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喬,這是怎麼回事?」
第二天,喬夕瓊剛進公司,宋曉翼拿著幾張報紙氣急敗壞地說。身邊的何敏大氣不敢出一聲,服服帖帖,垂手立于一旁。
圈內盛傳宋曉翼輕易不發火,一發火肯定要蔓延幾千里。
喬夕瓊尚不知道他為什麼發火,一臉無辜地問︰「宋哥,什麼事?」
「什麼事?這麼說你還不知道?」宋曉翼將手中的報紙放到她手上︰「你自己看看清楚。歌壇最具潛力新星私生活糜爛——喬夕瓊于仁濟醫院墮胎,暗自垂淚,痛悼未成型嬰兒。」
喬夕瓊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錯了,但看宋曉翼的神情又不像是開玩笑。她抓過報紙,頭版頭條的題目與宋曉翼說的字字相符。她的雙手不停地顫抖,一邊往下看一邊說著不可能。
這篇報道太翔實,所說的基本時間點和地點準確無誤,旁邊還附了一張她流淚的照片。如果不是當事人,她幾乎要相信這是真的了。
一種前所未有的痛苦席卷全身。是被人胡亂報道的切齒之痛,是被人誤解的不白之痛,更是冤枉他人的後悔之痛。
她與那些誤解她的人又有什麼不同呢?五年前,她做了一次劊子手,親手扼殺了她與江臨風的幸福,一個轉身,將陷于四面楚歌之境的他狠狠推下懸崖。
五年前的事件在她身上重演了一遍,有過了切夫之痛,方明白原來自己也有錯。
「宋哥,何姐,請你們相信我,這不是真的。我只是去醫院探望我媽媽。」喬夕瓊激動地搖著頭,著急地向他們解釋。
何敏立即說︰「喬喬,我當然相信你。」
「可是我們相信沒有用,關鍵是要觀眾和歌迷相信你。喬喬啊,你的事業剛起步,怎麼這麼不小心呢?」宋曉翼將手攥成拳,用力捶打自己的額頭。
看著宋曉翼為難的樣子,喬夕瓊知道這件事情的後果可能非常嚴重。她急得六神無主,什麼辦法也想不出來。
「宋哥,要不開記者招待會澄清吧?」何敏提議。
「那也要準備呀,總要去醫院找一些證人之類的吧。否則,喬喬一個人招架不住那些記者的。」
這時,很少進宋曉翼辦公室的小美氣喘吁吁跑進來,斷斷續續地說︰「宋哥……何姐……喬喬……記者……」
何敏拍打著她的背部,幫她順氣,「小美,你說清楚一點。」
餅了一會兒,小美的呼吸順暢過來,說︰「我剛剛上班,公司樓下聚集了一大批記者,說什麼要采訪喬喬墮胎的事情。」
這個消息無異于晴天霹靂。這就是說,三人已被困在這棟大樓了。只要一出去,必定會被記者圍個水泄不通。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三人如熱鍋上的螞蟻,無計可施。
「宋哥,快點想想辦法吧。」沉不住氣的何敏連聲催促,「我們——」
「喬喬,我來救你嘍。」
門外傳來一聲巨喊。三人同時抬頭,是江臨風和潘若黎。說話的那個,不用猜就知道是潘若黎啦。出場的方式永遠與眾不同。
江臨風含笑注視著喬夕瓊,臉上的表情淡定、無懼,悄悄傳遞一股安定與溫暖。他,似乎恢復了一貫的模樣,昨日的困頓萎靡一掃而光。
喬夕瓊走向他,說出的第一句話就是為自己辯解︰「那不是真的。」
「我知道呀。我相信你。」
「如果我做得不夠好,我可以接受來自各界的批評和責難。但是,我承受不住他們的胡言亂語,捕風捉影,編造故事,歪曲事實。」
「喬喬,作為一個歌手,有時候外界的很多報道是不用理會的。經過那件事後,我已學會用平常心對待身邊的一切。不管外界怎樣評論我,我心情如常,專心做自己的事就好。」
她又走近了幾步,急于要看清他臉上的表情。上面沒有揶揄,沒有幸災樂禍,有的只是認真和信任。沉默良久,她終于開口︰「對不起。」
江臨風挑一下眉,雙目帶笑,「嗯,為什麼要向我說對不起?」
「五年前的事情,我錯怪了你。我不應該不信任你。」
這句話就像一枚定時炸彈,導火線一點,轟隆隆炸翻了整間辦公室。前一秒還在為墮胎丑聞煩惱的宋曉翼與何敏除了驚訝,就是好奇,全部的心思都集中到兩人的關系上去了。什麼醫院墮胎啊,什麼大樓下的記者啊,一腳把它們踢到九霄雲外!
