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清晨四點,單調平板的鼓聲,固執地敲入康百翔昏沈的意識。轉個身,他以棉被蒙頭,試圖抵擋噪音的侵擾。
「康百翔,你醒了嗎?」
何唯茜在另一頭喊,卻得不到回應。
可想而知,他又在賴床了。何唯茜拉開紙門,果然看見他用棉被把自己裹起來,縮得像個灰色的蛹。
「你快點起來啦!大家都在準備集合了。」何唯茜使勁拉開他身上的被子,讓他暴露在寒冷的空氣里。
「冷死了!妳要殺了我嗎?!」雞皮疙瘩爬滿兩只手臂,康百翔臭著一張臉,氣憤地吼道。
「如果你一定要這麼任性,事事都不肯配合,那麼請你現在就說清楚,不要浪費我的時間。」何唯茜嚴肅地看著他,臉色不比他好看多少。
「現在天都還沒亮妳就要我起床,分明是強人所難嘛。」
「你又在耍少爺脾氣了。」
「我哪有!」
「算了,要練不練隨便你!」何唯茜把棉被往他身上甩,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間。如果他連這點都無法配合,實在無法想象接下來的日子會多難熬。
「可惡!居然敢對我發脾氣!」抱怨歸抱怨,他還是認命地踢掉棉被,開始換衣服。
在這里,ARMANI毫無用武之地,他只能穿著又土又呆的功服。
他心不甘情不願地跨出寢間,走向後院的汲水台,梳洗過後,他整張臉都凍僵了--這里只有冰冷的山泉,沒有他極度渴望的熱水。
康百翔一邊發抖一邊走向前院,當他見到那群果著上身打坐的人時,眼珠都快掉出來了。
「韜光堂」附近沒有任何遮蔽物,山區的清晨溫度又特低,刺骨的寒風著實冷入骨髓,然而,那些人卻像沒神經似地月兌光衣服。
為了不顯現自己的「沒路用」,康百翔強撐著不要抖得太厲害,但是,這極之不容易,他上下排的牙齒都快開戰了。
「百翔,你過來。」莊敬向他招了招手。「我先教你如何呼吸。」
「呼吸?這不用教了,我本來就會。」
「沒你以為的這麼簡單。過來,我要仔細告訴你正確的呼吸吐納法。」
「你只要教我怎麼打敗武師父就好。」
「憑你這個門外漢,還早得很哩。」一名年紀較輕的弟子不以為然地看了康百翔一眼。
康百翔回了那名弟子一個大白眼。
「你現在先別想太遠,學跑步之前要先會走路,你別奢望一步登天。」莊敬嚴肅地拉回他的注意力。
「也對。」康百翔想了想,決定同意莊敬的說法。他學著大伙兒的樣子,在草地上盤腿而坐。
「好,現在開始,來,慢慢吸氣--」
康百翔依據莊敬的指示慢慢吸氣。
「太快了,再慢一點,然後慢慢吐氣--」
雖然有點不耐煩,不過,他還是照做了。
「莊師兄,我什麼時候才能開始學拳腳功夫?」
「別急,用完早膳後,有的是時間。」
「何唯茜呢?我怎麼沒看見她?」
「她在廚房幫忙。」
「那,我大概要學多久才能打敗武師父?」
「不要再問了,專心練你的呼吸吐納法。」
「好嘛。」他仔細觀察,再跟著莊敬的頻率慢慢調整呼吸。
好無聊,練功居然這麼輕松,無聊到我都快睡著了。他在心底偷偷地這麼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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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也不敢說練功很輕松、很無聊這種外行話了。
康百翔咬緊牙根,汗水沿著他的額際滾滾而下,孫臏拳第二式『崩打橫踢』的基本動作,他重復了不下百次,卻還是達不到標準。
「不行不行,你這樣不對,仔細看我的動作。」莊敬皺著眉頭打量康百翔愈來愈無力的拳勢。「孫臏拳出拳的時候講究擰、絞、纏、螺、旋、勁,你要旋臂出拳,手臂的動作要靈活一點。」
「厚,很難噯,我可不可以休息一下?」康百翔抹了抹滴到眼楮里的汗,現在的他,累到只想就地倒下。
「不行,你才練到第二式,接下來還有『崩打尖踢』、『右劈掌』、『轉環捶』……等,一共三十二式。」
「還有那麼多?」他的心髒開始無力了。
「憑你這種態度還想打敗師父?我看就算過一百年也不可能。不,就算過一千年、一萬年都不可能。」
「好啦,我知道了啦。」他揮揮汗,就著莊敬的指點,把拳法再使一次。
「這就對了。」莊敬贊許地微笑。「來,接下來是『崩打尖踢』,你仔細看我的示範動作。」
康百翔嘗試著模仿,發現自己漸漸掌握了這套拳的路徑。
「差不多了,右手肘再往左上方抬高一點。」
這天下午,康百翔一直練到孫臏拳的第七式「退步撐打」。
大量消耗體力的結果,讓他全身無力、疲憊不堪。
