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罐男 楔子
作者︰琳瑯

「雲霧深幾許,仙人不知處。」

來人默默地念著這兩句詩,一直疾行的腳步此刻也停了下來。

眼前便是祁連山。

此時是初春,他一路行來卻覺得越來越冷,待入得此山中時,已覺冰霜撲面,寒冷刺骨。

祁連山高峰險巒,連綿不絕,饒是初春,山頂之上也是冰雪覆蓋。

原本還能見到的疏林淺葉、青青碧草,此時也不見所蹤,放眼所及皆是皚皚白雪、玉樓瓊宮一樣的景色,不帶一絲人間煙火的氣息。

他取出一條黑布將雙眼蒙住,此布中間開了一條縫,以便視物。

這是他在山下遇到的一位老獵人所教授。他來自海邊,從不知峰頂雪嶺之上,這純潔的雪也會給人的雙眼帶來傷害。

終于到達了山頂,雲霧縹緲,籠罩這一山的冰雪奇境,安靜無聲,雲山蒙,哪里有一點有人居住的樣子。

他微微地嘆了一口氣,听聞只在此山中的祁連醫仙,果然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他已在這祁連山區徘徊了好幾日,卻仍然找不到醫仙的蹤跡。

他幾乎都快要懷疑起這祁連醫仙是否真有其人了。

因為直到現在,祁連醫仙的存在也只是一則流傳已久的傳說而已。

人人都說他是一位隱居在此的世外高人,不但醫術高妙,能起死回生,武功更是已達到能飛花傷人的境界。

老實講,如果不是他堂弟謝清華的病情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他也不會病急亂投醫的相信這個虛無的醫仙傳說。

松下問童子,言師采藥去,

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詩人賈島一首「尋隱者不遇」,便是江湖上對這個傳奇人物的最好批注了。

上祁連山找醫仙的人何其多,可是能見到他的人、求到醫的人卻真沒听到幾個。

只是每每有哪里發生什麼重大瘟疫疾病時,都會有一張署名「祁連醫者」的藥方送到當地官員手中,而官員照辦的話,疫情就會得到有效的控制。

所以,世人無不對這位祁連醫者感恩戴德,口耳相傳之下,大家就把祁連醫者的名字給改成了祁連醫仙。

可是這麼久之前的事到底其中真有多少、假有多少,誰能說得清楚呢?

來人站在山頂四下瞭望,一片銀白之下,哪里有什麼人影?

「難道那獵戶所言有誤?」他自言自語地說道,接著又仔細地蹲在地上,想看出點痕跡來。

他之所以會在祁連山脈中選了這座山作為找尋目標,主要就是因為有好幾戶獵戶都說,最近幾日曾在這里見過一個如夢飛仙的身影。

只要他是人,就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抱著這樣的想法,他恨不得能翻開每一塊石頭,撥開每一片草叢,看看這祁連醫仙是不是躲在其中。

「大個子,你在找什麼?」一個低低沉沉又充滿戲謔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他嚇得差點從山頂滾到山下,這本來杳無人煙的山頂突然無聲無息冒出一個人,怎能不讓他嚇一大跳?

他連忙轉過身想看清楚是誰在說話。

可是,沒有人,觸目所及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喂喂喂,你是人是鬼?藏頭匿尾的,算什麼好漢!」他對著空氣大喊大叫起來。

「我本來就不是好漢啊!嘻嘻。」那個聲音如同背後靈一樣,又從他背後響起。

他頓時打個冷顫,卻又從心底升起了一點希望,難不成這個鬼魅一樣的聲音就是他要找的人?畢竟這絕嶺之上還會有什麼人?

「你是祁連醫仙嗎?」他問道,隨即又住嘴了。

因為他已經看到適才說話的人了,而對方顯然不是他所要找的人。

那祁連醫仙成名數十載,而眼前這人一身黑衣,雖然以絲巾蒙面,一把頭發隨性在腦後挽成一束,只有一雙堪稱流光異彩的黑眸露在外面,怎麼看都只是一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年輕人。

祁連醫仙怎麼可能如此年輕。

他到底是什麼人?

