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快樂、痛苦,它終究會過去的,不會影響你一輩子,那只是時間的問題,它早晚將在你的生命里雲淡風輕。」
丙果父親的話,印在我的腦海里,于是我在那個雨天大聲哭泣,驕傲地欺騙自己,是我決定不要的,才沒有人可以逼我放棄。
那個寒冷的冬天,我堅決地扔掉愛情,扔掉一個不愛我的男人,也扔掉了生命里的曾經。
有人做過統計,學業成績對于人一生的成就,只有百分之二十的影響力,那麼,有沒有人做過統計,統計愛情對于人一生的幸福指數,有百分之幾的影響?
我在羅斯福路走了不只九遍,走過和二哥手牽手上學的舊地磚,才發現足跡早已在光陰里湮滅;我買了二十幾個泡芙,卻發現沒有二哥的關心,泡芙失去甜美滋味……
靶謝那場雨,讓我眼眶里滿蓄的淚水終于得到發泄,讓我不必再吞下它,感受那苦澀的、咸咸的心酸味。
再見了,台北。
于是,我離開台北的天空、離開居住多年的家鄉,不是沒有留戀,而是不敢回頭。心,是會碎的器官,我再任性也不能放任它自生自滅。
那張機票里,有著我對未來的希冀,我希望那是個多雨的城市,能讓我的淚水不必再苦苦壓抑。
亮亮躺在急診室里,听著鄰床低沉的打呼聲。
她幸運地被巡邏員警救回來了,只有手腳多處擦傷,情況並不嚴重,繃帶包得有點夸張。
但如果狀況只有這樣,她大可以直接搭車回家,麻煩的是……她懷孕了。醫生擔心流產,要她留下來觀察一夜。
警察問要不要通知家人時,她搖了搖頭。
因為她不知道怎麼面對二哥,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避孕藥怎麼會失效?至于林道民……她的麻煩夠多了,她必須好好想想。
萬一林道民真的對景麗做出壞事怎麼辦?如果二哥堅持不要她肚里的孩子怎麼辦?如果二哥那句「我來當孩子的爸爸」,代表的不只是想當姐姐寶寶名義上的爸爸,而是實質上的父親,她又該怎麼辦?
那麼多的「怎麼辦」纏繞著,她解不出來,心頭鬧烘烘的,一句句追著她要答案。
護士來幫她量血壓時問︰「你怎麼不休息一下?」
她卻說︰「是不是天亮了我就可以走人?」
護士看了她半天,說︰「你準備好要當母親了嗎?你知不知道懷孕的前三個月很危險?如果你想要這個孩子,就必須善待自己。」
善待?她要怎麼做?如何做?
她想起自己跟二哥昨夜的對話——
「我必須陪堇韻去做產檢,這很重要。」
「陪我去參加餐會不重要嗎?我們要端出景麗的形象耶,能不能挪挪時間?」
「恐怕不行,江醫生是知名婦產科醫生,我們好不容易才排入預約的。」
「為什麼非要名醫?我認識很多人,都不主張讓名醫看診。」
「堇韻不是別的女人。」
是的,這才是重點,姐姐不是別的女人,姐姐是二哥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她沭亮雲認真一輩子、拼命十幾年也爬不上的重要位置,姐姐可以隨時隨地離開,但只要姐姐一回頭,二哥心坦的王位她便輕而易舉的佔領。
不公平對不對?姐姐愛上李奧納多時,二哥為她獻出祝福,她和李奧納多分手了,二哥一樣迫不及待付出關懷。他不計較血緣,一心想當姐姐孩子的父親,卻要她一天一天……吞下藥丸,避免懷孕。
鐘亦驊要杜繭韻的孩子,甚至不管那個孩子和他有沒有血緣關系;而他不要沐亮雲的孩子,即使那是他的骨血。
這樣的狀況,稍有智商的人都能分析出「他不愛她」的真理,為什麼她還需要傻傻地確定再確定,確定付出不是愛情當中的決勝因,確定公平衡量不了愛情?
