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和日麗的午後,「愛情婚禮經紀公司」整個team到了郊區的向日葵花田。
今天這對新人是企業家第二代,對于婚禮舉辦的地點、時間,和男方父親意見相左,最後先斬後奏的舉動,讓他十分生氣,雖然最後婚禮照常舉辦,可男方父親的抱怨從來沒停過。
「我張某人是何等人物,兒子辦婚禮沒在君悅,至少也要在晶華,選這是什麼爛地方?又遠又偏僻,蚊子一堆!早說過婚姻是一輩子的大事,沒有好好的規畫行嗎?又不是沒錢,有必要這麼急就章嗎?!真是不了解這些年輕人在想些什麼?!」張總裁人雖到場,但對每個細節都不滿意。
江遠情露出安撫的笑容道︰「張總裁,您的事業做這麼大,兒子工作又那麼忙,哪有這麼多時間來籌備婚禮呢?再說,現在的年輕人早就沒有挑選黃道吉日的觀念了,能找得到時間結婚就是好日子啦!」
安撫客戶也是優秀經理人的工作之一,她以眼神示意服務人員趕緊找來張夫人。張總裁的壞脾氣,只有老婆才治得了。
「老頭子,你又在叨念什麼了?」張夫人盈盈走來。「要兒子結婚的是你,現在有意見的也是你,兒子長大是事實,難道連結婚都沒辦法自己作主嗎?」
「我、我、我--」
「你什麼你,孩子已經大了,我們就別再插手,讓他自己處理吧!」張夫人朝一旁始終面帶微笑的江遠情眨眨眼。
她了解地點點頭。「婚禮就快開始了,張總裁、張夫人,新郎為你們兩老各準備了一套禮服,要不要趁這時間去試試?」
「我--」張總裁還想說什麼,卻被張夫人硬是拉走。
「走吧,老頭子,我們去瞧瞧兒子的眼光,走!」
江遠情揮手送走兩老後,在會場來回巡視,做最後的確認。
禮台OK,餐點沒問題,管弦樂團和服務人員已經就定位,牧師也來了,新郎、新娘在休息室里,還有……
「糟了、糟了,江姊--完了!」由遠而近傳來一陣驚嘆。
江遠情快速抓住苞了她三個多月的下屬小由。「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江姊,剛才醫院來了電話,說伴郎李先生因為開快車出了車禍,被救護車送到醫院,不能來參加婚禮了!」
昂責這個Case的統籌聞言,急得眼眶都紅了。「啊,那怎麼辦?剩一個鐘頭就要開始了呀!」
「我們不是說好,因為這次地點偏離市區,希望所有婚禮相關人員在前一日先集合,再坐車一起過來?」江遠情強壓下不悅,此時已經沒有時間追究責任。「距離婚禮開始只剩下一個小時了,勢必得找替代的人選!」
「怎會發生這種事?會不會是因為沒有選定黃道吉日的關系--」
江遠情打斷小由的胡亂臆測,「小由,別再說了!」
「我--」
她把小由拉到一旁。「你怎麼就是記不住呢!在客人眼中,我們是專業的經理人,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必須保持自信和鎮定,如果連我們都亂了陣腳,那麼客人怎麼能相信我們?」
「是……我知道了。」
江遠情斟酌了下眼前的狀況,「張總裁是個愛面子的人,絕不能讓他發現出了這種事。至于伴郎……現場並沒有與新郎年紀相近的男子,一時間要找人代替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靈光一閃,某個想法突然跳入她的腦海。原定的伴郎年紀、身形與湛初陽相仿,如果能聯絡上他,一切問題就解決了。
「江姊……」負責統籌的小姐一臉焦急。都是她不好,沒先確認好,造成了大家的困擾。
