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書劍閣
偌大幽靜的書劍閣,分為內室及外室兩個部分︰內室珍藏著各式刀劍兵器以及劍譜典籍;外室則為道場,是乾隆皇帝及皇阿哥們平時操練武術、鍛煉體魄的地方。
此時在明亮寬敞的道場里,出現兩道身手利落的男性修長身影;兩人兵器相交,交織出一片目眩神迷的刀光劍影,鏗鏘有力的聲響不絕于耳,可知雙方實力不分軒輊。
「皇阿瑪留意!」
「冷師父小心!」
不遠處,玲瓏雙眼目不暇給地為在場交手的兩人助陣,邊看還不時發出驚呼聲,專心觀看的她沒有注意到有人不識相的闖了進來。
「格格、格格,如意到處都找不到你,原來你在這里啊!」如意一路大聲喳呼著朝主子奔去,卻被玲瓏迅速拉到一旁。
「噓!」玲瓏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輕聲警告道︰「小聲點,你沒看到皇上正和冷師父比劍嗎?」
如意趕緊捂住口,睜著圓滾滾的黑眼珠,看到皇上正和「御劍」冷磊捉對廝殺,嚇白了一張小臉,生怕自己打擾到了他們。
「到底什麼事這麼急著找我?」正看到精采處卻被人打斷,玲瓏當然不高興了。
「格格,你有所不知,剛才如意又听到那些三姑六婆在毀謗你的話了!」如意氣得將剛才所听到的話一字不漏的說給主子听。
「哦,那又如何?」玲瓏心不在焉地回答。
「格格,你怎能不氣呢?她們都將你被退婚的事當成笑柄來看,難道你一點都沒听說嗎?」如意心想自己真是皇帝不氣,氣死太監了。
「我整天忙著練劍習武,哪有空听她們閑嗑牙呢。」玲瓏聳聳肩,完全沒有慘遭退婚的淒慘樣。
說真的,這個指婚的確如她所期望的平和落幕,但三個月過去了,卻還是余波蕩漾,著實令她無奈。唉.誰叫她平時得罪不少人。
三個月前,听皇阿瑪說烈風以「塞北外患未除、國家社稷難安」為由,正式婉拒這門婚事;雖然當時皇阿瑪對他頗有微詞,但最後還是接受了他的推辭,並且還夸他是大清不可欠缺的棟梁。
呵!什麼「塞北外患未除、國家社稷難安」!多麼冠冕堂皇的借口啊。分明是怕她將其「金屋藏嬌」以及「逼良為娼」的丑事給抖出來嘛。
「她們愛怎麼講就怎麼講,反正我不在乎。」玲瓏輕描淡寫地回答她,仿佛事不關己。
「可是格格你愈不反擊,她們愈是囂張,格格可知道她們甚至過分到連靜妃娘娘也給扯了進去,你想靜妃娘娘听到了會作何感受?」明知主子不在乎的個性,但事情一旦牽涉到主子的親娘,如意便氣不過了。
「她們也毀謗額娘?」玲瓏聞言心一酸。
別人如何說她她都無所謂,但她絕不容許額娘被人家說閑話啊。
對于她遭到退婚的命運,額娘並沒有給她什麼壓力,反而始終笑臉以對,原來……原來額娘她一直在強顏歡笑,而她卻粗心的沒有察覺到……
「格格,如意好生奇怪,皇上似乎對烈將軍相當賞識呢。」如意歪著頭一臉不解。
「嗯,這也是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我曾經向皇阿瑪告狀過,但他非但不相信我的話,反而還把我訓斥了一頓,我長這麼大,還沒看過他對我發這麼大的脾氣呢。」玲瓏想到這就有氣。
