謐靜的房間彌漫著陣陣檀香,一位身著白衫的男子靜靜地坐在桌前,原本清明的眉目被長睫覆住,他似在沉思,又似在打盹小息。突然,男子好似清醒了一般緩緩地站起身子,淡聲開口︰「找到了?」
原本空寂的房內竟然漸漸浮現出層層薄霧,並不斷聚集,形成一個高大的身影跪立在男子的身後,「尊者,已經尋到那妖獸的落腳之處。」
「很好,是哪戶人家?」男子微微點頭,轉身看向自己的護法式神。
「是南郊蘇府,當今相國的府邸。」式神依舊恭敬地回答,一臉敬畏的神色。
「可有進府查探?」
「進不去,那府邸有守護的結界。若貿然硬闖,我怕妖孽趁機施法。」
男子斜過半身,微微頷首,「你繼續守在那里,不要動任何人家和其他妖魔異獸。」
「是。」式神沉沉應道,如來時一般,薄霧又化為一
陣輕煙消失無蹤。
半晌,男子才緩緩走向床榻,內懷中取出一個陳舊的香囊緊緊捏在手中。
大清早,蘇府便忙得不可開交,手忙腳亂的家丁和丫鬟們進進出出,就連門里門外都擠著一大群好奇的街坊鄰居,甚至還有一些媳婦、姑婆們帶著小孩嗑著瓜子守在一旁,閑東閑西地拉扯個沒完,但每個人的眼楮都不忘記時時向蘇府里面瞅一瞅,最後蘇府還不得不借助官差把守,才將這群好事之人擋在門外。
「不知國師到訪,蘇某款待不周了。」蘇儼急急走進廳內,笑眼看向靜坐在一旁的白衣男子。
見蘇儼坐人上座,白衣男子這才站起來朝他微微頷首,「弘嵩見過蘇相國。」
蘇儼上下打量了弘嵩一番,劍眉鳳眼,瘦削的臉龐顯得斯文秀氣,白皙的膚色配上純白的衣衫,整個人突顯得更加仙風道骨,絕爾不群。他不住地微笑著點點頭,「好,國師真乃天人之貌,儀表堂堂。快請坐。」說罷,蘇儼轉首看向四周偷看著的婢女,不禁皺起眉頭,「都佇在這兒做什麼,還不快去給國師參茶!」
「是。」一個婢女心喜地就要過去,粉紅的面頰透出絲絲女兒嬌態。
「不用了,我在外皆不飲茶水。」淡漠的聲音打斷了那婢女的歡心,她只好無奈不舍地又慢慢退回原處,才發現四周婢女皆雙眼痴痴地看著那冷淡卻俊俏無比的白衣法師。徑自飲下一口清茶,蘇儼一手辭退一旁擁擠的家丁奴婢,才開口︰「國師貿然到蘇某府邸可是有何要事?」「在下是受皇上諭旨,到蘇相國府邸勘察風水。」弘嵩道。
「皇上諭旨?怎麼我從來沒有听說過。」蘇儼微微皺眉,看向廳下的弘嵩。「皇上體諒相國愛女心切,如今貴妃娘娘在宮中服侍皇上,所以皇上才特地叫我來給相國勘察風水,以保萬福。」蘇儼聞言揚起淺笑,「那老夫真是要感謝吾皇對臣子的關心,待明日老夫上朝當面叩謝聖恩。但是這風水之事就不必麻煩國師了,老夫對此也是順天命所為。」「那蘇相國是將皇上的恩寵不屑一顧了。」淡然地將話輕吐出來,弘嵩雙眸直直地看向蘇儼。被弘嵩那清明的如同浮冰一般清澈平穩的眸子一望,蘇儼不禁暗暗心驚,好個心眼清明的法師。他只得按捺住心中的憂患,撫須含笑,「國師此話便嚴重了,老夫豈有將皇上的話不屑一顧之舉?本是覺得國師勞累.所以才推辭。既然國師堅持如此,那也就煩勞了。來人哪,引領國師察勘府內。」
