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唯宇的小艇在全速追趕下,不久便追上德爾在公海上停泊下來的船只。他熄了小艇的引擎,任其無聲地靜靜隨波前進;貼近之際,他以著靈巧熟練的動作翻上甲板。
躡著腳步,他大致地四處瞧瞧,確定這整艘船上,除了船長一人在控制室哼著歌、愉快地駕駛外,竟無其他人。看來德爾這次的交易是個大手筆,為怕人多口雜,只帶了船長和他的親信及保鏢,卻也因此讓他有機可乘地安全潛上船。
何唯宇正準備溜進船艙,突然船艙的門被打開,他趕緊閃身躲進一邊陰暗的角落。
只見喬治蒼白著臉走出來,手捧著胃,一出門便快步沖向甲板邊的欄桿處,哇的一聲,猛吐不已。
一陣酸味頓時充斥著整個空氣,何唯宇不禁側頭掩鼻。
吐了好一會兒,喬治整個人像虛月兌了似的,滑坐在甲板上;他皺著臉,痛苦地舉起手臂,用襯衫擦了擦嘴邊殘留的汁液。「嘔!也不知業火那家伙駕著快艇死到哪兒去了,害我非得陪著德爾坐在船艙內左搖右晃的,我……」還來不及說完話,一陣惡心感又涌起,他只好又趴在欄桿上,吐了又吐。
業火不在船上,德爾又一個人在船艙內,看來這是個大好機會!趁喬治還背對著他死命猛吐之際,何唯宇迅速溜進船艙,並將門反鎖帶上。
「喬治,是你嗎?快過來幫我再跟對方聯絡一下,怎麼到現在還沒到!」听見關門聲的德爾坐在大辦公桌前光顧著看報紙,頭抬也沒抬地下達命令。
奇怪!喬治怎麼一反往常地還站在原地不動、也不出聲?
德爾惱火地抬起頭,大聲怒吼︰「喬治,你是聾了不成……何唯宇?」他簡直不敢相信,站在他桌前的竟是何唯宇。眼中閃過訝異,他馬上又恢復一貫無賴的笑容,站起身取了根雪茄故作輕松地點燃。「怎麼這麼快就來啦!是不是乾坤盟迫不及待地想與我合作,特派你來告知的啊?那我是不是要開瓶香檳好好慶祝一下。」
嘴里雖說得輕松,但當他望見何唯宇眼中來勢洶洶的殺氣時,德爾心中不免責怪業火的保護不周,竟讓何唯宇在毫無防備下出現在他面前。
「你別在那里說夢話了!我何唯宇是代表美國聯邦政府特來逮捕你的。」何唯宇義正辭嚴地拿出執行單,對德爾下了最後通牒。
「逮捕我?就憑這張小小的拘捕令也想捉我?你也未免太天真了吧!版訴你,我的命可是數位國際知名厲害的律師在為我護航,上再多次的法院,你也奈何不了我的。」德爾不屑地冷眼笑看何唯宇,桌下的手不動聲色地打開書桌下的暗櫃,取出內藏的槍枝。
「別動!」發現異狀的何唯宇迅速抽出手槍。
兩人同時舉槍指著對方。
不知站了多久,豆大的汗先從德爾的額上滴下;而何唯宇則沉著地緊握著槍一言不發,全身的神經緊繃,他專心凝神,生怕漏看一點細微動作,死在槍下的就是自己!
