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那是什麼?」
突地,金之樂指著幾個穿梭在攤販間,手里捧著小木盤的小男孩。
「要不要嘗嘗冷城的干果?」
「什麼干果?」
金如玉拍了拍手,隨即有凡個小男孩端著木盤走了過來。
「之樂,你瞧瞧你要哪幾樣。」
每個木盤上,都擱著一小碟一小碟他叫不出名的干果。「爹爹,我可以全部都要嗎?」
「不行。小樂,你吃那麼多,肯定又會鬧肚子疼。」鳳翎聞言,板起臉來。
「有什麼關系為難得出一趟遠門,況且這里有的還是崆峒城吃不到的干果。」金如玉自己拿主意,挑了些崆峒城吃不到的在地干果,便立刻付上一錠銀子。
「謝謝爺、謝謝爺。」小男孩見狀,不斷地哈腰道謝……溜煙就跑開了。
「……這里怎麼會讓那麼小的孩子外出工作?」她不禁回頭望去,這才發現端著木盤的孩子不少,而且是男孩女孩都有。
「那些通常都是居住在冷城的孩子,冷城算是通往崆峒城的過境城鎮,來往的商旅不少,而這里不只有礦產,也有農產,很多農家農產過多時,就會做成干果,再叫孩子端著木盤到外頭叫賣,算是幫家里添點收入。」金如玉模了模金之樂的頭。「改天我也讓之樂到店里走走,讓他從伙計學起,不過……得先幫他找幾個夫子教教。」
「你想得很長遠了。」
「我是他爹,當然要替他著想,而且他得好好地教,否則把他養出驕性,那就麻煩了。」他說著,不禁輕嘆,「不過,我待在府里的時間不多,就連這趟也是為了巡礦場才來的,要是把他丟在府里,早晚被他爺爺女乃女乃給寵壞。」
「小樂不會,小樂的性子像我。」
「那是因為他是你帶大的。」事實上,他認為之樂根本就像極了自己。
鳳翎微皺起眉,這下子總算搞懂他的意思。他根本就是拐著彎要她到金府……是因為他真想要迎娶她為妻?
「在大風茶肆那位甘姑娘,感覺上性子挺好的。」她暗示著。
金如玉笑得眉眼彎彎。「難道你不知道,後娘最會欺負非自己親生的孩子?就算她能夠疼之樂,但要是有天她也有了自個兒的孩子呢?」
她無力地閉上眼。這人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說些讓她擔憂的話。
「況且,金家財大勢大,後娘有了自個兒的孩子,就會開始計較得失,甚至替自己的孩子鋪路,然後演變成權謀心計……」
「你想太遠了,八字都還沒一撇。」鳳翎沒好氣道,懶得理他,把注意力放回金之樂身上,才發現那幾碟干果,兒子幾乎快吃完了。
「小樂,我不是跟你說,不可以吃那麼多嗎?你忘記你以前也是這樣肚子疼的?」
「我……」他一臉委屈,趕緊向爹求救。
金如玉撇嘴哼笑。這小家伙,只有在這時候才會向他撒嬌。「好了,听見娘說的了吧,就只縱容這一回,下不為例。」
「我知道了。」
「這樣可以吧?」他笑問著。
鳳翎嘆口氣。「你都發話了,我又能如何?」
「別這麼說,孩子的娘。」
「你……不要這樣喚我。」她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垂著臉,不想看他那雙熾熱的眼。
瞧她羞得連耳根子都紅通通了,金如玉便不再強迫她。
「小樂,不準再吃了。」她轉移目光看著兒子,就見他還偷偷地抓起干果吃。
「可是很好吃耶……」
「不準,娘要生氣了。」她板著臉警告。
金之樂可憐兮兮地扯著金如玉的袖角。「爹爹……」
「娘說了算。」他毫不留情地說,轉向她時卻笑得滿臉討好。「孩子的娘,我這麼處理可好?」
那模樣教她不由得抿嘴低笑,羞怯地垂下長睫,像是喜悅,但又不敢張揚。
金如玉瞧了讓他好心動。
「……不要一直看著我。」鳳翎羞紅了臉。
「這麼厲害,沒抬眼也知道我一直看著你。」
「不要鬧了。」她不需要抬眼,也能感受到他的目光,那麼直接的注視,讓她心跳加速,渾身不自在。
「沒鬧,只是要喂你吃東西,張口。」
他夾起菜,湊在她嘴邊,動也不動地等著。
怕讓人側目,所以逼不得已她張口吃了,抬眼對上他笑眯的黑眸……
「鳳翎,我听見了我的心跳聲,咚咚咚的,像是里頭裝了什麼,不再空了。」金如玉笑著喃道,輕輕地喔住她的手。「你說,是什麼溜進我的心底了?」
「……我怎麼會知道?」
「你可以發現我的心是空的,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你怎麼會不知道我的心快滿了?」
她這才意會,原來他是暗喻著他把她裝進心底了……他真把她放在心底了?
