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勁寒今日會這樣做,是經過慎重考慮的,可是事情卻月兌軌了。
他也清楚自己是來為公主討回公道的,卻因一時壓不住自己的脾氣而言行過烈,口不擇言到自己都後悔的地步。
可……她的父皇要打死他啊!那種威嚴的眼神他並不放在眼里,卻有一股莫名的恐懼佔據他的心房。
當他看到那雙眼的主人時,竟沒來由的發顫、沒來由的僵硬,像被點中周身大穴,動彈不得。
為什麼當皇帝從簾子後走出,自己就驚懼得無法動彈了?二十余年來首次如此恐慌,而且腦袋還像塞滿豆腐一樣,無法正常運轉。
為什麼他彷佛中了邪一般,抬不起他的手腳,看著那雙眼,心里直發毛。
「你真如霞兒所說,看似溫和,實則滿身是剌,朕算領教到了。」段沁翔看著滿臉倔強的穆勁寒,「你雖然該死,但朕覺得你是個不錯的人,不怕別人報復,更不服輸,但你太狂傲了,知道嗎?你的性格早晚會讓你吃虧,現在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穆勁寒站在那里不下跪,也不出聲,他想逃,可腳卻動不了,想反唇回擊,卻又發不出聲,有種深陷夢中,無力醒來的感覺。
「好,你有骨氣,讓朕看看是你的傲骨重要還是小命重要?」段沁翔揮手招來侍衛,把穆勁寒按在地上杖打。
疼,穆勁寒微微的皺眉,他咬唇,抬起頭看到他的五個同伴,雖然他們易了容,但那眼神他是不會錯認的。
他知道他們過一會兒會制造混亂,並趁勢救他,雖然他愛面子,但也不會拿命來開玩笑。
穆勁寒輕笑,不再去看他們的心痛神情,因為此刻他的身子像不是自己的一樣。
忍吧,他們會來救自己,管他是中邪還是應誓,若他死了什麼都完蛋。
一抹瘦小的淡粉身影突然靠近自己,那臉,那籃箏佛已在夢中出現多次,他的眼里全是迷離。
「父皇,洛兒為勁寒請命!」段紫洛雙膝跪地,一臉堅定。「父皇,洛兒願代勁寒受罰,請成全。」
段沁翔濃眉深蹙,「朕罰他自有道理,公主還不快快退下!」
「勁寒,你怎麼了?」段紫洛看出穆勁寒的不對勁,現在的穆勁寒彷佛不是他,那眼里的神情……她黯然,「父皇,洛兒求你。」
「求朕?妳一向不喜歡求人,為了他,一名小小的太監,值得嗎?朕以後可以多賜妳幾個下人。」
皇上的聲音敲進穆勁寒的耳中,彷佛前生就听過如此的話語,他迷惘的抬起頭,卻看到一個嚴肅而蒼老的貴婦,他再用力眨眼,還是如此,而且眼前景物彷佛都沾上了血色,看起來詭異惑人。
而旁邊的段紫洛卻幻化成一位溫柔俊雅的俊美男人,再想細看,卻一陣頭暈。
來世,就算記不得你的臉,也要記住你的聲立。,以免日後再叫你騙了去……
穆勁寒大叫一聲,昏死過去,人群中的五人想乘機救人。
「父皇,女兒只求你一次,如果你真想打死勁寒,女兒無話可說,但請允許女兒為生前的好友傷懷,更希望父皇能答應女兒長伴青燈,為他超渡、頌經。」
「他不過是個奴才。」洛兒怎麼了,怎麼這麼激動?這可不像她啊!他的女兒不是一向都很听他的話、很乖巧的嗎?
