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挽晴坐在床邊做著針線活,拿在手上的是一件藍色綢緞的袍子,明媚純淨的藍,正如他給她的感覺,這是她為雨棠縫制的。
綢緞是上好的緞料,她特意去錦緞莊買的,花去她本就不多的積蓄。
以前娘還活著的時候,就常贊她女紅做得好,她還記得娘講這話時笑眯眯的樣子,說她將來縫制自己的嫁衣也一定是漂漂亮亮,誰要是娶到她可真是他的福氣!
憶起娘親溫柔慈慧的樣子,方挽晴不由得鼻子發酸,眼眶潮熱。她輕嘆一聲,出嫁,這一輩子她會有這一天嗎?苦苦一笑,沒有的,她又何必奢想。
一個失神,針刺進手指,她急忙松手,殷紅的血珠從指尖冒出,一點一滴。
方挽晴將手指放進嘴里吮吸,她心神不寧,心里正在想他。
自那夜以後,他離開山莊已經五日,見不到他,她發現自己對他的想念,明知不該也不行,她卻控制不住自己。看著自己的手,愣愣地出神。
「在做什麼?」門邊一道慵懶的聲音淡淡響起。
他回來了?她抬頭,一眼便看到那倚在門邊的卓然身影,心里泛起一股酸楚,激動得厲害。
「公……子。」她訥訥喚道。
雨棠走到她身邊,看一眼她手上的藍色長袍,「這是什麼?」問得竟有幾分興趣。
她臉頰微微一紅,「這……這是為你做的衣裳。」
「為我?」他微一挑眉,黑眸炯炯看著她。
她分辨不出他的神色是生氣還是高興。「我……我只是胡亂做的,如果你不喜歡,我就不做。」她說得小心翼翼,她沒忘記他離開那夜,曾厲聲提醒她的身分,也許他又會認為她逾矩了。
她的話讓雨棠皺了皺眉,卻沒再說什麼。
方挽晴以為他會離開,誰知他竟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再過幾日,便是你們江南的桃花節?」他忽然問。
「是,桃花節很美,也很熱鬧。」她柔順地回答,感到身旁他的氣息好親近,心跳頓時狂亂了起來,
「想不想去看看?」他又問。
她一怔,凝眸看他,他的神情似以往般雲淡風輕,臉上掛著笑容,心情看來很好。
她回憶以往曾與爹一起去逛過桃花節,比趕集還要熱鬧,很漂亮、很絢爛。
「嗯。」她點了點頭,她想和他一起去桃花節。
清晨,方挽晴早早便起身,特意將自己打扮了一番,今天要去桃花節。
她在銅鏡中凝視自己,精心畫過的眉目,清麗而明媚,在唇上加點胭脂,顯得紅潤一些,烏亮的長發簡單挑扎一束,柔順地披散下來。她對著鏡子微微一笑。今天她穿了身綢綠的裙衫,柔女敕的綠色是她喜愛的顏色,清新而又明朗。
桃花,是他們這一地區的特產。現下正是桃花爛漫時。粉紅的、雪白的、嫣紅的,與綠葉相映,競相綻放著,鮮活而生機的美,的確讓人贊嘆。
桃花節在當地就如同過年一般,是歡慶的好日子。
雨棠和方挽晴隨著人潮,一起欣賞河岸的奇景。
他看得專注,而她,則看著他。身邊充斥的是叫鬧聲和歡笑聲,她雙手交握,覺得這一刻是自己這一生最快樂的時光,因為能這樣和他在一起。她微微閉眼,呼吸一口氣,這麼美的風景,這麼好的口子,她要全都收藏起來,放在心里。
「冰糖葫蘆,冰糖葫蘆!泵娘,要不要買一枝?又甜又脆哦!」身邊的小販沖著她叫賣。
方挽晴看看那鮮紅的山楂,粒粒串起,澆上糖汁的外衣在陽光照耀下晶晶亮亮,很誘人的樣子。很久以前她就想嘗嘗,但爹嫌太貴舍不得買,因此她一直沒能吃到。
「想吃嗎?」雨棠不知何時回頭,凝視著一臉恍惚的她。
她不由自主地點頭。
他微微一笑,將碎銀給那小販,拿下一枝冰糖葫蘆遞到她面前,「來。」