漠然地看著蘇儼將話說完,不等他召喚人來,弘嵩便淡聲開口︰「不必勞煩其他人了,還請蘇相國讓在下暫時自由出入貴府,這樣也方便在下好生勘察。」說罷,他不待蘇儼開口便徑自朝後院走了過去。
看著弘嵩離去的背影,蘇儼立刻喚住身邊的—個奴婢︰「你現在立刻到小姐的閨房,告訴她宮內的國師到訪,叫她好生收拾儀表。」
「是。」婢女低頭福身便朝著與弘篙相反的另—個後院走了過去。
「我知道了,你可以退下了。」青帳內傳出細語,柔聲似水。
站在房中的婢女又才福福腰身,「那奴婢就先退下了,小姐有什麼事召喚一聲便是。」
「嗯。」女子聲音輕飄起伏,淡淡應聲。
隨著丫鬟退出門去的聲響,只見半空中又燃起一撮烈焰,一把點燃了下垂的青色紗帳。
「別鬧事了。」漣水玉腕向上一揮,那火星還未燃燒起來,便熄滅了。
「怎麼辦啦?怎麼辦!」只見那原本燃起烈焰的半空驀然出現一個小人兒,伸手便要將青帳給掀起來,卻連帳子還未踫到便抓了個空,青色的簾帳已然移開床棚。
「主子,救救我啊!那個臭法師來了,肯定是知道我在這兒啦,快點想想辦法啊……」嗚,她怎麼會這麼倒霉啊,前幾天才逃過兩次死劫,還沒定下心神,這皇宮里的臭法師又跑來了。她不要啊,她現在還是只不成熟的幼獸,要她死也要等她變成法力高強的靈神獸吧?不過真的讓她變成了靈神獸,她一定要把那個臭法師一口吞掉!
小狸使勁揪著棉被不放,並且有拭去滿臉鼻涕眼淚的跡象,漣水不得不一把將棉被抽了回來,再怎麼說這也是蓋在她身上的被子。
漣水不禁微微合眼,定下心神。她本以為還會過上幾日他才會找上門來,沒想到會這麼快。而她是否做好了面對他的準備?思及此,她的雙眸不禁黯淡下來……
「主子,你快點給我想想辦法啊。我怕那個臭法師早就在府外布下結界,讓我插翅也難飛啊。」更重要的是這個法師肯定會看出她藏身的妖氣,那個時候……
小狸硬是吞下一口唾沫,她簡直不敢想象自己會變成什麼樣。
輕嘆出聲,漣水才緩緩看向小狸,「你現在就暫時附體到馨圓那個丫鬟身上,我會施法盡量減去你藏身的妖氣。」
「真的?」小狸欣喜地張大雙眼,「好,我立刻就附到那丫頭身上。」嘻嘻,這下可不怕那個臭法師了。只見她單手一揮,便要隱身離去。
「等等。」漣水二口喚住小狸,「不可施法,你的妖氣太重。先等我將你身上的孽氣覆住,你再附到謦圓那個丫鬟身上,切記,不可在府內施展任何法術。」
小狸無奈地癟癟嘴,「哦。」她發誓,她今一定要好好地修煉,等到她成了靈神獸,一定把世上的臭法師都吃光光!