「由此可見烈將軍受皇上器重的程度,格格你不怕皇上再將你們兩人配成對?」如意提醒主子小心防範。
「我才不怕呢,大不了我再逃一次婚!」玲瓏說到做到,不是說說而已。
「逃婚?!」如意驚跳了好大一下,仿佛听到腦袋移位的聲音,小聲說道︰「格格,待會兒你在皇上面前可別再提逃婚這兩字,小心被皇上給禁足了。」
「禁足?我還是有辦法出宮去。」玲瓏得意地回答。
「可是如意怕皇上……」如意囁嚅。
「怕的話,下次就別跟我出宮了。」玲瓏真是拿她沒辦法,如意生性就是膽怯。
「格格,小聲點,皇上和‘御劍’比完劍了。」如意瞥見比完劍的兩人朝她們走來。
「皇阿瑪,冷師父,你們比完劍了?」玲瓏聞言回頭以笑臉。
「格格吉祥。」冷磊態度恭敬地朝她行了個禮。
「免了,免了,你是我師父呢,還行什麼禮?!」玲瓏蹙著秀眉,不喜歡他如此刻意保持生疏的態度。
「冷磊,你和格格師徒名份都這麼久了,以後也甭行什麼宮中之禮了,太見外了。」乾隆寵愛地安撫愛女。
冷磊應聲照辦。
玲瓏展眉而笑,嬌美動人。
「冷磊,你的劍術是越來越精湛了,朕好久都沒這麼痛快了!」乾隆開心地哈哈大笑。
「皇上過獎了。」冷磊吐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寒音。縱使面對皇上的夸獎,那張俊美陰柔的臉上依舊沒有表情。
「皇阿瑪,你們今兒個誰贏誰輸啊?」玲瓏雖是舉帕擦著乾隆皇額上的汗水,但美麗的杏眼卻不時飄向冷磊身上。
「丫頭,你胳臂往外彎喔。」知女莫若父,乾隆猜出愛女心中所想。
「是皇上技高一籌,冷磊甘拜下風。」冷磊自謙的抱抱拳。
玲瓏就是欣賞冷磊自謙的個性,不爭強好勝,才深得皇阿瑪的激賞。
「丫頭,陪皇阿瑪比劃兩下!」乾隆興致一來,體力恢復得很快。
「皇阿瑪,改明兒個吧,因為待會兒玲瓏想去‘碧雲寺’上香呢。」
「就你們主僕兩人?」乾隆朝如意睨了一眼。
玲瓏點頭。
乾隆轉向冷磊,對他說道︰「冷磊,現在民間不時有叛賊傳言,為了安全起見,你還是護送格格去,朕才安心。」語畢,不等冷磊應諾,隨即跨步朝大門走了出去。
乾隆離開後,原本溫暖的道場,竟在瞬間變成了冰室;如意當然知道這是誰造成的,她下意識的偎近主子,她到現在還是無法適應冷磊渾身散發出來的冰寒氣息。
虧他長得那麼好看,五官俊朗,線條深刻而細膩,卻是組合成一張冷冰陰柔的臉龐,看到他就像看到陰霾的天空般,心情也連帶地變差;而他成天只知道教武,終年又不苟言笑,也惟有格格才敢跟他在一起。
「冷師父,咱們現在就出發吧!」玲瓏朝冷磊揚起燦笑。
「我去拿個東西,隨後就到。」冷磊仿若視若無睹一轉身走向內室。
玲瓏望著他冷絕傲然的修長背影,臉上的燦笑一點一點地消失。
冷磊那冷漠待人以及無法消弭的恭敬態度,一再打擊她傾慕已久的心。
好想看到他對她溫柔的微笑。然而,他卻在他身旁掘了一條寬闊的河,她該如何做才能越過這道河溝呢?