潘若黎洞察世事未卜先知的神情吸引了正在為面前狀況困擾的兩位。雙腿一邁,兩人同一時間伸出手臂,潘若黎就被這兩個左右護使架出了辦公室。
呵呵,他們不要做電燈泡啦!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那個時候面臨那麼大的壓力。」辦公室里只剩下他們兩人,喬夕瓊再一次向江臨風道歉。
江臨風拍她的頭,順手替她理理掉下來的頭發,「不要向我說對不起,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人生有順有逆,無論面對什麼境況,都應以一貫的態度對待家人和朋友,這才是真正的愛。昨天的事情阿潘都和我說了。傻孩子,發生那麼多事情怎麼不和我說呢?」
「爸爸去世後,我和媽媽相依為命。媽媽體弱多病,我除了讀書,還要兼職賺錢幫她看病。我不想將這些告訴別人,我不想別人同情我。」喬夕瓊仰著頭,靜靜地向他訴說。
江臨風雙手握住她瘦弱的雙肩,心中有萬分不舍,「喬喬,我都不敢想象,這五年你是怎麼過來的?」
喬夕瓊靜然而笑,笑容掩不住淒涼,「所以,臨風,我再也不可能有二十歲的單純笑聲了。你說想要我快樂,你說想要我再次擁有燦爛笑容,我知道你是為我好,知道你想我開心。可是,長大了就是長大了,經歷得多了,心境自然會有變化。就像現在,因為媽媽昂貴的住院費,我做了歌手。不管我是否喜歡,不管我是否開心,我都要沿著這條路走下去。」
江臨風也笑了,「你前天晚上說過的話有一些是對的,你說我們都變了,我們都回不去了。是,我們永遠不可能再回去了。我們需要的就是繼續下去,就像我們的感情。愛情與人生在本質上是相同的,我說過要讓我們的感情從喜歡走到愛,同時我們的人生也要從灰色走向燦爛。」
「我可以嗎?臨風。」他許了一個美麗的願景給她,那個願景太遙遠,太不切實際,她不敢相信。
這般壓抑、這般苦累的人生怎麼可以走向燦爛?
她選了一條無法表達自己的路,這條路上除了責任,別無其他。試問,這樣的路怎麼可以通向燦爛?