「先別急著認錯,等我們解決這件事後再檢討還來得及。」江遠情拿出手機,快速地撥了通電話,可對方卻沒有接听。
快接啊!湛初陽該不會真的因為她的約法十章,而不敢接電話了吧?鈴聲連續響了三分鐘,仍然無人接听。
「我的老天,他真這麼老實?!」江遠情估量時間,當下決定回去一趙。「小由,你們別擔心,伴郎我已經有了替代人選,不過我得先離開一會兒,這里暫時交給你們可以吧?」
「這……」兩人對望一眼,然後點點頭。
「OK!我相信你們。記住,不管發生任何事,我們的責任是解決,而非把問題搞大,了解嗎?」她再次交代。
「嗯!」
「相信我,一切都會很順利的。」
江遠情把握時間,快步踱至自己的車,發動引擎,奔馳而去。
砰!門被撞開,發出好大的聲響。
正在廚房熬煮濃湯的湛初陽嚇了一大跳,從廚房探出頭來,便見到江遠情飆進來的身影。
「原來是你。」他朝她一笑,愈來愈習慣她急如閃電的性子。「今天怎麼這麼早,我記得你昨晚說會很晚回來的,所以我想先煮個湯,好讓你當消夜--」
江遠情拉住他,開始月兌起他身上的圍裙。
「快快快,先別說話,我需要你!」
呃,這句話怪怪的……
他的心陡然跳了一下,繼而搖搖頭,明白是自己想太多了。
「發生什麼事了,這麼慌張?」他鎮定地握住她的手。她從來都是自信飛揚的,會出現這種慌張的表情,倒是頭一遭。
手心傳來暖熱的體溫,奇異地穩定了江遠情的情緒,對于這樣莫名的感覺,她突然有些臉紅心跳。
「對、對不起,我嚇到你了……」她燙著似的縮回自己的手,不好意思地將視線移往別處。
「沒的事。」在她撒手的那一刻,他心頭浮現淡淡的失落。「現在可以告訴我,到底是什麼事讓你失去平時的冷靜?」
她仰首望他,眸中透露祈求的流光。「我需要你幫忙。今天婚禮的伴郎出了車禍,偏偏現場沒有人可以替補,時間緊急,你可不可以幫我這個忙,當這場婚禮的伴郎?」
湛初陽微訝地盯著她,「所以你就這樣飆車回來?」他記得今天的婚禮會場距離市區不算近,光想像就知道她是以多麼不要命的速度狂飆了!「只要事業,不怕危險,你真是個無可救藥的工作狂。」
「沒辦法啊!」她聳聳肩。「今天這場婚禮對公司非常重要,由于到場的都是各行各業有頭有臉的人物,只要這場婚禮成功,對公司的聲譽助益非常大。現在只有你可以幫忙,求求你幫幫我吧!」
「這怎麼行,我明明不認識對方,就這樣出現,還擔任伴郎,不是很奇怪嗎?」他搖搖頭。
包何況,正如她所說的,在這場婚禮中出現的賓客都是名人,而他認識的人也很可能會出席。他還不想讓其他人知道自己回台灣的事,如此一來,平靜的日子將會就此遠離。
「湛初陽!」江遠情嘟起嘴巴。「你回國沒地方住,是誰收留你的?」
他嘆了一聲。「是你。」
又來了,每當她出現這種表情,就是任性地想瓜分他盤中食物的時候,只是這次用途更廣。
「從你住進來到現在,我有脅迫過你,逼你做不願意做的事情嗎?」
直到目前為止,她所提出的要求,包括那約法十章,他都表現得很「樂意」接受。
「是沒有,不過你現在正在這麼做。」
「那就當頭一次破例,幫幫我嘛!」她向來善于說服別人,湛初陽完全不是她的對手。「事後我會好好地謝謝你的。」
「報酬不是我介意的重點。」威脅還不夠,連利誘都使上了。面對這女人,湛初陽頭一次感到辭窮。
「那什麼才是你的重點?」她仰起細致的臉龐問,眨動的水眸盈漾著笑意。
除了美麗之外,她渾身散發出的氣質與自信,更是令人難以移開目光。
這樣的女人,就像她嗜吃的提拉米蘇,不僅細致優雅,而且具有蠱惑人上癮的魅力……
「哈哈,有人在嗎?」一雙手在閃神的湛初陽面前揮舞。「到底怎麼樣嘛?」
唉--他能說什麼呢,真是敗給她了!