兩人都沉默不語,一觸即發的緊張情緒彌漫了整個房間。
「老大、老大!是我啦!幫我開個門好嗎?」此時,船艙門口傳來喬治急切的敲門聲。
機警的何唯宇發現德爾欲開口求救,心一沉,瞄準德爾的心髒扣下扳機。
就在同時,停泊的船突然發動引擎,船身一陣劇烈搖晃,一個不穩,何唯宇的手微傾,子彈從德爾的臉頰邊飛擦而過。
德爾身後的窗戶嘩啦一聲,破成了碎片,猛烈的海風一時全灌了進來,吹得船艙內所有的東西都狂飛四散,兩人的視線也在一時之間變得模糊。
轟然的槍聲再度響起,但並非由何唯宇射出;船艙的木板門鎖處在瞬間被破壞得稀爛,業火用腳大力踢開門,直沖向何唯宇而來。
發現業火的靠近,何唯宇還來不及避開,只覺右手關節被人使力敲了一下,手臂已被業火一手扳向身後,業火的槍並已準確無誤地抵著他的太陽穴。
業火的動作從頭到尾都是受過專業訓練的高難度擒拿技巧,是何唯宇曾看過的美軍特務軍人受訓的動作。船身只有剛才的一次震動後,又歸回了平靜。看來船並沒有真的開動,看來這一定也是業火警覺到危機而因應生變的作戰手法。何唯宇雖身陷困境,卻不得不懷疑業火是否曾是美軍特種部隊的一員。
依如此熟練敏捷的能力看來,這應是在軍中待過一段很長的時間、並接受過有計劃性的專業培訓的菁英特種部隊身上才看得見的,但業火看起來只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少年,怎可能有如此能力?
「老大、老大!還好吧?」在門外的喬治看到危險已被平定了,才趕緊跑進來。他想將嚇得一坐在地上的德爾拉扶起來。
德爾厭惡地拍開喬治的手,吃力地自己爬起,將掉落在地的槍再度撿起,並伸手擦去臉邊被子彈劃傷的血漬。他走近何唯宇,握著槍托便向何唯宇的臉頰使勁地狠狠甩了過去。
何唯宇的嘴角緩緩流下鮮血,他不屈地抬頭瞪視著德爾。
「再來啊!不是要把我給做了?不錯嘛!正義的化身,我這個邪惡的大魔頭,一定讓你看得很刺眼吧!」說完,他一記右勾拳直搗何唯宇的胃。
胃部一陣翻攪,痛得何唯宇不得不彎猛咳。身後的業火緊架著他,一點也不放松,令他毫無反擊的機會。
「老大!」
喬治急切的聲音剛響起,一個黑影自德爾身後破碎的窗口翻躍而入,撲向何唯宇的方向而來。
業火警覺地以手臂緊扣住何唯宇的前胸,一使勁,硬將他拉向牆邊。
黑影也快速地轉身貼近另一個目標。
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德爾,手中的槍已被人打掉,手臂順勢被人緊扣向後,而槍口已緊貼在他的頭上。
「放了他。」修羅冷冷地看著業火。
一絲的情感也被冰凍得無以察覺,業火憤恨地還以相同的絕情。「不!」
修羅的眼中看不見任何情緒,他直直地望向業火的眼,看也不看德爾,便扣下手中的扳機。
一聲震耳的槍聲頓時響起。
「啊!」德爾驚恐的尖叫聲回蕩在整個船艙內。
「下一槍,可就不會這麼幸運的只是在他的耳邊響起了。」修羅的雙眼直盯著業火。
被嚇軟了雙腳的德爾,幾乎是全身掛在修羅的手臂上。
「業火,你……你是不是瘋啦!我可是你的雇主耶,我說放人了,你還不快放人!放人啊……」語末,德爾已是近乎苦苦的哀求著業火。
業火冷眼瞪視著修羅,松手將何唯宇推向前。
何唯宇一個踉蹌地向前一步,揉著疼痛的肩膀,走向修羅。
「你以為這樣你就贏了嗎?」業火不帶一絲情感地開口。「進來!」
兩名男子自船艙外走了進來,其中一個還架著正努力扭著身體抗拒前進的嬌小女子,他們一走近門口便無情地將她推倒在地後,又轉身離去。
「瑜如」
修羅和何唯宇都不敢相信自己眼楮所看見的事實。
「修羅」席瑜如聞聲,抬頭望向修羅,她的眼中、臉上的表情,無一不顯露出她的恐懼與疑惑。
