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淚 第五章
作者︰練眸

「我不答應!」樓半琴轉身很堅決地搖頭,耐性已經到了將近崩潰的邊緣。

這個畫靈犀心里不知在想些什麼,剛剛醒過來就想隨貨隊上路!難道他不知道自己的狀況嗎?

「半琴--」畫靈犀淡淡地把音拖得老長,顯然有些遲疑該怎樣說服他。

「靈犀!」樓半琴一掌拍在桌子上,幾乎要咆哮起來,卻怕嚇著他,小心翼翼地收了尾音,臉上別扭得很。

畫靈犀卻是結結實實被嚇了一跳,有些呆愕地看著他,沒有想到樓半琴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可是……」

白燈芯大步攔在他們之間,打斷畫靈犀的話,皺眉抗議︰「不行就是不行,但你這麼凶干什麼?公子的病還沒好,被你嚇到怎麼辦?你賠得起嗎?」她還記仇樓半琴傷了她寶貝公子的事,對他沒半點好臉色。

畫靈犀坐在床上,臉色還是蒼白得很,唇上也沒有絲毫血色,也難怪樓半琴不肯讓他上路,他沒找人送他回江南就不錯了。只是他一直垂眸盯著被面,一點也沒有在听他們說話。

樓半琴知道要阻止白燈芯煩他是沒什麼可能了,他又拿白燈芯沒辦法,只好一甩袖準備出去。

「半琴。」畫靈犀忽然叫住他。「改走水路。」

樓半琴轉身回來,很認真的告訴他︰「就算改走水路,也要等你身體好了才能上路。」

畫靈犀淡淡一笑,「這次你是怎麼都不肯听我的話了嗎?」他輕輕地有些嘆息,還是不知道怎麼說服人的樣子。

樓半琴不自覺地想起他幾句話就打發掉那個土匪頭子的能耐,他警覺地皺眉,小心應對著,怕自己說了什麼話讓他抓住話柄。「我是答應師兄听你的話,但是我也答應了師兄要好好照顧你。」

埋頭低咳幾聲,畫靈犀疲倦地靠在軟枕上,輕聲說︰「既然如此,該是你自己拿主意的時候吧?」

「我不可能會依你的。」樓半琴再次提高音量重申。他看畫靈犀這番虛弱疲倦的樣子,已是滿滿的火氣,不由得暗暗埋怨起畫府那些人,怎麼就由著這個最需要休息的人胡來,也責備自己沒有好好保護他,反而要這麼縴弱的人耗費心神。

樓半琴這麼想著,話音已是越提越高。「你看自己的身子撐不撐得住再說!」

「我願意信任你,但是因為此事關系重大,我要你允諾絕不將此事外傳。」畫靈犀說到這里,淡淡地看了一眼坐在床沿的白燈芯,他朝她笑了一下。他原本就是溫暖的人,那一笑也暖暖的,彷佛陽光和春風一般,從那一笑里滿滿地溢出來。

看到他那麼溫暖的一笑,很難讓人相信他將要說的事情是關系著無數水深火熱百姓的性命。

「是那些貨物的事?」樓半琴坐在桌邊,伸手拿過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公子……」白燈芯看畫靈犀疲倦地閉上眼,握住他的手,探著他的體溫。「你累了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畫靈犀搖頭,一貫的輕聲細語︰「妳不要擔心。」隨即又轉向樓半琴,「半琴,你可不可以發個誓?」

「你什麼時候開始信這一套?」樓半琴雖嘀咕著,但還是舉起手依言發誓︰「我樓半琴若把此事外傳,必被五雷轟頂,永世不得超生。這樣可以了吧?」

畫靈犀的眉梢微微揚起,淺笑著。「我只是要你答應不外傳就可以了。」

他吁了口氣,聲音沒有高低起伏。「那批貨是救災糧食。你知道黃河沿岸的旱災吧?這里壓著多少人命,我沒有時間生病。」

「原來如此。」樓半琴起身,怔怔地望入他的眸中,嘆了口氣,「我以為你是真的什麼都不在意。」

畫靈犀皺眉,眼神十分困惑。

樓半琴無語問蒼天地轉身看向窗外,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好,我知道了。我會把貨送到那里的,你告訴我怎麼做就好了。」