☆☆☆
北京城近郊
玲瓏坐在華麗的皇室馬車里,由冷磊護駕朝著「碧雲寺」前進;她不時娜起水晶珠簾東張西望,黑眼珠一路好奇地靈轉著,滿心盼望路上有什麼好玩有趣的事兒發生。
玲瓏從小就愛坐在乾隆皇膝上听他講述古時江湖豪杰的故事,耳濡目染之下,造成她喜愛幻想、嫉惡如仇的個性,希望將來長大後也能夠學故事里的那些俠客般闖蕩江湖,成為一名行俠仗義、濟弱扶貧的俠女。
別人家的「正規格格」是整天待在閨房里學著刺繡女紅,她這個「另類格格」卻是終年舞刀弄劍,只要是路見不平,她一定拔刀相助。這一切種種,都得歸因她有個行事開明的皇阿瑪。
皇阿瑪治國同時兼重文治、武功,而他自己又身體力行,甚至還鼓勵子女平時應當練武強身。然而當時皇室劍師老干凋零,新枝又良莠不齊,于是皇阿瑪決定向民間廣征人才,因而舉辦一場「御前比武大會」;冷磊就是在那時擊敗群雄月兌穎而出,而被皇阿瑪賜封為「御劍」,成為她及皇阿哥的習武師父,朝夕相處之下,傾慕之情油然而生。
對玲瓏來說,現年二十有六、武學淵博的冷磊完美得無可挑剔。高深莫測的武功造就他一身強健的外在以及冷靜的作風;他同時還精研當今武林八大門派的武功,洞悉其優缺點,而最深得她景仰的則是他致力于自創武術的精神。她常常在想,如果將來有一天能夠和他一起闖蕩江湖、行俠仗義,不知該有多好!但只怕這是個永遠不可能實現的夢想了……
「格格,如意有一件事兒搞不懂哩。」如意湊了過來,小臉皺成一團。
「你又有什麼事兒搞不懂了?」玲瓏好笑地問。
「吉祥貝勒說格格是為了一個男人而逃婚的?」她試探地問道。
「沒錯。」
「而那個男人就是他?」她指了指外面領頭的「冰人」
玲瓏大方的點頭承認。
「喔……那這麼說來,格格你是喜歡冷師父嘍?」如意後知後覺地下了個總結。
玲瓏投給她一副「你到現在才知道」的表情。
這實在大出如意的意料之外了。原來主子竟會「勇于追愛」而甘冒遭退婚的流言,她好欽佩主子的勇敢喔。
而在「碧雲寺」上香時,玲瓏祈許早日完成心願。
「格格,你許了什麼心願啊?」如意一臉賊笑地移了過來。
「你明知故問,是想討打嗎?」玲瓏笑得不懷好意,想去搔她的胳肢窩,嚇得如意一溜煙跑得不見蹤影。
如意的罩門就是怕癢!玲瓏笑得差點直不起腰來。
「格格上完香了嗎?」冷磊修長的身軀走向她。
「嗯。冷師父,什麼事?」玲瓏抬頭望著他寒幽的黑眸,心兒噗咚直跳。
「這本劍譜是我最新的創作,可說是我的心血結晶,希望格格好好珍惜。」冷磊遞給她一本冊子,將滿身的寒氣稍稍斂起。
玲瓏接過冊子,在看到書皮上落有四個蒼勁豪邁的字體——「天女劍譜」時,狐疑地問道︰「冷師父,這本‘天女劍譜’是不是跟你上回要我背誦的‘天女冰經’有關聯?」
「沒錯,我上回要你背的‘天女冰經’只是口訣而已,這本‘天女劍譜’正是它的劍法,兩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不知格格將‘天女冰經’背得如何?」
「我早就背起來了。」事實上,她一向有絕佳的記憶,且過目不忘,愛武成痴的她從小就涉獵許多有關修武方面的書籍,而且都能夠倒背如流。
「很好,那麼這本‘天女劍譜’就是你的了。」他說得干脆。
「這麼珍貴的劍譜你要送給我!為什麼!」玲瓏大吃一驚。
「不為什麼,我只是想幫格格圓一個夢想而已。」冷磊唇角勾出淡淡的笑紋,低沉的嗓音少了幾許冰霜。
「圓夢?你知道我的夢想?」他的話如一道暖流流進她心底,然後化咸水氣浮上她的眼。他竟然知道耶!
「江湖路險,格格若學成了‘天女劍法’,將來行走江湖就沒什麼好怕的了。」
「這雖然是我的夢想,但是……」她更想要有他陪伴在身邊啊!