漣水合指蘭花,亦見一點冰綠色光芒定在指尖,「罩住。」縴指點向小狸,便見那微弱的綠光覆蓋住小狸的周身又漸漸消失。
「主子,小狸先走啦。」看來魍魎姬大人還是很厲害,這下就不怕那個臭法師了。小狸開心地一笑,便立即消失在空氣中。
看著小狸離開房間,漣水才驀然捂住心胸,體內不住翻騰的氣血讓她緊緊揪扯住棉被,原本就顯得蒼白的面色也隱隱透出絲絲青綠。
挺住,現在一定不可以倒下去。她緊咬牙關,但周身早已冷汗淋灕。早就知道在這薄弱的軀殼里面絲毫不能動用過多的法術,看著自己的手掌慢慢浮現出緊皺的經血,漣水沉下雙眸,緩聲開口︰「來人。」她必須立即飲食鮮血才行。
「小姐可是要找這個?」一個淡然而熟悉得令她心驚的聲音驀然響起。
「啊!」一個細小的身影被推翻在地。
真討厭,這個臭法師一點也不懂憐香惜玉。馨圓,不、應該說附體的小狸揉著自己可憐的,真的很倒霉啊。她才一附體,就看到這個長得亂酷一把的人站在一旁,二話沒說就把她給拎起來了。虧得主子還叫她不能施法,她是想施法都沒用,根本就起不了任何作用,嗚,看來這次她真的死定了。她以前還那麼喜歡捉弄陰界的小表差,死後他們不會想報仇把她倒下油鍋去炸吧……果真是他來了……看著這千年來都未曾遺忘過的男子,漣水雙眸定定地注視著那淡然地與她對視的眸子,心驀然一緊,他依舊如那時將她封印住的冷硬啊!她在奢望什麼,難道還以為他會對她有以往的柔情……唇不自覺地微彎,笑自己的愚,笑自己的傻。他可是害得她受盡萬苦的人!但是為何見到他依舊有著一絲心痛,她的心應該早已麻木了不是嗎?「啊!主子!」小狸張著可憐兮兮的雙眼,本來打算讓主子消消氣,沒想到竟然看到主子面色鐵青,泛白的唇角溢出汩汩鮮血,「主子,你沒事吧?來,先把這丫頭的血喝下去。」沒等自己鑽出馨圓的體內,小狸便一手要拂開喉頭。「喂,你干什麼!放開我,听到沒?我叫你放開我啊!」看著自己要揮開頭顱的手被那個臭法師一把抓住,小狸不住地使勁掙扎,「我叫你放開我,你听到沒有啊!」魍魎姬大人的臉越來越青紫。不行,她必須馬上給大人喂食鮮血,不然大人一定會出事的。
定下雙眸,小狸便要鑽出體內。咦?不行?再試一次,還是這樣!哇!不可能,她竟然顯不了原形了。
「臭法師,你給我施的什麼法!我現在都不能出來了!你快點放了我,听到沒有啊,我叫你放了找!」小狸忍不住一頭倒在地上耍賴,硬是要解出困境。可惡,她一定要出去!牙齒一磨,一口便要咬住臭法帥的爛手。
「唔、唔……」看著自己的嘴又不能張外,小狸簡直苦不堪言。上次是魍魎姬大人施法讓她閉嘴,現在這個臭法師也施法讓她閉嘴。難道他們看她足個幼獸就都欺負她嗎?嗚,她好想回到魑大人的身邊啊,至少沒人封她的嘴。嗚,她的魑大人現在在哪里啊?可愛的小狸在這里被人欺負啊……
淡漠地窺了一眼使勁拽著他的手的小妖,弘嵩冷聲開口︰「我沒有將你封在這個丫鬟的體內。」人類經受不了太久的附體,他也只會將顯形的妖魔全都覆滅。
小狸癟癟嘴角,咦,她可以說話了。小狸開心地咧咧嘴,「鬼才會信你的話呢,不是你將我封住難道還是我自己把自己給封住的。」撒謊也不會挑時間,這里除了她就是他這個臭法師和魍魎姬大人,不是他也不是她,難道會是魍魎姬大人啊……咦,魍魎姬大人!