「什麼?你這是什麼意思?」畫靈犀支起身來,臉色煞白。

「你不是要把公子留在這里自己去吧?」白燈芯緊張地扶住畫靈犀,讓他安穩地靠在她身上,有些不滿樓半琴的提議。

樓半琴瞥了她一眼,「妳不想妳這個寶貝公子有事的話就好好看著他,別讓他逞強了。」他說完話,隨即就甩上門離去,完全不顧畫靈犀在房內著急地喊他。

「半琴!半琴……」

畫靈犀低著頭沉默了好一會兒,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白燈芯輕輕笑起來。「原來公子也不是什麼事都能解決的。」

「啊?」畫靈犀更加困惑了。

「沒什麼。」白燈芯笑了笑,捏捏他的手。「公子你想要跟著去吧?不用擔心,燈芯會幫你的,所以安心休息吧!」

畫靈犀把投向遠處的視線收回來落在她的臉上,淡淡地問︰「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公子老是把話說一半。」白燈芯小心把他扶回床上去,然後幫他蓋好被子。

「為什麼幫我?」畫靈犀耐心地把話說完。

「因為……因為公子想要做的事一定會做到吧?有燈芯幫忙的話就不用太辛苦,不是嗎?」白燈芯把手迭在胸前,做出一副賢慧的樣子。

畫靈犀勾了勾唇還是沒有笑出來。「我說過……」

「你說過不要對你太好嘛!但我沒有答應過你啊!而且……你的手要借我玩三年的,不可以耍賴哦!」她想起畫靈犀昏迷時的不安和恐懼,便又加上了一句︰「要是你不守承諾的話,我……我……」

畫靈犀皺著眉不記得自己有答應她什麼,听到這里便忐忑不安地問︰「妳什麼?」

「我……我就恨死你!」

「哦。」畫靈犀應了聲,緊盯著眼前的人。

白燈芯回神看他這麼乖的樣子,笑笑說道︰「所以公子要做什麼,我一定會幫公子的。公子你先睡一會兒,我去看看藥好了沒。」

三年嗎?他真的不記得有答應她,畫靈犀搖頭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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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靈犀說走水路,不是說說而已。原本過了阿朗山便是大運河的著名渡口--莫昌鎮,只要找到了貨船,沿著大運河往東,再過十天半月就可以到黃河沿岸了。

樓半琴和畫靈犀沒有一開始就走水路的原因,一則貨隊的伙計,包括樓半琴和畫靈犀幾乎都是旱鴨子,一點水都沾不得;二則若走水路必是逆流而上,速度太慢。

現在畫靈犀不放心由樓半琴押著貨物前往,可自己又實在病得厲害才會出此下策,只是樓半琴知道此事的緊迫性,決定依著他改走水路避開險要,卻仍是不肯讓他上船。

「燈芯……」畫靈犀皺眉。

白燈芯嘆了一口氣,「公子放心,燈芯答應過的事一定會做到的。」她就是現在後悔,答應了的事還是會做的。

她端過桌上的藥坐到床邊,一口一口小心喂到畫靈犀嘴里。「公子先把藥喝了,等一會半琴過來看到你沒吃藥可是會怪罪我的。」

畫靈犀愣了一下,想起她平日對樓半琴的惡形惡狀,忍不住有些失笑。「他不敢的。」

看著他笑,白燈芯也跟著呵呵傻笑。

樓半琴推門進來,就見到兩個人怪怪的笑容,不自在地縮了縮身子。「靈犀,你好些了沒?」

「嗯。」畫靈犀應著,低頭喝藥,沒有看他。

「你不要生我的氣,我也是為你好,你的身體實在是不宜遠行。」樓半琴漲紅了一張俊朗的臉龐,說得語重心長。

畫靈犀心里知道他是為自己好,于是抬頭笑了笑。「我不生氣。」

樓半琴似乎也松了一口氣,轉而吩咐白燈芯︰「妳要……」

「好好照顧公子嘛!我會的,你要走就走好了。」白燈芯瞪著他,眸光晶瑩剔透。

被她一番搶白,樓半琴撇了撇嘴,沒趣地抱拳道別︰「那半琴就告辭了,關于那件事,靈犀你盡避放心。」

看他出去後,白燈芯放下藥碗走到窗口張望了一下,然後把畫靈犀連著被褥一同抱在懷里。「公子,你抓住我,我帶你偷偷上船。」

畫靈犀驚愕地看著她,卻只見一雙眼眸清澈柔情地回望他,帶著些許頑皮的純真,好似一開始就打定這主意。他像被感染似的,微笑點頭,輕輕捏住她的袖子。

白燈芯推開窗,抱著他掠出去,幾個起落就到了渡口邊上人煙稀少的地方,她只等船舷上沒人就要飛身上去。

畫靈犀這時候才知道白燈芯的武功很好。他輕聲問︰「燈芯,妳哪里學來的武功?」

「我爹爹啊!」白燈芯眼楮亮了起來。

畫靈犀還是第一次問她的事,這是不是代表他的心里開始在意她、開始關心她了?

