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口氣,上官凌定楮瞅著她。
「不知月盈妃是否曾在泰漠見過像我一樣,在額間嵌入玄石的人?」
「玄石?」她望著他額間的黑石,打從第一次見面,她便極好奇。「不,這還是我頭一次見到,這……和你為何會問我黑影的事有關嗎?」
「……有關吧。」他撫著額間的玄石。「玄人因為額間玄石而得名,听說玄人不祥,會毀朝滅代,更擁有許多異能。」
「毀朝滅代?異能?」她不禁低笑。「怎麼可能?玄人是鬼怪嗎?否則哪來這麼大的本事?況且要說異能,那麼剛才突見黑影的我……」她驀地頓住。
「我再斗膽問月盈妃一次,你真是泰漠人?」
她一怔,接著次開他打量的目光。「……當然。」
「是嗎?」收回視線,他緩緩勾笑。「不打擾月盈妃休息,我先告退了。」
月盈沒說話,只是目送他離房之後,神色恍惚了好一會,才從枕頭邊的荷囊取出一條金鎖片,上面系了顆玄石。
她輕撫玄石,覺得它不管是大小還是模樣,都跟上官凌額間的一模一樣,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先前當她由沉睡中清醒時,只覺得冷,看見的人便是殿下,那時殿下告訴她,她是他的侍妃,因為替他產下孩子,失去了意識,如今她醒了,失去的卻是記憶。
殿下替她填補了過去所有的記憶,以往,她都毫不遲疑的接受,但如今,卻開始感到古怪。
有太多微兆告訴她,她身邊的一切皆不尋常,可恨的是,她卻始終理不清。
在迎賓館用過中膳之後,李彧炎正要擺駕回宮,卻見上官凌一臉沉痛而來。
「怎麼了?」
「皇上,臣犯了錯。」
他驀地眯緊黑眸,轉身便要朝月盈的廂房而去。
上官凌趕緊將他拉住。「皇上,先別急,臣話還沒說完。」
「你對她做了什麼?」李彧炎逼近他,壓低聲響,不讓身旁的侍衛和太監听見。「朕不是警告過你,不準對她胡來?盡避你不信,但朕告訴你,朕相信她就是小滿兒,她……」
「她確實是小滿。」
李彧炎頓時呆住。
「臣認錯,是指臣不該推她下河,差點害死她。」發現她是小滿時,他暗自嚇出一身冷汗,為自己一時的心狠手辣而驚懼著。
「……你如何確定?」他啞聲問。
雖說他一直認定月盈就是小滿兒,但事實上,他一直沒有最有力的證據去證實她的身份。
「月盈看得見黑影。」
「黑影?」他想起前皇駕崩之前,小滿兒也跟著他提過黑影一事。「那是什麼意思?」
「皇上還記得小時候,咱們一起去闢邪典,小滿的爹娘在彩樓上起舞,但小滿卻指著她娘說她身上有黑影,沒幾天她娘親便去世的事嗎?」
「……你想告訴朕,小滿兒看得見生死之界?」
「對。」上官凌壓低聲音,「玄人之間,確實偶有人擁有異能,小滿便是此種人,她看得見人將死前的前兆,也正因為這一項異能,才讓我確定她真的是小滿。」
李彧炎眯緊黑眸。「她在誰的身上看見黑影?」
「……段詢。」他不提小滿也瞧見了李彧炎身上的黑影,是因為他相信自己還有時間可以力挽狂瀾。
緩步走向拱門,李彧炎尋思片刻,「凌,宣從戎覲見,朕有幾件事要吩咐他。還有,馬上派一隊禁衛進駐迎賓館。」
一旦確定月盈的真是身份後,藏在她身後的詭計也跟著浮上台面,他自然知道該如何防備。
現在他的心神清晰得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只因為他知道她還活在這世間,他的心便恢復了跳動。
「臣馬上去辦。」
「凌,你想,為何小滿兒會成為穆納岳的侍妾?」
「臣推想,小滿也許是腦部受創,失去了記憶,穆納岳正好趁機隨意編織了她的過去。」
「該要如何讓小滿兒想起朕?」
要論如何調兵遣將,他比誰都清楚,但要讓小滿兒想起他……他連該從何下手都不知道。
「臣會想辦法。」上官凌,眸色泛紅。「也許皇上以為小滿失蹤,臣一點都不在意,但其實皇上的痛有幾分,臣的痛就有幾分,只是臣知道小滿希望皇朝太平,所以臣才會心狠手辣地想要除去任何可能左右皇上的人事物。」
「……朕知道,朕一直都知道。」他一嘆。
雖說凌已經迎娶烏靈,但不代表小滿兒在他心中就不重要了,正因為深知他的心,他才會送給小滿兒鳳餃月環。
因為頭上的雙鳳,代表的即是會守護她一世的他和凌。
當月盈張開眼時,眼前就出現一張清麗帶冷的臉龐,眉宇間還噙著一抹英氣。
她眨了眨眼,和那人四目相對,卻絲毫沒有受到驚嚇,甚至心間還洋溢著一股許久未曾享受過的關注。
那是很難形容的暖意,一種教她莫名感動的溫度。
明明是一張偏冷且陌生的面容,但她就是知道這人正關心著自己。
「醒了?」
「嗯。」很自然的,她听見自己如此回答。
「要不要吃點東西?」
「好。」