「格格在想什麼?」他瞧見她似乎有話想說。
「我在想,一旦我練好了‘天女劍法’,不知冷師父是否願意陪我一起出去闖蕩江湖、行俠仗義呢?」玲瓏渴望地問他,就盼他能給她一個肯定的回答。
冷磊輕嘆一聲。「格格,你必須學會自己獨立。」
玲瓏重重地搖頭,淚兒滾落。「在宮中我還有你,可是將來江湖路上若少了你的陪伴,一旦我迷了路,誰又能夠為我指引方向呢?」要是沒有他,她就算能闖蕩江湖,卻也不再有意義了。
冷磊無語,只是靜靜地看著她楚楚的淚顏。好半晌,冰冷的俊容似乎稍微溶化,他沙啞低語︰「好,我答應你。」
「真的?你保證?」她執意要他明說。
冷磊舉起右手,色正詞嚴的說道︰「我,冷磊,只要格格一句話,將來願意陪她到天涯海角,赴湯蹈火,至死相隨……」
瑩白食指倏地點上他的唇,水眸鎖住他的眼,柔聲道︰「別說那個字,我只想跟你快樂樂地在一起。」
鞍湯蹈火,至死相隨……他在對她起誓耶!
能夠拗到他的誓言,她像只快樂的小鳥飛翔在雲端。
「別再哭了。」冷磊伸出長指輕柔地拭去她粉頰上的淚晶。
「冷師父,相信我,我一定會將‘天女劍法’練好的。」她止住斑興的淚水,但粉頰仍有淚跡。
「格格,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要練‘天女劍法’,你還得要有一把好劍才行,所以我又造了把‘天女神劍’給你,而且就快完成了。」
「你還為我造了把‘天女神劍’?!冷師父,你真的好厲害喔,不只自創劍法,還會造劍呢!」玲瓏驚嘆不已,忍不住地將壓抑在心中許久的傾慕之情說了出來。
她何其有幸,能教冷磊為她付出了這麼多心血,但她卻不知道能為他做些什麼。
「想看嗎?」冷磊唇角勾起一道誘人的弧度。
「想看!」玲瓏點頭,杏眼里盡是渴望。
「想看就到我住的地方去吧。」冷磊凝望著她,將她眼中的渴望盡收眼底。
玲瓏喜出望外,她是不是在做夢呢?她終于可以去冷磊的住處了耶!
皇阿哥們可以光明正大的去找他,但卻老是攔阻她去,真是太過分了!
二話不說,她馬上差人送如意回宮,跟他來到他的住處。
那是一片幽靜的竹林,冷磊告訴她他在竹林深處結廬而居。
冷磊打開竹門進屋,而玲瓏則在屋外打量屋子平凡的外觀,粉女敕的唇辦飛揚,將劍譜緊擁在懷中,心情激動的好想高聲歡呼。
上蒼真是厚愛她啊!她不禁沉浸在甜蜜的幻想中。
「九妹,你怎麼來了?」一道驚愕的男性嗓音突地打斷了她的幻想。
五阿哥?玲瓏回頭一看。意外地看見德麟不悅的臉孔。
「五阿哥,你也來了?!」喜悅的心瞬間蕩到谷底。
原本以為可以和冷磊單獨相處,沒想到半途卻殺出個程咬金。
「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許來這里的嗎?」德麟以指責的口氣說道。
「哼!怎麼就你們可以來,而不許我來呢?」玲瓏氣得雙手插腰。
「這里是咱們哥兒們專屬的地盤所在,女人來了只會帶來穢氣。」德麟眼光流露出不屑。
「你說這什麼鬼話?!」玲瓏美眸噴出熊熊怒火。
「你敢頂嘴!」德麟惱羞成怒,右手高舉。
玲瓏無懼地想跟他杠上時,身後突然傳來開門的聲響,接著傳來一股寒冷的人氣。「冷師父,你看五阿哥他欺負我。」她先聲奪人,轉身倒進冷磊懷里。
他的胸膛好冰喔,可她一點也不畏懼。
「德麟,怎麼回事?」冷磊緊摟著她,冷冷的眼眸看著德麟來不及放下的右手。
「沒什麼,只是兄妹斗嘴罷了。」德麟扯嘴笑道,裝作若無其事的聳肩。
「什麼兄妹斗嘴!五阿哥看到我來這里,不高興的竟想打我呢!」玲瓏抬起頭,趁機向冷磊抱怨。
「德麟?」冷磊冷峻的臉色冷直攻心。
「找只是不想讓九妹打擾到你練武而已。」德麟從腳底板竄起涼意,直到頭頂。
「那也犯不著阻止她來吧?」冷磊雙眸綻出令人無法逼視的冷魅精光。
德麟怯懦的不敢看他。
「冷師父,那我以後可以常常來這里找你嗎?」玲瓏快樂地問道。雖然他的眼眸仍然低溫如常、他的懷抱仍然冷冰冰,但能夠如此的靠近他,她已經很高興了。嘻!
