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京城里,玄武帝御駕親征的大軍布署在城外,軍容壯盛。
武威關的戰事在幾天內便平定了,等到回報的軍士陳述魯兒列知難而退後,玄武帝本正暗自慶幸。誰知,前些天接到另一件消息,察唯爾傾全軍之力改攻西南武定關。
武定關若陷落,黃河一帶疆土便將不保。玄武沉思一晚,還是決定御駕親征。
杜揚跪于殿下,受命留守京師。
「給你一萬兵力,杜將軍。」玄武低聲說著。「寧守勿攻,太子安危為重。」
「臣下曉得。」杜揚朗聲說著。
「有勞杜將軍了。」
「謝皇上。」
「咳……咳……」
深夜的武威關中,將軍府內,斷斷續續地有著淺咳的聲音傳了出來。
前些天的夜里讓謝玉一鬧,寒夜里情緒的激烈起伏讓風寒又染上了冷雁智的身體。
眼見翻來覆去再也無法成眠,反正天邊已經微微亮了,冷雁智輕嘆一聲,還是起了身。
梳發、穿衣,披上斗篷一件,冷雁智推門而出。
冰涼的晨風吹進衣衫的縫隙,本來半睡半醒的頭腦在一瞬間回復了清醒。
有些冷……手臂甚至還有些顫了起來。
然而,冷雁智已經不想再回頭穿衣。
只是拉上了斗篷,然後便一步步走出了將軍府。腳步踩在結了薄冰的地面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冷公子。」
冷雁智一出門,守門的衛士就齊聲問好。
冷雁智點了點頭,接著就繼續往大街走去。
武威關是邊關重地,關內沒有關外所見如此的雄偉。簡陋的平房里住滿了守關的士兵,唯一的一條大街上,此時正是人聲鼎沸。
出征了,就在今天。昨夜收到密書一封,對于察唯爾傾主力痛擊西南武定關,玄武帝終于做出了響應。由玄武帝御駕親征的隊伍已經離開了京城,往著西南的方向前進。
之前為免打草驚蛇,縱使攻下了武威關,也是照著日前的作息,放著出入關的商旅自由通行,也不斷命人定期回京稟告著武威關的戰況已定、一切安好。潛伏在武威關中許久,今日終于可以一顯身手。
相對于士兵們的摩拳擦掌,冷雁智卻只是享受著這種熱鬧的氣氛。
曾經有很久的一段時間都沒有如此充滿生氣的場景了,就只是旁觀著,都能感覺到一股活力涌入心里。
眼前的姜將軍正在閱兵點將,韓將軍受命留守武威關,此時也站在姜恆的身邊檢閱大軍。
冷雁智站了一會兒,便讓姜恆見到了。
姜恆朝著冷雁智微微一笑後,便大步朝他走來。身上的甲冑響著金鐵微微交擊之聲。
「冷公子,怎麼起得如此之早?」
「無法入睡。」冷雁智也是微微笑著。
「呵,想必冷公子跟姜某一般,也是太過期待今早了。」姜將軍笑著,朝著冷雁智的肩膀上輕輕拍去。
「是啊……想必是。」冷雁智低聲回答著。
「大事將成,冷公子……在攻下京師之後,大殿之上,可要容我與您共酌一杯。」姜將軍笑著。
「自然,仰仗姜將軍了。」冷雁智抱拳回禮。
「呵……如今時辰還早,冷公子可以再去休息片刻。」姜將軍低聲說著。「之後長途跋涉,這路上可辛苦的。」
「……好的,承蒙將軍愛護,在下這就去歇息。」冷雁智無奈地說著。
「……冷公子,你的臉色不太好,如果身體有恙,可要快請軍醫。」
「不妨事,有勞將軍費心了。」
半個月後。
「英弟?英弟?」
玄慈走在御花園中,四處張望。
五歲的玄英整日不是在自己房里睡著就是不見蹤影。玄慈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前一刻明明還在床上睡得極熟的小孩兒,在下一刻便是整個宮里都不見了蹤跡。這種情形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他簡直要懷疑起在玄英的房里有著密道。