方挽晴又驚又喜,視若珍寶的接過。沒想到第一次吃到的糖葫蘆,竟是他買給她的,這令她心里漾起一股暖意。
前方的村人敲鑼打鼓,悠揚的笛聲也響了起來,撩動著江南特有的風情。他們走近,看到圍成一圈的姑娘們伴著音樂在翩翩起舞。
「這是我們的桃花舞,是獻給花神的,向她祈福,祈求在這一年里都順順利利,和和美美。」她湊到他耳邊,想蓋過音樂對他大聲地說道。
雨棠挑挑眉,覺得很有趣。
見他看得專心,方挽晴扯了扯他的衣袖,他轉頭看她。
「我也去祈福好不好?」她笑得甜美。
看著她那麼燦爛的笑容,他有些失神,輕點著頭。「好。」
方挽晴嫣然一笑,把糖葫蘆放到他手上,加進跳舞的人群,與那些姑娘一起跳了起來。
他的視線繞著她打轉,她女敕綠的身影在人群中特別清新,翩然舞動的身形,清靈得不可思議,嬌俏甜美的笑容看起來是那麼天真、那麼的開心,竟教他一時移不開視線……
這天晚上,纏繞在兩人心頭的是一份化不開的柔情。在雨棠的溫柔呵護下,方挽晴以為自己飛到了天上,那麼的幸福而充盈,望著身邊熟睡的他,她舍不得閉眼,輕輕靠在他懷里,覺得自己此生再無別的要求。
方挽晴今天一整天心情都很好。早上,她先在自己屋里把那件要送給雨棠的袍子縫制完。一針一線她都細細地縫著,連同自己的心意一並縫了進去。
餅了晌午仍不見雨棠,猜想他是有事要忙吧!
方挽晴來到屋後的庭院,偌大的園子里,五彩繽紛的花兒正開得絢爛,她本是不愛折花的,但今日喜悅飛揚的心情讓她忍不住采摘那些芬芳的花朵,手中鮮女敕的花兒襯得她一身鵝黃的羅裙更增幾分明麗。
她步履輕盈地走回房里,想把花兒插進花瓶中,心想雨棠會喜歡嗎?
走到房中,卻被里面的情景震呆了。房間內,秋大娘和一名丫鬟正整理著她的衣物。
秋大娘听到她的腳步聲,回過頭,「方姑娘,你回來了?」
「大娘,這是……」她問得遲疑,一顆心也抖得厲害。
「是少爺的吩咐,要我們整理你的行裝,須臾會送你回去,少爺已辦完事情,要離開江南,所以要打點別苑的一切。」
鮮花從手中滑落,散了一地。方挽晴幾乎站不穩身子,一張臉白得駭人。
他——要走了?要走了?這麼突然,這麼……
眼淚迅速凝聚在眼眶里,他們就要分開了嗎?她就要見不到他,也許是永遠……
天,為什麼要這麼殘忍,在她剛體會到幸福的時候就剝奪一切?讓她從天上突然摔到地上!她知道,夢終究該醒,她也不奢求,可是她竟連多夢一會兒的權利都沒有。嘴兒微顫,她使勁地咬住自己的唇,不讓自己失控哭泣。
「姑娘,你沒事吧?」秋大娘見她臉色煞白。
「我……沒事。」她艱難地開口,勉強扯出的笑容卻比哭還難看,「挽晴明白了,大娘,請讓我自己來吧。」她傾身向前,自己埋頭整理起來。
雨棠走進屋子,看她一人獨坐床邊良久。她的神情無助、呆滯,甚至……有些楚楚可憐。他驀地甩頭,厭惡起自己竟對她生起憐惜之心。
要她離去是他的意思,他早該這麼做的。這幾日他的舉動不禁讓自己迷惑起來,他在干什麼?一向平靜而冷硬的心竟似有了變化,他發現他竟會心軟,在面對她的時候。這種情是不該有的,所以他必須了結這一切。
方挽晴收住自己像斷線般紛落的眼淚。她不能哭,哭泣也無法改變什麼。他不想再見到她,他不要她了,就如同以往的客人一樣,對她膩煩了,厭倦了。
迅速抹去眼淚,听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她抬頭,淚痕末干的眸子仍是一陣潮熟,但她已竭力鎮定心神,默默看他。
