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淪為階下囚,玄武只覺氣餒跟憤怒。而這次,就與上次一般,不但沒人曉得自己被囚,只怕就連自己已經失蹤都不曉得!
……恰巧著北方又有個玄武帝,如果……只怕這個冒牌貨當場就給扶了正!
可惡……可惡!
但是至此勝負已分,他,玄武,敗了,而且敗得一蹋胡涂!
敗得一蹋胡涂……
「古月?……古月?」
「他不在這兒了!怎麼會呢?明明就是這個水牢沒錯吧?」
「沒錯啊,我听丐幫說的,怎麼會有錯……還是讓人給救走了?」
「……不曉得是讓人救走了,還是給換了地方……還是,他已經……」
「就算死了,尸骨也會繼續在這兒的。這兒是真的已經沒有人了,我們還是先走吧。」
「我要再找找,這水塘這麼大,搞不好被我們漏了。」
「衛兵都撤了,不會再有活人……好,你說要找,我就陪你……」
細細瑣瑣的話語聲,是從窗戶邊傳來的。這房間唯一的窗戶,就在緊鄰一個臭水塘的山岩上。居高臨下,由鐵條圍起的窗,因為惡臭而給玄武給關了上。
只是年久失修,不時還是會有臭氣漏了進來。
而這次……是有人來救那個叫做古月的人嗎?
玄武連忙閉住了呼吸,打開了那扇窗戶。只見嚴下的臭水塘上,真的有艘小船。船上的兩人,因為距離實在太遠,他根本看不清楚。
但是這是唯一的機會了,等到明天天亮,他就要給帶去京城。一路重兵把守,他根本沒有機會。
可是他要怎麼引起他們的注意,如果他現在扯著喉嚨大喊,一方面有失尊嚴……最重要的還是會給現在門外的守衛听見的。
玄武連忙回頭找著房間,然而因為怕他自盡,所有可以移動的東西都讓人給收走了。就連水杯都是木制的……玄武連忙拿走了木杯,走到窗邊。
機會就只有一次……玄武的手還有點顫抖,他瞄準了那艘小船,就是把那木杯給扔了過去!
……那水杯遠遠地飛了去……直到噗通一聲落了水。不但沒有擊中那艘小船,還遠得很呢!
玄武失望地嘆了一聲,跌坐在了附近的床上。
此時臭水塘的惡臭隨著晚風襲來,他氣得一把就是關上了那扇破舊的木窗,自暴自棄地躺回床上生悶氣。
到了最後,盡避惡臭擾人,他還是睡著了,而就在他的夢里,他就這樣一個人坐在臭水塘邊,好多人就從他身邊走過,也不理會他。
「喂!我可是皇帝耶!救走我的人我一定給他一輩子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
然而,任憑他這樣的叫囂,還是沒人理他。唯一看著他的,就是杜揚,只見他就這樣一直笑、一直笑,可是可惡極了!
「可惡!不準再笑了!」
玄武猛然從床上坐了起來。
而就在他的面前,兩個剛開門進來的人,就這樣驚愕地看著他。
「萬里,火。把火折子點上。」另外的一個人連忙說著。太暗了,他根本不曉得對方是誰。
而另外的一個人就是連忙從懷里找著火折子。
而玄武之所以愣在當場的原因,不是因為太暗不曉得來人是誰。他看得可清楚了,可是,他真的不敢相信……
火折子讓那人點上了,而另外的一個人卻是指著他,失聲喊著。
「玄武!你在這兒做什麼!」
「誰?」另外的一個人只是訝異地問著。
苞一個陌生男人一起進來房間的,不是蕭子靈又是誰?