段紫洛回答︰「可在女兒眼中,他是個很好的朋友。」
「此話當真?」段沁翔又沉聲問了一次。
「當真。」
混在人群中的五人屏住氣息,听段紫洛說出這兩個字︰心里又驚又喜。
「好,朕允了妳,但妳管教奴才不嚴,父皇決定讓妳受點教訓。」
「謝父皇聖恩。」
寂寞的飄楓樓,冷清的飄楓樓,陰森的飄楓樓,沒有穆勁寒的飄楓樓。
案皇待自己還是寬容的,只是罰她在飄楓樓關幾日禁閉。
勁寒也不知道怎麼樣了?那天虛弱的昏過去,真是有點令人擔心,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保住了他,沒有和他分開。
腦中又浮出那個神秘的蒙面身影,段紫洛不禁嫣然一笑,可腦袋漸漸的亂了起來,她竟將他與穆勁寒的容貌交迭起來,那明朗的笑眼莫名的相似。
段紫洛用力的甩著頭,卻越來越亂。「唉,可能是太過寂寞了吧。」
自從有了穆勁寒,她的生活重新變得絢麗。呵,這個看似有趣逗人、卻又剛烈倔強的男子,不知何時也在她心中霸去了一席之地。
「公主、公主。」窗邊傳來細微的叫喚,那聲音恍如隔世。
段紫洛不敢置信的跑過去打開窗,月光灑在他的身上,俊朗的面孔不染塵埃。
「勁……勁寒,怎麼是你?你瘋了嗎?被人看到怎麼辦?」她氣他的我行我素,但雙眸一觸及那仍舊灰白的臉龐就再也氣不起來。
「對不起。」曾幾何時,穆勁寒也會同人道歉了。
段紫洛寵溺的模模他有些消瘦的頰。「這件事都是我引起的,說對不起的人該是我才對。」
「那天……那天。」他想起那天,一切都很模糊,就像在夢中……依稀記得自己去為公主討理,然後一時沖動出言不遜,惹得龍顏大怒。
為什麼,當他看到皇帝的眼神時,竟沒來由的驚懼,逼得他連話都說不出?陌生的無力感像潮水一樣將他淹沒。
那天他莫名的懼怕皇上,但是之後再看到皇上時,那種驚懼的感覺卻又不在了。
「勁寒,你怎麼了?」段紫洛心中恐慌。
「我身體這麼好,能有什麼事?公主,游風、漾蓮、浣竹他們都很想妳呢!妳什麼時候能出去?我昨天發現院里有個蜜蜂窩,說不定有香香的蜜可吃了。」穆勁寒換上一臉的笑容。「還有昨天浸柳在溫泉洗澡時,不小心被去後院散步的流光看到了『非禮勿視』的畫面,所以現在浸柳正在惡整流光呢,呵呵。」
「要是流光沒有入宮,說不定會和浸柳成為一對。」那次,佟浸柳把宦官與男子的不同講給她听,段紫洛雖是半懂不懂,倒也明白了。
「他們在一塊倒也相配,妳不覺得嗎?」早就看出他們倆曖昧,可是那兩個人,一個自戀到家,另一個悶起來可以放進缸里長毛了。
段紫洛突然用一種「原來你也不懂」的眼神看他。
「怎麼了?我說錯話了嗎?」干嘛用那種憐憫的眼光看他?
段紫洛笑道︰「沒有,只是,勁寒,你真的是因為沒錢娶媳婦才入宮的嗎?」
他臉一紅,「浸柳亂說的,再說我向來討姑娘喜歡,怎麼會?」
「那你是為了什麼?」
勁寒似笑非笑。「為妳,」
字字輕輕滴進內心深處,她笑了笑,不去理會那莫名的悸動。
「勁寒,你臉色好難看,是不是又把藥倒掉了?」段紫洛伸出小手想試試穆勁寒的體溫。
「不要,別踫我,我沒病啦!」光潤的長發披在他的身上,微敞的衣襟中隱隱露出漂亮的頸窩,穆勁寒用手撥了撥額前的瀏海,委屈地看著段紫洛。「我不要再吃那種藥,簡直就是死蒼蠅煮的,我不吃。」
「可是你這兩天染了風寒,必須要吃。」他夜探飄楓樓,又穿得單薄,才得點小病已是老天厚待了。
穆勁寒住在寧息宮的北跨院,因為他愛這滿院的臘梅,身為北方人,他最愛的就是梅花,梅的氣韻、梅的狂傲、梅的倔強不馴,都是令他佩服的。
他說老天爺同他一樣也喜寒梅,要不,百花凋謝的冬季,梅花怎麼開得清艷動人?