開始練功的第一天,他雙手嚴重發抖,所以打破了一個碗,沒有體力燒熱水,所以克難地洗了冷水澡。
他從來不曾吃過這樣的苦,這是他有生以來最難熬的一天。
這樣的日子,他真的撐得下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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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過了二旬,已經是來到山上的第二十天。
何唯茜閑適地坐在日式平房的回廊上,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愉悅。她膝上架著畫板,手里拿著炭筆,畫紙上卻是一片空白。
因為眼前有更令她感興趣的東西--康百翔。
喜歡熱鬧的他,在人群中總是能悠游自在,不需要苦心經營就能獲得媒體的青睞,原以為這樣的人是靜不下來的,但是,她錯了。
康百翔比她以為的更能適應這幽靜的山林。
每天早上,他會利用晨光啃著她硬塞給他的劇本,剛開始他似乎不情不願,後來卻對劇情著了迷,也逐漸對自己所要扮演的人物產生認同感。
到了團練時間,他會比其他人更早出現在屋前的空地上,似乎急著想趕上其他人的腳步,練習的時候他從不偷懶。
但是,他有一個要命的缺點,那就是死不認輸。
三天兩頭的,就要找武師父比畫,然後毫無意外地被摔得灰頭土臉。她已經勸過無數次,他卻非得要不斷地自取其辱。
你看,他又來了。
「喝啊--」康百翔像顆陀螺一樣,繞著武師父滿場跑。
武師父故意露出防守的破綻,引誘康百翔來攻,果然,他才出手就立刻被師父撂倒在地。
「痛死了--」康百翔揉著哀哀叫。
何唯茜忍不住笑了出來。
此刻他身上穿著的白色功服,由莊師兄提供,截然不同于往常他所穿著的名牌服飾,但不知道為什麼,穿在他身上很有味道,並不遜于頂尖設計師的作品。
她喜歡看他穿功服的樣子,雖然他本人對這套服裝很有意見。
算算時間,差不多也該吃中飯了,何唯茜瞄了空白的畫紙一眼,決定到廚房幫忙去。
不好意思在這里白吃白住,她總是會上廚房去貢獻一點心力。
餅去二十天,她與掌廚的古師兄已經培養出絕佳的默契,兩人通力合作,不必花太多時間就能準備好三十人份的膳食。
他們所用的食材大多來自竹林後方的菜園,種類雖然不多,但都是未經化學肥料、農藥污染的有機蔬果。
準備妥當之後,何唯茜將熱騰騰的食物端上桌,走出戶外時,正好看見康百翔又被狠狠摔了一次。
「師父、各位師兄,請入內用膳。」
何唯茜話聲才落,康百翔立刻從地上爬了起來,上還黏著草屑,居然還能搶在所有人之前沖進內堂。
這就是康百翔;從來不懂得客氣,別對他談尊師重道、長幼有序,因為在他確實做到之前你會先氣死。
還好,大家都習慣了,也不以為忤。
所有人一一入座之後,現場只有進食的聲音,因為武師父禁止大伙兒在用餐時談話。
康百翔瞬間解決掉一碗公的飯,再添了滿滿一碗。
這也是教何唯茜驚訝的地方。她知道他少爺有多挑食,可是勞動過後,他居然連粗茶淡飯也吃得津津有味。
「武師父,你今天下午有事嗎?」飯桶見底,大家都吃飽之後,康百翔才開口。
「沒事。」
「那我可不可以再跟你過招?」
「你還不死心?」
「我覺得我已經掌握到一點關鍵了,我有預感今天下午就能打中你。」
「你的預感一向不準。」同樣的話,他已經听了數十次。
「今天不一樣,我已經知道你都是怎麼摔人的。」被摔了那麼多次,他已經被摔出心得了。
「那就試試看。」武師父忍著不笑。
康百翔這小子雖然無禮,但是對于打中他這件事卻異常執著,這種遭遇失敗卻不氣餒的態度,他很喜歡。
「太好了!那麼,下午見。」說著,他轉身往外走。
他得好好將這些日子以來學到的各種搏擊術與對敵時的失敗經驗綜合起來分析一下。
他一定要出奇制勝。
「師父,請不要見怪,他這人就是沒禮貌。」
「那小子雖然無禮,但是很有趣。」武師父下了個注腳。「我會期待他今天下午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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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韜光堂」一如往常的平靜,沒有飛沙走石,也沒有肅殺的氣氛。
康百翔嫌棄地看著晴朗的天空。在這個決戰時刻,至少也該刮陣風來助興一下才是嘛。
「你準備好了嗎?」武師父雙手背在身後,一派優閑。
「好了。」