「火光!是誰!」
只听得遠方的吆暍聲傳來,在場的兩人還在發楞,蕭子靈就是一股無名火。
「還不快點走!你發什麼呆啊!」蕭子靈一把就是把玄武扯了過,往門外沖了去。
蕭子靈跑得很快,而玄武盡避已經跑得快要斷氣,還是給他邊拉邊扯地一路飛奔。
那追兵來得既快又急,過沒多久,就有人騎馬追了來。
「不準逃!站住!」
「萬里!你把玄武帶回去!」一把將玄武推了過,蕭子靈就是轉回了身,一把抽出了紫稜劍。
「靈兒?」
撞在了另外一個男人的身上,玄武擔心地喊著。
「我們先走!」那人正是楊萬里,他連忙一把拉過了玄武,就是繼續往集合地跑著。
「可是,靈兒……」玄武真是擔心極了。
「等我送你回去,我再回來幫他。」那人低聲說著。
他們所說的地方,是個小小的農舍。雖說里頭桌椅碗筷一應俱全,還有不少食糧存在里頭。然而,卻是沒有人住。
「我跟蕭公子從一戶農家買下的,這兒很偏僻,他們找不到的。」那人跟玄武解釋著,就是拿過了一副碗筷跟水杯。
「廚房里有些吃的東西跟水甕,你先吃些東西,我回去找蕭公子。」
那人說走就走,玄武被一個人留在那兒,只是擔心極了。現在已經是深夜,然而他卻連一點睡意都沒有。
他就這樣坐在那邊等,到了後來,就是站了起來,在大廳不斷來回走著。
從深夜一直等到了雞啼,那兩人才帶著笑聲回來了。
「玄武!我回來了!」蕭子靈推開了大門,笑得好是燦爛。「告訴你喔,萬里他不相信耶!你快告訴他,你真的是皇帝……玄武?」
就這樣愣愣看著蕭子靈,玄武也是笑著的,然而當他發現臉上濕濕涼涼的,才連忙用手擦著。
他是怎麼了?怎麼……
「玄武,有人欺負你了,對不對?」
蕭子靈連忙走了過來,擔心地幫他擦著臉上的眼淚。
「別哭,別哭了,已經沒事了。」
然而,蕭子靈越是這麼說,玄武就越忍不住那心里的重量。
他伸過了手,緊緊摟著蕭子靈,因為那溫熱的人體而泣不成聲。
他趕了三天的路,見到的卻是一副石棺。他的心都碎了一地。
「……我以為……以為你真的遭了毒手……」玄武哽咽地說著。
「……是萬里救我的,你要好好謝謝他喔。」蕭子靈在玄武的懷里,因為臉整個被他的胸膛擋了住,只能語音模糊地說著。
「我會的,我會的……真是……真是……」
皇帝的承諾代表著高官厚祿,然而此時的楊萬里卻是臉色不豫。
「我去打點野味回來。」留下了這句話,楊萬里就悻悻然離開了。
楊萬里燒得一手好野味,蕭子靈一路讓他喂得眉開眼笑,此時也是一樣。
只是玄武面對著如此山珍,卻依舊想著蕭子靈所說的一切。
「這怎麼可能呢?皇後?太夸張了,你不會看錯人?」
想起了那個沉默卻總是高高在上的皇後,玄武忍不住滿心的詫異。
「你才夸張。她可是你妻子,你就連她會武功都不曉得。」蕭子靈忍不住就是抱怨。
「而且是絕世的武功。」楊萬里補充著。
「是啊是啊……」蕭子靈瞪了他一眼。
因為慘敗,蕭子靈總是把那皇後的武功夸大了一點,楊萬里一路也總是暗示著是蕭子靈自己武功太差。這已經是每次說起來都要讓兩人斗嘴的話題了,此時楊萬里這麼說,可更感剌耳。
「我以前也不曉得你武功原來練這麼好啊。」玄武嘆著。「她既要瞞我,我又要怎麼知曉?……我只是不懂,為何杜揚明明曉得她是皇後,卻還是背叛我?他……不是這種賣國求榮的人。」
「是啊,我也不曉得,當初可是他幫你登基的耶,怎麼現在……」蕭子靈有點懊惱。「而且,古月還在他手里,我擔心死他了。」
「……這點你就不用擔心了。」玄武忍不住苦笑。「听你們這麼說,我想我曉得古月是誰了。已經有人把他救走了。」
「喔?這真是太好了!是誰救他的,現在他人呢?」蕭子靈忍不住笑著。
「戴雲用我來換他,我想他現在已經在戴雲那里。」玄武聳著肩。
蕭子靈跟楊萬里對看了一眼,同時有默契地保持沉默。
「……我還以為戴雲跟古記有過節,可沒想到他卻還念著舊恩。」玄武有些感慨。
「……救到了人,也曉得了事情的真相。現在我們該想著回去的事。」楊萬里說著。「這兒不能久留,明早就得動身。我們得先決定下一步去哪兒。」
「現在黃河附近一定布下了重兵,我想我們不可能就這樣偷渡黃河。」玄武說著。
「我們可以去找丐幫的幫忙。」楊萬里說著。「丐幫對我們很友善,也許他們願意幫我們回去。」
「是對我很友善。「蕭子靈強調著。
「是啊是啊。」楊萬里笑著。
杜揚在崇光殿外,已經等了很久。
蝴蝶山莊的使者來了之後,就與皇後密談了許久。整整四個時辰了,還沒有離開的打算。
也因此,自從把使者送來之後,他就沒有離開這附近。現在都到了這個時候,他們還想要如何?當初是他們一手安排北方的光復,如今黃河以北已經重回漢人之手,他們卻還想要如何?如果他們決定要犧牲皇後,他是絕對不會答應的。皇後為國為民,辛勞如斯,如果卻要被冠上一個竊國的罪名,他一定不會答應的!