「這天地如此寬廣,還有許多有趣的地方,等我得閑咱們就一處一處地去玩,讓你們嘗嘗不同的美食,欣賞奇特的美景。」
他說得理所當然,彷佛他們就是一家人,可以那麼天經地義的一塊計劃往後的日子,待在一起……她動容了,微垂著眼,余光卻瞥見兒子竟偷偷躲到桌底——
「金之樂,你在做什麼?」她罵道,不敢相信他竟端著干果躲到桌底下吃。
「爹爹!」他立刻鑽出來撲進爹懷里。
「給我過來!」
「爹爹!」他死巴著不放口
金如玉瞧這對母子在他身邊蹭著扯著,不禁雙臂一攏……並將他們擁進懷里。
這就是一家人的滋味,屬于他的一家人……好鮮好讓人悸動。
他想,這滋味,他一輩子都不會膩。
「爹爹,那是什麼?」
吃過茶飯之後,金之樂一手牽著爹、一手牽著娘,好奇興奮地逛著市集,每每看到新奇的玩意兒,便忍不住扯著喉嚨問著。
「啊……對了,這時候來還真是時候。」金如玉牽著他到攤前,就連鳳翎也玩興大起地打量著攤上奇特的物品。「這是七夕時節冷城特有的應節物品,這個是谷板。」
「谷板?」鳳翎打量著攤上,打造得分外精細的農舍縮景。
「瞧,這底頭是塊木板,鋪了一層土,有的會在土里種下粲或棵,上頭再搭建小茅屋和花木,象征著一家和樂,衣食無虞。」金如玉解說著︰「而旁邊這個則是種生。」
「我听說是先將綠豆、小豆之類的裝在器皿中用水浸泡,把發出的寸芽,用不同的彩帶捆起,再移植到小花盆里,就是人家說的生花盆。」
「這位爺兒懂得可真不少。」攤販老板正賣出了一座谷板,趕忙過來招呼。
「以前到冷城時听人解釋過。」
「不過爺兒可知道這生花盆,還有其它的用意?」
「喔?」
「人家都說,這種生得要在七夕前十日便動手,還得要勤換水,等到芽發五六寸再移種到花盆里,要是到了七夕那日可以長過一尺高,也意味著重生。」
「是嗎?」
「這重生指的可不是人的重生而是感情重生,也有的夫妻會特地選兩種彩帶束起,屆時再瞧誰的長得較高,誰就能使喚誰,也象征著夫妻間的閨房樂趣。」老板朝他直眨著眼。「要不要買一些回去和夫人一起斗斗法,看誰棋高一著?」
鳳翎聞言想要解釋時,金之樂已經高喊著,「娘,我要買谷板……」
「不可以,你屋里還有其它玩意兒可以玩。」
「可是……」他好可憐地扁起小嘴,見風轉舵地勁到爹身旁,扯著爹的袍角。「爹爹,娘不給我買……」
「好,娘不買,爹爹買。」金如玉模了模他的頭。「老板,這谷板和種生,就分別都給我一樣吧。」
「好,馬上就好。」老板動作飛快地將谷板和裝著種生的瓷皿……並謹慎地裝進木盒里頭,綁上了麻繩。「七夕就快到了,住?和夫人百年好合。」
這話說得中听,讓金如玉銀子給得毫不手軟。
「听見人家怎麼說了沒有?」他暗示道。
「……听不懂你在說什麼。」鳳翎羞紅臉地東張西望,就是不看他。
「怎會不懂?回崆峒我就日日勤換水,到時候哪方長得高,誰就得听誰的。」
「你真無恥,誰要跟你玩這個?」
「我有說要跟你玩嗎?」
她瞬間漲紅臉,瞪著笑得壞心的男人,真不知道要巴他一巴掌,還是干脆挖個坑埋了自己算了。
「爹爹、爹爹!」金之樂的喚聲又傳來。
「又怎麼了兒子?」金如玉沒好氣道。
雖說帶著兒子,可以達到挾天子以令諸侯的結果,但是太脂噪的之樂,也容易在關鍵之時壞他好事。
畢竟,他還沒逗她逗過癮呢。
「好可愛的女圭女圭。」金之樂指著另一攤的泥塑女圭女圭。
「你這小子眼光真好。」金如玉牽著鳳翎要過去,卻發現她動也不動。「怎麼了?」
「你們倆自個兒去看。」她別開臉。
這兒陷阱這麼多,天曉得待會兒他又要怎麼戲弄她?
「好吧。」他松開手。
這手一松開,反倒教她一愣。這麼干脆?
抬眼望去,見他牽著兒子去逛攤子,真把她給丟下了。
這人到底是怎樣?老教人捉模不定……下是風一下是雨,沒個準。
望著他的背影,她才發現有不少路過的姑娘家,不斷地偷瞧他,甚至一和他對上眼便立刻羞紅臉。
鳳翎緩緩垂下眼。可不是嗎?當初的她,不也是如此?
就算他的笑臉客套藏帶著冷漠,但那時的她,哪怕只是躲在門邊偷覷一眼都足以讓她開懷數天,而曾經遙不可及的人,竟說要娶她為妻……她除了震愕,更是不敢奢望。
太遲了……一旦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她沒有回頭的機會。
就算她的身子只給了他,但也抹滅不了她曾身為花娘的事實……他不在乎、他的娘親不在乎,可是終有一日他不可能只要她一個妻,他需要的是門戶相當、能帶得出廳堂的妻。
而她……無法給予他那些,更不想與人分享他,與其分享,她寧可從一開始就不曾擁有。
「……怎麼了?」
金如玉的嗓音突現,教她怔忡了下才抬眼。
面容如冠玉,黑眸如星耀,如今他注視著她的眼神,像把燒得正烈的火。
她選擇漠視,垂眼卻發現他的手上又多了個木匣,她不由得閉了閉眼。
「說什麼小樂會有驕病,就算他有也肯定是被你給寵出來的。」她微惱道。
「這個是……」
「我累了,想逛的話,你們自己去。」話落,鳳翎轉身就走。
金如玉微揚眉,懷疑是自己逗過頭,垂眼看著兒子問︰「之樂,你娘生氣了怎麼辦?」
「不關我的事,是你惹娘生氣的,你要自個兒想辦法。」
這兔崽子……金如玉悻悻然地哼了聲。
需要的時候就一臉可憐兮兮,不需要的時候就翻臉無情……他到底是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