著。
「不會,我不會冷。」唐憶情淡淡笑了笑。
「可是,你在發抖呢……」
「那是你在發抖吧……快睡,天亮了以後還要趕路呢。」
「嗯……說的也是……」
夜風,緩緩吹著,卻吹不近兩人身旁。
唐憶情看著遠方,目光沒有焦點。
那要命的疼痛,正緩緩退去,而神智也漸漸清明了起來。
他自然是知道,這代表著些什麼……
蕭子靈的頭,在自己的肩膀上頓了幾下,就緩緩倒在了自己的腿上。
唐憶情連忙穩住了蕭子靈的身體,蕭子靈稍稍翻了一翻,只听見微微呢喃的幾聲,似乎再度沉進了夢鄉。
蕭子靈枕著自己的大腿睡得香甜,唐憶情看著蕭子靈的睡臉,那冰冷的心里,也漸漸漾著一波暖暖的思潮。
唐憶情微微笑著,牽動著仿佛已經痛得發麻的傷口,用自己的衣袖,替蕭子靈緩緩拭著臉上的泥濘。
蕭子靈只有微微皺了眉。
他,也曾經枕在自己的腿上,一邊喃喃訴說著愛語,一邊與他耳鬢廝磨……
當所有的愛戀已然死去,還剩得下什麼?
石青,我只問你一件事。當年,我二師叔究竟是死在誰的手里。
冷冷地看向黑暗,唐憶情微微笑了。
罷了,是他自己不肯听他說的……又怪得了何人……
苞他之間的恩恩怨怨、愛憎眷戀,就此隨風而逝吧。
除了腿上的蕭子靈,再也沒有人會為了自己的死去而嘆息。所以,也算得上是了無牽掛……
是啊……除了蕭子靈……
然而,他又怎麼能讓他傷心……
當他醒來之後,發現自己已經……他……受得了嗎……
「對不起……蕭子靈……」下意識地撫著蕭子靈的黑發,唐憶情一句又一句地低聲說著。
「對不起……我也不想這樣的,可是……我真的已經撐不到天亮了……」
約莫只剩一個時辰,雞就要啼了。但是……但是……他已經連睜開眼皮的力氣都快要沒有……
他會怪我嗎……怪我不跟他說一聲就走……
對不起,蕭子靈……對不起……不要怪我……
◇◆◇
「喝夠了嗎?」二師兄悄悄走進了華清雨的房里,而華清雨則只有微微地眯起了眼。
「師父跟師妹都沒事了,其它的人只要休息個幾天就會好。」二師兄緩緩走了進來,無視房間主人的意願,坐到了他身旁的椅子上。
「現在,就剩下你了。」
「什麼叫做剩下我,我可沒受傷。」華清雨微微挑了挑眉,又把手邊的酒一飲而盡。
「真香,是什麼酒?」二師兄拿過了桌上的酒瓶,深深吸了一口氣。
「好家伙,把我藏了五年的蜜桃釀挖出來啦?」
看了看二師兄,華清雨也微微笑了笑。
「酒釀了就是要給人喝的,怎麼,舍不得?」
「算了,也不是你第一次偷我的酒喝了……」二師兄嘆了口氣,也給自己倒了一杯。
「月下獨酌實在是太煞風景,就讓為兄來陪你秉燭夜談吧。」
「少來,現在沒有月亮。」
「喝個酒也這麼計較?」二師兄眨了眨眼楮。
華清雨輕輕笑了起來,然而,那笑聲卻是听來沙啞十分。
「你沒事吧。」二師兄看著華清雨。
「我像是有事嗎?」華清雨也看著二師兄。
「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二師兄低聲說著。
「所以,我才會被他騙了!」華清雨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
看了一看華清雨,二師兄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靜靜飲著酒。
「是我,是我明明說要保護二師叔,卻讓他跟石青獨處。是我,是我讓二師叔死在唐門手里,是我……」華清雨緊緊捏著手里的瓷杯,二師兄卻是輕描淡寫地把他手里的杯子拿了開去。
「這只杯子少說也要五分銀子,弄壞了你賠我?」
「二師兄……」
「真是的。長這麼大,沒見過偷酒喝還順便偷酒杯的人。」那二師兄微微嘆了口氣。
「……你怪我嗎?怪我害死了二師叔,怪我……害死了大師兄,還……還累得師父斷了手掌……」
「這件事我自有計較。」二師兄淡淡說著。