如今,已經要到了上朝的時候,也應該要結束了吧……
丙然,沒過多久,皇後就已經走出了崇光殿。兩旁侍女提燈開路,而當皇後見到了杜揚,就是溫和的語氣。
「愛卿一夜都在這兒等?」
杜揚點了點頭。
「既然還沒走,就陪朕上朝吧。」
「是。」
杜揚踩著堅定的腳步,走在皇後身後。他的腰間配著讓敵人聞風喪瞻的長刀,他的眼楮盡避一夜沒有闔眼,依舊燦燦逼人。
「愛卿,你曉得那山莊與朕談了些什麼?」
「不曉得。」杜揚說著。
「山莊決定退出江湖了。」皇後說著。「盡避將近三十年來,山莊為武林跟江湖做了不少事情,可她們也累了。」
杜揚只是看著皇後。
「山莊決定退出江湖了,杜揚,你曉得這代表著什麼嗎?」皇後問著。
「代表黃河以南將會是聖上的領地。」杜揚只是冷靜地說著。
「沒錯,如今敵方君主在我領地,敵方大將又折損一員,若是此時我等揮兵南下,誰能擋得住朕?」
「聖上英明。」杜揚說著。
「……只是,朕跟他們說,朕也累了。」皇後說著。「當初說好只是兩年的時間,如今卻要無止盡地延長。」
「聖上,為了家國人民……」杜揚有些著急地說著。
「朕適合開疆闢土,卻不適合守成。玄武為人寬厚謹慎,反倒合適。」
「聖上!」杜揚此時總算曉得皇後的心思,何只一個驚慌了事。
「別擔心,朕還需要時間想想。這期間,該怎麼做,愛卿就繼續做吧。」皇後說著。
「……遵旨……」
「好熱鬧啊……」
一路迢迢來到了靖州城,蕭子靈面對著熱鬧的街道,就是一聲歡呼。
這許久躲躲藏藏的,如今重回人群,他實是開心極了。
靖州城就與大戰之前一般的熱鬧,蕭子靈在人群間走著,就連腳步都輕飄飄了起來。
「看來他還是喜歡熱鬧。」玄武跟楊萬里走在後頭,有些寵溺的語氣。「你不曉得,之前他總是一個人關在將軍府,讓我擔心極了。」
「關在將軍府?」楊萬里實在無法想象。
「那時候他該是在練劍,連朕要見他,都得三催四請……呵呵……」想到了以前的事情,玄武就是忍不住笑著「……只是,沒想到時光飛逝,才十年的時間,小蘿卜頭就長得這麼俊立挺拔了。」
「還練得一手好劍。」楊萬里說著。「我見過他與皇後對劍,已經要有十分的火候……」
「……雖然還是敗了。」兩人同聲說著,然後就是仰天笑著。
「……你們在笑什麼啊?」蕭子靈跑回他們身邊後,就是一臉疑惑地看著他們。
「沒有沒有。」玄武連忙搖著手。
「……我要進丐幫總舵,你們在客棧等我。」蕭子靈說著。
「……不行啊,丐幫龍蛇混雜,難說不會有人不懷好心。多一個人,有事也好照應。」楊萬里連忙說著。
開玩笑,當初讓他一個人與皇後對劍,就快要讓他的心髒停了。如今他怎麼還能放他一人闖蕩?