「可以。」冷磊垂眸看她。
「太好了!」玲瓏紅唇逸出歡呼。
德麟陰狠地瞪了她一眼,悻悻然轉身離去。
「格格,請跟我來。」冷磊毫無預警的朝她伸出手。
玲瓏呆呆地將手交給他,手雖凍得發紫,可是她卻完全沒有感覺。
「格格不是想看‘天女神劍’嗎?」冷磊露出誘人的淡笑,牽著她走到屋後,來到一片碧藍如鏡的湖邊。「這座湖叫做‘天湖’,是一座相當有靈氣的湖;‘天女神劍’就在這湖水里養天地之寒、集星月之陰,方能成大器。」冷磊對她解釋。
「我可以看一下嗎?看一眼就好。」玲瓏雙手合十,望眼欲穿。
冷磊轉頭望向湖面,開始運氣施展內功,雙掌朝湖而齊發,當下湖面波濤洶涌,而在湖中央卷起一道漩渦,一把長劍從漩渦中心點竄升,最後停在湖面中中不動。
「格格,這就是‘天女神劍’。」終年冰眸直視著長劍,轉為似水柔和。
「這把‘天女神劍’好特別喔,何時可以完成呢!」她祟敬又期待地問。
「我預估再過半個月的時間,這把‘天女神劍’就可以完成了。」陰柔俊美的臉龐溢出罕見的柔情,薄唇輕揚,勾勒出他陰柔清冷的男子氣概。
玲瓏心頭微顫不已,這是否表示圈在他四周的那道冰河就要開始溶化了嗎?
☆☆☆
紫禁城乾清官
身著一身英挺的盔甲軍服,烈風又再度進宮;比起三個月之前,這一次他的心情明顯感到不同;其一是因為現在他「無婚一身輕」,其二是他帶回了令人振奮的好消息——長久以來塞北的外患——「赤魅國」在他的征討之下,終于歸降了大清。乾隆在得知後,迫不及待的召他回宮,並準備設宴款待他及那些歸降的「赤魅國」大汗一行人。
烈風自知他這一進宮,恐怕皇上還會不死心地重提指婚的事,雖說他已有心理準備,但就怕皇上這次又會替他指了某王府的格格,徒增他的困擾。因為他向來是戰場上的必勝將軍,沒有攻陷不下的城池,女人之于他,也是如此。戰場上的他,連年每戰必勝的結果,使得他的心早已感到疲乏,不再有勝利的感覺,而在情場中的他,庸脂俗粉他閱歷過太多,也不再有特殊的情感。因此,不是他不想成親,只是在還沒有遇到一個女人特殊到可以讓他疲乏沉寂已久的心再次跳動前,就讓他做一名情感來去自如的「情場游俠」吧。
「烈風,你為大清立卞了大功,朕會好好賞賜你的!」坐在龍椅上的乾隆喜不自勝。
「微臣只是盡本職而已,不敢夸言立下大功。」言下之意就是要皇上別再像上回那樣又替他指了婚。
「好、好,朕果然沒有看錯人!」乾隆點頭稱贊,接著想到一件事,順口問道︰「最近可有‘天魔神教’的消息?」龍顏顯露出憂慮之色。
原先他還以為那只不過是群四處流竄的烏合之眾,只要稍加派兵圍剿即可,不必放在心上;但是等到他發現事態不對時,「天魔神教」已經坐大到足以危害他大清江山的地步了。
「微臣無能,三個月了,依然沒有任何進展。」看到龍顏轉憂,他自責不已。
「天魔神教」的崛起就如同他的領導者——「天魔教主」一樣,是個不解之謎;他的行蹤神出鬼沒,而人們僅知其作風殘暴與絕情,令人聞風喪膽。
謗據烈風的研判,「天魔神教」的神力已經綿延、深植在這片美麗的大清國土上。因為「天魔神教」長期以來不斷地吸收全國各地懸賞的欽命要犯、強盜土匪、江洋流寇等不法之徒,他們結合成一股可怕的勢力,並且打著謀反的旗幟,隱匿在各個角落里興風作亂,官府抓不勝抓。因此為了要「擒賊先擒王」,一年前他奉旨開設了「醉煙霞」,用意是在以人追人的方式布線追蹤「天魔教主」的行蹤,最後再將他一舉成擒。