「沒想到這冰天雪地的,還有人有興致到這荒山絕嶺來。」黑衣人的聲音低沉瘖啞,在廣闊無人的雪地之中,讓人听起來不免感到詭異。

「閣下何人?」他問道。

「你來找誰?」黑衣人反問。

「在下泉州謝家謝木棟,特來請求祁連醫仙過府診病。」謝木棟凝神提氣,朗聲回答。

「泉州謝家?沒听說過。」黑衣人輕裳舒袖,像一片烏雲一樣輕盈躍上一塊岩石,自上而下地看著他。

「謝家不是江湖中人,只因家中有人重病,萬不得已才來勞煩祁連醫仙,還請這位小兄弟通報一聲。」謝木棟想了又想,覺得這位黑衣人鞋上無泥,武功又高,身無負重,顯然不是像他一樣的遠方來客,若說是祁連醫仙本人,年紀又實在差了許多,不過他與這祁連醫者肯定是月兌不了關系。

「你剛剛說什麼?要我通報!」黑衣人的聲音突然高了八度,由剛剛的低沉變成尖銳。

而那尖銳倒也不難听,猶如琉璃倒在冰面上,清清脆脆的,是女人的聲音。

「妳、妳是女的?!」謝木棟叫道。家中有個成天穿男裝的妹妹倒也算了,跑到這祁連山竟然也會踫到一個!

黑衣人立刻捂住自己的嘴,氣急敗壞地一拂衣袖,就像她莫名其妙出現一樣。謝木棟只覺得眼前一花,她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空蕩蕩的山頂上,又只有他一個人獨自面對著這一地冰雪。

她是誰?祁連醫仙又在哪?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餅了半晌,他意識到一個更嚴重的問題,他那病重的堂弟還在等他帶回去的好消息呢!

他要怎麼辦啊?

「小姐,妳這樣是不是太過份了?老爺臨走的時候交代……」

一個小泵娘站在惟一可以落腳的空處說道。

此處堆滿了各色藥罐,許多叫不上名字的植物被曬干了掛在牆壁上,各種奇妙的香氣交織在一起,讓人有一種被香味迷醉的感覺。

「他交代我醫者以仁為本,方能無愧于天地,無愧于良心。」另一個人在雜物間跳來跳去。

她也想啊!但誰叫剛剛那個大個子叫她「通報」,她就這麼不像個醫仙嗎?居然敢小瞧她!叫她怎能咽得下這口氣?

「那妳剛才還拂袖就走?」小泵娘皺著眉頭說道,那個大個子想必現在在山頂急得團團轉吧。

「我是為了早一點起程。」黑衣人轉過身來,手中已經拿了一個小包裹,身上背了個碧竹箱,竟是一副要出門遠行的打扮,「朱兒啊,我老爹老說醫者要急人所急,救人所救,所以我要代父出診!」

那個喚作朱兒的丫頭,雙眉緊鎖地看著自家小姐滿面發光、興致高漲的樣子,直覺這事情不簡單。

一向好吃比懶做更嚴重的小姐,會主動要求下山診治一個素昧平生的病人?!這一點也不和小姐平日的脾性。

「就這樣吧,朱兒,妳在這等我爹爹,那株他養了三十年的夕顏花還要三年才會開花,我可不要在這山上待上三年。」黑衣人解下臉上的蒙面巾,露出一張嬌艷無比的臉龐,大概是久久蒙面的關系,她臉色比平常人蒼白許多,也因為這樣,她的嬌艷之中又透出幾分與眾不同的白皙透亮出來。

而那株夕顏花傳說三十年才開一次,所以又稱半生花,喻意一個人要用半生的時間來等待這株花,一株傳說中可以起死回生的花。

也不知是真是假,希望不要讓她老爹,那正牌的祁連醫仙等了三十年的希望落空。

不過……她早就想下山了,這次有個這麼光明正大的理由,她當然要好好利用一下了。

隨即,她伸出手往石壁上一按,原本擋在她面前的石壁居然轟隆隆地移開,露出一個被雪堆遮掩住的洞口。

原來這山月復之中還別有洞天,剛好就成了她們的居住之地。

她站在洞口,回望著朱兒,輕啟朱唇說了句,「保重。」

不等那丫頭回答,她便從那洞口向下一躍,而那洞口居然是開在危崖之上,向下一躍便是萬丈深淵。

可是在她躍出之後,並未直直向下落去,而是飄蕩在山崖之上,仔細一看,原來她的手中還抓著一根長長的樹藤。

只見她腳尖往山壁上一點,整個人飄然似仙地隨著樹藤晃蕩,向下降去,那姿態如飛花拂葉,不染一絲凡塵之感。

重復幾次,她似是不花吹灰之力就到了谷底。

她看著谷底那條通往山下的道路,突然發出仰天長笑。

她,祁連醫仙雲深的親生女兒雲深深,要向世人宣布。

江湖,我來也!

而這時,謝木棟正萬分懊悔地繼續在山中尋找著祁連醫仙的影子,完全不知道事情正在朝著他不可預期的方向發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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