「……可你總不能讓玄武一個人……咦,這些人……」
在蕭子靈與他們說著時,突然之間,在街道上就出現了將近要有上百個乞丐。
……要說是乞丐,也沒這麼落魄啦。大多數的人,都只是在干淨的衣服上,象征性地縫上幾個補釘。只是這麼多人從城外來,是不是表示有什麼重要的人物要回總舵了?
蕭子靈連忙就是快步走了去,在後頭探頭探腦地跟著,而楊萬里兩人,也是連忙跟在了後頭。
這一路,理所當然地就跟到了靖州城的丐幫總舵,而當轎中人出了轎後,蕭子靈就是一聲歡呼地沖上了前去。
「慢著!」幾個丐幫弟子連忙就是舉起了木棍想要把他擋下來。而蕭子靈當然不敢傷人,只是連忙站了住,用著可愛的笑容看著此時回過頭的轎中人。
「……我就曉得是你。」那人只是嘆著。
「師叔。」蕭子靈還是笑著。
「怎麼想到來我這兒?」
那人正是謝衛國,只見他與山莊里蒼白傷重的模樣不同,經過幾個月的調理,已然是容光煥發、精神奕奕。之前總是讓蕭子靈擔心的迷惘眼神,如今彷佛已經褪去了那層迷霧。現在的謝衛國,不正是民間流傳著的,那位領著丐幫眾好漢,在清水鎮擋下百萬雄兵的謝衛國大俠?
「師叔才是呢,什麼時候離開山莊的,我都不曉得師叔來了靖州。」
玄武自然曉得那位就是當年的謝衛國大俠,可如今他高高坐在了大廳之上,儼然是如今天下第一幫的幫主。此情此景,還是讓他有點感慨。
蕭子靈現在就坐在他身邊,與他開心地聊著。而楊萬里只是好奇地打量著四周。
自從曉得蕭子靈就連當今的皇帝都能稱兄道弟,如今他叫丐幫幫主師叔,也不能讓他再驚訝到哪兒去了。
他本就隱隱約約曉得這人來歷不簡單,可如今曉得的越多,就知道當初對他行囊里的家當,是不該這麼訝異的。有這麼多人當他靠山,他是該天不怕地不怕,外加富可敵國了。
「我來這兒自然是有事……你怎麼又帶著……」看到了玄武,謝衛國只是苦笑了起來。「我的小子靈啊,你……」
「我去救古月啊,師叔,你都不曉得他們多壞,把古月關在水牢里。」見到了謝衛國,蕭子靈就是連忙數落了起來。「古月腳上有傷啊,如果傷勢惡化了怎麼辦?」
「……我知道,我也去看過他。」謝衛國只是微微笑著。「可他們既然敢對我擔保他不會有事,我也只好讓他繼續關在那兒……畢竟古月是有錯。」
「千錯萬錯都是玄武的錯。」蕭子靈說著。「是他要古月送探子來這兒打探消息的。」
「既然是他錯,你還救他?」謝衛國打趣著。
聞言,蕭子靈只是愣了一下,然後就是繼續說著︰「就算是他錯,也是得救他啊。他是玄武耶。」
在一旁的玄武,听了之後只是愣愣地看著蕭子靈。
「……所以,你想讓我怎麼幫你?」謝衛國問著。
「我想讓玄武回去。」蕭子靈求著謝衛國。「我曉得師叔最有辦法了,一定有法子讓玄武過黃河。」
「我自然有辦法。」謝衛國說著。「這是小事一樁。」
「我就知道……」聞言,蕭子靈終于松了口氣。
「……我們明早就出發……子靈,你先跟我來。」
「好啊,去哪里?」蕭子靈也跟著謝衛國站了起來。
「我書房,我給你看樣東西。」
謝衛國領著蕭子靈來到了寬敞的後院,他的書房就在院落的走道盡頭。
等到兩人來到書房,謝衛國才從懷里拿出了一封書信。
「就在日前,山莊讓人送出了訊息給所有在莊外的弟子……你看看?」謝衛國把書信拿給了蕭子靈。
蕭子靈連忙拆了開來,而里頭寫的事,讓蕭子靈訝異地看向了謝衛國。
「這不是我個人的決定,這是兩位莊主與莊里人共同討論出來的結果。」謝衛國說著。「所以,回去山莊吧,子靈。」
「……那玄武怎麼辦?」
「如果是你的要求,我自會讓人想法子送他過黃河。」
「……我是說,我們不能就這麼做。什麼不再管天下事,現在北方那個假玄武可能會這樣就打過黃河,我們還是得要幫他啊。」
「怎麼幫?」
