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君雪凝撐著傘,出現在他面前時,滴滴雨落在他們面前,時間流動仿佛都于此刻靜止了。兩人都沒開口,只是凝視著對方,要將對方的形體用力鑿刻于心。
「雪凝……」終究,他仍是沙啞地喚了喚她,沒有撐傘的他,淋了全濕。見到她單薄的身子,他眼中蓄著劇痛,心口喃著發疼。
多想過去將她狠狠摟入懷,可是,她將他推拒在門外。
嘆了口氣,君雪凝握緊傘柄,問道︰
「為何要守在這里這麼久,我們不是說好了嗎?從此兩不相見。」
「我們沒有說好,我不可能與你兩不相見。」他站近一步,想貼近她一點,卻發現她幾乎是反射性地退了一步。
宇熙倫閉上沉痛的雙眸。
「別躲我,我承受不起你躲我。」他溫文的面容瞧不出神色,但聲調是無法抑止的傷痛。
君雪凝深吸口氣,努力浮出一笑。
「宇公子,不要強人所難。只要你不逼我,我自然也不會躲你。除去夫妻身分,我們也可以做朋友。」君雪凝平靜的語調不似作假,可是此時心中卻如刀割。
宇熙倫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定定地望著她,望入她靈魂深處。
「雪凝……」
「宇公子,請你尊重點,我們已經不再是以前的關系了。」承受不起他如此深情,君雪凝忙打斷他的話,就怕他逼出自己面具下的真象。「你可以叫我君小姐,但別再喚我名了。」他再喚她,怕她會徹底崩潰。
他昂揚急欲展翅的羽翼啊,怎可教她這身殘弱之軀絆住腳步?不,她不要這樣,宇熙倫發光發熱的未來不應該因她而有所影響,她寧願身受心絞之痛,也不要見他的人生因愛她而悔恨不已,她不要!
「好,無妨。」他道。「既然你要我離你遠遠的,那我就離你遠遠的,但是,給我個離你遠遠的理由。」他怎樣都思不出她的苦衷。
有什麼突生的阻礙讓她寧願舍下愛他的情,忍受相思之苦,不再與他親近?
「我不是說了嗎?你還是不相信?」君雪凝佯裝不耐,斥道︰「你到底要怎樣,上次已與你說的明明白白,為何就是不肯死心?如今這樣折磨自己,為的是哪樁,想引我愧疚嗎?」她的一番話說得疾言厲色。
宇熙倫沒有回話,只執意說道︰
「給我個理由……」
「沒有理由!」她飛快地答他。「既然上次與你說的你不信,那你就當沒有理由好了。沒有理由,我就是要與你斷了一切聯系!宇熙倫,請你以後不要再來見我,我也不想再見到你。念在我們過去的情義上,君宇兩家仍是世交,你千萬不要因我們的恩怨打壞兩家的關系。」話到此處,他懂是不懂啊?想斷絕的心意是怎樣都挽不回了。
沉默了半晌,宇熙倫似乎是因她的嚴詞而逐漸死心,他不再說話。
君雪凝任由心痛佔領肢體感官,感覺自己被活生生拆成兩半。一半的她想奔向他,讓自己耽溺于他的溫柔中;另一半的她,只要一想到真相大白的後果,她怎樣都不敢冒這個險。
所以,這樣就好了,不要再想了,否則她痛苦的人生將會拖累熙倫呀……
「雪凝,我愛你。」
他忽然溫言吐情,劃破冷凝的空氣,也劃進她的心。君雪凝聞言驚愕抬頭。
「我很愛你,但是你卻不夠愛我,所以你才會狠心放棄我們的過往一切……我們承諾彼此要為對方分憂解勞,但是現在你卻甘願一人吞下所有的苦,就等于違背了承諾,你這樣,會讓我恨你……雪凝,你要逼我恨你嗎?你要嗎?」他最後的話,絕情又冷漠。
君雪凝幾乎無法承受,昏眩了下,思起他會恨她的可能性,心就淌血不止,心中的天平搖蕩不知如何抉擇。
要他恨她,還是要她說出實情?
然後呢,說出又怎樣,她流失的生命還能挽回嗎?
難道要她告訴他,她命不久矣,要他好好把握與她相處的時光,之後在地底黃泉相見,讓他放棄大好生命來陪她?