「褚善。」那人立即放聲朝外喊。
「呃……請問,你是誰?」月盈緩緩坐起身,終于記起要問這事。
烏靈回頭看她,狹長美目閃動復雜光痕。「我是國師夫人。」
「呃……那你怎麼會在這里?」
她已經听凌說了她的狀況,知曉她是小滿,然而她卻不記得自己,這一點令她難受,卻又不得表現出來。
在這險惡環境中,小滿自然需要人照看,而最佳人選必定是她。
能得彧炎信任,又能保護小滿的人,非她莫屬。就算彧炎不下旨,她也會自動請纓,就算拿她的命相抵,她也要護住她,這也是為了凌。
「這怎麼好意思?」月盈猛搖頭。「你是國師夫人,怎能讓你伺候我?這樣于禮不合,不可以——」
「有何不可?」烏靈淡聲打斷,「這世間人不都一般?有誰比較尊貴,誰比較低賤嗎?說到底,一旦閉眼入棺,還不都一樣。」
月盈微愕地注視著她,打從心底喜歡這個英氣煥發的女子了,「夫人所言甚是。」
「別叫我夫人,太別扭了,叫我烏靈吧。」
「好。」
烏靈輕點頭,再次看向門外,低喝,「褚善,你是死在外頭了?」
「……夫人,再給我一點時間。」回答的嗓音有著濃濃鼻音。
「我給你時間,誰給我時間?」
「嗚嗚……至少等我把眼淚擦干嘛。」
月盈聞言,疑惑的揚起秀眉。
正付著,一道身影便推門而入,接著動作飛快地關上門,似乎很怕風雪吹進房內。
然後,她瞧見一張憨厚老實臉,臉上布滿淚水,手里端著木盤,木盤上頭擺了數碟糕餅。
「奴才見過月盈妃。」褚善說著,淚水還在眼眶中打轉。
「你……」她驀地捧著頭,覺得頭又痛了起來,痛得她閉上眼楮,卻在黑暗中看見一張年少面孔,老是跟在她身後跑,一會軟聲哄她、找她念書,一會又拉她吃糕餅、喂她喝雞湯……「頭疼嗎?」烏靈輕手將她摟進懷中,縴手撫上她的後腦勺。
「這兒疼嗎?」
她記得凌的交代,趁機在她頭上找傷口,最後果真在她的後腦勺上發現一處已見愈合的傷痕,不由得激動地將她摟得更緊。
這傷口,必定是她翻船落河,撞到河底時造成的,也多虧她命大,竟撐了過來。
「我、我沒事。」月盈有些驚慌地將她推開。
烏靈眸色不變地瞅著她。「抱歉。」
「不、不、是我……」她按著額頭,覺得自己有點怪。
「夫人,先讓月盈妃吃點東西,都已經是晚膳時間了。」褚善見狀,趕緊上前將木盤遞給她。
「誰害的?」烏靈瞥他一眼。
「……奴才害的。」嗚嗚,他喜極而泣,就不能給他多一點時間,哭的痛快一點喔?小氣!
一見他眸底噙淚,月盈更慌了。
「真是對不起,是不是外頭風雪太大了?真是勞煩你了。」她雙手合十地向他道歉。
褚善見狀,淚水瞬間決堤噴出。「不是的!這點風雪算什麼?能為您買杏餅,就算要褚善日日夜夜站在霜雪之中,褚善也好痛快!」
嗚嗚,真的是娘娘呀……老天呀,算你還有眼!
他在心中激動的感謝,卻又為她莫名成了泰漠太子侍妃而感到悲傷。
但不管怎樣,人總算是平安。
月盈聞言,不禁掩嘴低笑。
「嘗點吧,這是剛出爐的杏餅。」烏靈催促。
「你也吃吧。」月盈笑嘻嘻地遞了一塊給她,也也拿了一塊給褚善。「褚善,你也吃點吧。」
「這怎麼好意思?」他嘴上推拒,卻感動地接過手。
沒變啦,盡避沒了記憶,她還是一樣,善良的會顧及大伙。
月盈笑了笑,吃杏餅的當頭,好像嘗到了滿嘴幸福不由得笑眯了眼,然而余光卻瞥見褚善掛在腰間的黃金令牌。
只見那令牌上頭,是團鳳的試樣,和她額間的刺青圖騰極為相似。
「那是……」她伸手指。
「火鳳令?」
「這是皇上掌管鳳凰門所持有的令牌,旗下所有大掌櫃和馬隊隊長手中皆有,是用來傳訊的。」拎起火鳳令,他簡短解釋著李家商行的興起,和至今成為鳳凰門的變化,只因她全都不記得了,但沒關系,不管幾回,他都會不厭其煩地說。
「欽,怎麼還有一塊?」她眯眼,瞧見火鳳令底下還有一小塊金牌,上頭的雕飾和火鳳令極似,但上頭的神獸身形較小,尾端也較短。
「這是水凰印,可以用來遣動鳳凰門旗下的商行和馬隊。」褚善笑道。「是皇上交給奴才的。」
月盈聞言,不禁一愣,想起殿下和段均的對話中,也曾提及水凰印這個詞。
如今得知水凰印的作用竟是遣動鳳凰門,可以影響亞域諸國,她心底不禁迅速發寒,漸漸意識到穆納岳想做什麼。
褚善沒察覺她遽變的神色,徑自說得好不神氣。「近來中州百姓受水患之苦,皇上下旨要鳳凰門馬隊運糧前往,如今已穩住大局,在當地協助重新建屋。」
「是嗎,已經穩住了?」房外,李彧炎沉嗓的同時,房門亦被推開。
一股甜醇酒氣隨著外頭風雪卷進里頭,他勾笑的俊顏。風神瀟灑,舉步之間,霸氣難掩,月盈一時間竟看直了眼。
她總覺得他看起來,似乎和先前所見有些不同。
仿佛褪去了悲傷,浴火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