她不該一味執迷的,只是……好不甘心。
她是那樣們愛他呀!她可以什麼都不要,只要愛他、愛他、愛他。
他不要她的任性,她便為他改頭換面;他不要她的孩子,她也樂意為他不當母親;他不要她的愛情,可以啊,她就說那只是短暫迷戀,rou體歡愉。
她裝得還不夠好嗎?不是說了,兩人間是各取所需?不是解釋得很清楚,責任不是他該為她做的事情?
但想想也對,姐姐回來了,他再也不必同她「各取所需」,他可以不要她的任性、她的孩子、她的愛情,他可以不要整個沐亮雲。
真是討厭……若能像小時候那樣就好了,她只要大喊一聲「二哥是亮亮的」,為了討她歡心,他就會跟著應和道︰「好,二哥是亮亮的。」
若是有別的女生和他說話,她就扯下發間的緞帶捆上他手腕,像拉狗狗那樣氣呼呼地說︰「他是我二哥、不是你二哥。」把他拉開。
那時候,他也不生氣,不但沒把緞帶扯掉,還會彎下腰摟摟她說︰「乖亮亮,不生氣,我永遠是你的二哥。」
想到這里,亮亮深吸了口氣。說到底,還是她弄錯了,他想當的是「永遠的二哥」。
她偏頭,看見左手邊裝上呼吸器的伯伯,手里死捏著一把鈔票……
對面床的女乃女乃咳出血來,仍喃喃地對床邊的看護叨念著子女不孝……
是過度執著嗎?人生那麼短、可以做的事那麼少,為什麼要花力氣在勉強別人的心,讓彼此痛苦?
她有兩個選擇橫在眼前,一是選擇繼續任性地折磨不愛她的男人,一是選擇疼愛月復中無辜的小生命。
選擇不難,就像要選擇幸福快樂或是痛苦折磨那般簡單。
可她……還是猶豫了。
棒天醫生巡房後,亮亮自己辦理出院。
折騰了一夜,她只想回到溫暖的床上大睡一覺,沒想到回到家時,她看見頭發凌亂、雙眼布滿紅絲的二哥和大哥。
他們也是一夜無眠嗎?
「你去哪里了?」一見亮亮返家,亦驊便急著問。
「你怎麼傷成這樣?」綮然追問。
「我打了一夜的手機,為什麼不接?」
「手機?」她低頭在包包里翻找,口紅、粉餅、防狼噴霧……看來她丟了不少東西,包括她的手機。「掉了。」
「快說,你到底踫到了什麼事?」亦驊握住她的雙肩問道。
她知道,不說的話,這兩個男人肯定不會放她一馬。
「昨天那場餐會,林道民也去了,他認出了我,于是和兩個黑衣男子企圖抓住我。我逃跑,警察救下我……然後就變成這樣了。沒事的,都是小傷,醫生說傷口不要踫到水就好。大哥、二哥,我好想睡覺了。」她交代得敷衍,明顯不想再說。
亦驊原本還想仔細問,但見她那麼累,再多的話他也只得吞回肚子里。
「知道了。」他打橫抱起她回房間。
她想也不想的窩進他胸口,再一次享受他的溫柔。
護士小姐說了不是嗎?要善待自己啊,就算他們要在這里喊暫停了,她也要抓住最後一次機會,善待自己。
她靠在他懷里,輕聲問道︰「二哥,你想不想要一個孩子?一個我和你的孩子?」只是試探而已,即使已能輕易猜出答案,她還是想听他親口說。然而……她發覺,他的肌肉在霎時繃緊了。
他的反應幫了她一把,幫她將最後的猶豫推開。
「是堇韻的關系嗎?」他不答反問。
「什麼意思?」她沒听懂。
「她有了孩子,所以你也想要?」
他的話,問酸了她的心。「是啊,別人有的,我也想要。我一向任性慣了。」
她嘴邊含著笑,心里卻在流淚。
「亮亮,求求你不要在這個時候任性了,堇韻很辛苦的,她才剛回家,我們應該給她支持——」