他並告訴段紫洛,大理的臘梅開得不美,花苞太小、太單薄,哪比得上北方臘梅開得傲人瀟灑。
但他不知道,在她心里他便是臘梅,有梅的品行、梅的好姿容,雖然不該用花比喻男子,可她覺得穆勁寒便是梅,是老天爺最愛惜的孩子。
穆勁寒對自己的身世只是一語帶過,沒有太多的描述,只說自己是個幸運的人;至于他為什麼來大理並入了宮,卻一點也不說。
段紫洛不想強人所難,也不追問。「你不吃也好,吃也好,反正我不理你了,一身的風寒可不要傳給我啊!」
「我不吃,除非妳去把那個蜜蜂窩摘下來,我要喝蜜。」他口中無味,所以想難為人。
「宮里蜂蜜不少,你想吃,要兩三瓶都可以。」
從今天早上到現在,穆勁寒拒絕洗臉,沒有梳頭,像個不听話的生病孩子一樣,淨想些古怪的東西。
「我要吃新鮮的,最好是剛采來的那種。」
「你是在鬧人,你知道嗎?這藥是浣竹煎了很久的。」
穆勁寒拼命的搖頭。「那我更不吃!」他存心氣她,惹得她伸手扁人。
軟軟甜甜的幽香浮上鼻端。
他失神,這才發現,她的臉貼得很近︰「妳要咬人啊!版訴妳,男子漢大丈夫說不吃就不吃!身為……」他的話留在口中。
他坐著,而她的臉近在眼前,陰錯陽差的關系使四唇偶然踫在一起,只一瞬,卻也心池狂動。
段紫洛別過頭,不再逼他喝藥,而穆勁寒則自討沒趣的端起藥碗。
冉流光進入,低聲傳報︰「公主,獨孤玨求見。」
她乘機溜走,穆勁寒一臉的苦悶被冉流光看出。「勁寒,別喝了,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穆勁寒並不出聲,只是想著那一瞬,是故意是無意又怎麼樣呢?
獨孤玨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來到寧息宮。
想起自己的妹妹讓段紫洛吃盡了苦頭,他內心里的自信也不再堅定。
但他沉穩的等侯,沒有絲毫的急迫,揚起自信笑容,「公主,近日可好?」
「很好,謝謝獨孤公子關心。」
段紫洛客氣的語氣令獨孤玨失落。「既是朋友,就別叫我什麼公子,多麼生疏。在大金,別人都稱呼我為玨,公主若不嫌棄也可以這麼叫。」
段紫洛知道獨孤玨對自己有意,但她並不想與他親近。「那當然好,可是我不習慣,所以請你也不要多見怪才是。」
他把一個精致的小盒子遞給她。「這是我的心意,請公主收下,不然這盒子里的物品也會因為無人欣賞而難過。」
段紫洛打開一看,竟是一根雕工精細、淡雅月兌俗的金釵,那蝴蝶彷佛伏在釵上,脈脈含情,抖翅欲飛。
「這釵你還是送給意中人比較合適,送給我,倒沒意義了。」她婉拒。
獨孤玨看看她又看看釵飾,有些悵然,但骨子中的強硬不容他退縮,他霸道的把盒子塞入她手中,便大步離開寧息宮。
段紫洛追出去。「你要是這樣,我便生氣了。」她不想收他的禮物,更不喜歡他的強悍作風。
「公主若是真著惱,我也沒辦法,反正這東西我不拿回去,妳要還我,倒不如丟了痛快。」
「你--」段紫洛臉色發青,手里的東西被握在指間,恨自己的性子總是那麼的軟弱,連拒絕獨孤玨的話都說不出口。
段紫洛看著揖孤玨遠去的身影,心里郁悶,她不忍拒絕人,會不會有天會因此害了自己?