「白總管的武功似乎也沒有這麼好。」

白燈芯干笑兩聲想混過去,「沒什麼,想學就能學到。」

畫靈犀是那種別人說是就是的人,他也就不再開口詢問。

只是這樣一來,白燈芯反而不舒服了。「我當初可是纏著師姑偷學了一些,師姑平時最疼我,知道我想學武功,就把她得意的輕功和劍法都敦我。再加上爹爹敦的就差不多這些了。」她說得輕描淡寫,但即使是有師姑指點,要青出于藍更勝于藍得需要付出許多心血。而能讓她如此努力,就是她心中一個小小的願望--希望有一天可以保護畫靈犀。

不過畫靈犀不能習武,完全不懂她說的這些。「我很重,妳累不累?放我下來吧!」

「公子根本沒有什麼重量。」白燈芯把視線移到渡口的船上,看準了一個時機,便帶著畫靈犀一起落到船上,無聲無息地鑽進堆放貨物的船艙里。也幸好這船租得夠大,否則也不能這麼輕易地混進去。

「公子,讓你在這里將就一下。等船開一段時間後,即使半琴發現我們在這里,他也拿我們沒辦法了。」白燈芯把畫靈犀放在地上,用被褥裹著。

但這地方悶了點,恐怕對公子的身體不好。剛剛一時情急,連枕頭也沒拿,她怕畫靈犀躺著不舒服便坐下來,小心讓他枕在她的腿上。

畫靈犀這才看清楚她手上拿的東西,他有些困惑地問︰「妳什麼時候準備的糕點?」

白燈芯笑吟吟地把食盒放在旁邊,有些得意。「我昨天在客棧廚房做的。」

「哦。」畫靈犀輕輕應了一聲。

「我還熬好了藥帶來,下次要吃的話只要借用一下船上廚房的火就好了。」白燈芯打開食盒的蓋子,確定自己沒有忘記。

畫靈犀知道她所謂的借用是怎樣一種情形,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

白燈芯安靜下來,偷偷地看他的手。那麼縴細白皙的手指,因為近乎透明的蒼白而顯得格外縴弱。這幾日的病讓畫靈犀消瘦了許多,白燈芯看著看著,便很想知道那雙手模起來是不是也瘦了,只是心底竟莫名產生些許怯懦,久久不敢伸手。

畫靈犀不知什麼時候轉過來面對著她,把他的手無言地搭在她的手上。「不要擔心。」

「不會有事的,是嗎?」

「嗯。」畫靈犀柔聲地應著。

白燈芯听著這柔柔的應允,便安心下來。他說的話不會有錯,她一直就是抱著這個信念,不曾懷疑。

「公子睡一會兒吧,我在這里陪你。」

畫靈犀和白燈芯就這麼相依偎在船艙里,像兩個玩累的孩子。

很快地,白燈芯也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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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樓半琴一直沒有發現他以為早已遠遠丟在客棧的人竟然近在咫尺,也不知這兩個人神出鬼沒地在船上待了整整三天。

