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怎麼會有血汩汩的流出?
什麼?是什麼?耳邊彷佛有嬰兒脆弱的哭聲,而且這聲音就像她想象中自己的孩子發出的一樣。
不、不,別離開她。
不要、不要,她還沒來得及享受為人母的喜悅,不要就這樣把她的夢活生生的奪走啊!
痛,好痛,別搶走她的孩子啊!
不──
痛楚再次襲來,她再度進入昏睡的狀態……
幽靜的雅致房里透出溫暖的光暈,朱窗半敞,露出年輕美婦的半個身子,白緞錦袍刺著幾朵清艷傲雪的紅梅,但少婦的臉孔卻在衣裳的華美中失了顏色。
半個月了,他不曾來看過她,難道真如宮娥們在私底下說的那樣?
她不想相信呵,因為他向來都是專一不二,又怎會負了她的一片深情?她看得出來,自己向來不討皇太後的歡喜,太後眼中的她是個禍國殃民的狐媚女子;他是孝子,說不準以後見面都是奢望。
她這兒變得格外的冷清陰森,因為別宮的女官們認定她是個克夫克子的女人,孩子早夭,他又染上急猛的風寒;她可能真是個不吉利的人吧!
門咿呀一聲開了,有人從外面走進。
她有些恍神,反應過來後,把手中小巧的娃兒鞋藏在身後,「你好些了嗎?」
「本來也沒什麼事,就是母後小題大做了。」皇上走到床邊,頭垂得低低的。
近日她足不出戶,有許多事不知道;例如,前兩天他身體轉好,母後迫他與靜賢妃行禮之事。
他的心沒變,但他的身體已經背叛了她,他真是如她所說,他的專情只留得了一時,留不了一世。
她默默的听著,沒有出聲,兩人陷入無言。
哀嘆出心中的傷懷,她把身體倚向另一個角落。
「听說我以後都不能再懷孩子了,你真的是病了那麼久?還是連一點點時間都不想抽出給我……」她說得語無倫次。
「相信朕,沒有下次了。」
「下次?下次你的母後不會再讓你踏進這里了,這是個穢氣的宮殿,而我是個禍害。」
他激動的掩住她蒼白的菱唇,輕柔的道︰「紫藤,這里沒有穢氣,妳更不是禍害,母後也會疼惜妳的。」
「不會的,我努力過,也試過,而你,以後會听她的話,做個孝順的君主、听話的兒子,慢慢的你會忘記我、遠離我,去寵愛比我更年輕美麗的女子,而我則會孤獨的在冷宮里過完余生。」
「不,不會,給朕時間,朕會讓妳快樂。」
「快樂?」有片刻如置于夢間,但再次看向這華貴的宮殿,所有的希望成了墜地的雪。「如果你真的愛我就跟我走,我們逃出宮去,從今以後,我不做一身罵名的紫妃,你也不要再當這無奈的皇帝;我們找個地方隱居,宮中的一切都是過眼雲煙。」不用再面對太後審現的眼楮,不用再忍受別人惡意的嫉妒,她什麼都不要,只要他在身邊。
「不、不,不可以。」他往後退開一步。
「還有什麼可留戀的?是那非你生母的太後,還是這片江山?去或不去,用得著如此為難嗎?我可以為你入宮,你就不能為我一次?」她雖然乖乖的進宮做他的紫妃,可靈魂還是那個傲氣又執著的紫藤。「我不屬于這里,只要一想到我們的未來,我就會忍不住流淚,我多麼希望有一天可以快樂無憂的和你在一起。」
「為什麼妳就不能讓朕做個事事兩全的人?再說,國家怎麼辦?子民怎麼辦?朕沒有子嗣,就這樣走了,死後如何面對泉下的祖宗?皇位要誰來接任?」身上的龍袍厚重如山,一旦月兌去了,就等于違背父皇死前的交代以及眾臣對他的信任啊!
「如何面對?」她無聲的笑,笑得不屑又悵然,「恐怕是舍不得新入宮的愛妃,她一定柔情麗質、溫婉憐人極了。」性情剛烈如她,想必早就讓他厭了。
「妳、妳怎麼變得疑神疑鬼?妳認為朕是薄情之人嗎?哼!既然不相信朕,朕又何必再留在這里生悶氣,妳這樣和那群總在背後道人長短的妃子有何不同?沒想到妳這麼小氣自私,朕看錯了妳,枉朕把妳當作知音。」
她知道他已經這樣認定了,而她的傲骨容不得自己讓步。「我再問你一次,你跟我走嗎?」回答啊,說願意啊!
他沒有回話,徑自走出門外。
他真的走了呵,他對她已經沒有感情了,舊人比不上新人來得新鮮,原來他戀的不過是她的臉皮和新鮮罷了,她的內在好壞與否他根本不願去看。
她不想尋他,獨自前去後花園,那兒有一池天然的溫泉。
她和衣踏入泉中,手中的短刀在月光下顯得淒涼,一縷煙紅漾動水面;月光下,柔軟的皓腕喂上刀口。
她是個倔強傲氣的女子,竟為他破了規矩,本以為他是唯一的、與眾不同的,可現在還不是照樣離開她,照樣對她充滿誤解與不信任。
紅艷的血在泉水中暈開,只願來生的自己能換來真實的誓言,她再次持刀劃開,只求能消除對世間的眷戀。
生命在迷茫中流散,為的是散盡自己對他無謂的期盼,他這樣冷情,她還念他做什麼?
她的意識越來越渙散、眼眸越來越迷離,在一息尚存的一刻,她輕輕低喃,言詞中有著化不開的無奈與痛心。
「來世,就算記不得你的臉,也要記住你的聲音,以免日後再叫你騙了去。」泉水悄悄的蓋住她寫滿寂寞的臉,和那雙一直不肯閉上的水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