康百翔腳下站成三體式,也就是一般所謂的丁字步,不論前進或後退,這個步法都能方便他做靈活的移動。
他的手肘和膝蓋則保持彎曲的姿態,動作含蓄,但容易變化,不易為人所制。
他的拳頭置于心髒前方,手臂移動時擦肋而過,用意在保護自己的要害,不論上下或左右移動都很方便。
瞧他擺出的架勢,就知道他不再是毫無章法的蠻攻,開始懂得運用腦子了。
武師父擺出應敵的姿勢,雙手不再負于身後。
康百翔引拳來攻,當拳頭快要接觸到對手的身體時,才使力發勁滑步出擊,這正是北馬奔騰拳--以食指突出鳳眼拳的拳型,在接觸到敵身時拳指才攬緊,瞬間發勁出擊。
北馬奔騰拳主攻楮、人中、藏海穴、期門穴、後腦脊筋、腳陘骨之內側穴道、手臂麻筋穴、心髒等,腿法要如譚腿之彈踢,重彈崩勁,一踢即收。
武師父巧妙地將攻勢一一化開,這套拳法是初學入門的招勢,不必費勁就能拆解。
就在他使完第四十招「馬步穿心捶」、四十一招「虛步刁掌式」、最終招「立身還原」後,這套拳就該結束了。
沒想到,他突然殺出屬于硬螳螂拳的「力劈拳」,也就是利用腳的踏入和腰的回轉,使用拳的小指側面打擊敵人。
這套拳同屬初級拳,沒道理武師父擋不了,可是因為輕敵,沒預料康百翔會如此運用,所以肩頸部中了一拳。
「啊炳!我成功了!我打中師父了!」康百翔興奮地亂蹦亂跳,得意地滿場飛奔。
「兔崽子,還不跪下來拜師。」為了維護尊嚴,武師父想笑又不能笑,只得嚴肅地訓道。
「是!師父在上,請受弟子一拜!」完全不需逼迫,康百翔心甘情願下跪,用力磕了一個響頭。
這些日子以來,他早就打從心底佩服武師父。他很明白這拳打中完全是僥幸,一向最懂得擅用機會的他,當然要立刻拜師。
何唯茜坐在回廊上看著這一幕,不知道為什麼,眼眶居然有點熱熱的。
她知道這陣子以來,他是多麼地努力,嚴苛的訓練經常使他筋骨酸痛,每晚都要靠著推拿才能使疼痛稍稍減緩。然後隔天,他又會咬牙切齒地硬撐起疲累的身體,投入另一場艱苦的訓練。
難得的是,他從不叫一聲苦,也不曾喊著要罷工。
現在,萬事都已具備,他已經看完所有劇本,所學的拳法也足以應付拍片的需要。
他努力展現的成果,讓她打從心底覺得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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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水。
就像過去十九個夜晚一樣,女子披垂著如絲長發,坐在小小的斗室里,以她靈巧的雙手滑過男子寬闊的肩背,在主要的筋脈穴道處時輕時重地揉壓。
她靜靜等待著,等待他放松全身的肌肉、等待他逸出一聲滿足的長嘆,然後逐漸沈入黑甜的夢境……
他睡著了。
她的唇畔掛著一抹連自己都沒有覺察的微笑,那笑,很溫柔,像在照拂一個備受眷寵的戀人。
拉開區隔兩個空間的小紙門,她起身回到自己的臥鋪,準備睡覺。
「何唯茜。」黑暗中,有一個低啞的聲音輕喚著她的名字。
然後,小紙門被一只伸長的手臂輕輕推開。
「你還沒睡?」
「我睡不著。」
這倒稀奇了,以往這時候他早就睡得不省人事,恐怕拿機關槍來掃射也毫無所覺。
「我太興奮了,所以睡不著。」似乎理解她心中的想法,他為她做了說明。
月光淡淡地從窗外灑入,他的眼楮在黑暗中閃著微光。
「謝謝妳,何唯茜。」他彎起手肘撐著頭部,仔細地打量她。
即使在黑暗中,那雙專注的眼仍灼熱得令人難以忽視,何唯茜心跳漏了一拍。
「為什麼謝我?」她回避著他的視線,不自在地問。
「莊師兄說的沒錯,我愈來愈喜歡這里的生活。何唯茜,妳喜歡嗎?」
「……喜歡。」她停了半晌後才回答,並且發現這是她的真心話。
「那,等我們老了之後,就到這里來隱居好不好?白天的時候我練功、妳畫畫,妳煮三餐給我吃、我替妳砍柴;晚上,妳幫我推拿、我陪妳聊天。妳說這樣好不好?」他以陳述夢想的方式,說著好久好久以後的未來。
「你胡說什麼。」何唯茜心跳如擂鼓,慌忙轉身,不再與他對視。
「不要背對我。」他堅持。「不然我可要闖過去妳那邊了。」
逼不得已,她只好轉過身來。
「我發現妳是個很好相處的人,很適合我,因為我脾氣不大好。」他自顧自地說著。「這樣吧,干脆妳當我的女朋友,反正妳現在乏人問津,我就委屈一點當妳的男朋友嘍。」
「你、你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何唯茜囁嚅地說著。
她和他,原本是陌生人,當電影拍攝結束,短暫的交集就會劃下句點。她從來不曾想象過他和她之間會有什麼樣的未來。