「不會吧?主子。你把我給封在這個丫鬟身體里了!」巴掌大的小臉做出苦苦的樣子,小狸可憐兮兮地看向漣水。緊緊地收復住全身蔓延不止的氣流,漣水費力地看了小狸一眼。這個丫頭,若不是她將她暫時封印在這個丫鬟的體內,現在她早就被他給殺了。她全身止不住地顫抖,一身的寒氣讓她渾身散發出冷冷的陰氣。
「喂,你幫幫忙啊,求求你救救魍魎姬大人啊,求求你啊,你快點幫一下忙啊。」看著主子受苦的模樣,小狸簡直又慌又亂,只能抓著眼前惟一有點能耐的人苦苦哀求。魍魎姬……
弘嵩心中微微一愣,似乎曾經在什麼地方听過這個名字。他半眯著雙眼,直直地看著床上的女子。她雖然眉目絕麗,有著凡人之軀,然而渾身散發出黑暗的戾氣,不似普通妖魔,難道是被貶的神人?壓下心中的疑惑,弘嵩自懷中取出一粒玉石般透明的丹丸,「將它服下。」「這是什麼啊?」小狸被這水晶似的小丸子給吸引住,露出天真的疑惑。「冰玉散。」漣水輕輕地吐出三個字,青冷的面龐已經完全被寒氣籠罩。弘嵩的雙眸更加地緊盯住床上的女子,她竟然也知道冰玉散……
「這個小彈球叫冰玉散啊,看起來好可愛。」小狸嬌聲憨笑。
「哼。」漣水嗤聲一笑,卻動了氣脈。她忍住口中的血腥,嘲諷地看著那淡然凝視著她的弘嵩,「你確定要將這寶物給我這妖魅服食?就不怕我更加禍亂人世?我勸你趁早將我滅殺,不然你終有一日後悔莫及。」
「哇哇哇,魍魎姬大人你在說什麼啊,千萬不可啊,你別忘記了我們還要復、唔,我們還是活著比較好不是嗎?」硬是把話別扭地轉過來,小狸大呼一口氣。好險、好險,差點就把復族的事給抖出來了,不過魍魎姬大人在干什麼啊,怎麼還在叫這個臭法師來殺地,真是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啊。
直視著眼前不停地散發出陰氣的女子,弘嵩不由得糾眉。若是平日他早已不論神魔,先收伏了再說。但是這女子的眼神似對他有萬般怨懟,若不是曾經有過糾葛,何來如此的恨意?
「你和我可曾認識?」淡灰的眸子有絲疑惑。
「認識?」漣水淒然一笑,泛黑的唇被霜氣凍出血口,「我可沒有那麼好的福氣認識天上的尊神,你別忘了我只是個妖孽,我只會將比我低下的神人吞進肚子增加我的功力。」他果真沒有認出她,或許他已經將她忘記……一絲心酸讓她雙眼蒙上薄霧。
「妖孽。」弘嵩半眯雙眼,「你當真是妖魔?」為何他感受到的黑暗的戾氣卻無一絲妖異?漣水的眸子驀然泛出一絲綠光,「你倒看我這是否是常人所有。」還來不及將話說完,胸一陣翻騰,滿口鮮血突然噴出來。原本早已支持不住的身子如細柳一般垂下床榻,她眼角處緩緩流出一滴晶瑩。可笑啊,其實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如今的她究竟是何種形態啊……
「啊!主子,主子!」小狸不敢置信自己的主子居然就這樣倒了下去,立即撲過去將她扶起,「醒醒啊,魍魎姬大人,你快點醒醒啊。」心中有絲異樣,弘嵩微皺眉頭。他看著手中依舊拿捏的冰玉散,遞給那哭鬧不休的小妖,「你將此物給她服下,半個時辰後便沒事了。」「真的?」小狸抹了抹臉上的淚痕,不相信地看著這個臭法師,他會有這麼好心?看了一眼昏倒在床上的女子,弘嵩皺住眉頭,沒有應聲便將冰玉散塞給小妖,然後轉身走出房外。今日的反常之事他必定要查個明白,這女子給他的感覺好像很久以前就他們已相識。而那心中的悶痛…他探手伸進衣衫,緊緊捏住貼在胸膛的香囊,為何有種熟悉的感覺讓他煩心……黑暗。
到處是黑暗一片,四周看不見任何存在的物體,惟有她,惟有她一人沉淪在沒有盡頭的深淵里。心中的疼痛讓她麻木,有什麼讓她丟舍不下,有什麼是她不能忘卻的,是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當她以為自己快要融化在這黑暗的深淵里時,四周卻響起了她快要遺忘的語句——身為水神,卻妄顧職守,並魅惑其他雨師尊者私自下凡,助人界妖魔亂世。此番惡劣,經大帝降旨,革除其水神職位,打入萬劫深淵。等待世間江河干涸、群山傾塌、日月星辰移位、四季節令同現之時,汝的罪行方滿,亦可出世……
那淡漠得似冰山一般冷硬的聲音為何這麼熟悉,她心中涌起一陣心痛。啊,想起來了,她沒有忘,她沒有忘!這是她最熟悉的聲音,是曾經對她軟聲呵護,曾經陪伴她走過千年的柔聲細語,而如今——親自將她封印在無邊無際的、黑暗的深淵中的也是這個聲音!