他是宇熙倫,如果她死,他便死,生同裘、死共穴……她怎會不知他的性情?如果她走了,他能苟活嗎?他的固執不下于她呀。
為何要逼她?她沒有力氣再去面對他的咄咄逼人,她的力氣要用在思念他呀,為何要逼她……
「你要嗎?」他不斷進逼,冷寒的夜里他的聲調更令人發凍。
「夠了!你要怨也罷,要恨也行,不要再來打擾我,反正從此以後,我與你再無關聯,請你不要再來見我了,我也不想見你!」決然喊完,她轉過頭,不顧一切地想走。
就這樣吧,不要再讓他們彼此傷害了!做到這地步,也該夠了。她沒有再承受下去的力氣了。
步履蹣跚地走回主屋,雨勢已愈來愈小,但臉上的淚卻愈來愈多。
許久沒有听到身後的聲響,大概是他已回去了吧。
回去了……這樣就好了,就好了,一切就這麼著吧,沒有任何希望了……
沒有預料的,是急促跑來的腳步聲,愈來愈近,直逼她身後——
宇熙倫在君雪凝尚來不及回頭之時,自身後緊緊摟住她,緊緊的,似要永不分離般,要將她溶入血肉般,只求她固執冥頑不靈的心能對他有些寬恕呀……
不要拒絕他,不要!他承受不起失去她的痛苦……
君雪凝淚流滿腮,再也無法抑止心底感情,頓時像波濤駭浪沖過她的心底,只為一抹不可捉住的渺茫希望。
希望要如何才捉得住呢?老天不肯同情地給予他們的未來,反而狠心將其奪去,她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雪凝,不要再抗拒我了,你的苦,讓我們一起分擔,有一天我們會攜手度過的。」
他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也傳進她心底。
「不……」她絕望地低喃。「已經不可能了,不可能了,我們沒有重來的一天了。」要如何向天掙命呢?
「不會的,雪凝,你要相信我……」
君雪凝只是淒然搖頭,甩掉他的手,虛虛軟軟的身子差點就無法站穩,胸中一陣作嘔,嘗到了嘴角咸咸的味道。
是病發了吧,她的死期也將近了……
「雪凝!」察覺到她身體的異狀,宇熙倫驚恐不已地打橫抱起她,見她面容蒼白如鬼,頓時一陣懼怕沖刷過他的身軀。
他似乎明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是這樣嗎?真是這樣嗎?」抱著君雪凝,宇熙倫飛快沖向君家主屋,內心不斷狂喊著,多盼望這個惡夢不要成真。
為什麼理由會是最不堪的那個呢?為什麼?
已半昏迷的君雪凝斷線般的珍珠粉淚一顆顆灑落在他胸前,也熨進了他熾熱恐懼的心……不要呀!他不要這樣子!老天爺!
「熙倫……」夢囈中的君雪凝不停呼喊他的名,脆弱的靈魂像是一踫即碎,捉住他衣袂的手已不支垂下。「離開,離開我……不要這麼傻……」
熙倫,千萬不要因我而有事,熙倫……
仿佛這是她最後想說的話。
宇熙倫痛徹心扉,在踏進君家主屋之時,發出狂嘯的吶喊︰
「叫大夫,雪凝不能有事!」
???
宇悠幀牽著馬匹慢慢走在森林中,羊腸小徑的道路不適合騎馬,所以他以步行代替,當然,也得多虧他有一番好心情才會在這里散步。
此行本要到雲南,豈知中途又變了心意,決定往江南而去。不過無妨,他行事一向隨心所欲,走到哪便是哪,去不去雲南也不是那麼重要。
前些年因為效忠于韃靼而累積了些財富,對他來說錢財從來就不是問題,現在他應該想的是,在這天地之間,他要何去何從?
他是個沒有根的人,如浮萍般隨波逐流,飄蕩過一處又一處,不是沒有定下來的打算,但找不到能讓他留戀的地方。在這天地之間,他不知何處是他的依歸。
本以為自己是不會有這番煩惱的,可是不知道怎麼的,最近突然有了這樣的念頭。每當半夜醒來,發現自己不管身在何處都無關緊要之時,那分空虛寂寞便悄然襲上,啃噬著他堅強不已的防備,讓他明白,自己沒有比翼雙飛之人,沒有能讓他心心牽掛的人。
真是可笑,他以為自己不可能會有這種感情的,可事實證明,他也不過是個凡人,一個需要愛和被愛的人,而這幾年的空虛寂寞他已嘗夠了。
但真正能與他相伴天涯的人,要往何處尋?