他無奈地以指爬發,「好吧!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當然,這種trouble再多來幾次,別說你,我也受不了!」她皺皺俏鼻,滿是嫌惡的表情。
他相信,以她事事要求完美的個性,根本不會讓這種事再次發生。
「啊!時間快來不及了,我們快走吧!」江遠情拉著他直往外沖。
「慢慢來,別急,鑰匙給我,不準你開車……」
微涼的午後,飄散著淡淡曖昧氛圍,某種酸甜的滋味,伴隨著兩人朝向日葵花田一路蔓延。
向日葵花田中央,神父站在白紗鋪成的台前,引導新人一步步地完成神聖的婚禮。
「我在此宣布,兩位新人正式結為夫妻。」
新娘將捧花往上一丟,婚禮終于圓滿結束了。
「呼,終于告一段落了。」江遠情重重地吁了口氣,原本緊繃的心情慢慢松懈下來。
「怎麼不去搶捧花?」
背後傳來帶笑的聲音,她轉過頭去,只見湛初陽正噙著溫煦的笑意朝她走來。
他身著一襲剪裁合身的純白西裝,將身形烘托得更加高挺。
「算了吧!又不是十幾歲的少女,我對那種不切實際的幻想早已沒有憧憬了。」她靠近他耳邊,開玩笑地問︰「你呢?當伴郎跟當新郎的心情有什麼不一樣?」
「上次是當待宰羔羊,這次則是當劊子手,你說有什麼不一樣?」
「哈哈!」听到他打趣的比方,她的笑聲逸出唇中。「這麼說來,我的工作豈不是專門在挖墳墓?」
他失笑,「我不知道身為婚禮經紀公司特助的你,原來對感情的態度這麼偏激。怎麼,有誰欺負過你這個女強人嗎?」
江遠情舉高香檳杯,朝不遠處的朋友示意。「拜托,誰敢欺負我啊,我別去招惹人家就好了。」她轉過頭來,朝他俏皮地眨眨眼。
「這我倒是看不出來。至少,我從未見過男人邀約你。」相處了幾天,他發現她外表雖然是新時代獨立自主的女性,但感情觀仍非常執著。
一般而言,像她這種事業、長相都屬中上的女孩,過著夜夜笙歌的生活是很平常的事。
可她卻沒有,除去繁忙的工作,她幾乎都待在家中,鮮少外出。
「喂喂喂,你是在暗示我行情跌停板嗎?」她睨他。
「沒漲過也是事實。」他很老實地回答。
「厚∼∼真過分!」她捶他肩膀一記。「對感情我可是非常堅持的,哪像你們男人,上半身跟下半身可以分開考慮!」
「我終于了解什麼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了。」瞧,他多無辜。
「誰教你白目,暗示一個女人沒行情是很不道德的耶!」
「很多女孩都以交個‘三高’男朋友為目標,難道你不是?」身高、財富、學歷,已成為現代女人選擇感情依歸的要素,如今要找那種單純喜歡的愛情,已經少之又少了。
「我長得很像拜金女嗎?」她嘀咕道,「在我眼中,愛情就是愛情,只要我愛那個人,外表條件的好壞根本不重要,難道你沒听過一句話,曾經滄海難為水--」
「除卻巫山不是雲。」他自然而然地接下去,然後兩人同時一怔。
她愣愣地望著他。「真巧,你……也這麼認為啊……」
這句情詩她從年少時就一直記在心里,而此時從他口中念出,是這麼自然又震撼……
一種奇妙的感覺在兩人之間旋繞,江遠情不自在地別過眼。
「你知道嗎?我在大學時,曾經喜歡一位學長,他是個非常優秀的男孩,那時,我心里、眼里滿滿都是他的身影,不管做什麼事都是為了他。」她微微合上眸,回想起年少的那段日子。「在我眼中,他就像是太陽般閃耀,可望而不可及……大概是他影響我太深了,雖然畢業後各分東西,可他在我心目中仍是無可取代的。我很傻對不對?」
湛初陽听完後,輕輕開口︰「你從未對學長透露這份情感?」
「我是很想,可惜人家眼中根本沒有我這個丑小鴨。」任學長身為學校里的風雲人物,想當然耳,身邊圍繞著眾多仰慕他的女孩,根本不缺她一個。只要能遠遠地看著他的身影,她已經很滿足了。
「你若是丑小鴨,那麼這一整片向日葵都要相形失色了。」湛初陽凝視著她,誠心地說道。
他……這是在稱贊她嗎?江遠情不由自主地臉紅了。
她甩甩頭,排開莫名的心慌。「算了,都是你,干嘛跟我聊這些陳年往事,好在我沒有情緒失控地哭倒在你懷里。」
「不,你不會。」湛初陽了解她,依她這般倔強的性子,即使傷心透頂,也不可能在外人面前落淚。「不過,若是你哪天真的想大哭一場的話,我會忍住不推開你就是了。」
「多謝你哦!」她以手肘輕撞他。「不跟你抬杠了,說實在的,今天幸好有你,婚禮才能這麼順利進行。這次你幫了我一個大忙,我要怎麼謝謝你的大恩大德?」
「不用了,只是舉手之勞。」
「別跟我來這套哦!我是由衷地感謝你,可不是說說而已。你盡避提吧,只要你說得出,我就做得到。」
湛初陽被她慎重其事的表情逗笑了。
「喂,我是說真的,你當作是笑話啊?」
他雙手高舉,告饒地笑道︰「好吧好吧,那我慎重地回答。」沉吟了下,「要不你請我吃一頓?」
「就這樣?」這麼簡單?
