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棟老屋子,兩個女人,兩個男人……風雲暗涌。
呃,更正。覺得風雲暗涌的,大概只有秦緋雲吧,白老師從頭到尾都客氣又有禮,至于她舅舅,看起來好像沒什麼改變,每天端著雲淡風輕、彬彬有禮的微笑到處勾引師女乃和少婦們的芳心。
如果秦緋雲沒有因為太想看戲而自己產生幻覺的話,楚素弦看上去似乎是有那麼一點點陰郁——不,她沒嗑藥,她確定有時會听到舅舅嘆氣,除非這老房子鬧鬼,她听到的是別的聲音。
雲崢看上去也很正常,但秦緋雲不知道,現在的他其實笑的時間比她不在時多得多了;而跟需要上課、準備期末考的雲崢不同,秦緋雲閑來無事就躲在暗處當狗仔跟柯南。
她突然想到白老師可是以前舅舅喜歡的那一型啊!想她舅舅年輕時可是有「攻略高手」、「美女殺手」的綽號耶,大表哥就是這樣誕生的,听說當年他結婚那天,全台灣有一半的女性都心碎了。
難道事情真的不是表面上那樣?那天她看到的畫面,說不定只是某人正好看著某人在發呆,眼神其實沒有深情款款和一點點藍色憂郁?而那些不用言語的默契只不過是兩人都太熟了,要說有一腿還差得遠?
但是,話說回重點二。白老師明明就是舅舅以前喜歡的型,但一個屋檐下住了好幾天,兩造都不動如山,不要說天雷勾動地火,那個氣氛簡直萬里無雲,風平浪靜,看樣子日久也不會生情,倒是可能變成好姊妹……秦緋雲想到就一陣惡寒,她舅舅是沒那麼man,但離秀氣也差得遠了。
雖然雲崢叫她不要搗蛋,但她忍不住啊!她不想吵他念書,以前無聊時她會出門找樂子,現在她只想待在離雲崢近一點的地方自己找事做,玩累了轉過身就能看到他,多好。
沒兩天,秦緋雲就忍不住跑去和白老師閑話家常探口風。
原來白老師的前男友,似乎也是有錢人家的小開——秦緋雲鼻孔哼氣,不事生產就算了,EQ還零蛋,自己每天躺著等死都有飯吃,所以沒嘗過為一口飯奔波的辛苦嗎?渣中之渣!做玻尿酸都不夠格——渣男小開似乎到現在還一天到晚派人找白老師麻煩,所以白河叔叔只得向她舅舅開口。
听起來,白河叔叔也只是想保護堂妹嘛。
秦緋雲每天都很忙,但是每天都在瞎忙,看來不管當狗仔還是當柯南,她的素質都有待加強。
吼!她不信挖不出什麼內幕!秦緋雲搬出她的相機,發誓一定要拍到關鍵性的畫面!
雲崢到樓下來喝水,看到的就是這一幕——躲在暗處,雙眼朝著客廳里閑聊的某兩人射出綠光的小狽仔。
他一直都知道她在干嘛,只要不過分就不會阻止,只是想想這幾天她難得回台灣,他白天要上課,晚上顧著念書,連休假她也盡可能不打擾他,好像因此讓她有點無聊。他到廚房削了一顆隻果,切成一小口一塊,回到原地,秦緋雲還在那兒。
雲崢在她身後坐下,輕輕點她的肩膀,秦緋雲回過身,朝他比了安靜的手勢。他默默拿水果叉叉起一塊隻果喂到她嘴邊,秦緋雲反射性地吃掉了。
隻果很甜,雲崢總在她吃完時適時喂過來,吃到最後秦緋雲都忘了自己原來在干嘛。
他把她圈在懷里,一塊一塊地喂隻果,讓她忍不住靠在他懷里耍賴,模模蹭蹭。
嘿,她男朋友身材超好的,再過幾年想必會成為猛男界的極品啊!而且他愛干淨,身上除了一點點屬于他的氣味,大多數時候都是干淨清爽的,讓她更喜歡對他摟摟抱抱,光明正大吃豆腐,此刻她的小賊爪都模上男友胸肌了。
雲崢血氣方剛,只能努力將懷里的丫頭當成小朋友或小動物,從頭到尾一派淡定和耐心地專注在喂她吃隻果的任務上。
只有這時候秦緋雲會放任自己當小女人,表現出一點想被疼愛的模樣。雲崢在被收養前功課一直在及格邊緣,原本想轉到夜校,提早出社會賺錢,卻讓楚素弦和秦緋雲聯手勸退了。高中三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很多事,包括一個年輕人未來能夠擁有多少籌碼,所以現在雲崢得加緊腳步追上別人,她不想讓他分神。
隻果吃完時,秦緋雲才發現,客廳的人早就不見了。
哇哩……她不會是中了某人的聲東擊西之計了吧?秦緋雲有些質問地看了雲崢一眼,他卻沒事似地拿出紙巾擦拭她濕潤的嘴角,好像這些舉動對他來說再單純再平常不過——他只是正好想喂她吃隻果,吃完安撫地拍拍抱抱也是很正常滴。「我們去河堤邊散散步吧。」雖然陪她的時間不多,但他還是每天陪她出門走走逛逛,不想她對這個長假的記憶只有孤單……呃,跟八卦。
他忍不住想,這丫頭以後搞不好會跑去當記者吧?
