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藏太醫 第6章(1)
作者︰千尋

六點鐘,他做好晚餐,田蜜沒有回來。

他不著急,翻開從圖書館借來的書,研究西方醫學原理。

七點鐘,菜已經涼了,他看一眼門口,然後低頭,繼續讀書。

八點鐘,一聲雷聲響起,天空下起綿綿細雨。

他打開門、拿起雨傘走到樓下,繞幾圈,沒等到田蜜,他重回屋里,撥電話給田蜜,但是手機沒開,他只好打電話給溫柔。

溫柔想了想,問︰「今天農歷是幾月幾日?」

他上網查了,把日期告訴溫柔,她在電話那頭告訴他,別擔心,今天是田蜜外公的祭日,她會晚一點才回家。

一個人去祭拜嗎?她心里肯定不好受,早上怎麼不說,他可以陪她去的,心微微揪著。

九點、九點半、九點四十五、十點……

雨越下越大,傾盆大雨打得屋頂嘩啦嘩啦作響,他等不及了,拿起雨傘走到樓下,走到巷子口,路燈把他的身影拉成長長的一道。

他表情如常,看不出緊張或焦躁,但步伐速率泄露出心慌。

田蜜從沒這麼晚回來過,會不會遇上壞人?會不會搭不上計程車?會不會凍僵在路邊?

他忘記這里是二十一世紀,以為女人仍是他認知中的那群,沒有解決問題的能力、沒有自我保護的法子,只能顯弱、等著男人替她們撐天。

他來回走看,從巷子口到公寓下,不知道走過多少趟,他全身被雨水淋得濕透卻沒發覺,因為他心里想的不是自己,而是擔心沒有內力的田蜜會不會被雨咻病。

不知道經過多少時間,雨水從大漸漸變小,天上那塊烏雲轉為稀薄,彝羲松口氣的同時,巷子口出現熟悉的身影,他面色一喜,施展輕功、飛詹走壁,幾個听飛,飛到田蜜身邊。

原本低看頭,不讓眼楮被雨打到的田蜜,被突然出現的黑影嚇一大跳,猛然抬頭,看見淋成落湯雞的彝羲。

怎麼了?出門的是她又不是他,她濕透衣服有道理,他怎麼也是滿身水?

彝羲看得出她很冷,嘴唇凍得青紫,望著她狼狽模樣,他臉上的喜色轉為怒意。

「你不是說住在都市很好,只要有錢什麼東西都買得到,為什麼你不買一把傘、不買一件雨衣,買不起嗎?我明天看病開始收費。

他的語氣很差,好像他是抓奸在床的丈夫,而她是妻子正和猛男在圈圈叉叉。

一整個晚上的等待,讓他失去理智,他的想象力無限制地蓬勃發展,在他見到她之前,他已經想到她被壞人抓到青樓談買賣。

田蜜望住他的臉,不解。

他脾氣于向溫和的呀,不管她怎麼招惹他,也從沒把他惹出半點肝火,為什麼今晚……他這麼奇怪?

他把傘全移到她頭上,怒聲道︰「你不知道咻濕會生病嗎?我警告標,如果你敢生病,我絕對不給你喝伏冒熱飲,我一定會給你喝黑糊糊的苦藥。」

他連威脅恐嚇都用上,可見真是火大了。

她目不轉楮地望著他,好半晌終于弄明白,這種口氣是因為他擔心……

第一次,有人因為擔心而對自己大聲,她描述不來這樣的感覺,只覺得……心里頭被一團棉花填充著,軟軟的、松松的、暖暖的,忍不住,她拉彎眉毛,笑得開心。

「還笑,既然給我留手機號碼,為什麼不接電話?心情不好、不想接沒關系,至少給我一通電話,我去接你啊!」

她還是一語不發,還是眉眼合笑望著他。

原來,他擔心一個人的時候,也會憤怒抓狂,而那個名為沉穩的面具也會落下。

她向他伸手,笑得喜悅燦爛。

「干什麼?」他擰眉,故意不看她的手,不握,他下定決心。

「我的手很冰。」

短短五個字,她一口氣把他的決心打消,很嘔,但他還是伸出手,把她的手牢牢握住。

一會兒,一股熱熱的暖流從他的掌心流向她的,第二次見證傳言中的內力,真有趣,不知道他練的是九陽真經、九陰真經、太極心法……或者其他高深武藝?

「賀彝羲,你為什麼待在外面咻雨?是為了等我回來嗎?」她止步望他。

「啊不然咧?」

他居然學起她的口頭禪!田蜜再度笑彎兩道細眉毛,他的學習力,真的很強。

「你那麼凶,是因為擔心我嗎?」

「啊不然咧?」

話出口,他才發現自己說了些什麼,面紅耳赤,他別開臉。

看來她勾動他的害羞神經,也對,古代人不可以隨便亂刺激。

「對不起,我讓你擔心了。」她握緊他的手,繼續往家的方向走。「賀彝羲。」

「嗯。」

「我一直以為你是我的肯尼,沒想到你不是,你是我的爹地。」他手中傳來源源不斷的熱能,祛走她的寒意。

「什麼是肯尼?」

「是我小時候很喜歡的女圭女圭,可以幫他穿衣服、換鞋子、帶他出門玩,很好玩的,那女圭女圭有男有女,女的名字叫做芭比,男的叫做肯尼,他們是夫妻。」

他听懂了,她總是在幫他搭配衣服、鞋子,總是教他如何在二十一世紀里生活,也總是帶他出門玩,是因為這樣?撐起濃眉,他又問︰「什麼是爹地?