出來啊!不要一直說話,出來面對她啊!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她!出來啊!
幫除其水神職位,打入萬劫深淵。等待世間江河干涸、群山傾塌、日月星辰移位、四季節令同現之時,汝的罪行方滿,亦可出世……
不!不要,她要回去。他不可以這麼對她!
等待世間江河干涸、群山傾塌、日月星辰移位、四李節令同現之時,汝的罪行方滿,亦可出世……不!
「不!」她揮手抹去那暗夜的黑幕,淋灕的冷汗布滿了周身,當觸及到自己僵硬的雙手,漣水才緩緩清醒過來。是、是夢,是夢,幸好……她平復住心神,但那真實的記憶一再瓦解她的神志。不要!她不要再回到那個深淵里。幾千年的黑暗是她無盡的夢魔,她只能不停地沉睡,迷失住自己的心魂。她不要,她一定要將九黎族復興,那樣她就能真正地回到這個世界上。「又做噩夢了?」秀雅淡然的嗓音讓她愕然一愣。
「魑!」漣水欣喜地喚出聲。
挺秀的女子眉目淡漠地回望著,但是微彎的薄唇不難看出有絲笑意,「來,吃塊梨。」魑側身坐在床邊的木凳上,將手中削好的水梨輕輕劃開,拿給漣水。「怎麼,不喜歡?」漣水無動于衷的神色讓魑揚眉,她可是很難得親自給人削梨的。抿抿嘴角,漣水泛出一絲苦笑,「分梨,分離。我現在實在是吃不下這個分開的梨子。」更何況剛才的噩夢已將她所有的心志淆亂。魑挑挑眉,只好自己將水梨慢慢塞人嘴中,這個梨子的水分還不少。
漣水靜靜地看著已經消失了好久的大姐,之前無論她怎樣施法都不能準確地找到她,如今她又是怎麼回來的?
「有事要問?」魑瞅了漣水一眼。
拂開額間的濕發,漣水將床前的水杯端在手中,才看向默然地吃著梨子的魑,剪剪水眸透出點點擔憂,「你這些年究竟是在什麼地方,為什麼我施法也算不出你的行蹤?」雖說她禁錮在人類的軀殼里,但是她的法力也不至于不能算出一個人的去向。
魑停下了口中咀嚼的水梨,揚起少見的笑容,「我在找‘凶黎之谷’,當然是得東南西北到處奔跑了。」
「凶黎之谷,大哥葬身的墳地……」漣水咬緊下唇,若能找到此地,那復族之事便已成功一半,「找到了嗎?」
魑輕輕一笑,「有那麼容易就好了,沒有絲毫線索,但是——」
「但是什麼?」握住水杯的手一緊。
細長的眉眼半眯,魑道︰「我已經發現了藏有大哥生命之玉的其中一座山頭。」
「你將生命之玉帶回來了!」漣水緊張地行向魑。
魑聳聳肩,「沒有。」
漣水愕然一呆,「你就這麼回來,把小命之玉丟在那里了?」那可是讓大哥重新蘇醒過來的魂魄啊!