「什麼?你把那芙蝶釵送出去了?」怎麼可以?那是獨孤家的傳家之物,只傳給長媳的,竟然送掉了。
「要回來!扮,以前你從來沒有對任何女子動過心,可今日你送了她芙蝶釵,就代表你甘心做她的奴隸。」霞貴人氣紅了臉。
「夠了!」他告訴她這件事不是讓她來數落自己的,只是希望她想想辦法;卓礫公主最听皇上的話,只要霞兒向皇上開口,事情就會有轉機。
「你要去寧息宮當侍衛?我不準!去段紫洛手下去當差,你傻不傻?」她氣惱的吐出口氣。「不用再說了,我不會跟皇上說的。」
「我不會放棄的,而且以後請妳尊重公主,如果再听到妳喊她的名諱,別怪我不認妳這個妹子。」獨孤玨動了肝火。
「為什麼?她有什麼好,為什麼這麼多男人都愛她?她有什麼好?你、還有那個和我作對的穆勁寒,總是對她憐愛關懷的,哼!」霞貴人不解,像段紫洛那樣的女子太過嬌氣,總讓她看不順眼;可是別人就是喜歡她、情不自禁的接近她。
「我不是因為了她的容貌而傾心,而是別的一些東西。就算她不是公主,我還是會敬重她。」沒有道理、沒有理由,說出來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獨孤玨暗暗思量,太過直接可能會讓她反感,還是順其自然吧!
總有一天公主會愛上自己,並心甘情願的嫁給他。
月牙跳上枝頭,開始它對長夜的默默痴守,羞澀幽怨的葉影隨著微風拂動,竟讓人原本平靜的心湖起了波瀾。
她本無情,卻漸漸的被惱人的心緒所苦,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更不知道該不該擺出冰冷的臉來嚇跑暢雪。
司徒辰萱苦笑,若告訴她真相,說不準暢雪以後會不想再見她。
暢雪雖是青樓出身,卻沒有半點濁氣。淡淡雅雅的很讓人很舒服,她對人生的感悟很與眾不同,她是個知足的人,沒有太大的夢想,只希望和親人及所愛的人快快樂樂的生活在一起。
「哥、哥!放了我哥吧!求你們。」尖銳的尖叫聲響起。
司徒辰萱听見叫聲,撞門而入。
暢雪木然的半坐在床上,臉色蒼白,臉上爬滿淚痕。
司徒辰萱問︰「做惡夢了。」
暢雪點頭,淚水再也收不住,越涌越凶。「我夢見哥哥了,這麼久沒夢過他了,也許,他還活在世上。」
司徒辰萱模模她的頭發,「最近妳太累了,好好睡吧。」
暢雪的櫻唇微顫,「我不敢睡,夢里有壞人。」昔日的惡夢又回來了,她不想面對。
「過幾日,我們就到大理了。」
「公子……別去,我害怕……好害怕。」她抱住司徒辰軒的腰。
「別怕,我守著妳。」
暢雪問道︰「公子,妳知道遼寧的景洪山嗎?那個很大的賊寨。」
「略有所聞。」遼寧景洪山的土匪殺人不眨眼,後來被大師兄剿滅,師兄的名字也因此在北方一帶炒得沸沸揚揚。
「十年前,我家遭滅門之災,那幫景洪山的匪人將全府近百口人都搶上山去,爹娘不從,以死相抗卻死于刀下,可憐我年紀小,只能眼看著卻無能無力,幸而哥哥聰明,帶著我趁夜逃下山去,才換來一命。」
司徒辰萱把手蒙住暢雪的雙眼。「睡吧,不要想了。」暢雪在把自己的身世講給她听,這說明她已決定把自己的心交給她;可她不能要,她們同為女子,怎能在一起?