這幾天船上發生一些奇怪的事,比如廚房丟了食物、船上的大廚失去幾個時辰的記憶、或是船員看到奇怪的影子飄過去之類的。

樓半琴即便再精明,也萬萬想不到是這兩個人搞的鬼,更何況他也實在稱不上很精明。

白燈芯從廚房端著藥回來,小聲地喚著︰「公子?公子?你起來趁熱把藥喝了吧!」

她看畫靈犀偎在角落里像是睡著了,把藥擱下蹲下來扶他,卻模到他滾燙的熱度,她嚇了一跳,用力搖晃他。「公子,你怎麼了?醒醒啊!」

漸漸近了北方之地,天氣也一日日變冷,船艙里本來就較為陰冷,畫靈犀的身體又十分虛弱,顯然是感染了風寒。

白燈芯想著想著,淚險些落下來。她吸吸鼻子,振作起精神扶著他靠在她的肩上,口對口把藥送進他嘴里,希望這藥對風寒也有些效用。

「公子,你醒醒吧!你不醒過來,我好不安啊……做什麼都不對……」

船艙里喃喃的聲音,是白燈芯所有的眷戀。她原本的絲絲情愫隨著一天天的相處,隨著畫靈犀的一顰一笑,越陷越深了。

船艙里出奇的安靜,連喃喃自語都清晰無比。

白燈芯的聲音微微發抖,將畫靈犀連著被子緊緊摟住,唯恐他就這樣不聲不響地走了。

「公子你若不醒過來,我就去告訴樓大哥你在船上,他會非常非常生氣的!」

白燈芯說到這里,忍不住懊惱起來。若不是畫靈犀不想讓樓半琴知道他在船上,她怎麼會任由畫靈犀躺在這里而手足無措?

「燈芯……」他的聲音低弱,「不要告訴半琴……」

昏昏沉沉的還記得叫她不要告訴樓半琴!白燈芯哼了一聲,半是懊惱,半是憐惜地應著︰「好,我不會告訴樓大哥的,只要你快點醒過來。」

「我醒了……」

白燈芯愣了一下,伸手摟得更緊。一次接著一次的恐懼讓她心力交瘁。

畫靈犀被她抱得快喘不過氣來,臉上的潮紅不知是因為發燒還是因為窒息。他安慰著她︰「我沒有事了。」

「你騙人!」白燈芯放開他,很認真地看著他。「你是騙不了人的。」

畫靈犀皺眉,神情有些恍惚,顯然是怕白燈芯生氣。「只是頭有點暈。」

白燈芯頓時心軟,放松緊繃著的肩,恢復輕聲細語的溫柔姿態。「那我去找找看有什麼退燒的藥,公子你乖乖待在這里不要亂動,我很快就回來。」

畫靈犀被白燈芯按回地上,小心用被子裹著,像一個柔軟的嬰兒。

他很乖地點著頭。「嗯。」

白燈芯笑笑,起身走了幾步又返回,她把換洗的衣服翻出來蓋在被子上面,看畫靈犀被包得密不透風,這才放心的離開。

看著她出去,畫靈犀眉間習慣性地蹙起。明知道不該太過依賴白燈芯,明知道應該推卻她的感情,卻仍是牽絆在里面,進退不得。

畫靈犀自己是大夫,他對自己的身體最清楚。也許……不只是也許,是根本連三年也不會有!

沉緩的腳步聲慢慢走近。

「半琴?」

「你果然在這里。」樓半琴微微嘆了口氣,「怎麼不見燈芯那丫頭?」他看畫靈犀的臉色不好,白燈芯應該不至于拋下他離開才對。

畫靈犀支起身,讓自己靠在貼著封條的貨箱上。「我有些風寒,燈芯找藥去了。」

「我要你好好待在客棧,你偏要跑這一趟為難自己,不值得同情!」樓半琴話說得很狠,關切的目光卻出賣了他。

畫靈犀疲倦地垂下眼。「你若是現在想回頭還來得及,這里離莫昌鎮還不遠,轉回去也只是耽擱四、五天的時間。」

樓半琴奇怪地盯著他,不知道他要說什麼。

「不過……」畫靈犀抬頭睜眼,眸光清明如水。「那我下次要怎麼出現就不能保證了。」

「你威脅我?」樓半琴瞇起眼,

畫靈犀的眉目一彎,笑如槐花。「不是的,我只是不放心。」

樓半琴好半晌都沒有吭聲。

「其實,把我帶著雖然是拖累了些,但你至少能就近看著我,回去也能向哥哥交代。若是我在你視線外出了什麼事,你不是要懊悔死?」

那個強盜頭子的感受,樓半琴似乎能體會一二了。

他俯身將蒼白的畫靈犀抱起來朝外走,不再與他做任何辯解。這人似乎完全不給他可以反駁的機會。

伙計們看著樓半琴從倉庫抱了個人出來,全都吃了一驚,不知這人是什麼時候混上船的。

「看什麼?做自己的事去!路斬,你去船上各個地方找一找,把燈芯給我找出來,跟她說畫靈犀在我這里,叫她別到處惹是生非!」

路斬憨憨地應了一聲,便到處找人去了,也不管畫靈犀跟白燈芯怎麼會突然在船上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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