而在追查行動有所斬獲時,卻被玲瓏格格給破了局,令人扼腕。
「朕不怪你,因為朕知道那是因為玲瓏這丫頭不明就里的在你那里鬧了事,因而打草驚蛇,使得你的計劃功虧一簣,對吧?」乾隆嘆了一口氣。
「既然皇上知道這件事,微臣不敢相瞞;對于‘獵魔計劃’,微臣已重新布局,相信很快會有線索的。」烈風向皇上保證。
「烈風啊,那天真是難為你了,玲瓏這一鬧,害得你和烈王爺父子交惡,朕感到有些過意不去,先前朕已經訓斥過她一頓了,待會兒朕叫她過來向你賠罪。」乾隆明白愛女和烈風互有心結,但他不打算挑明,因為這個「結」還是得由他們兩人去「解」,說不定還舍因此擦出炙熱的火花來呢。
「格格年紀尚小,難免犯錯,請皇上不必勞煩格格賠罪了。」他可擔當不起。
「玲瓏這丫頭都十八了,早該嫁人了。」乾隆輕嘆,不禁想到他上次的拒婚,于是有感而發的說道︰「烈風,你都二十六了,朕一直很想將玲瓏格格許配給你,不知你改變心意……」
「微臣惶恐!」烈風戒慎的曲膝抱拳。「微臣現在是以擒拿‘天魔教主’為重,暫時不談兒女私情的好。」他不會笨到娶個個性蠻橫、不講理的皇格格來綁住自己。
「好吧,聯不再勉強你的意願就是。」乾隆搖頭苦笑,賜他平身。
「微臣謝主龍恩!」烈風總算松了一口氣,這才起了身。
「不過。說真格的,這次能夠降服‘赤魅國’,真是辛苦你了。」
「微臣不覺辛苦。」
「對于‘赤魅國’大汗一行人,朕除了要設御宴款待他們外,還要在宴會中請人來項特別的表演。」乾隆語帶玄機的模模胡子。
「特別的表演?」烈風揚起兩道英挺的劍眉。以往不都是由宮女們表演舞蹈,這次又有什麼特別之處?他百思不得其解。
「因為這次朕想讓他們開開眼界,瞧瞧咱們泱泱大清博大精深的武藝絕學。」乾隆龍顏滿是驕傲之色。
「恕微臣斗膽,可否請皇上透露今晚是由何人來表演?」烈風好奇地問道。對于這名神秘的表演者竟然能夠得到皇上的青睞,著實大大地勾起他的興趣了。
「朕暫時不說,因為朕要你待會兒仔細欣賞,來證實朕所言不虛。」乾隆賣個關子的站起身,慢慢地走出乾清官。
烈風佇立在原地,對于再度听到「武藝絕學」這個名詞,內心可說是愛恨交纏。
其實,他因為家學淵源,自小習武、愛武成痴;但在十六歲那一年,他那無情的阿瑪拋下病危的額娘不顧,只為競逐「武林盟主」的寶座時,他便對武術深惡痛絕,不但無意繼承「武當」,同時也狠心割舍了對武術的痴狂。而後,他放浪形骸,縱情聲色場所,只為忘掉心中割舍武術的痛。但在一次因緣際會之下救了聖駕,被皇上曉以大義,于是他執掌兵符馳騁沙場,所幸屢次均能完成聖命,屢建大功,因而被皇上封為「鎮國大將軍」。然而在旁人眼中,都只看到他表面上的功成名就、意氣風發,但是有多少人知道當年他狠心根除那滿腔對武術的痴狂時,心中有多痛?事隔多年,心傷早已愈合,但遺憾仍隱隱作痛,索性將它埋藏在內心深處,層層保護,不願觸及……
「烈風、烈風、烈風……」一只毛手不斷地揮舞著,連聲叫喚後,這才把陷入往事的烈風給拉回了神。
「大汗,是你啊……」烈風凝神看著坐在身旁的「赤魅國」大汗。
「烈風,你……怎麼……不跟大家……一起喝酒……盡興?」大汗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臉色微醺、醉眼迷蒙地說道。
「喝酒?」烈風舉目四望,原來不知何時,他已列席御宴了。