看著自己的二師兄,華清雨沒有說話了。只是,一杯接著一杯,慢慢喝著。
「喝完了以後,睡一覺。你該知道現在華山派只有你了。」二師兄輕嘆了一口氣,就要起身。
臨走之前,听見了華清雨低低的呢喃。
「為什麼……為什麼他不躲……」
手,還放在門閂上,二師兄回過了頭。看著自己師弟,也只有輕輕嘆了口氣。
「現在門里亂成一團,我實在抽不出身。等過個幾天,再陪你找吧。找到蕭子靈之後,就知道他葬在哪里了。」
「我為了什麼要找他,我恨不得將他碎尸萬段、挫骨揚灰!」
「快睡,清雨,就這樣,別再想了。」
◇◆◇
當蕭子靈睜開眼的時候,籠罩著的是一片陰影。熾烈的日頭被唐憶情的身體擋住,蕭子靈一覺醒來,神清氣爽地伸了個懶腰。
唐憶情靠著樹干,沒有睜開眼楮。仿佛還在沉睡著。
不敢驚動他,蕭子靈小心翼翼地坐起了身子。唐憶情中了劇毒之後又身受重傷,自然要多歇一些。
可是,得趁著天亮時候多走一會兒啊。
沉吟了一陣子,蕭子靈還是低聲喊著。
「喂,唐憶情,我們該走了。」
「……唐憶情?」蕭子靈輕輕搖了搖。
「唐憶情……唐憶情!你不要嚇我!」蕭子靈此時已經沒有心情去顧忌唐憶情的傷勢了。他大力搖著,拼命喊著,唐憶情就算睡得再沉,也早該醒個五、六次了。
「唐憶情!」
「救命啊!救命啊!」蕭子靈打橫抱著唐憶情,淒淒惶惶地奔下山。
經過一個早上的日曬,地,也只有好走一些。
蕭子靈飛奔著,一面源源不斷地把自己的真氣毫不吝惜地灌進了唐憶情的後背。
唐憶情沒有反應,蠟般蒼白的臉,無力地靠在蕭子靈的肩上。
蕭子靈的臉也是越來越蒼白,他的嘶喊聲越來越淒厲,在空谷里隱隱約約還可以听見微微的回音。
「我不準你死!听見了沒有!」蕭子靈一邊跑著、一邊喊著,直到眼淚撲漱漱地直掉,還是沒有停止過腳步。
「你要丟下我一個人嗎,唐憶情!」
唐憶情散亂的黑發不斷揚著,束著的發髻早已在這顛簸中月兌了開,而那束帶也早在幾刻之前,隨著山谷里突起的強風,吹落了懸崖峭壁。
「來人啊!快來人啊!」蕭子靈不斷哭喊著,然而,這山間,除了一些飛禽走獸之外,已經沒有其它人了。
隨著真氣的灌進,微微的脈動還維持著。然而,只要蕭子靈一停止內力,那勉力維持著的氣息,就會像是風箏一般地斷去。
單方面憑藉著外力打通的血脈,有時沖破了胸前的穴道,就會噴得蕭子靈滿臉的鮮血。只有此時,蕭子靈才會停下腳步,扶著唐憶情坐在地上,重新替他點穴。
點了穴,又被自己的內力沖了破。再點穴、再被沖破。
重復著愚蠢的行為,蕭子靈卻是一點都笑不出來。
這是唯一的辦法,這是唯一救命的辦法!
點了穴,唐憶情的脈動又停止了。蕭子靈隨便抹了抹眼淚,又把唐憶情抱了起,繼續用自己的內力維系著唐憶情的生命。
唐憶情已經是死了的,是他自己靠著內力勉強拉住了他的一縷幽魂,不讓他度過奈何橋。蕭子靈知道,但是,他卻始終也不願承認這一點!
「你別怕,別怕,我一定會把你救活的。」重復著不曉得是說給懷里的人听,還是說給自己听的話語,蕭子靈喃喃自語著。
已然奔了兩個時辰,快要下山了。然而,蕭子靈的腳已軟、手也酸到發麻。
他快撐不住了……天……
腳下一滑,蕭子靈就狼狽地摔了下地。總算還有想到唐憶情,在自己壓傷他之前,蕭子靈用一股柔勁,把他穩穩地送開了一丈。
地上的泥水早已半干,幸好,松軟的地面還沒有讓蕭子靈受了太重的傷。
撐起了自己的身子,蕭子靈甩了甩頭,蹣珊地走向唐憶情的身旁。
自從昨晚開始,他粒米未進、滴水未沾,體力、意志力已然到達了臨界點。
他跪在了唐憶情身旁,伸出手模著唐憶情的頸項。
沒有脈動,還是沒有。
蕭子靈咬了牙,再度抱起比自己還高、還重的唐憶情,重新把內力又送了進去。
唐憶情的脈動又恢復了,而自己的體力,卻也是跟著大量流失。
「別死,不然,我永遠不原諒你!」
即使奔下了華山腳,又能如何?