幽黑晦暗的眼眸因思到此處而淡下了光采。望向遠方,他臉上是教人猜不出心思的深沉,是如此無奈及滄桑。
半晌,喟嘆一口氣,他收回心思繼續向前行。不期然的,瞥見前方一抹熟悉的身影,他的腳步停了下來。
身受重傷的尹灝縈正用劍支撐著她頹敗的軀體,努力不讓自己倒下,半跪在地上的膝蓋到上身全布滿斑斑血跡,看來就像隨時會昏死過去的樣子。
不發一語,宇悠幀冷眼見到此種情形,臉上表情沒些微動搖。
勉強支起身子後,尹灝縈便立刻向前奔去,仿佛身後有什麼巨大的危機,卻在見到宇悠幀後停滯下來……
「宇悠幀……」尹灝縈見到他後驚愕了下,但又想到什麼,來不及理會他,奮力地跑過他旁邊,想逃離什麼似的。
宇悠幀視若無睹,眸子淡淡掃過她後,繼續他方才的步伐。
沒有可以干擾他心湖的事,眼前那名女子,沒有可讓他停下腳步的動力。所以,他沒有任何遲疑地向前行。
此時,遠方樹林傳來一陣騷動,不久,伴隨聲音由遠而近,出現了兩名男子,在見到尹灝縈後,馬上擋住尹灝縈的去路。
「尹灝縈,你今天死期到了,我們兄弟飛虎雙霸等一下就會要了你的命!膽敢不識死活放走我的妻子,你就該死!」為首的那人憤恨說道。
尹灝縈環顧了他們一會,心知大事不妙,她已身中劇毒,沒有力氣再跟他們周旋,也沒有足夠的籌碼能說服他們;人渣哪需要她費口舌?但是她要保存自己的性命。所以,她必須賭一賭,看自己是否可以逃出生天。
尹灝縈隱藏在薄紗下的臉龐正滴著涓涓冷汗。抑止著自己喘吁吁的氣息,尹灞灝縈眯眼冷然望著他們,抹去唇角的血漬,握緊拳頭,她咬了牙,已不見方才的虛弱,英姿凜凜的氣勢又再度重現在她身上。
她沒有虛弱的本錢,要活下來的路如此艱難、要做的事還那麼多,她不能死!費盡心力也要活下來!
微微冷笑,尹灝縈平淡無波的口吻讓人听不出她已是依靠最後的心力在強撐。
她手中的銀劍一揮,兩個男子皆不由得感到背脊發涼,害怕起來。
不,不可能的,她已經中了毒,不可能還會有這種令人膽寒的氣勢,她一定是在假裝的……沒錯,一定是在假裝的。
思到這層,兩名男子的心里篤定起來,開始有恃無恐,料定尹灝縈只是在虛張聲勢,一點都不足為懼。
冷睨了他們一眼,尹灝縈輕輕開口︰
「你們強搶民女,這幾年來不知道有多少閨女被你們糟蹋了,沒有死在我的劍下已經算你們好運,你們還敢送上門來,那麼想死在我的手中嗎?」
帶頭的男人嗤笑了聲,想不到她死到臨頭還在說大話。
「不要忘了,你現在身中劇毒,要求饒的應該是你吧。」
中毒?原來她中毒了,難怪她的臉色異于平常。听到此事的宇悠幀,不自禁停下前行的腳步,不動聲色。
「求饒?你們看現在我像中毒的樣子嗎?」尹灝縈威風颯颯,手中銀劍發出刺眼光輝。「我自小便得師父真傳,解毒或制毒我都是個中高手,憑你們小小的‘斷腸清冥’能要得了我的命嗎?你們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她唇角凝起一笑,讓飛虎雙霸退怯了下。「我如果會中毒,不用你們說,我會先一死以謝師父在天之靈,還輪不到你們來結束我的性命。」
她自信的模樣令人不敢有絲毫懷疑;她顏容上的笑容是如此燦爛奪目,看不出一點佯裝神色。
「大哥,怎麼辦?」另一名男子問道。
帶頭的男子沉吟了下,隨即望了望尹灝縈,想找出她話語的破綻。
尹灝縈見他們已動搖,遂使盡最後一口真氣,縱身將銀劍一揮,絕美的天姿麗影令人目眩,不久,听到身旁大樹傳來撕裂的聲音,原本挺直入雲霄的百年老樹立即一分為二!武功之深沉讓人心驚。
尹灝縈翩翩落地,寒眸掃過他們。
「怎樣,你們現在滾是不滾?還是,要拿你們的身子來試試我的劍法?」收回劍,尹灝縈冷若寒冰的語調警告著。一見到如此,男子心驚了下,開始盤算起現今的形勢。
他們武功的確不如她,本以為她鐵定會中計而著了他們的道,誰知千算萬算,竟料不到她也是精通毒物之人。照這種情形看來,與她耗下去對他們並無好處,倒不如先走再說。
「尹灝縈,算你有種,不過這筆帳我不會這樣算了,來日方長,你就小心你的命吧。」撂下話後,兩人立即飛快離去。
見到他們離去,尹灝縈心頭一松,幾乎是在他們身影消失後就不支倒地。劍身支撐著她的重量,已逐漸侵襲的毒慢慢地腐蝕著她的身軀,讓她看不清楚也再無余力自行解毒。
怎麼辦?難道她就要死在這里嗎?死在這個杳無人跡的森林里?