「我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不悅地加重語氣。
塑像事件發生之後,他就不再以捉弄她為樂了,必須老實承認他很害怕,害怕她掉頭離去,不肯再看他一眼。
「我每天早睡早起、勤練武功、狂啃劇本、洗冷水澡、吃粗茶淡飯、而且還很樂在其中,妳以為是誰讓我改變的?」他急切地問道。
一向熱愛自由、醉心玩樂的他,居然心甘情願過著簡樸如原始人的生活,如果這樣的在意還不夠他認清自己的感覺,他就要開始懷疑自己的智商了。
「你--」何唯茜想把頭轉過去,又怕他一氣之下真的沖過來,心慌意亂之際,只能緊咬著下唇。
「除了家人之外,沒有其他女性能在我身邊待這麼久,妳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我--」
「這代表我喜歡妳。」他毫不避諱地開口告白,鏗鏘的語氣在一室靜默中顯得格外清晰。
他堅定的語氣,在她心湖里掀起滔天巨浪,外表的平靜全是假象,她的腦子早就糊成一團。
「我喜歡妳。」他加大音量再說一遍。他必須強調自己認真的程度,並鞏固她對這份感情的信心。
說出對她的喜愛之後,他的心情一放松,睡意也跟著襲來。雖然眼皮重得不得了,他卻不肯立刻睡著,掙扎在半夢半醒之間,不放棄地喃喃念著︰我喜歡妳。
當他終于累到極點而沈入夢鄉,何唯茜卻尋不到一絲困倦。
這一夜,無眠。
也許是貪戀他夢中的囈語,所以舍不得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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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四點,沉重的鼓聲準時敲響。
康百翔立刻從床榻上彈跳而起,他手腳俐落地將床鋪整理好,視線投向昨晚被他打開、但此刻已重新掩上的那扇紙門。
听見鼓聲還沒動靜,她八成早就起床了。
火速沖向位于後院的汲水台,他以最快的速度梳洗完畢,便急著向何唯茜追問昨天的事。
師兄們也都起床了,動作快一點的人,老早就開始練起呼吸吐納之法。
今晨,他沒有心思練功,像無頭蒼蠅似的在院落里繞來繞去--廚房、洗衣堂、沐浴間都走遍了,他甚至跑到竹林外的田地里,卻始終找不到何唯茜。
再次繞回主屋,他在回廊上穿梭來去,腳步愈走愈急。
「百翔,你在找什麼?」武師父開口問道,神色匆忙的康百翔差點撞上巧經回廊的他。
「何唯茜。我找了半天都沒看到人。」他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慌張。
「她今天早上三點多就下山了。」比眾弟子早起的他,當時正在前院鑽研一套新的拳法。
「什麼?!」
「她說有緊急的事要回公司一趟。」
「她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嗎?」
「沒有。」
「我要立刻去找她!」康百翔急匆匆地跑出「韜光堂」的大門,不一會兒,又急匆匆地跑回來。
「我的車呢?」
「她開走了。你先練功吧,也許她待會兒就回來了。」
然而,沒有她陪在身邊,他根本無法專心。
花費無數心血苦練的每一套拳法,他沒有一招半式想得出來。他在意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她什麼時候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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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我等不下去了,請借我車子,我現在一定得下山。」用過乍膳之後,康百翔急切地提出要求。
「我沒有車,其他人也沒有。」一句話,就打碎了他的希望。
「那,平常大伙兒怎麼下山?」
「用走的。」
康百翔一听,簡直快吐血!可是,他並沒有其它選擇。
「不管了,我豁出去了!」他決定徒步下山,就算要花一天一夜的時間才能離開這偏遠的山區。
這時候,外頭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引擎聲,然後是尖銳的煞車聲。
「啊,她回來了!」他急急忙忙沖向門口,當他看見一抹鮮紅的人影,就知道自己猜錯了。
來人不是何唯茜,赫然是他那個愛開快車的五姊康佳珩。
武師父跨步上前。他怎麼不知道今天有訪客?