眼前的官道,盡避有著三三兩兩的行人。然而,看見蕭子靈那逢人就喊救命的痴態,還不遠遠避開了去。
蕭子靈與唐憶情都是一身的泥、一身的血。尤其是唐憶情,那微微泛青了的臉色,更讓不願多惹麻煩的人,加快了腳步、重重抽著馬鞭。
「有沒有人,有沒有人來救命……」蕭子靈喊到喉嚨都啞了,可是卻也沒有人肯停下腳步。
蕭子靈已然沒有多余的力氣去攔下那些人,只能眥目欲裂地看著他們逃去。
站在黃沙滾滾的官道上,夕陽已經西下,照著蕭子靈以及懷里的唐憶情,顯得格外淒涼。
蕭子靈知道,自己跟唐憶情,已經再也撐不過一個晚上。
他會倒下,然後,唐憶情就只有死!
「救命……誰來救救他啊……」蕭子靈一邊哭著、一邊沙啞地喊著。
夜幕終于落下,寒風貼著官道也陣陣吹了起。
行人已然絕跡,而蕭子靈依舊站在官道之上。
要怎麼樣,才能做個像您一樣的大俠呢,師父?
傻孩子……
說嘛,我想知道啊。您不是一直都叫我要做個真正的大俠嗎?
我,不是大俠。
騙人,在靈兒的心里,您才是真正的大俠!
……那麼,就先記住一句話吧。
什麼話?
人的生命,遠比你所能想到的,要更脆弱……
漆黑的夜里,遙遠的地平線上,出現了兩盞紅燈籠。
四盞。
八盞。
是陰差鬼使來抓人了嗎?
十六盞。
不,不要!
蕭子靈把懷里的唐憶情摟得更緊了。
三十二盞。
接著,隱隱約約的,是一頂轎子。
兩頂。
是人……是人!
蕭子靈想要邁開步去,然而腳卻像是鉛鑄成的一樣,一動都不能動。
三頂……四頂……
他們會停下來嗎喝?還是,就跟其它人一樣,永不回頸?
「救命……」沙啞的聲音,只有自己能听見。
這是最後的機會了,過去了就沒有。就算要他喊破了喉嚨、泣出了血!
「救命!」蕭子靈聲嘶力竭地喊著。
于是,燈籠動了。
起了眼,蕭子靈被燈籠照得簡直睜不開眼楮。
六十四盞燈籠,在不遠處圍成了一個大圈子。
燈籠前,二百五十六個人,手里拿著竹棒,把蕭子靈二人團團圍著。
蕭子靈的眼楮沒有花,然而,卻也快要花了。
二百五十六個人,不斷繞著圈子,那竹棒相擊的聲音,震耳欲聾、眩人心神。
蕭子靈的頭,昏沉沉的。
「我沒有惡意,只求你們救救他……」
如此軟弱的聱音,也許,就連如今的九五之尊都不曾听見過。
蕭子靈眼前的人听見了他的話,就回過了頭,把話傳了下去。
一個接著一個,足足傳了十幾個人,才由一個男子跑開了二十幾步,來到了一頂轎子前。
軟錦鋪成的轎子,在白日的時候,也許要更顯得輝煌燦爛。然而,此時,遠遠的,蕭子靈能辨認出那是一頂轎子,就已然是不簡單的。
似乎有人下了轎,先前傳話的男子還死命拉著、勸著,然而那人卻只是揮了揮手。
于是,那男子頹喪地點了頭、在他身旁站著,跟著他一起走近。
燈籠散了開,只留了四盞跟在男子身後。
拿著竹棒的人群也散了開,只剩下圍著蕭子靈整整四圈的人。
「怎麼了?」
約莫三十幾歲的男子,錦衣玉服,正好奇地打量著他們二人。
「他受傷了,請你們救救他……」以為眼淚早就流干了的蕭子靈,因為重新燃起的希望,忍不住又開始哭著。
「長老,小心有詐啊。」跟在身旁的男子,連忙說著。
「我看不像。」
「長老……」
「……沒事了,就交給我吧。」對著蕭子靈說著,男子緩緩走了近,而人群也漸漸散了開。
男子接過了蕭子靈手里的唐憶情。于是,蕭子靈綻開了微笑,跟著唐憶情一起倒在男子身上。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