「我——還能再見到你嗎?」她如水的眼眸定定望住他,問得可憐。
「當然。」他隱抑自己開始波動的心,這太怪異了,一點也不像他。定了定心神,他牽動嘴角,露出一貫的慵懶笑容,柔聲哄她。
她的眼神變得哀戚,知道他只是在敷衍她,這不是他真心的回答。她雖然不聰明,可對這點還是十分清楚,于是露出一個幽幽的笑容,「好,我等你。」她深深的看他最後一眼,轉身離去。
雨棠皺了皺眉,為何她的語氣里竟有一絲絕望,而不是期望……
屋子變得空空蕩蕩,只有那件藍衫掛在那里,讓他覺得刺目。
她走了,卻留下這件袍子隨他處置。要扔要拋,那都是他的決定了,而她已經留下自己想給的。
「來人!」雨棠臉色轉厲,冷喝一聲︰「把它給我扔掉!」
他一甩衣袖,頭也不回地離開那屋子。
從今以後,他再也不要被人擾亂心緒,更何況是一個青樓女子。
方挽晴回到環翠樓,算來她離開也不過兩個月光景,可嬤嬤對她的態度卻從以前的冷言厲語,到現今連不講話的時候都帶著矯情的笑。
「哎喲,晴兒呀,你可回來啦,可把嬤嬤想的,在雨公子那兒可是享盡榮華富貴,那樣的一個人兒,出手闊綽……」嬤嬤在那邊嘖嘖有聲地說著。
方挽晴默默往樓上走,她可以從身邊一些姐妹的眼中看到怨恨,有人甚至故意用胳膊撞她。她們又何必在意她呢?大家都不過是苦命的人。
方挽晴呆呆坐在自己房里,無聲地看向窗欞積著塵埃與蜘蛛網的地方,恍惚的心竟不知今後該何去何從。
在別苑的兩個月,幾乎要讓她忘了環翠樓的日子。
但如今重回這里,她無法不記起以往的生活,醉生夢死,陪伴一個又一個陌生的男人,不管自己厭惡還是歡喜,歡喜?她會歡喜嗎?
想到這里,她忽覺一陣惡心,捂住嘴巴,抑制住想要嘔吐的沖動。
這時,嬤嬤推門走進來。布滿皺紋卻風韻猶存的臉上帶著親熱的笑容,「晴兒,在休息啊,來,讓嬤嬤好好看看你,唷!怎麼覺得你又美上許多,想是雨公子疼你得緊!」她一雙銳利的眼在方挽晴身上轉了幾圈。
才不過兩個月,這丫頭好像有些不一樣了,身上多了那麼點她說不出的風韻,看上去雖不至于艷冠群芳,倒也自有一番讓男人心動的楚楚可憐。
方挽晴扯動嘴角,卻發不出聲音。
嬤嬤盯住她,又繼續笑眯眯道︰「這日子翠濃身子不適,今兒個晚上陸大官人要來,你快去打扮打扮,換身衣服,今兒個就由你去陪他。這陸宮人也喜風雅,兜里的銀子可也不少,你那小曲兒正合他意。挽晴啊,你看嬤嬤多疼你,好的主兒盡往你這里帶,別的丫頭可是盼也盼不到呢!」
一番話听得方挽晴臉色驟變,好半天才牽起一抹勉強的笑,「嬤嬤,挽晴這幾日正不是時候,身子……不干淨,您……」她艱難地說著。
嬤嬤的笑容凝結在臉上,「是嗎?那真是不巧,」她鋒利的眼眸盯著方挽晴,盯得她幾乎就要受不住,這才收回視線,「好吧,那你就好好休息,等過了這幾日再說,對了,回頭到廚房看一下,里頭給翠濃煎了藥,一會兒給她送去。」她斂去笑容,刻板地吩咐著。
「是,我知道。」方挽晴低若頭,順從地回答,心里卻輕輕松了口氣。剛才嬤嬤看得她心慌,如若被她看出自己在說謊,少不得又是一陣皮肉之苦。
從廚房端了藥到翠濃房里。一路上,方挽晴直納悶手里的藥汁,這是什麼藥?那股刺鼻的味道竟弄得她有點想吐。
推門走進去,卻看到不該看到的,翠濃正對著向盆嘔得厲害。方挽晴一驚,乍然之下像是明白了什麼,想要退出去已來不及,翠濃已聞聲回頭。
「你都看見了?」她美麗的眼眸深陷,失去往日的光彩,顯得憔悴而干枯。