「請問您是?」
「這小子是我弟弟,我特地來帶他下山。」康佳珩警戒地看著武師父。
昨天她才剛從巴黎采購回來,一進門卻發現弟弟不見了,雖然管家確實告訴她康百翔的下落,但她仍舊放心不下。
她怎麼知道「韜光堂」會不會是什麼邪魔歪道?萬一他們假借武術之名行詐騙之實,她的寶貝弟弟就有危險了。
武師父沒說話,眼前的女子美則美矣,高張的氣焰卻令人不敢恭維,一身璀璨的紅衣,挾帶著刺鼻的香水味,與這片世外桃源格格不入。
「太好了,五姊,妳跟我有心電感應,知道我正需要妳!」康百翔激動地摟住姊姊,想到不必走路就能下山,他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師父,我有急事必須先離開,請您等我,我一定會再回來。」
「你走吧,門記得帶上。」武師父頭也不回地轉進屋內。
他心如止水,任何人的來來去去,從不曾令他掛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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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唯茜,算妳狠,居然給我逃到日本去!」康百翔不顧空姐投來的關注目光,把手指關節捏得喀喀作響。
使盡了威脅利誘的手段,好不容易才從James口中得知她的去向。他立刻飛奔機場,買了一張台北飛東京最近航班的機票。
機艙內的座椅明明很舒適,他卻如坐針氈,兩小時五十五分的飛行時數,感覺上居然比歐洲航線還冗長。
這個可惡的、愛折磨人的家伙,她最好把皮繃緊一點,等他去剝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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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LLIOPE在東京設立的分公司,座落于都外的日光地區,日式風格的五層樓建築,簡潔又明亮,周圍還有大片樹木和綠地。
何唯茜心神不屬地在庭園里走過來晃過去。
前天晚上,康百翔透露的訊息讓她有措手不及的驚慌感,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總害怕,這又是他臨時起意的惡作劇。
萬一她當真了,也同意成為他的女朋友,他才告訴她只不過是逗著她玩,到時候她情何以堪?
萬一她拒絕了,他卻是認真的,會不會對他的自尊心造成太大的打擊?他是那麼驕傲的人,恐怕會承受不住吧?
「唉……怎麼辦才好?」她嘆息著晃到一棵隻果樹下,頭一抬,驀然望見枝頭上懸著一顆鮮紅的果實。
幾乎是直覺的反應,她踮起腳尖、伸長手臂想攀摘那顆誘人的果實。她最喜歡隻果了。
把身體拉到最長、手臂伸到極限,可是,手指離那顆讓人垂涎的果實還有一段距離。她笨拙地往上跳,試著用手去構,卻總是還差那麼一點。
正考慮要搬塊石頭來墊腳,身邊卻出現了另一只伸長的手臂,輕而易舉地,隻果落入一名不速之客的手中。
何唯茜轉頭一望,還沒開口,整個人就當機了。
他他他--居然是一直盤據在她腦海中、困擾她許久的康百翔!
天哪!他怎麼會在這里?她眼楮的視力是正常的嗎?
康百翔復雜地看了她一眼,拉起外套的下襬在隻果的外皮上擦了幾下,然後,湊近嘴邊咬了一大口。
「喂!你干麼搶我的隻果?」她有如大夢初醒般,劈手奪過被他咬了一口的隻果,在另一頭啃了一大口。
康百翔再把隻果奪回,咬下第二口。
何唯茜也不甘示弱,搶過來喀喀喀地狠咬三大口。
康百翔疑惑地看著她的動作,為什麼會覺得這一幕好熟悉,好像曾經在哪里發生過?
「西西!」當她張口還要再啃,他不假思索地喊了出來。
「你--叫我什麼?」何唯茜整個人僵住了,瞪著康百翔的眼神,好像他是某種不可理解的外星生物。
「西西!」他毫不遲疑地喊。
然後,她當著他的面,筆直地往後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