「二哥。」她阻止他的話,捧起他的臉,輕輕在他頰邊印上一吻,俏臉笑得燦爛。「我知道,我只是隨便說說,開玩笑罷了。我太久沒有任性,都快忘記任性要怎麼做了。」
必于林道民,綮然和亦驊原本打算善了的,可事到如今,他們發現善了已不是好主意。因此,他們把這段期間密集搜索到的、有關林道民官商勾結的不法資料,以匿名方式寄給了他的政敵。
不久,政敵把消息泄露給媒體,一群名嘴開始天天在電視上談論,短短幾天,輿論效應便已出現。
林道民本來還老神在在的,以為這次照樣可以安全過關,卻沒想到政敵提供的資料太齊全,令檢察宮主動偵辦,導致他被警方收押。
對亦驊、綮然而言,這是個好消息,他們終于能松口氣,不必再擔心亮亮、堇韻和景麗集團飯店的安危。
風波過去,亮亮心情應該恢復了,但她的狀況似乎並沒有改善。她越來越瘦,胃口奇差,還變得不大肯說話。工作上的事,因為果果進公司幫忙,她索性把公司統統交給大哥和果果。
沒人知道她白天去了哪里,只曉得她到夜晚才會回到家。
這天,亮亮到家後進了房間,鎖緊房門,打開牛皮紙袋查看,里面有她寫給亦驊的信,也有產權轉移的資料。
她把自己名下百分之四十股份分給大哥二哥和姐姐,把這棟房子過戶給二哥,也給了姐姐和大哥另外兩棟房子。自己的錢則匯入一個國外帳戶,那些錢,已夠她一輩子不愁吃穿。
她不貪心,留下房子是因為最終要住在這里的人是他們,留下股份,則是因為她希望爸爸一生的心血能被發揚光大,而她……想在未來學會善待自己。
她拿出行李箱,看著手里的機票,發了好一陣子呆。
真是的,即便她花了大把時間說服自己,即便她已經推開最後一絲猶豫,也沒辦法教自已學會甘心。所以男人啊,千萬別相信女人說的——我不要你負責任,只想和你幸福一段;我只要曾經擁有,不在乎天長地久……
那些話都是假的,除非她們從來沒有愛過你;除非她們愛的只是你口袋里的東兩或rou體,不然,她們很難干脆離開。
收拾好行李,忽然她拿起手機,決定再對他做最後一次試探,她撥下號碼,等待那頭的回應。
亦驊接起手機,口氣有點急。「喂?什麼事?」
「二哥,你可不可以回來一趟?我現在很需要你。」她想,二哥回來她便送他。一個好消息、一份大禮,她要親口告訴他,她願意放手了。
「不行,我很忙。」他想也不想,一口回絕。
「你在哪里?」
「我在……陪堇韻。」
「這幾天你陪她的時間夠多了,可不可以撥出一點點時間給我?」
「對不起,我不可以。」
「一點點也不行嗎?如果你不來我就會死掉,我正拿著美工刀對準手腕血管,你不回來我就割下去,那你會回來嗎?」真好笑,她竟然用死亡威脅二哥了!真是夠了!
電話那頭霍地傳來怒吼,亦驊的怒焰像爆發的火山,排山倒海而來。
「沐亮雲,你要在這個時候耍任性嗎?好,你愛怎麼割就怎麼割,反正你已經驕縱慣了,反正你從來不替別人著想,反正你只會站在自己的立場,隨便你!」
「二哥……」她愣住,被他的語氣嚇到了。
「別人不遵從,你就要用死來恐嚇嗎?你知不知道用死來威脅別人是最惡劣、最可惡、最令人憎恨的手段?你以為自殺可以博得別人的不舍?錯,那只會把喜歡你的人遠遠推離!沐亮雲,你想要我恨你的話,沒問題,你就這麼做!盡量去做,我無所謂,听見沒?我無所謂、無所謂!」
電話在下一秒隨即掛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