方挽晴走了進來,掩上門,擱下藥碗走到她身邊,「我扶你躺下吧。」說著,動手扶她躺下。
翠濃一反往日冷漠難親近的性子,任她扶著躺回床上。
替她整理好被褥,方挽晴這才看向她,「你……有了?」
翠濃輕點頭,疲倦地嘆了口氣,忽然問︰「藥熬好了?」
這話問得方挽晴一驚,難道那藥汁竟是……
翠濃又道︰「把藥給我。」
「翠濃姐……」方挽晴遲疑了,心下不忍。
「挽晴,你別看著我,難道我還有選擇嗎?」翠濃泛起一個苦澀的笑容,「給我!」
「翠濃姐,這……畢竟是你的孩子,」她還是猶豫。
「我的孩子?」翠濃忽然冷笑一聲,「我的什麼孩子?生下來只會被人罵的雜種!你要他和我一樣受人輕賤、遭人唾棄不成?我已經太累太苦,不能再讓我的孩子受這種罪!」
翠濃這番話讓方挽晴紅了眼,她默默看著翠濃,看著她一口一口地喝下那碗黑色藥汁……
粥的香味散溢在屋里,方挽晴正在喂翠濃喝粥。
翠濃在床上躺了幾天,蒼白的臉色開始恢復往日的紅潤。
方挽晴總是將粥輕輕吹涼再遞到翠濃嘴邊,翠濃一直默默看她,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
方挽晴略略一驚,抬頭看她。
翠濃的眼里閃著晶瑩淚光,那是一種非常柔和的眼神,「這幾日謝謝你。」她輕啟櫻唇,緩緩地說。
方挽晴搖搖頭,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嬤嬤已推門走了進來。
「晴兒呀,原來你真在這兒。」她一張涂得血紅的嘴唇飛快的閉合著,「翠濃,今天怎麼樣啊?嬤嬤可是擔心死你了!」她自顧自的說著,沒有看到翠濃臉上浮現的冷笑。
嬤嬤伸手拉過方挽晴,「今天晚上有貴客,是江南商號的徐老爺,他可是名震四方的巨賈,今兒個你就好好伺候,他給的好處不會少。」嬤嬤盯著方挽晴,「你那事兒總該結束了,記得打扮得漂亮些,徐老爺喜歡水靈的女孩。」
說完,她就轉身走了出去,絲毫沒看身後方挽晴的反應。
躺在床上的翠濃看見方挽晴瞬間煞白一張臉,她怎麼了?
那徐老爺已年約五旬,挺著個大肚腩,一雙精明的眼色迷迷地盯在方挽晴身上不曾離開。
有意思,眼前的小美人看上去清請秀秀的,自有一股水靈柔媚,他喜歡。他甚至可以想像她翠綠衣裳里裹著的柔女敕肌膚。
念及此,徐老爺便迫不及待地摟著她上樓,沒有注意到方挽晴眼里的那抹決絕。
半晌後……
一聲淒厲的尖叫從樓下傳出,嚇著了樓下醉生夢死的一群人。
嬤嬤先是一驚,隨後看到衣衫不整的徐老爺從樓上狂奔而下。
「怎麼回事?徐老爺,您怎麼了?」嬤嬤急忙迎上去,看到的卻是徐老爺臉上的血跡。
一時間,姑娘、客人四散,亂成一團。
徐老爺驚魂未定,一雙死魚般的眼翻白看著嬤嬤。
「那個賤人瘋了、瘋了……」他不住地喃喃。
嬤嬤使了個眼色,讓人拉著徐老爺下去安撫,又忙著去鎮定客人。
嬤嬤走進房里的時候,就看到披頭散發的方挽晴,同樣的衣衫不整,露在衣袖外面的一截藕臂上汩汩流著鮮血,殷紅的血在雪白的肌膚上更加刺目,而她右手里還緊握著一把匕首。
嬤嬤不禁嚇了一大跳,但她畢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很快就定下心神,見方挽晴木然站在那里,她冷著一張臉,厲聲問︰「死丫頭,你這是在做什麼?」
方挽晴一驚,手里的匕首向前一橫,「誰也不能逼迫我!」她慌亂地低喊。
嬤嬤為之氣結,這死丫頭神智不清了,膽敢說出這樣的話來!想是好日子過得太久,忘了分寸了!