「我們該要拿下那個假玄武,把她的身分公諸于世,如果有幕後的主使人……」
「幕後的主使人就是我們,子靈,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
「……所以那火軍真是……」
「如果不是火軍,北方不會這麼容易收復。可當兩個玄武帝都活下來後,事情就變得有些麻煩。」謝衛國說著。「北方的玄武表現太好,如果把他扶了正,那麼我們大漢民族必定四海歸順,當能再造盛世。」
「可是我們不能這樣,玄武才是正牌的,如果我們這麼做……」
「當初如果不是我們,玄武根本就無法即位。」謝衛國只是嚴肅地說著。「你忘了嗎,子靈,當初要不是我們,現在的皇帝該是玄華!」
聞言,蕭子靈只是愣愣地看著自己的師叔。
「我們已經介入太多了。當年大莊主想要扭轉乾坤,提早三年終止亂世。可付出的代價卻是太大。先是玄葉太子登基之事……玄葉太子挾著重軍即位,武林各派協調的結果,以大莊主之意為聳,扶佐玄葉登基。可結果如何?玄葉的帝位反而逼死了薛才人,他因愛妃之死懸梁自盡于崇光殿中。玄家為了自己的江山,找了個太監混充,卻造成太後好相專政,民不聊生。之後,舊王朝部署蠢蠢欲動,我們卻扶佐玄武帝即位。若非玄武即位,玄華不會策動叛亂,早想退隱的十一師兄也不會留在朝中,更不會……遭逢不測,亦不會造成十三師兄引兵入中原。所有的一切,不都是我們介入的結果?師姐說的不會有錯,人如何能與天斗?盡避提早三年終止亂世,這世上就不會再亂?而山莊的人已經犧牲太多了,不需要再為了這紛紛擾擾的中原耗費心神。」
「……不會的,玄武是個好人。只要玄武能夠拿回他的江山,他會好好做,他會讓大家都能過好日子。當初不就是這樣嗎?如果不是玄華叛變,現在大家都過的是好日子。」
「……未來的事我不曉得。」謝衛國說著。「我只知道山莊的決定是這樣,不想回去的人山莊也不會強求,只是山莊的門,不會再開了。」
蕭子靈的臉顯得好是落寞。
「……子靈,我有個故事跟你說,你听了以後,就自己做決定。」謝衛國說著。「當年,有個年輕小伙子下山闖天下,臨走前他問了個卦。卜卦的人要他『莫回首』,而他本也想要這麼做……」
「……他回頭了是不是?」
「是……如果他不問這個卦,他是一定會回頭的。可問了這個卦,他依舊回了頭。」
「結果呢?」
「就與那卦說的一樣,生不如死。」謝衛國的聲音十分的冰冷,蕭子靈甚至也忍下住地打了個寒顫。
「為了確認這個決定沒錯,師姐在眾人面前也卜了個卦。天意要山莊就此罷手,而所有不回山莊的人,都將因違背天意而遭逢大劫。」
蕭子靈有些害怕地看向了謝衛國。
「所以,我讓你快點回去。山莊的門,過了中秋就不會再開了。」
「那您呢,師叔?」
「我听說原來我得活到九十八歲。」謝衛國只是苦笑著。「又听說,因為我的『善行』,得活到一百二十歲。」
這應該是個好消息不是?可謝衛國的表情卻是有著說不出的淒苦。
「不,我不回去。我要在這兒看看,究竟會有什麼樣的大劫等著我……子靈,曉得嗎?我就是那個小蘿卜頭。而師姐的預言,沒有一次是失了準的。」
「……師叔,那您後侮了嗎?」蕭子靈問著。
「……我不曉得。」謝衛國只是如此說著。「我一直到了現在,都還不曉得。」
「玄武?玄武?……玄武,原來你在這兒啊。」
找了玄武半天,才發現他一個人坐在大院花園旁的石椅,蕭子靈就是大大嘆了口氣。「我找你好久了。」
「找我有事嗎?」相對于蕭子靈的親熱,玄武只是顯得有些冷淡。
「……沒事就不能找你?」蕭子靈走了過去,帶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蕭大俠的寶貴時間,可千萬別讓我浪費了。」玄武還是冷冷說著。