「不,公子,讓我說吧……當時,哥哥僅有的一點錢被搶去,哥哥不知人心險惡,去追的時候我便被擄了去,拐至南方賣入青樓,直至遇見公子。」
「我會照顧妳的。」司徒辰萱嘆口氣,暢雪現在需要自己的安慰,她摟住暢雪的肩︰心里滿是愧疚。
司徒辰萱也講起來自己的事來,說她那幾個不長進的兄弟,和她那活寶似的父母……
暢雪看著司徒辰軒的臉,听得津津有味,听到有趣處還拍手稱快。兩人快樂的交談。
暢雪發現,司徒辰軒並非心冷,只是性格一板一眼慣了,她喜歡他講話的語氣,不刻意,輕松淡然,充滿對人生的哲理與感悟;能與他在一起,真的是上天給她最好的補償。
暢雪幸福的笑著,像那枝頭的月牙一般優雅美好。
他又出現了,仍是一襲白衣,一身狂氣。
穆勁寒與他沒來由的相似,這個問題困擾段紫洛許久,直至昨晚,她才有了答案--
「沒想到竟在這里遇見妳。」好听的男音在耳邊拂過,夜已漸深了。
段紫洛難掩激動。「是你!」他面具下的臉,會是什麼樣子?手悄悄的伸過去,想一解心中的疑慮。
他輕輕一退,離她幾尺遠。「又想拆我的面具嗎?」她常在夜里去太子的醉君榭,並不讓侍從跟隨,他放心不下,所以偷偷照看她的往返。
「你在保護我吧,我知道。」段紫洛淡淡一笑,移動著腳步。
「妳休要再過來,我得走了。」她回宮後若看不到自己,定會有所懷疑,所以還是趕在她之前回去為妙。
「不許走!」段紫洛沖上前攔他,卻絆到碎石,腳下一個踉蹌。
他不得已掠過來將她抱個滿懷,而段紫洛卻乘機一把扯下他的面具,月下淡光,看不分明。
「還好妳沒看清我的臉,不然……」他裝腔作勢的把她一推,裝作冷酷的樣子,可口氣就是硬不起來。
「哼!」他奪過她手中的面具,身形一閃,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錯過了機會,沒有看清他的模樣,但反而笑得更甜。「沒想到他身上涂的藥膏和勁寒的一樣呢!」那藥膏只有大理內宮才有,味道獨特,是絕對騙不了人的。
凝視著手中的詩句,杜賢雲不由得輕嘆出聲。
「師父。」司徒辰萱輕喚。
「辰萱,這首詩寓意並不難懂,為何妳師兄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司徒辰萱接過紙箋念道︰「覆水難收緣飛盡,困室蟠龍末鎮天,酒罷拱手道情義,樹火燃臂莫等閑。」
師父寫出那麼古怪的詩也就算了,還怨師兄白痴。
「詩中的覆水難收,暗指自己無緣的愛人,第二句指困居皇宮的龍子,『末鎮天』與大理的鎮天閣無關,是意指還沒有管理天下的太子。『酒罷拱手道情義』乃是一個謝,也就是太子的居所『醉君榭』,酒罷嘛,就是喝醉了嚷,再貼切不過。最後一句『樹火燃臂莫等閑』,就是應了太子身上的記號,手臂上一楓葉狀火紅胎記是也!」
听著師父無厘頭的一堆說辭,司徒辰萱不禁頭疼。
明說就好了,還那麼顧顏面,不就是找太子,用得著那麼費事嗎?如果師兄真的領悟到了,師父才真是丟人丟到家!