*****
美國的寒假其實很短暫,短短兩個星期,新年過後便要開學。
但是那個熱鬧的聖誕夜,秦緋雲興奮地宣布了好消息。
她總算能如願回台灣念高中。長輩說,家里的學校讓她當公主她不要,那就回台灣接受八股教育的約束,好好被管一管吧!
開玩笑,念聖羅蘭跟念台灣的高中比,有比較輕松嗎?秦家是校董,秦家的千金一入學就萬眾矚目,她要是真想不開才會去念聖羅蘭。
為了表現自己壯士斷腕的決心,她還很阿沙力地自己先在美國找了家沙龍剪了個男孩頭。反正頭發可以再留長,自由的青春可禁不起等待啊!
至于念哪間學校,家里並沒有嚴格要求——當然指的是沒有地域性的嚴格要求,至少要能考上該縣市第一女中,或知名的貴族中學,才有資格要求「離巢」。秦緋雲也不奇怪,她家長輩矜貴的面子是禁不起太多妥協滴!讓她回台灣已經是超級特赦,最好感激涕零地發奮圖強讓家人更有面子,想想之前紫江堂姊只不過不想回紐約念高中就吵到幾乎要鬧家庭革命了。
秦家不要求秦緋雲一定要在台北的原因是,留在中部讓緋雲母親娘家的人照看,家里也比較放心。
所以那次的分離,感傷少了幾分,而且多了些許期待。
于是,熬過了那讓人迫不及待的一學期,十六歲的秦緋雲總算興高采烈地飛回台灣。
*****
由于謀畫回台念高中已久,秦緋雲從國二開始就激勵自己跟讀台灣的國中課程,是以從小接受國外教育的她以中等之姿,考上市立第一女中,長輩雖然不滿意,但也只好勉強接受。然而秦緋雲這才知道,從小在美國長大的她要適應台灣的教育,真的沒想像中簡單。
就說同儕問題,其實到哪里都存在,只是她從小在學校里都習慣周圍自然而然被淨空,無人膽敢冒犯,她私下開玩笑地給這種現象取名叫千金小姐AE氣場——秦家的千金,除了極少數能月兌離長輩魔掌被快樂放生的,一般在學校有兩種情況,第一種就是校園電影里常出現的公主頭目型,拍馬屁的跟班一堆;另一種就是漫畫里獨善其身的千金,沒啥朋友,獨來獨往,要說被排擠也不至于,因為家里總是家長會里聲音最大的,每天進出校門還有訓練有素的管家接送,團體活動時通常是公主系人馬第一個拉攏的對象——拉攏同類總比拉攏平民有面子。她正屬于後者,所以一直以來她很少面對同儕問題,就算有,她的注意力也不見得在上面。
現在呢,她最好忘記自己以前如何如何,學著怎麼當壁花,只是她很困擾的發現當壁花是要天分的,一個禮拜下來,她只成了班上同學眼里的孤傲鬼,難以親近又不合群,看上去就是踐到不行,這時她只得在心里開開自己玩笑,她從小都拿金湯匙,這一時半刻還真不知鐵湯匙要怎麼拿哩!