驀地,陣陣輕柔的絲竹樂音緩緩揚起,烈風知道皇上所說的「表演」即將開始,既然皇上要他仔細瞧,那麼他就姑且觀之吧。
這時,十多名身著黑色勁裝、手持長劍的男子個個身手矯健的從四面八方翻身飛躍到御宴前方的台子上,利落的功夫立刻引起在場賓客如雷的掌聲。
烈風冷然地作壁上觀,因為他並未如預期看到什麼特殊的武藝表演,開始心不在焉起來,直到耳邊傳來大汗不可置信的叫聲。
「仙女……仙女……下凡了……」原本呈現半醉狀態的大汗,一看到美若天仙的女郎出場便驚艷的兩眼發直,酒蟲也跑光了。
烈風收回心神,這才發現眼前不知何時成了一片茫茫花海,清香的花辦紛飛,奇妙地將他的視界幻化成一個迷離夢境,而一名全身白衣、長發飄飄、臉上覆著薄紗的神秘女郎隨著紛飛的花辦從他眼前飛躍而過時,霎時擄獲了他所有的感官知覺。
那名白衣仙女輕盈的身影似真若幻的穿梭在十多名黑衣男子之間,一雙含情帶媚的明眸足以勾動所有人的心魂,柔軟如柳枝的姣美身段與手中熟練的舞劍動作在樂聲抑揚頓挫的轉變下配合得天衣無縫,美人如玉劍如虹,絲絲扣人心弦,看得大家如痴如醉。
烈風像被點了眼穴般,視線只能膠著在她那抹由色的身影上,再也不能移開。
剎那,他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她的每個舉手投足都將其內心充沛的情感完全融入武術之中,她帶給他的感覺不僅是巨大的震撼,甚至是強烈的感動,因為那揮劍、那劈腿,熱力四射,仿佛往日重現……
愈合多年的心傷被她手中的長劍劈開,赤誠熱血汩汩流出,遺憾之感如萬箭齊發般穿透了他沒有保護的心,令他心痛難當。
銳利的黑眸看著她動人心弦的劍舞所釋放出的繞指柔光。心中的疼痛感漸漸弭平,取而代之的是新生的痴狂根苗迸心而出……
他驚喜地發現到,原以為自己對武術的痴狂早已熄滅,他的心不再有感動,沒想到此刻卻被那名神秘女郎給點燃火苗,胸口狂焚,不能自已……
烈風驚艷的表情讓乾隆斑興得合不攏嘴,他就知道這個安排肯定會是個轉機。
毫無理由的,烈風就是強烈地想知道這名神秘女郎到底是何許人也,像是失控般,他突然起身奔上台,在眾人錯愕之下,一手抓住那名白衣女郎的皓腕,另一手揭下她臉上的面紗……
絲竹聲嘎然中止,眾人都屏氣凝神的注視著這緊張的一幕。
「你是誰?」黑眸凝視著她那張清艷絕俗的陌生容顏。
「放手,你想做什麼?」白衣女郎氣惱的想甩開他。
「你究竟是誰?」看到她不遜的表情,他不自覺地加重手中的力道。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白衣女郎氣沖沖地回答。
「烈風啊,你瞧玲瓏這丫頭表現得如何?朕沒有夸言吧?」乾隆看到兩人間劍拔弩張的情況。趕緊前來打圓場。
「你就是……玲瓏格格?」烈風聞言,似被雷打中般,三個月前不歡而散的記憶清晰地浮現腦海。
原來……她就是那位自己一直排斥的「指婚新娘」——玲瓏格格。
本是令他憎厭至極的刁蠻皇格格,怎麼現在會在他心里造成如此大的震撼?
不該如此!他再三否定自己的感覺。
可是為何心中那股強大的感動久久不能平復,誰能告訴他究竟是哪里出了岔昵?
他猛烈搖頭,太沒有道理了!
思緒難解,剪不斷、理還亂,他狂奔出御宴,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