「嗯,就這樣。」
「那有什麼問題,本小姐說得出做得到!」她四處張望,找來了筆和紙,龍飛鳳舞地在紙上寫著--
江遠情為感謝湛初陽先生大力相助,將宴請他作為報答,時間、地點任其選擇……
「大功告成,拿去吧!」她將紙遞給他。
他輕笑。「你又在玩什麼把戲?」
「感謝狀啊!」她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將紙從他手中抽回,輕輕地將唇瓣印上。「蓋上大印,這樣你就不用擔心我會反悔了。」她抬眸微笑,俏臉上的得意神色,像是做了件了不得的大事。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周圍突然間靜得沒有半點聲響,整個世界好像只剩下她與他,湛初陽意識恍惚地望著她,直到另一道低沉的嗓音插進兩人的世界--
「遠情……江遠情?」
聞聲,兩人回頭,站在數步之外的是一位西裝筆挺、出眾耀眼的男人。
湛初陽敏銳地察覺到江遠情眼楮一亮,不同于面對客戶的職業微笑,她的神情隱約帶有一絲熱切與情怯。
他輕喚,「遠情?」他不是個遲鈍的男人,從她不尋常的戀慕眸光及握緊的拳頭,他已隱約猜到對方的身分。
她好似未听到他的低喚,只是愣愣地看向來者,輕喃出聲,「學……任學長?」
「真的是你,遠情,好久不見了。」任迅翔沉穩地朝她走來,神情有著驚喜。「真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你。」
「是啊,真沒想到……」江遠情深吸了一口氣,藉由微涼的空氣撫平自己的無措。
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會在這個地方踫見他--
那個曾經心儀的男子。
心在這一刻怦然跳動,可即使如此,她仍穩穩地收斂心底的歡喜,沒讓激動的情緒表現出來,只有握得發白的拳頭始終未曾稍放。
「任學長,你什麼時候回國的?」
最後听說他的消息,是他在畢業後遠赴國外,接掌家族企業在海外的分部。時光飛逝,轉眼間已過了幾個年頭……
「我才剛回來不久,目前還在熟悉國內商界的動態,之所以會來參加這場婚禮,也是因為對方與我有生意上的往來。原本我對這種場合興趣缺缺,沒想到會遇見你,看來我是來對了。」
「學長,你太客氣了。」江遠情眉開眼笑。
「大家都認識這麼久了,你還像第一次見面一樣叫我學長,到底是誰比較見外?」任迅翔取笑道,終于注意到站在江遠情身旁的男子。「這位是?」
湛初陽的目光與他對上,莫名的失落一閃而逝。
「我是湛初陽,遠情的……朋友。」
「幸會。」任迅翔伸出手。
「客氣了。」
湛初陽沒有失禮,反握住對方的手,眼角不經意的一瞥,看見江遠情接過服務人員端來的雞尾酒,遞給任迅翔,而那張印有她唇印的「感謝狀」,孤零零地被隨手擱在一旁的桌面上,風一吹,緩緩地飄落,掉落在這片滿是向日葵的幸福花田里。
而她,渾然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