「英弟?」玄慈繼續找著。
「皇兄,來啊,來看啊。好高啊。他們在點兵呢。」
听見了熟悉的聲音,玄慈又是轉了一圈身體,才終于見到了坐在牆上的弟弟。
「玄英,你在做什麼!」玄慈無可奈何地低喊著。「給人看見了還得了,快下來!」
「才不會有人看見。」玄英淘氣地笑著。「就算看見了又怎麼樣,除了母後,現在皇宮里皇兄最大,你只要重咳一聲啊……哼哼,誰還敢說什麼。」
「這……」
「那哀家呢?哀家如今在宮里又算得是什麼?」
蒼老而威嚴的聲音從背後響起,玄慈回過頭見到是太後,便是連忙行了禮。「太後安好。」
然而,太後卻是用著微微憤怒的眼神看著玄英。
玄英自知理虧,吐了吐舌頭後,也連忙爬了下來,躲在自己皇兄的背後。
「玄英,你一個堂堂皇子,竟然效那市井小兒一般攀爬高牆,叫外人見到了,還當我皇家子弟家教不嚴,你該當何罪。」
「……玄英知道錯了,太後。」玄英低聲說著。「玄英不敢了,玄英年紀小,饒了玄英吧。」
「是……是啊,皇弟年紀小,求太後饒了皇弟吧。」玄慈也結結巴巴地說著。
「哼,今日若是輕饒于你,還真當哀家不如你們母子了。」太後的語氣不善。
玄慈一愣,才剛抬起頭,太後便沉下了臉。
「來人,傳哀家懿旨,將這魯莽的三皇子關在他自己的房里。沒有哀家的旨意,如果膽敢放出他來的話,便是與哀家作對。」
「這……」一旁的幾個太監為難地面面相覷。
「太後……英弟口無遮攔,太後息怒。」玄慈連忙說著。
「哼……今日你越求情,哀家就越不能輕饒于他。你們還在等什麼,把玄英押回他自己的房里。」
「太後!」
「住口!今日誰再求情,玄英就罪加一等。」
「嘖……」玄慈咬著下唇,再也沒吭聲了。
玄英則是用著不甘心以及憤怒的眼神回看著皇太後。
「瞧你這是什麼眼神,真當哀家不敢加罰于你不是?」皇太後冷冷說著。「好,哀家改變心意了。來人,玄英犯上,把玄英押入大牢。」
「太後!」玄慈忍無可忍,豁然站了起來,走向前三步。「既然今日太後盛怒難平,就連玄慈一起罰吧。」
「你……當哀家不敢?」
然而,玄慈也只是冷冷看著皇太後。
「好,來人,一起押下!」皇太後喝著。
然而,太監們只是面面相覷。
「怎麼,等什麼?」皇太後氣得臉色發白。「你們真要讓哀家成了小兒口中的笑柄?」
「這……太後,如今國家春秋之際,還望太後息怒。」一名太監總管跪了下來。
「大膽奴才……」
「杜將軍!」此時,玄英眼光一閃,又從後方爬上了牆對著牆外正在點兵的杜揚喊著。
遠遠的听見了小孩子的聲音,本來還有些疑惑的杜揚,在下屬回報是三皇子時,驚得立即快步走了近。
「杜將軍!有人要對皇兄不利!快來救皇兄啊!」玄英喊得淒厲真切至極,杜揚一听便是立即飛身向上躍上高牆。蹌啷一聲長刀出竅。
「來人!隨我來!」杜揚沉聲一喝,千百名御林軍立即涌入了宮中。
另一頭,皇太後見玄英胡鬧搬來大軍,氣得幾乎臉都要黑上一半。
「就是她。」
杜揚才剛氣喘噓噓地趕來,手上的刀也還在晃著,眼前的玄英就指著皇太後,用著稚女敕的童音說著。
杜揚愣在了當場,而身後趕來的那群御林軍也悄悄地閉上了本來喊打喊殺的嘴。
「她要把皇兄關在牢里。」玄英說著。「我親耳听見了,他們都是證人,不信你問。」
杜揚還是愣著,而身後的御林軍也越來越多了。被卡在後頭的、不知情的御林軍還在兀自嚷著砍殺,宮中可以說是亂成了一團。
「胡鬧!氣死哀家了!」皇太後怒喊著。「傳皇後來,立刻過來!今日哀家倒要瞧瞧是什麼樣的女子教得出這樣的野孩子!」
「玄英,你說說,是怎麼回事?」
華清殿中,好不容易領回兩個皇兒的皇後柔聲問著。
然而,拉著自己皇兄的手,玄英卻是別過了頭不理自己的母後。