「……你有病啊!」蕭子靈火大了,他指著玄武的臉,就是開口罵著。「我好心好意來找你,你這是什麼態度!」
「蕭大俠的好心我當然曉得,如果沒有蕭大俠的好心,現在我已經不曉得要死上幾次了。」玄武雖然是這麼說著的,但是語氣可沒有一點感激之意。
跑來找玄武吃晚飯,卻受到這樣的待遇,蕭子靈氣得眼眶發紅,卻連一句話也回不上。
「……現在你們到底打算怎麼樣?把我送給皇後還是送回南方看我們互相殘殺?」玄武還是冷淡地說著。
「……玄武你這個笨蛋!」
蕭子靈的巴掌來得既快又急,玄武怎麼閃得過。然而,捱了這個巴掌,玄武是真的呆了。他從出世以來,盡避被冷落,卻還沒有人敢給他這個巴掌。
玄武捂著自己的臉頰,抬頭看向了蕭子靈。只發現他也給自己氣哭了。
這個發現,讓玄武也是當場傻了。
「找個人找這麼久,菜都涼啦。」楊萬里此時從前院走了過來,還沒有看清楚兩人的情況,就是笑著講著。
蕭子靈轉頭走了,腳步既重且快,首當其沖的楊萬里也嚇了一跳。
「子靈,你怎麼了?」
楊萬里小心地問著,然而蕭子靈並沒有理他。他只是走過了楊萬里身邊,緊緊抿著唇。
「……吵架了?」楊萬里也是小心地問著玄武。
玄武只是撫著自己的臉頰。
如何沒有看到玄武臉上的紅腫?楊萬里只是在心里暗暗咋舌。盡避玄武如今落難,可還是一朝帝王吧。
「明明是他的錯還先動手打朕。」玄武也是有點感嘆。「好不講道理。」
可也要一個願打、一個願捱啊。楊萬里回頭看著蕭子靈的背影。可不曉得這玄武帝又是哪里惹毛了蕭子靈。
「是他自己不講道理。」
楊萬里後來才在後院的秋千架上找到了蕭子靈。蕭子靈自己一個人蕩著秋千,臉色還是發著白。
「要我再補一個巴掌給他嗎?」楊萬里坐在一旁的椅上,有些好笑地說著。
「……隨便,反正我不想再看到他了。」蕭子靈一邊蕩著秋千,一邊含著怒氣說著。「隨便就發脾氣,氣死我了。」
「人家可是皇上啊,皇上本來就可以亂發脾氣了。」
嘆了口氣,楊萬里走到了蕭子靈身邊,幫他推著秋千。
「……我管他是不是個皇上。」听來是有點道理,不過蕭子靈還是嘟嚷著。
人家對你發了頓脾氣,你卻賞給人家一個大大的巴掌,這個買賣已經是不吃虧了。
楊萬里一邊想著,忍不住一邊笑著,可他卻不敢這麼對蕭子靈說。
「……我可能明天就要回山莊去了。」一邊讓楊萬里搖著秋千,蕭子靈終于還是說了。
聞言,楊萬里呆了一下,甚至就連手的動作也都停了。
「……我這次出莊,本來就只是為了找大莊主。現在事情做完了,本來就要回去。」
「……回你師門?」
「嗯,我是蝴蝶山莊的人,莊主要我們全部回莊。」
既然楊萬里忘了搖,蕭子靈就自己蹬著,繼續蕩起了秋千。
「……你們山莊在哪里?」楊萬里問著。
「很遠很遠的南方,很隱密很隱密的地方。」蕭子靈說著。
「……我以後可以去找你嗎?」
「山莊的門中秋之後就會封了,我想外頭的人應該進不去。」蕭子靈說著。「我本來就是想跟玄武好好講……還沒講他就亂發什麼脾氣……氣死我了……」
「……等等!」楊萬里一把將秋千拉了住,就是有些著急地看著蕭子靈。「你曉得你在說些什麼嗎?照你這麼說,你這一輩子不就……」
「住在山莊啊。」蕭子靈看著楊萬里,像是有些不解為什麼他要這麼驚訝。
「你才幾歲!就決定要老死在一個封閉起來的山莊里!」楊萬里不敢相信地喊著。
「……不然呢,我要去哪里?」有些被楊萬里嚇到,蕭子靈訥訥地說著。
「可以去……很多很多地方啊。」楊萬里連忙說著。「以你的武功跟財富,你可以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
「可我沒有想做的事……」蕭子靈說著。