「來人!」嬤嬤大聲喝道,一手重重拍在桃木衣箱上,外面迅速跑來兩個壯漢。嬤嬤一使眼色,兩人便同時向方挽晴沖過去,輕易地奪下她手中的匕首,並一人一只手臂將她牢牢擒住。
方挽晴不鬧也不叫,只是低垂著頭。
嬤嬤上前,一個巴掌甩在方挽晴臉上,本是蒼白的臉上迅速浮出五道指痕。
「死丫頭、賤丫頭!是不是活膩了,竟敢做出這種事,不想接客是嗎?我呸!你以為自己是誰啊,出去兩個月就想裝清高,婊子就是婊子,老娘還奈何不了你這賤人?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不接客,老娘有的是辦法讓你接,呸!」嬤嬤吐了口唾沫到方挽晴臉上,猛然上前扯住她的頭發,痛得方挽晴變了臉色,只覺頭皮快被抓扯下來。
嬤嬤出的第一招並不是毒打,她把方挽晴關在潮濕的地下室里,不給飯吃不給水喝,她想看看這死丫頭能逞強到幾時?
方挽晴抱著自己的身子縮在角落。四處亂竄的老鼠讓她想尖叫,但她累了倦了,再沒什麼力氣喊叫或是移動身子來躲避這些穢物。
嬤嬤將她關在這里兩天了,沒飯沒水,她想這樣折磨她、教她屈服嗎?方挽晴想笑,卻扯不出一個笑容。
不!她不會屈服,已經給了雨棠的心和身子,此生不會再交給第二個男人。就算他不在乎、不希罕,甚至厭惡鄙棄她,但她的真心只有一個,已經給了他,她不會收回,也無悔。
方挽晴想到雨棠,心里像有只溫暖的手撫過,讓她稍稍安定些,她舌忝了舌忝干澀的嘴唇,喉嚨里灼燒得難受,人也昏沉得厲害。
「挽晴!」鐵欄邊有個聲音在輕輕喚她,她依稀听到。
掙扎地爬過去,看見在鐵欄邊擔心地望著她的是翠濃。
「翠……」她一發聲,才發現自己的聲音低嗄得嚇人。
「噓!別說話,我給你帶水來了,快喝。」翠濃從縫隙遞過一只碗。
方挽晴一沾水,就大口地喝起來,還差點嗆到,她實在渴得厲害。
罷喝完水,胃里卻是一陣泛酸,她急忙掩住嘴,干嘔起來。月復里空空的,什麼都沒有。但強烈的惡心感一波強過一波。她到底怎麼了?
「挽晴……」翠濃變了臉色,盯住她,「你……是不是……」
翠濃的話讓方挽晴大吃一驚,她愕然地回視她,心里推算起日子,一算之下,月事果然已遲了一月,難道她真的……想到自己近來虛弱厭食,惡心嘔吐,饒是她再鎮定,現下也不由得慌亂起來。
如果只有她一人,是死是活她都無所謂,但現下卻多了一個小生命,而這小生命又是她深愛的男人給的,難道要這生命和她一起面對死亡,一起消失在這世上?不,她不能這麼自私啊!
如此又過了數日,方挽晴的身子愈加虛弱,她就快支持不住了。
恍惚中,她又听到翠濃的叫喚。
翠濃見她已面無人色,焦急道︰「挽晴,你听我說,這樣不行啊,你就先假意應允了嬤嬤,你現在這副樣子,莫說做什麼,勢必要在床上躺好幾天呀,你……又不是一個人。」
翠濃在鐵欄外搖著她的手,劇烈的搖撼讓方挽晴的神志略微清醒了些。
「翠濃姐,我……的孩子……」她艱難地開口,她不知道孩子會怎麼樣,可她想保住孩子呀,那小生命也是雨棠的孩子,如果她今生今世再也見不到他,那她至少還擁有他的血脈。
「我明白,你別說話,等我!」翠濃說罷,匆匆離開。
方挽晴又昏了過去。
當她再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躺在房里。她不是在地牢里嗎?她還活著?
她這一躺便是好幾日,翠濃每天都來看她。
方挽晴知道自己沒辦法一直躺下去,嬤嬤不會放過她,也不會可憐她,在環翠樓沒有同情與憐憫,要生存下去,她必須做個選擇。
望著窗外細密的雨絲,她露出一個淒切的笑容,她,沒得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