「辰萱,妳在想什麼?」杜賢雲問道。
「想自己遇人不淑,投錯師門。」唉,師父把師兄整得真慘。
杜賢雲嘻嘻笑道︰「師父有事求妳。」他從袖中拿出一紙信箋,「交給他。」
師父眼中有一抹暖意,她只好接過。「直接帶他走不就好了。」
「我想給他時問考慮。」他深知段君瀟是個矛盾的人,如果跑到他面前說要帶他走,他反而會為難。
「一切的事情,希望他能在這幾天里想清楚,是去是留,我不會再勉強他。」杜賢雲倒有些慶幸穆勁寒沒悟出詩中的道理,要不依他的個性,拖也要把杜君瀟拖回浮雲峰的。
「什麼?太子不吃東西?」段紫洛听聞太監的話,有些奇怪。
「小的該死、小的該死!」福安跪在地上。「太子陛下好像有心事似的,眉頭皺得好緊。」
段紫洛扶起福安,讓他退下。「皇兄,洛兒來了。」
室內一處寂靜,內室已上鎖。
「洛兒深知皇兄不想待在宮中,不想坐上龍位,但江山要緊,孝心為重!」說出此話時,她有些心虛起來,因為自己同樣的自私,也產生了不該有的兒女情長,生為皇族,自己怎麼如此自私?
「風花雪月都是過眼煙雲,早該看淡了才是,更別說皇兄是唯一的皇子。」
內室里傳來一聲嘆息。
「事事不能兩全,應以大局為重!」段紫洛好說歹說半天,段君瀟並不開門。
「這皇族身分是無法背棄的負擔啊!」
她想起了穆勁寒,感情哪里是說放手就放手的,段紫洛住了口,覺得自己沒有立場說這些話。
沉靜而溫柔的聲音飄出︰「洛兒,妳愛過嗎?」
段紫洛不語,淚水卻已流到腮邊,好不容易才回道︰「不曾!」心像被撕毀一樣的痛,她奔出醉君榭。
她的自欺欺人並沒有騙到自己。
那一晚,段紫洛在湖心亭中獨自飲酒,酒入愁腸,滴滴化作相思淚。
「我不能說皇兄,我也是個不肖女。」她喝得多了,竟不由自主的笑逐顏開,搖搖欲墜的身形向寧息宮走去,她要去見穆勁寒,馬上就要見他。
她想趁自己還有私心、有膽量的時候,去追求自己想擁有的東西。
受傷也罷,墮落也罷,她好想見他,好想!
泉水溫熱,熱氣蒸得他好舒服,穆勁寒慢慢地月兌下長袍,把高束的長發解下來,披在腦後。
夜里二更,寧息宮特別幽靜,後園吹起微風,將他的長發吹起又放下。
他放松下來,不再顧及是否會有人闖入。白衣的中衣、黑色的長褲……一件件月兌下來。
月光下映出他俊美迷人的身影,挺拔的頎長身材在泉中顯得朦朧,像來自天界的謫仙,不染縴塵。
那一晚的陰錯陽差,使他心湖蕩漾,可是公主卻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仍是同樣嬌憨的微笑和單純。
或許,她對自己只是一種親情,一種出于朋友的包容。
水珠順著穆勁寒細長的脖頸滑下來,從胸前滑過平坦的小骯,接著又重回溫泉的懷抱。水流絲絲留戀,沾濕了他完美的體膚。
「誰?」敏感的听覺讓穆勁寒緊張起來。
腳步聲輕輕的響動,一抹縴巧的身影映入泉中。
別致的水藍色宮裝穿在她清瘦的身上,柔美飄逸,薄如蟬翼,無形中多了絲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
穆勁寒站在泉中,愣愣的看著她,時間彷佛停住,曖昧的氣息在二人中流轉。
水聲潺潺,伊人在眼前。
段紫洛視線在飄動著,衣裳已半濕。
穆勁寒來不及思索,她已伸出縴臂抱住他光果的身體。
「妳怎麼來了?」
她柔軟的身子緊緊的貼著他,穆勁寒感覺她的身子在微微抖動。
她的雙手收緊,臉頰靠在他的胸膛。「我想見你。」
「可我在沐浴。」赤身的站在她面前,他很不自在。
「我心里有好多話,卻又無法和別人說,心里好悶。我知道,世界上的人都不該信,唯一可信的只有自己,可是如今,我仍是那個傻傻的段紫洛,還是那個寧可人負我,也不願負天下人的卓躒公主……」她軟在他懷中。
「妳喝酒了?」她從不會這個樣子的。「妳去了哪里?」
「我去見了皇兄,他卻不見我,以前他從不會如此的,他、他真的要離開我了。」
「放手,讓我扶妳回去。」
段紫洛大膽的抱住他,散發純潔的誘惑,櫻唇貼近他的耳際。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風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段紫洛的雙手纏住穆勁寒的脖頸,話卻吐得清楚明快。「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注)」凝眸望他,有著無言的控訴。
穆勁寒一震,她……她是真的喝醉還是其他?