將吃完的梨核隨手扔掉,魑才看向一臉緊張的漣水,「沒事,我剛才已經叫小狸和妙妙去那里將生命之玉取回來。」漣水雙眸直直地凝視著顯得跟以前不一樣的大姐,「魑,你究竟是怎麼回事?」雖說她以往也比較隨性,但對于重要的事是絕對不會放松的。
魑的笑容驀然變得柔和,雙眸充滿蜜意地看向漣水,「我踫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人,沒有及時將生命之玉找回來也是因為他日前出了狀況,我必須去找他。」
沒有一絲一毫的隱瞞,她答得自然而執著。
漣水的手驀然一僵,「是男的……」
「是啊。」揚起淺笑,魑才又看向漣水,「不要心慌,我知道你對感情已經害怕了。現在那個大名鼎鼎的赤松子尊者不是已經下凡了?趁著現在你要好好把握住。」
手中的水杯砰然破裂,漣水緩緩將眸子轉向魑,「把握住?把握什麼?把握那個天神尊者?魑,你怎麼會說出這種話?你難道不記得幾千年前那場涿鹿之戰,他是怎麼對付我們的?他竟然將我押入那個萬劫深淵,沒有顧及一點情分,那麼冷酷、那麼殘忍!你竟然還叫我將他把握住!我要用他的鮮血來洗清我這受盡陰氣所苦的軀殼!」噴恨地將話吼出,漣水瞪大了雙眼直直地目視著魑。她怎麼會了解獨自沉溺在黑暗里的痛苦,沒有一點的聲響,沒有任何的生命存在,就連自己都已經像是容納在黑暗里的陰氣。她逼著自己沉睡,她要看著這天地異變,要看到江河干涸、群山傾塌、日月星辰移位、四季節令同現的時候。但是沒有,她一直被黑暗埋藏在深處,她沒有一點機會看到亮光。她連自己都看不見,不知道的深淵,她難道還會將那親手裁制她的神人拿來膜拜?!她要永遠地遠離那個鬼地方,要復族就必須將這凡塵毀滅!這樣她就能月兌離那個深淵了……
看著漣水充滿怨氣的蒼白面容,魑不禁搖頭輕嘆,「何必硬是要自己記得這個仇恨,充滿怨懟對你有什麼好處?若如你說要這世界毀滅,那要大哥復活又有何用?你受的委屈和苦楚,大姐難道不知道嗎?我想念的是以前那個慈善、體貼的小妹,天界最明艷的水神,最深愛著自己丈夫的姬水……」
「不!」兩手捂住雙耳,漣水淚水兮兮,「不要,我沒有丈夫,沒有丈夫。這個世界上早已經沒有水神姬水了,有的只是復仇的魍魎姬!」魑無奈地搖搖頭,「自己對自己說的話又有什麼用,你永遠都是水神姬水。」
「不是!」隨著漣水的怒吼,邪風速然劃破魑的面頰。
伸手觸及自己臉上的血痕,魑雙眼淡漠地看向漣水,「我想告訴你的是,凡是不要看外表。這次尋找凶黎之谷時,我也打探到一個消息,赤松子可能在千年前就遺忘了某些東西了。」
漣水愕然一愣,「遺忘?什麼意思?」
煩躁地甩甩手,魑站起身,「什麼意思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千年前將你關押起來的事沒有那麼簡單,何不趁現在好好問個清楚?他現在既是當朝國師,你也不用太過顧慮了。反正你要是死了,魂魄還是得回到那個深淵。你可別忘記你的本尊始終都是藏匿在里面的,若你真要等到江河干涸、群山傾塌、日月星辰移位、四季節令同現的時候,可別後悔。」窺了一眼依舊在床上木愣呆坐的漣水,魑不禁嘆氣。這個情字究竟世上有幾人解得開啊,當年的大哥因此喪生,小妹也因此墮入深淵,如今自己也深陷其中無法自拔。仰天一笑,她現在還得去救那個呆頭鵝呢。再瞅了漣水一眼,魑輕聲開口︰「你自己一定要好生想清楚啊。我還有事就先走了,若有麻煩就去濼山上找我。」話音尚在屋內盤旋,身形早已消失得無影丸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