「就是父親。小時候在鄉下,我們班有個同學是獨生女,她的爸爸很疼她,下課的時候經常等在學校門口,看見女兒,就匆忙跑過來,接走她的書包背在自己背上,有時候遞給她一支棒冰、有時候給她一瓶飲料,然後父女倆手牽手一起回家。

「那個時候我超羨慕她的,偶爾會忍不住偷偷跟在他們後面回家,听父親問女兒學校的事,女兒一面走、一面說,而父親一面听、一面笑。

「有一次,我嫉妒到發腫氣,故意留在校門口不回去,我以為這樣一直等下去,說不定就會等到心疼我的父親。」

彝羲不問她「等到了嗎」,他知道肯定沒有,龍昆輝絕對不會為女兒做這樣的事,他只會不斷地從田蜜身上索取利益。

「你沉默,因為你知道沒有。」她苦笑。「如果他對我有一點點的疼惜,就不會想要把我當談交易的籌碼交給王鈞意。我常想,對父親而言,我和媽媽,是不是只是可以利用的工具?」

「有的人,你可以花耐心、花力氣去等待他回心轉意,有的人,連半分期待都可以不必存在。告訴我,後來呢?」他想象看她在學校門口放聲大哭的模樣。

「外公等不到我回家,氣急敗壞到學校找我,看見他,我拚命哭,無理取鬧地捶看他說︰「我不要外公、我要爸爸,尹恩的爸爸每天都來,還給她買棒冰……」我不知道自己哭鬧了多久,外公只是默默地抱住我,一次又一次為我抹掉淚水,等我不哭了,他才蹲下來,沒有指責我任性,只是不停跟我說對不起,他抱住我、拍我背,承諾以後每天都來接我下課、給我買棒冰買糖果。

「我不過是小孩子亂發脾氣,外公卻遵守承諾,從國小到國中到高中,他每天都等在校門口接我,給我買零食點心,听我講學校發生的事情。

「你外公很疼你。」

「是啊,外公過世那天,外婆跟我提起這件事,她說外公始終對我感到抱歉,他說如果當時,他肯拿出更多的錢給爸爸,也許爸爸就不會和媽媽離婚,也許媽媽不會自殺,也許我會有個正常的家庭、有爸爸接我下課。

「那時我才知道,原來自己的無理取鬧竟在外公心頭上狠狠地刺上一刀,讓他心存愧疚直到閉上眼楮……我對外公很抱歉,非常非常抱歉……」

她長大了,比誰都明白,重再多的錢給父親,也不過是飲鴻止渴,陰止不了任何悲劇發生。

「不是你的錯,那時你還小。」他握住她的手,施加力氣。

「我被外公、外婆寵壞了,寵得不知關心體諒別人。」拭去淚水,她繼續往下說︰「今天是外公的祭日,我回家,跪在外公墳前懺悔,我說很多次抱歉,可是不管說再多遍,外公都不會像以前那樣,抱著我、拍著我,低啞著嗓子說︰「沒關系,外公知道阿蜜不是故意的,阿蜜是很乖很乖的好小孩。」」

說到最後,她啞了嗓音,停住腳步低下頭,淚水淌下,一滴滴落在水窿里,激起小小的漣漪。

他輕聲嘆息,攬住她濕透了的身體,像外公做的那樣,抱她、拍她。

「他知道的,他一定知道你有多抱歉,他那麼疼你,一定早早就原諒你。」

「你確定嗎?」她知道自己問得很瞎,他怎麼會知道外公的心思。

「是。」可他回答得篤定,好像外公曾經給他托夢。「人永遠希望自己在乎的人快樂,你是外公最在乎的人。」

「賀彝羲。」她偏過頭,輕輕笑著,盯住他的眼楮,認真低喚。

「嗯?」

「有你真好。」她埋回他的懷抱,雖然他也是滿身濕,可接近他,便像接近溫暖火苗。

「阿蜜。」他的聲音從她的頭頂傳來,悶悶的,像被一層水簾瀑布給掩住。

「嗯?」

「我不想當你的肯尼,也不想當你爹地。」

「我知道,你是我的朋友,最好最好最好、和溫柔同等級的朋友。」

朋友?乍然听見這個答案,他描述不出自己的心情,他于她只是朋友?

朋友是怎樣的關系,他心知肚明,朋友會見面但不會天天在一起,朋友會分享心情卻不會分享私密,朋友也許會懂他,但不會陪著他走過一生。

但……不是朋友,他與她又是什麼關系?心尖上的人嗎?如果是,那麼他是不是注定再一次……失心?