望著她滿是無助的神情,修羅不覺心中頓時揪痛。
「放了她!」修羅松手放了德爾。
「修羅!」席瑜如努力爬起身,奮力想奔向修羅。但才剛跨步,便被業火捉住手腕拉了回來,並緊扣在身前;力道之大,痛得她忍不住滴下眼淚。
不知何時,業火的手中已換上尖銳的匕首,他以冷酷的神情,將刀刃劃向席瑜如雪白的頸子。「我要殺了她。」
鮮紅的血,猶如細絲般地自傷處緩緩地流出,暈染在席瑜如的白絲衣領上,慢慢擴大,更顯觸目驚心。
「你到底要怎麼樣?」修羅憤怒的道。
「你的命是我的。」業火輕推開了席瑜如,迅速側身取出槍。
修羅也舉起槍,防備地看著業火。
此時,船外傳來快艇引擎發動的聲音。
「我已要剛剛那兩人將無關此事的船長帶走了。現在,我們一對一地對決吧!只有活的人才可以接手這條船及船上所有人的生命。」
說完,業火將手上的槍上膛,修羅也跟進。
兩人無語地互望,絲毫不敢輕舉妄動。
海風呼呼地猛灌入船艙內,修羅垂在肩上束住的發絲也被吹得在身後亂飛。席瑜如捂著嘴,心痛地凝視著他的身影。
沒有船長控船的船身左搖右晃著,發出細微的嘎嘎聲響。
全船的人都屏息注視著站在房間中央決斗的兩人。
啪的一聲,一陣強風再度吹來。擺在桌上的大張航海圖抵不住風力地揚起,飄向房間中央,所有的紙類也亂飛。一時之間,兩人的視線變得模糊。
砰!砰!兩聲隆隆震耳的槍聲隨即響起。
「修羅!」席瑜如奔向應聲倒下的修羅身後,接住了他,接著自己也不支地跟著跪坐在地。
「我沒事……我沒事。」修羅張開緊閉的雙眼,眼里滿是不舍。
他強撐著笑容,用手緊握住掠過痛楚的左手臂,屏氣忍痛地站起,憂心地望向因子彈沖擊而向後倒靠在牆角的業火。
業火一手撫著心口,一手抓扶著牆壁站起。
一道刺目的艷紅鮮血,自他的指間緩流而下。
「業火!」修羅不安地想向前。
「別過來!」業火大聲地向他怒吼,一抹悲切的笑容浮現于嘴角。「你贏了……」說完,他轉身走出船艙。
「我……」修羅欲言。
在旁一直沉默的喬治突然抓住席瑜如,他緊握著槍,像瘋了似的怪叫︰「你們這些人都瘋了。什麼決斗,輸贏操控整船人的命!我瘋了才會跟你們玩這種游戲。現在本大爺我要走了!你們快給我讓開。」他扯著席瑜如的頭發,拾起身邊的皮箱,逕自要走。
「喬治!你不能走。」德爾向前想搶下喬治手中的皮箱,里面可是裝了價值上億元的毒品,這小子竟大膽地當著他的面想帶走它。
「去!」喬治絕情地一腳踹開已是一身狼狽的德爾。
「你們要的是他,我將他交給你們啦!至于這個女的,得等到我安全上了小艇後才可以放了她。」喬治抓著席瑜如的手臂便往外走。
才剛步出船艙門,砰的一聲,可憐的喬治來不及回神,一顆子彈便已穿透眉心,當場斃命。
「修羅!」席瑜如奔向修羅的懷中。
何唯宇靜靜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他知道修羅為顧及瑜如的安全並未開槍,而喬治是背向著他們倒下,也就是子彈是由外向內發射;船艙外並無他人,很顯然的,開槍的是業火。
但為何業火要開槍?雖然依喬治這種奸詐的個性,真的讓他安全上了小艇,也難保他會好心地將瑜如放了,但業火又為什麼要救剛剛他口口聲聲說要殺的瑜如?
這種奇怪的矛盾心態,何唯宇一時也無法理解,只是能自他和修羅的對話中大致猜出,業火和修羅應曾共事過,並有著某種過節。
然而此刻最重要的不是這個,而是——
何唯宇蹲身撿起飄落在他腳邊的紙,順勢抬眼看向不遠處的德爾。
德爾的神情已宛若槁木死灰,如今他的親信也背叛了他。而被他重金聘請的保鏢也不管他,聯邦政府又不惜千里迢迢地派人來拘捕他到案。此時的他已不想再停留于此了,如果等會兒他的大主顧來了,那豈不是給政府找到罪名,這樣他可劃不來!