他不懂,為什麼什麼都沒做錯的母後就算被訓責得難听還是得要低頭賠罪。他不懂,自己到底是做了什麼天大的錯事,要讓皇太後把自己說成個野孩子。
「……英弟好玩,爬上了牆。孩兒去尋英弟,英弟一時口誤,冒犯了太後,所以才惹得太後不快。」玄慈說著。「後來英弟看太後遷怒于孩兒,情急之下便驚動了杜將軍,一切都只是誤會,母後。」
「是這樣的嗎,玄英?」皇後還是柔聲問著。
「嗯。」玄英不是很情願地回答著。
「到底你們是說些什麼,說來听听好嗎?」皇後問著。
于是玄慈便將玄英的話轉述了一遍。
「……原來是如此。」皇後低聲驚呼著。「英兒,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好,是我不對!」玄英氣極,扔開了玄慈的手就自個兒離開了華清殿。
「英弟?」
「別追,是母後我把他寵壞了。」皇後輕嘆了一聲。「過一會兒他就會忘了,到時候再說吧。」
另一方面,皇太後正怒氣沖沖地回到自己宮中,豈料此時一個宮女神色緊張地迎了上來,正巧捱了個巴掌。
「不長眼楮的奴才。」皇太後怒斥著,把宮女打倒在地,接著便走回宮中。
「啟稟太後……是急信,華親王的急信。」宮女捂著臉頰,怯生生地說著。
「……那還不快呈上來。」皇太後停下了腳步,低聲說著。
「是……」宮女連忙爬起了身,跛步走了上前,呈了上去。
皇太後展信,臨桌細讀,不到片刻便已讀畢。
皇太後把信湊到了火邊化了,接著便若無其事地說著。「曉得是誰送來的信?」
「奴婢不曉得。」宮女低頭說著。
「好,妳過來,哀家有賞。」
「啊……是,謝太後。」宮女連忙走了上前。
然而,皇太後一個眼神,隨侍一旁的一個太監便抽出了袖里的匕首,往宮女的左背深深刺了進去。宮女就連驚呼都叫不出來,一刀斃命。
「哼……呵呵……」好孩兒,哀家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夜里的宮中,皇太後突地笑了起來。
天都黑了,然而,玄英卻沒有回去自己寢殿的念頭。
只覺得萬般的委屈,玄英坐在牆腳,悶不做聲。
「哈哈,因為……今天主子有賞啊。」突然的,附近有小孩子的笑聲,玄英不怎麼感興趣地看了過去。
「今天家里又能多條魚吃了。」兩個小孩子肩並肩走了過來。「宮里真是不錯,動不動就有賞錢。早曉得便早些進宮來了,母親也許就不會病了……」
在玄英的眼前,兩個小太監低聲說著,走了過去。
敖近就是宮門,玄英看了眼小太監,突發一計。
重重咳了聲,玄英走了向前。
「誰!」小太監驚呼著。
「我。」玄英很有威嚴地說著。
「啊……」
「想必你們也不認得。」玄英連忙說著。
本來就是,這兩個身分低微的小太監又要怎麼近得了玄英的身邊。
「我們來做一個約定。」玄英低聲說著。「保守約定的代價,是一個月十兩銀子。」玄英從懷里掏出了一個小金錠。「一個人十兩,所以我先付兩個月。」
「哇……」兩個小太監看著眼前的金子驚呼著。
「而你們要做的事情很簡單……跟我換衣服。」
『咳……咳咳……』
壓抑著的輕咳聲,在夜里顯得格外的清晰。然而,盡避已經刻意放了輕,另外一張小床上的「俘虜」卻是睜著眼楮,听得一清二楚。
也不全然是因為那偶發的咳嗽聲而睡不著覺,大部分還是因為心里的忐忑。想著身處于一個陌生的地方,想著京城里的母後以及皇兄,就這樣想著想著,玄英就是閉不上眼楮。
兩手抓著身上的毛毯,玄英小小的身子蜷在了一起。倒不是因為寒冷,而只是因為有著一點小小的寂寞。
『咳……咳咳……唉……』
這一次,在輕輕的咳嗽聲後,伴隨著一個低低微微的嘆息。
玄英轉過了身去,看著床上的冷雁智,直到冷雁智緩緩地、重新張開了眼楮。
「你睡不著嗎?……真巧,我也是。」冷雁智淡淡笑著。