但是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她相信要是念聖羅蘭,她的不滿會更多。總之她告訴自己只要秉持一個大原則——低調才是王道,能夠三年都混在人群中不出亂子就好。
雖比她大了一歲,可因是年尾生,跟她同年參加高中聯招的雲崢則上了一所公立高工。這樣的成績已經比他原先預期的要好很多。而且跟她不同,他在學校人緣極好,很快成了班上最受歡迎的人物之一。
雖然她沒有任何想和雲崢比較的心態,不過總是有種風水輪流轉的感慨。有時她想著雲崢過去的遭遇來讓自己打起精神,那麼險惡的條件雲崢都忍耐過來了,她只不過被誤解被排擠,算得了啥哩?
而且,她一點也不想讓舅舅和雲崢擔心。
她和雲崢的學校在反方向,雲崢騎腳踏車上學,而她則搭公車。剛開始雲崢想陪她等公車,但她可不是笨蛋,穿著制服讓人指指點點,同個公車站牌就有她們學校的學生,雲崢理解她的顧慮,他也不是喜歡高調的人,于是總是站遠遠地看她上了車,才放心掉轉車頭上學去。
那天是第一次期中考,第一天考的英文在第二天就公布了成績,她英文一點也不意外的拿了滿分。莫名其妙的連這樣也惹來同學的不滿,好像因為一開始秦緋雲總是不肯提起自己在美國長大,但是新生開學第一天學校發回國中畢業證書,有人眼尖瞄到,本來一切都平靜無波,英文成績一出來,這件事馬上被挖出來大作文章。
然後她莫名地成了高傲心機女,被挑選出來,卻敗在一題國際時事題而只考了九十五分的英文小老師還酸溜溜地飄來一句該讓賢,不好意思再被看笑話之類的諷刺。
唉,她們怎麼不看看她國文的淒慘成績?要知道,考高中時,她最差的就是國文啊……而要是讓她老爸知道這次更慘淡的分數,他會氣到中風的!秦緋雲也懶得辯,這種被排擠的理由莫名到她自己都很想笑。
半天的溫書假,她灰溜溜地走回家。
對了,如果這是連續劇,這時應該還有個戲劇化的插曲。
結果還真他媽的有!
很好,基于芭樂劇總是把芝麻形容成貢丸的夸大不實慣例,秦緋雲決定把當時的情況以機械式的、不帶感情的模式描迤一遍——
她心情不好想去雲崢常常買棉花糖給她吃的市場里買棉花糖,接著撞見和一個漂亮的女生走出冰店的雲崢,她還來不及有任何os,一群跟雲崢穿同樣制服的男男女女——工科學校當然是男多女少——不巧騎車經過,接著馬上起哄,什麼第一對班對出現了之類的blahblahblah……
憑良心說,這情況跟她因為英文考太好被排擠一樣的幼稚可笑,可是顯然對她的打擊真的大多了。
她並不是因此忘記腦袋的功用,立刻給雲崢判了刑,而是那當下她突然意識到,表面上看來,她和雲崢的身世是天差地別,然而事實卻是她這個千金小姐,沒了家人的庇蔭,在這個社會上的適應能力跟雲崢才真是天差地別。同樣新生入學,雲崢混得如魚得水,她卻成了不受歡迎人物。
她連棉花糖也不想買,灰溜溜地回家了。
可惜她沒留在現場看看當天的後續發展——
雲崢和同學道別,跑去向小販買了一支棉花糖。
此舉當然惹來同學們一陣取笑,連女孩們都覺得不可思議,掩嘴失笑。
「靠,不要跟我說你喜歡這種東西。」一個男孩笑鬧地推了他一把。
雲崢只是笑著跟老板挑了一支白色的。他知道秦緋雲偏愛有顏色的棉花糖,可他覺得色素吃多了對身體不好,所以後來都給她買白色的。
「我女朋友喜歡吃。」他說著,和仍會意不過來的眾人揮揮手,把棉花糖小心翼翼綁在腳踏車龍頭上,快樂地回家了。
而當天秦緋雲吃棉花糖時,卻沒說起她去過橋邊的市場,一邊吃還一邊默默耍憂郁,讓雲崢察覺了她的不開心,卻沒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