「莫說你不是!」段紫洛的手拂上他的臉。
他無語,只能望著她那迷離的美眸。
「這樣好看、獨一無二的笑眼。」她的手指滑動,「如此的黑發。」她看著散在他肩膀的長發淡淡一笑,「又倔強、又傲慢的性子。」她的唇已印上他的耳垂。
「妳……妳什麼時候知道的?」他疑惑。
他以為她真的是笨女孩嗎?「別問、別問,這麼美的景色,這麼暖的泉水,這一問不被你破了意境。」段紫洛優雅的笑道,臉上有著紅暈的醉容,「佳人如水,你不心動嗎?」
穆勁寒用力的掙開她,「妳不問,我倒要和妳明說。是,我是騙妳,我不是太監,此次入宮另有目的,可我不是那種人,我不喜歡趁人之危,更不喜歡踫一個喝得迷迷糊糊、滿嘴酒氣的女人……」
段紫洛捂住他喋喋不休的嘴。「我只是想找個喜歡的人陪陪我而已,你不願意,我找別人去。」
「妳……妳是因為喜歡我才來找我的。」她浸水半透明的宮裝貼在肌膚上,令穆勁寒血氣上涌,再一次拉遠她。
她怎麼穿成這樣?
「反正跟誰都一樣,男人太監都一樣。」她要的是徹底的墮落,她不要再這麼活著,她不想再做別人眼里的乖女圭女圭,她不要!她不要!
母後從小就告訴她,所有人都喜歡乖孩子,她做到了,她努力學乖,不去想自己想要的。
「妳--」
「你是男人不是更好嗎?而且你是他,他是你,都是我不討厭的人,我很高興。」吐著灼熱的酒氣,段紫洛再一次靠向他。
「妳……妳的目的是什麼?妳到底要做什麼?妳知道嗎?」
「讓我下地獄吧!平日最關心我的便是你了,我的要求你一定會同意。」她的話他似懂非懂。
「抱我,沒有任何負擔,更不用負任何責任。」她的指滑過他敏感的喉結。「你的偽裝一切都那麼完善,可仍被我看破,原因無它,一個是因為你的眼神,另一個是你把我看得太簡單了。」
「我不喜歡妳用這種語氣說話。」穆勁寒握緊那不安分的手指,再次封住了她的穴位,穿上衣服,把她瘦小的身子抱在懷中。「妳居然沒穿鞋?」他用力瞪她。「腳要是劃破了,我一個月不準妳出房!」
看著那醉得粉紅的臉兒,穆勁寒還是軟化下來。
用修長、好看的手掌包住她的小腳,借掌溫幫她暖足。
「你是好人。」段紫洛笑得乖巧。「其實,我只是想試試你而已。」她的話到了最後,已不知幾句真幾句假。
他惡狠狠的瞪了她好幾眼。「我真應該嚇嚇妳,不然妳遲早會把我吃得死死的。」
注︰青玉案,辛棄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