「……你生病了嗎?」玄英小聲地問著。
「……嗯……咳咳……」冷雁智低聲咳過之後,又是緩緩說著了。「我吵到你了?」
「……沒有……」玄英小聲地說著。
「……明天,是一個很重要的日子……」冷雁智低聲說著。「然而,我現在卻還醒著。」
「……你明天要做什麼嗎?」玄英低聲問著。
「……沒有要做什麼……只是被浪潮推著,然後一直一直地往前走。」冷雁智低聲說著。
「……有人逼著你嗎?」玄英低聲說著。
「……沒有。」冷雁智輕輕說著。
「……我不懂啊……」玄英稚女敕的聲音小小響著。
「……你還小,不需要懂。」
「……娘!」
從夢里驚醒,睜著一雙大眼楮,玄英一時間還以為自己在皇宮里呢。
只是,看著陌生的床、陌生的帳篷,呆了一會兒還是想起了自己的遭遇。
怎麼辦?我要怎麼回去……母後跟皇兄一定……
「醒了?」冷雁智的聲音從身後傳了來。
當玄英轉過身去後,冷雁智已經穿好了外衣,正在束發。
「過了幾天,等事情成了,你就可以回去。」冷雁智說著。「……你家在城里還是城外?家里還有些什麼人?」
「……我住城里,家里還有爹爹、娘、還有一個哥哥。」玄英低聲說著。
「……城里嗎……」冷雁智似乎輕輕說著。
「……是啊,你問這個做什麼……」
「你爹爹做什麼的?」冷雁智束完了發,轉頭問著。
「……沒做什麼。」玄英小聲地說著。
「……總有賺錢的工作吧?」冷雁智低聲問著。
「……」根本不曉得該怎麼回答,玄英只是尷尬地搖著頭。
「……你是不想講呢,還是不知道?」冷雁智問著。
「……我不知道……」玄英小聲地說著。
「……說的也是,一個五歲的孩子懂什麼。」冷雁智輕聲說著。
「……明年我就有六歲了啊。」在冷雁智回頭整理東西的時候,玄英小聲地說著。
「這幾天就暫且跟著我吧。」冷雁智收拾著東西,一邊說著。「等事情平靜了,我帶你回家。」
「……真的?」玄英笑了開。
「嗯。」冷雁智停下了動作,微微轉過了頭看著他。「想不想爹娘?」
「……有一點……」
事實上,父皇也就算了,然而要說起母後跟皇兄,可是打從自己有記憶的時候開始,就是每天都陪著自己的。雖然之前是母後不好,可是……
玄英坐在自己的小床上看著冷雁智收拾東西,心里突然有些難過了。
苞著冷雁智騎馬,處于行進的大軍之中,玄英坐在馬上,緊張地四處張望著。
這些軍人的打扮,跟京里的一點都不一樣。大概有一半的人,就連面貌的輪廓都比漢人還要深上了一些。
「沒有看過這麼多人?」冷雁智微微笑著了。
「……總共有幾個人啊……」玄英小聲問著。「好象人海一樣,看不到頭、也看不到尾的。」
「……三萬當先鋒,七萬中堅,三萬後衛。」冷雁智說著。「明日到京城。」
「……京城?」玄英回過了頭,問著冷雁智。「這麼多人去京城是要做什麼?」
「……聲東擊西,攻其不備。」冷雁智的眼楮依舊看著前方,座下的馬兒也是緩緩走著。
「……你們要去打京城!?」玄英終于省悟了,然而卻是嚇得臉色發白。
「是啊。」冷雁智說著。
「……為什麼?」玄英著急地問著。「你們饑寒交迫嗎?你們受人欺凌嗎?你們有冤不能伸嗎?」
「……都不是。」冷雁智說著。
「……那麼,又是為了什麼?」玄英問著。
「我求一個人,他們求一個夢,就這樣。」
緩緩的行進,直到遠遠的,京城已經出現在了天邊。
熟悉的風景,然而卻多出了太多太多的人以及令人心驚的情景。
彷佛是即將讓洪水淹沒的土丘,彷佛是要讓螞蟻群搬走的糖果塊兒。高聳的京城,在那萬頭鑽動的軍隊中,顯得岌岌可危。
縱然……太過的安靜。
已經是黃昏。
在一行人就地駐扎時,玄英一個人站在草地上,遙望著京城的方向。
火紅的夕陽在身後落下,前方的地上是自己長長的影子。顯現出來的輪廓身影,該是二十年後自己的樣子?