他找不出答案,只能靜靜地握住她的手,向前走。

他不說話、她不言語,兩人就這樣手牽手,靠著掌心那點溫度維系兩個人、兩顆心。

眼看家門就在眼前,上了樓梯、打開門,他肯定要把她的手給松開,她卻有點舍不得、有幾分依戀,依戀手在他掌心里的感覺。

突然,田蜜很無厘頭地抬眼問他,「賀彝羲,我們走回巷口,再重新走一遍好嗎?」

他瞪她,好像在指責她的腦子被雨水澆壞似的,田蜜也知道自己的提議很腦殘,但她聳聳肩,隨便擠出一個白爛謊話,「我膝蓋酸,不想爬樓梯嘛。」

可沒想到這麼白痴的理由他竟然相信,他手臂一張,竟將她打橫抱起來,施展輕功,一躍二躍,奔上頂樓加蓋屋。

她抱緊他的脖子,不是害怕自己摔下來,而是希望靠他更近,她從他頸後望,向巷弄,從家門到巷口這條路,她來回走過無數次,卻從來沒有像這一次,走著走著,走出幸福。

下一次如果還有下一次,她一定會更加珍惜。

彝羲讓田蜜先洗澡,澡洗好,一碗熱呼呼的姜湯就擺到她眼前,盯著她乖乖喝下肚,他才進浴室打理自己。

夜里,她躺在床上、他躺在床下。田蜜才想起,客廳的冷氣已經裝好,可是他們誰都沒有提起分開睡的事情。

雨停,半彎月亮露出臉,不太亮,但柔和美麗。

她說︰「對不起,手機沒電,我不是故意不接電話,我保證以後不會再發生相同的事。」

「好。」彝羲隨口回應。以後的確不會再發生這種事,因為不管她走到哪里,他都會跟到哪里。

「我並沒有淋太多雨,我沒買到高鐵的車票,是搭巴士回來的。」

「嗯。」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嗯。」悄悄地,他勾出一抹笑。

他是擔心,不是普通擔心,而是非常非常非常擔心,看見她那刻,他終于又能順暢呼吸,很久了,他現在才重溫心里擔著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

師父總怨他性格清冷,說他不喜不悲,好像少了些什麼,直到他遇見阿藍,師父說他終于有幾分人氣,可是她死去後他的心像被挖去一塊,整個人再不完整。

而田蜜像塊拼圖,在不知不覺間,補齊了缺失的那塊,他又能喜樂悲怒,又能把人擔在胸口,想著煩著也甜著。

「今天祭拜過外公後,我回老家。整整四年,我沒踏進那里一步,但走進家門那刻,心踏實了。阿滿姨把房子整理得很好,所有的擺設和我住在那里時一模一樣,連天花板的燈泡都一樣,三顆亮的、一顆是壞的。」想到老家,田蜜心底有股說不出的安定。

可分明已經回到家,分明心踏實、分明對那里有很多的眷戀,可是她還是逃走了,因為害怕。

「阿滿姨是誰?」

「阿滿姨的丈夫是個賭徒,他把祖產和家里的錢都賭光,還每天打阿滿姨,逼她去外面賺錢回來給自己花,阿滿姨乖乖去賺錢,可是有一天回到家里,卻發現兒子全身是傷,原來丈夫又賭輸,回到家里把氣全發泄在兒子身上。

「阿滿姨哭慘了,她百般忍耐、委曲求全,只希望孩子有爸爸、媽媽,可以正常長大,可是丈夫竟然趁自己不在家,對孩子家暴……」

「該死的男人。」彝羲咬牙切齒說。這時代的男人是怎麼了?不能獨立賺錢養家已經夠窩囊,竟然還這般對待妻子?阿滿姨的丈夫是一個、田蜜的父親是一個,連那個王鈞意也不是好東西。「後來呢?」

「後來她帶兒子偷偷跑掉,可是身上的錢不多,外公外婆發現他們的時候,兩個人已經餓得奄奄一息,就趕緊把他們帶回家。

「之後,他們母子就在我們家里住下。阿滿姨的兒子叫做敘封,現在在台北賺錢,講過好幾次要把阿滿姨接到台北來,阿滿姨不願意,說她朋友都在那里。

「我很感激阿滿姨,把她和敘封哥哥當成一家人,外婆過世那年我才十八歲,如果不是阿滿姨和敘封哥哥,我一個人肯定不知道怎麼辦。現在,也是阿滿姨留在鄉下,替我照顧老家。」

「說說看,你的老家長什麼樣子。」

「很古董。」

「多古董?」

[快捷鍵︰←]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玫瑰言情網拒絕任何涉及政治、黃色、破壞和諧社會的內容。書友如發現相關內容,歡迎舉報,我們將嚴肅處理。

作品金屋藏太醫內容本身僅代表作者千尋本人的觀點,與玫瑰言情網立場無關。
閱讀者如發現作品內容確有與法律抵觸之處,可向玫瑰言情網舉報。 如因而由此導致任何法律問題或後果,玫瑰言情網均不負任何責任。

玫瑰言情網做最專業的言情小說網,喜歡看言情小說的你,請記住我們的網址www.mgyq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