「……我曉得你心里不求名利。」楊萬里此時的語氣,卻是突然變得很是柔軟。「我也曉得,在你的心里,沒有貪與痴……可是,我們學武,不就是為了為人群做點事?不就是為了讓這武林世道保持一個平衡?少了一股正氣,惡意就會多上了一些。這武林會需要你的。」
「……你現在的樣子,跟我師父好像……」
在這一個瞬間,蕭子靈的眼神有些動搖。而楊萬里卻是動了心。
他忍不住捉住了蕭子靈的手腕,然而,之後卻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跟你去……我跟你回莊……我也沒有地方可去,我也沒有想做的事了。」沉默許久之後,楊萬里才像是發誓一般地說了。
蕭子靈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還說呢,剛剛是誰叫我要貢獻武林的啊。」
「你還不曉得嗎,子靈,我只想陪在你身邊而已。」楊萬里的話語低沉而迷人,蕭子靈有些愣了。
「……若你願意,我將是你的父親,你的兄長,你最好的、永不背棄的朋友……若你允許,我將是你的情人,水生永世,你一個人的情人……」
「……我沒有想要听的意思,抱歉打擾了。」陰影處,卻是有個人說著。
楊萬里下意識地就是閃身而過,擋在了蕭子靈面前。
不為什麼,只為這種情感始終是種忌諱,他不能讓蕭子靈的臉讓那人看見。不然……不然蕭子靈一生的名譽,就算是給他毀了……
「我听聲音就曉得你們兩個人是誰,不用遮遮掩掩。」那聲音很是冷淡,然而蕭子靈卻也曉得那人是誰了。
「……萬里,是玄武。」蕭子靈說著。
「我沒想過你們其實是這樣的關系。」從陰影處走了出來,玄武的臉色比先前更加的冰冷。「好一個蝴蝶山莊,不但一手操控武林,就連教出來的好弟子,也是這種……這種……」因為將要出口的污穢話語,玄武基于身分而根本講不出來,然而蕭子靈的臉色卻也是發白了。
「你膽敢污我師門!」蕭子靈站了起來,氣得全身發抖。
「蝴蝶山莊做的好事還不多?敢做卻不敢听人講?」玄武走了上前,鐵青的臉色不比蕭子靈好看。「你們做的好事我都知道了,如果不是你們,今日我會落到這種地步?明日中原大亂,民不聊生,奸帝掌朝,都是你們一手造成的!」
「……」蕭子靈只是氣得發抖。
「……是了,你管這些事嗎?早曉得你不知道已經跟過多少男人相好,我又何必跟你客氣!」玄武咬著牙說著。「我還以為你跟唐憶情是什麼樣的交情,還以為你跟那人妖般的醉仙教主真是相見恨晚,還以為你贊賞華清江真是因為他的人品。誰曉得……」
「……玄武帝,你曉得自己在說些什麼嗎?」楊萬里出聲喝止著。
然而,玄武卻根本管不住自己。他只曉得滿胸口的憤怒一定要宣泄,不然他就要給自己的火焰給燒死了。
「我還真以為你還是我純潔天真的靈兒,早曉得你……我……」指著蕭子靈,玄武的手只是激烈地抖著。「什麼樣的師父,教得出什麼樣的徒弟!」
蕭子靈此時的憤怒也已經到了極限。
「你就連我師父的一根腳趾頭也比不上,你還有臉這麼說……」蕭子靈咬著牙說著。
「你說什麼……」
「……我還真是一個笨蛋,放你一個人自生自滅不就夠了。」蕭子靈甩了頭,就是回他的房間去了。只留下玄武在他身後叫囂。
「誰希罕!我玄武何時求過你們的憐憫!版訴你們,玄家人不屑這種施舍,也永遠不會忘記你們做過的好事!」
「……好了,玄武帝,不要再……」楊萬里試圖想要勸阻,然而玄武卻是越講越氣。
「你們給我記住,只要玄家人還有一口氣在,我要你們全部為此付出代價!」
「昨晚你們在吵些什麼?」謝衛國準備著行李,一邊問著蕭子靈。「聲音好大,很多人都給吵醒了。」