「當然。」江臨風吻了吻她的額頭,像一個約定,又像一個承諾,「我給了你信任,請你也相信我。」
她疑惑不解,「臨風,你為什麼可以相信我?」
江臨風的嘴角彎了又彎,譬如月初的上弦月,「因為,學會信任你,是從喜歡走向愛情的第二步。你,有沒有那麼一點點感動?」
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可是,她的心里有一個聲音在喊,何止一點點,是很多,很多。
在江臨風和潘若黎的精心安排下,借助醫院一些醫生和護士的幫忙,喬夕瓊召開了澄清墮胎丑聞的記者招待會。鬧得沸沸揚揚、滿城風雨的一段虛假報道終于告一段落。
經過這件事情的洗禮,喬夕瓊的心境開闊了一些,和江臨風的關系近了一步。體會了他曾經體會的壓力和痛苦,明了了他曾有的磨難,對于五年前的緋聞不再耿耿于懷。
原來,了解真的是從喜歡走到愛情的第一步。
只是,在公共場合,她仍然願意稱江臨風為江老師。
這一天,喬夕瓊在何敏的陪伴下前來工作室錄音。經過墮胎丑聞那一件事,兩人身邊的人對于他們之間的關系多少有些了解,即使兩人都沒有召開記者招待會從頭至尾講述清楚,但大概上還是能夠猜透八九分。
因此,喬夕瓊一到,助理直接就把她們帶到了錄音室。還未進去,就听到里面傳出一陣低沉的旋律。
像在低低訴說,平靜地,沒有恨意,亦沒有怨意,只是在靜靜的地說自己的心情,仿佛講故事一樣稀松平常。
她的心沒來由地動了一下,這段深沉的旋律似乎觸動了她的心。
助理推開門。江臨風背對著她們,正在彈鋼琴,旁邊立著欣賞音樂的潘若黎。
「江——」助理欲出言提醒江臨風,他朝思暮想痴痴等待的人來啦。
喬夕瓊想都未想,手一伸,捂住她的嘴,笑著搖搖頭。
可憐的助理啊,就這樣被一極具潛力的歌手捂著嘴巴听一首動听的曲子。助理口不能言,只有在心里吶喊︰哇哇哇!江臨風,求求你快點彈完吧,我的嘴巴還等著你來解救呢!
江臨風彈了最後一個音,十指在鍵盤上做了一個富有個人特色的Ending,抬頭詢問潘若黎的意見。
身後卻傳來微弱的掌聲。
江臨風與潘若黎同時轉身,看到站在兩個助理中間的喬夕瓊微笑著鼓掌,恬然美麗。
「喬喬,你是不是不會再理我了?」潘若黎越過眾人,搶在江臨風前面,問了一個在他心里埋藏許久的問題。
聲調之淒慘,表情之可憐,感情再豐富一點的怕是要當場灑淚吧?
江臨風無可奈何地嘆氣。每次三人遇到,第一個開口的總是潘若黎。套完近乎,聯絡完感情,再耍一會兒寶,留給他的時間就沒有多少了。
「潘老師,我沒有不理你呀。」喬夕瓊深覺自己肩上任務艱巨。紓解一大才子的情緒關乎到夢想成真節目的順利進行,關系到同行是否可以拿到好的作品,關系到潘母能不能抱到孫子,關系到……
潘若黎調動全身細胞,拼命想擠出幾滴眼淚,無奈總是不成功,「喬喬,那天你離開餐廳,越走越遠。我的整張臉貼在玻璃上,痴痴凝望你遠去的背影。無限感傷,無限悲涼,我的珍貴的眼淚像長江黃河決堤一樣嘩嘩直流,滴滴都是為你而流。我在心里吶喊︰喬喬,回來吧。喬喬,回來吧。」
何敏與江臨風的助理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一個捂著肚子,一個眼淚直掉,生生破壞了潘若黎精心營造的深情劇碼。
「笑場!笑場!」潘若黎氣急敗壞地指著她們兩個大罵,「有沒有搞錯?這可是我潘大才子首次出演言情劇男主角,我用盡了心思,做足了戲份,準備來一個世紀初最偉大最深情的告白,以流芳百世,名垂青史。哎,哎,你們這兩個不成器的偏偏在這個時候笑場,害我前功盡棄!你們兩個該當何罪,自己說一說。」