德爾的眼中再度閃過狡黠的光芒,他從容地站起身,一臉甘拜下風地走向何唯宇,自動伸出雙手。「你把我逮捕回去吧!」他心里還僥幸地想著,回到美國後頂多被關個幾天,接著就會被法院無罪開釋。
何唯宇看了看德爾,依他對德爾的了解,怎會不知他在動什麼鬼主意,他將手中的紙遞向德爾。「你可要看清楚,這不是拘捕令,而是由中情局與聯邦調查局的最高長官會晤國際最高安全法院,經過會議通過所批下的判決。無需經過法院審合,直接由執行者代為處刑。」何唯宇宛若法官,照著判決書上的內容完全默背宣讀一次,並宣判最後的結論︰「而你的罪刑是——死刑!」
「你們……你們怎麼可這樣……你們簡直是目無法紀……你們不尊重人權!你們……」德爾此時早已嚇得語無倫次。
「對你根本無需講什麼法律,更別說什麼人權。」修羅將席瑜如的身子拉向身後讓她背對著他,將子彈再度上膛。
知道自己死到臨頭的德爾慌了,他跪爬在地,雙手在混亂的大桌上到處亂翻亂找,然後宛若找到救世主般地緊握著支票簿,顫抖的手不穩地拿著筆。「這樣好了!你們開個價,多少錢都沒問題,只要你們饒了我這條命,要多少有多少,你們說好不好……」他的眼神渙散。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你安心地走吧!你的全部財產將會以公家名義全數捐給慈善機構,就當作是你做件好事吧。」
「不!」德爾激動地站起,沖向何唯宇想抓他做人質,做最後的困獸之斗。
但何唯宇閃過身。
槍聲無情地響起,還來不及反應,冰冷的子彈已無情地穿出胸膛。德爾直立著身子倒地,睜著眼,目光卻再也沒有交點。
之後,何唯宇將德爾的血抽存幾滴在電晶顯微保存的白金磁卡中。等將它帶回,由技術人員檢驗核對過染色體,並開出死亡證明書後,直接向上級報告,便算結案。
一切都落幕了!
***
為了毀掉所有相關可能被其他警察單位追查的證物,何唯宇獨自一人在船艙內,他從背包取出準備好的爆破裝置,忙里忙外地安置炸彈。
修羅和席瑜如走出船艙,卻望見業火一人還靠在甲板的欄桿上抽著煙,並未離去。
席瑜如眼尖地發現在業火心髒的正中央,衣服雖破了個洞,留了灘暗紅的血在上頭,卻不見流出大量的血,她不明所以地望向修羅。
而修羅的眼早已越過了她,直視著業火,眼中若隱若現地閃逝過悲淒。
「拜你所賜!」業火諷刺地笑,手還故意敲向胸口。
席瑜如卻從他的眼中看到了和修羅相同的悲傷。她不知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業火非要這樣對修羅,含著同樣不舍的心痛在刺傷著對方,也同樣傷害著自己。「別這樣,你不也和修羅的心一樣受了傷,別再這樣折磨自己了……」
席瑜如的話還未說完,便被修羅拉著轉身背對業火,準備離去。
但強勁的風,卻將席瑜如的話吹送到業火的耳中、心中。
「修羅,你明知你在我心中佔了多重要的分量!為什麼?為什麼假裝它不存在?難道你已經忘記瑪麗亞了嗎?還是你已忘了我們之間一切的一切?修羅!你回我話啊!修羅……」業火跪倒在地以手捂面,泣不成聲。
席瑜如發現修羅握著她的手僵了一下。
松開她的手,修羅轉身走近業火,心疼地撫過他柔細的金發。「我從沒忘記你永遠是我最疼愛的弟弟,但人終究要從悲傷的過去中走出。我只能說,往後當你有這麼一天遇到了最愛的女人,甚至超過愛自己的生命時,你就會明白今天我所說的這番話……」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無聲地自修羅的眼中滑落。
「不!我不明白。我永遠都不明白。」業火激動地揚起頭,閃耀著晶亮淚水的碧綠眼眸直直望進修羅的眼中。
他永遠無法明白,為何曾痴心的相戀能說忘就忘!為什麼?
修羅甚至願意為了工作,而甘心留在親手殺了他最愛的女人的組織里,難道愛情真的如此微不足道,還是說,當年他所敬愛的修羅已不復存在了?
聞言,修羅無奈地再度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