「沒什麼……」蕭子靈嘆了口氣後,還是繼續說了。「玄武好像听到了我們那天說話,他很生氣,因為我們把他害成這樣。」
「害?怎麼說?」
「如果不是我們幫皇後登基,玄武也不會落得這種田地。」蕭子靈說著。「現在他就算平安回去,只要皇後揮兵南下,他一定會輸的。」
「如何能說害?這是天意注定好的。」謝衛國說著。「你忘了我講的故事嗎?不管我們怎麼掙扎,命運就還是會這麼走。」
「我很生氣,因為他竟然敢罵山莊。」蕭子靈說著。「罵我師門,就是罵我,我氣瘋了。」
「听起來他好像也氣瘋了。」謝衛國卻是笑著。
「可是,我最生氣的一點,卻是……」
謝衛國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著他。
「……如果我就這麼扔下玄武,他一定會死的。」蕭子靈說著。「誰都看得出來,不管如何,他一定會死。」
「我就看不出來。」
「師叔,不管他去哪里,活不下來的。皇後要他的命,不管他在皇後的領地,還是回自己的領地,只要那皇後一聲令下,他怎麼逃得過。」蕭子靈說著。「他們雖然尊他是皇上,可在我們眼里,他只要落了單,就只是個武功很差的人。」
「所以?」
「所以……我不曉得,真的不曉得。」蕭子靈說著。「師叔,你還記得我爹爹嗎?他滿腔的熱血抱負,滿月復的詩書,結果卻死在一個只會一點武功的草包子手上。我……我每次想起,都會想著如果那時候我就在爹爹身邊該有多好?我不想……不想再見到我愛的人死去了……」
「……玄武盡避如此對你,你還是愛他?」
「……當然。」蕭子靈如此說著。
「他不會跟你回蝴蝶山莊的。」謝衛國如此說著。
「我會勸他。」
「如果他堅持不肯。」
「一年不肯,我就勸他一年。十年不肯,我就勸他十年。」蕭子靈說著。「反正我沒有想做的事,也沒有想要的東西。我多的是時間。」
「……記得我的故事嗎,小子靈?」謝衛國的聲音很是溫柔。
「……嗯。」蕭子靈點了頭。
「那麼,我現在想要對你說的,也只有一句話……莫回首。」
謝衛國一行人又浩浩蕩蕩地離開了,而玄武則是一個人坐在秋千架上發呆。
他不曉得昨天晚上自己是怎麼了。他只曉得自己非常生氣、非常生氣,他本以為自己氣的是蝴蝶山莊害他如此淒慘,卻也曉得並不全然是這麼回事。
他曉得蕭子靈必定還是會回山莊。就與當初一樣,對他來說,蝴蝶山莊才是他的家……
「……你要不要跟我回去山莊?」
「……怎麼可能。」雖然還想要裝得一副生氣的樣子,但是玄武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蕭子靈走到了他的身邊,坐在他旁邊的秋千架上,繼續蕩著他的秋千。
「……告訴你,玄武,我還是很生氣。」蕭子靈一邊蕩著秋千,一邊警告著。
「……看得出來。」玄武老實說著。
「我喜歡楊萬里,可是我們不是你說的那個樣子。」
「嗯……我知道……」
「知道還敢這麼說?」
「……對不起……」
對于玄武誠心的道歉,蕭子靈卻是沒有回答。
「……對不起,靈兒,對不起……」
「……幫我搖秋千。」
「沒問題。」玄武連忙下了秋千架,走去蕭子靈身邊幫忙搖秋千。
秋千越蕩越高,蕭子靈在最高處的時候,眯著眼楮往下看。
就只有玄武一個人在,仰起頭專心地看著他。沒有其它的太監宮女瞠目結舌地捧著點心茶水等在一旁。
其實,這種感覺也不錯。
蕭子靈想著,再度蕩過了玄武身邊。
如果他能不是個皇帝,就更好了。
——第十二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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