尹灝縈閉了閉眼,清楚感受到眼眶正自發熱,肩頭亦是一片灼燙。
不……她不能死,父母大仇仍未報,她不能如此輕易死去,死了,她一輩子都不甘心。
她不怕死,但是,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不報此仇她誓不甘心,所以,她必須活著……就算付出任何代價也無妨,只要她能活著。
但是,誰能來救她?不管是誰都好,只要別讓她死,誰都好……
宇悠幀……對了,他……
努力凝聚即將暈過去的神智,看清正冷眼旁觀的宇悠幀,尹灝縈潤潤嘴唇,喊出沙啞的聲調︰
「宇悠幀,救我……」是誰都好,救她!就算她被羞辱也不要緊了。「救救我……救救我……」
宇悠幀腳步未動,眸子里燃不起一絲溫度。
「求求你,救我……求求你……」尹灝縈昏眩的腦袋脹滿疼痛,叫囂的身子再也承受不起熱灼的痛苦,努力再擠出最後一句後,她昏了過去。
「只要你救我……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
宇悠幀見她昏過去後,慢慢走過去,扶起她軟弱不堪一擊的身子,眸中有著難解的目光。
尹灝縈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子呢?為何當初不過受了一點小屈辱便要尋死的女子,會為了生存而不惜舍棄她賴以為生的尊嚴?還是那時候是她有意誤導他?
如果是的話,那她就不能死,她已經沒有死去的權利了,她欠他一個解釋及道歉。
宇悠幀輕輕一笑,抱著她提氣一躍,往森林的深處去。
???
命運是怎樣無情呢?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來命運從未善待他,它只是將所有的幸福都堆到他面前,而後再將其狠狠奪去,讓他痛苦不已。原來命運是何其殘忍無情。
君雪凝的桌上正躺著一封墨漬猶新卻永遠不會寄出的信,收信人是他,書寫著她死前的一些話,讓他明白了她的用意。還有仍未完工的一件衣裳,白底藍襯金線邊,相當配他,他穿起來,想必是俊雅無比。
這就是君雪凝的心意,一針一線用血淚織成的衣服……不,如果說用血淚,倒不如說是用她此生的真愛摯情、含笑一針一針縫制的。
自昨晚她在鬼門關外撿回一條命後,直到現在,她都未曾醒過。小雲說,她昏睡的時間愈來愈長,常常三五天才醒得過來。自她上次對他說退婚的那一天後,她又發了一次病,昏睡了兩日。
她自小身子骨便弱,沒想到他不在的那三個月里,她的身子狀況急速衰壞。大夫說,她的五髒功能一日一日減弱,原本他們就不抱君雪凝能活過二十歲的希望,如今這只是應驗了他的話而已。
他從不知這些,一方面是君家故意隱瞞,一方面是他的愚蠢,從來沒看出君雪凝的身體好壞,尤其這幾年他常出外經商,更加疏忽了她。
都是他的錯,他真該死!
愛憐地審視她靜靜睡去的顏容,他幾乎不知要如何才好,他就算有通天本領,但要如何抗天呢?雪凝的命要怎樣挽回呢?
還有什麼辦法呢?難道就要他眼睜睜地看她死去嗎?不……
一定還有法子的,世上名醫何其多,怎會沒有人救得了雪凝呢?