一段深情告白逗笑了兩個助理,接下來的這段模仿諧星表演令江臨風和喬夕瓊亦忍俊不禁,錄音室里笑作一團。
潘若黎被四個笑得前仰後合的人圍在中間,哭笑不得。
直到錄音室里其他工作人員紛紛到位,四個人才止住笑聲,各歸各位,準備錄音。潘若黎一把拉住正要進錄音室的喬夕瓊,去掉笑容,去掉戲謔,剩下的只有認真與誠摯,「喬喬,對不起。」
喬夕瓊反手握住他的手,嘴角翹起,「潘老師,我不介意。相反我應該感謝你,你讓我說出了一件壓在心中許久的事情。」
「你,真的原諒我了?」
「潘老師,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你。中午一起吃飯,如何?」
「你請客?」
「好啊。」
但是,接下來的錄音卻並不是很順利。江臨風在喬夕瓊的歌聲里總是感覺不到她的感情,她就像一個想要學習游泳的孩子,遠遠站在岸邊觀看,永遠享受不到身體與水接觸的快感。
「停下來。」江臨風摘掉耳機,命令身邊的工作人員停止,示意喬夕瓊出來。
眾人對于不斷停下來的狀況已然有不耐的情緒。真是不明白江臨風腦子里在想什麼。她唱得已經夠好啦,聲音好听,不跑拍,穩定度高,光是這幾點很多歌手就做不到呀。
江臨風才不管停了多少次呢,一心只想要她將自己表達出來,「喬喬,你與你的歌聲之間隔著一層紗。對于這首歌而言,你只是一個觀眾,你認真地看著它,你準確地把它描述出來。可是,你與它並沒有融為一體。明白嗎?」
喬夕瓊皺著眉頭,想著江臨風的每一句話,似乎是有一點感覺,卻不能透徹明白。
江臨風不忍見她如此費神,當機立斷,做了一個驚人的決定,「喬喬,我給你做個示範,你認真听。」
示範?
咚!咚!咚!是眼珠子掉到地上的聲音。
在場人員,除了不知道內情的喬夕瓊與何敏,其余人等的眼楮睜得圓滾滾的,稍微再用力,估計就掙破眼皮跑出來啦。
因為,自從轉向幕後,江臨風再也沒有唱過歌,哪怕是一句,哪怕是私人場合,哪怕是與潘若黎、盛開去KTV。
眾人精神倍增,一掃剛剛的不耐煩情緒,各個情緒高揚,用力支起耳朵,生怕漏掉一格音。
包可愛的要說潘若黎。他竟然拿起手機撥號,「盛開,你在哪里?快點來風風的錄音室,他要唱歌啦!」
喬夕瓊仍然不明白,怎麼江臨風的一句話就改變了錄音室的低迷氣氛?現在的錄音室倒更像舞台,而他們就是激動到極點的觀眾。
「大家準備,我要唱的是《愛上你的我》。」江臨風親手幫喬夕瓊戴上耳機,「喬喬,你認真听。」
江臨風唱的是他最後一張專輯的主打歌《愛上你的我》。這是一首慢歌,旋律非常簡單,前奏只是幾個用鋼琴彈出的輕靈聲音,間奏亦是一段純鋼琴演奏的旋律,歌曲的結尾仍是采用鋼琴演奏。曲子簡潔,歌詞卻華美,加上聲音的轉折,一首慢板情歌被他詮釋地絲絲入扣。
愛情與世間其他事物沒有什麼不同,簡單透明;走入愛情的每一人體會的卻是濃情蜜意,華麗繁盛;殊不知愛人與被人愛都要歷經轉折反復,離離合合。
如同她的文字可以表達內心,他的歌聲一樣可以詮釋內在。
喬夕瓊不看他的表情,雙眼合上,只在聆听他的聲音中找尋他投入的感情,只以耳朵了解他的詮釋。
他的層層推進,他的曲折轉回,蘊含著他對歌曲的理解,詮釋了他內在的情感和心思。
喬夕瓊陶醉在他的歌聲中,一曲終了,竟不能及時從歌聲中走出來為他鼓掌。其他人等亦是,放眼望過去,全是一副痴迷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