「你在看自己的影子還是京城?」身後,冷雁智低聲問著。
「……你們能不能別打京城?」轉過頭,玄英連忙問著。「你們想要什麼,我幫你們想辦法?」
「……好大的口氣。」倒沒有生氣,冷雁智低頭看著玄英,彷佛只是在看著一個不曉得天高地厚、信口開河的孩子。
「……你們打不下京城的。」玄英說著。「要攻破這城牆,最少要死兩萬個人。」
「……我們還有十一萬。」冷雁智看著玄英,倒像是真在討論似的。
……十一萬對一萬,玄英沒有天真到以為杜將軍一定就會贏。
「我很抱歉。」突然的,冷雁智說了。
「……」玄英抬頭看向了他。
「京城里的駐軍再不投降,你的家人,可能就會死于這場戰爭。」冷雁智說著。
盡避天色已經很黑了很黑了,盡避自己一踏出了帳篷,也是怕得一直一直發著抖。然而,等到了冷雁智前去主帥帳里商討軍情,玄英就悄悄溜出了營帳。
守著營帳的衛士,跟此時其它的將士一樣,低聲談話著,三三兩兩地圍在營火旁。盡避這黑夜里只有零零星星的幾處火焰,也足以讓玄英看清了京城的方向。
我要回去……一雙眼楮里含著淚水,玄英邊哭邊走著。
避開了人,避開了守衛,也虧得一個小小的個子跟太過稚幼的年齡,就算被注意到了,頂多也只是一會兒有些懷疑的眼神罷了。
這麼多的人,如果打進了京城,京城里一萬將士跟十萬百姓的血,只怕將會染紅了京城里每一寸的土地。
不要……我不要母後死……我不要皇兄死……
一邊哽咽著,玄英逐漸走離了軍營。
前方的路因為淚光顯得有些模糊,然而玄英一邊抹著眼淚,還是一邊走著。盡避,四周的黑暗以及隱隱約約的、環伺著的野獸眼楮,讓他的手都微微顫著抖了。
玄英左右張望著,非常非常的害怕。然而,那彷佛近在眼前的京城,卻讓自己一連走了快要半個時辰都沒見到減少了一分的距離。
直到,身後出現了急促的腳步聲,玄英害怕地轉過了頭。眼前的男子站在了他的面前,微微低下了頭,說話的語調似乎帶了一些的擔心。
「你要去哪里?」
「……我想要回家……」玄英哭了出來。「嗚……我要回家……」
小小的臉出現了淚水,玄英一邊揉著自己的眼楮,一邊嗚咽地說著。
「……現在不行。」冷雁智走了過去,拉住了他的手,往回走著。「快回來。」
「不要……不要!」一邊被冷雁智拖著走,玄英一邊哭叫著。「放我回家!我要回家!」
「……現在不行,他們要攻城了。」冷雁智低聲說著。「你就算到了城牆腳也是進不了城,何苦讓自己卷入戰火。」
「可是娘跟哥哥會死掉的啊!」玄英哭得嘶啞。「我就沒有娘、也沒有哥哥了,我就再也看不到他們了!我不要啊!」
「……好了!」冷雁智把玄英抱了起來,一邊快步走著。
天就要亮了。
前方軍營,里頭睡著的士兵已經一個一個被叫了醒。
「我不要!我不要啊!」盡避被冷雁智緊緊抱在了懷里,玄英還是揮舞著手腳哭鬧著。
「別哭了……別哭了……」一路走著,冷雁智低聲說著。
「我不要啊!娘!」小小胖胖的手臂伸向了京城的方向,在一片模糊的淚光中,京城彷佛比天邊還要遠。
為什麼自己要出來呢?與其以後都要一個人孤零零的,還不如跟娘還有哥哥在一起。再也見不到了……再也見不到了……他還有好多好多話想跟他們說啊……
「如果有緣,就能再見得著面的……乖……別哭了……」冷雁智低聲說著。
「嗚……」抓著冷雁智肩上的衣服,玄英悲悲切切地哭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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