沒錯,他傾盡所有心力都要救她,她不能死,她答應要陪他到老的,要攜手白頭,她沒有死去的權力。
打定主意,宇熙倫的臉上一掃方才的哀淒,重燃一線希望。
「雪凝,醒醒呀,你醒醒呀。」低低吟喃,臉孔埋入她的頸窩處,感覺她脈搏的跳動,讓他明白她仍未死去。雙手輕輕環住她身子,他顫抖的力道宣泄了他的恐懼。
也許是他的呼喚讓在茫茫迷霧中的君雪凝找到了回來的方向,她輕輕申吟了聲,幽幽地睜開眼。一入眼簾的便是宇熙倫壓在她身上的身子,溫暖卻沒有重量。是這分自他身上傳來的熱源讓她冰冷的身軀逐漸暖和起來,讓她知道這世上還有牽掛,她不能走得這麼快。
「熙倫……」君雪凝沙啞的聲調幾乎擠不出一個字,撫著他黑如檀木的發,雙手試著想去環繞他的背。
「雪凝……你醒了。」宇熙倫露出一笑,眸中閃過心痛。將她抱起來,枕在他的胸上,他的身軀是抖的。「太好了……」他的聲音比她虛弱。
君雪凝閉了閉眼,確定不是在夢中後,隨即了然于心地問道︰
「你……你什麼都知道了,對不對?」千算萬算,也料不到她會在他面前發病。是她對她的自制力太有信心了。
「傻瓜!」輕輕摟過她,宇熙倫不舍責罵。「你怎麼會以為自己孤獨死去,讓我以為你變心負情,我就會放棄你呢..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要你的,如果你不要我,我還是要你的。我愛你呀……」愛到深入骨血,不能分離。
她和他有著同樣的心情,她怎會不懂?
「不要,我不要你這樣,我不希望你的人生因為我有了阻礙……我更怕,你會隨著我而去……」
「你不會死的,我會找人醫好你。」
「那不重要,熙倫,我現在只要你一個保證,如果我走了,不要跟著我。」她轉過頭,祈求地看著他,那是她的唯一心願。
宇熙倫撇過頭,不答,只道︰
「你現在不要想這些,好好專心地養你的病,明日我們就起程去找大夫。」
見他如此,君雪凝慌了。
「你不給我個承諾,我不去!」
「雪凝!」宇熙倫憂心地緊捉著她肩膀,口氣嚴厲。「那已經由不得你了,不管如何,我都要帶你走。」他心意已決。「不,不要……」君雪凝想逃離他的掌握,困難地想爬到床的另一頭。「你不答應,我就不去,不管你怎麼逼我,我都不會去。」她的心意堅定。
「雪凝。」宇熙倫無奈地重又摟著她,萬般難取舍。「你不要逼我。」
「我只要一個承諾。」她盈盈大眼望著他。
宇熙倫困難的點了頭,算是答應她。事到如今就算承諾一個不可能實現的諾言,耍盡任何手段,也不要緊了,他現在只想帶她去尋醫,恢復她的健康。至于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君雪凝從未料到他會欺騙她,露出欣慰一笑,無力地躺在他胸前。
「幸好,你答應我了。」她忘了,他的屈服來得太容易。
宇熙倫勾唇勉強一笑,不再對此事置喙,只道︰
「明天一早,我會來接你,你叫小雲準備好。」
「小雲也要去嗎?」
「嗯,她是你的貼身婢女,有她在會好一點,以免你不方便。」他皺起眉,微微沉吟了下。「我不放心你,不然這樣好了,我回家吩咐一下,今晚我留宿你們家。」
「今晚你要住這里?」君雪凝轉過頭。「你要與我同睡一間房嗎?」
小時候她生病之時,宇熙倫總是不顧任何人的反對硬是守在她房里,整天照顧她。她睡炕上,他便屈就在貴妃椅上。有時她實在不舍,瞞著父母叫他與她同一榻。起先怕壞她名節的他總是不肯,而後讓她半哄半誘地上了她的床。他常常是緊緊擁著她睡去的,那樣肌膚相親的感覺總是能溫暖她的體溫。
所幸父母從未發現,否則就算他們倆是未婚夫妻,也只怕難逃家法伺候。
「你大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了。」他這樣回答。
「你可以半夜偷偷潛進來,我會開好窗門等你的。」她以為他是害怕父母察覺,因而笑說。
「雪凝,你就不怕我嗎?」宇熙倫嘆了口氣。「你不擔心我嗎?兩個男女同睡一榻是很容易出事的,何況你我都已長大,不能再像從前童稚時候一般了。」當他二十出頭擁著她時,就已難掩對她的,現在她長成傾城清麗之顏,也到了能成親的年齡了,他怕他把持不住呀。
「擔心?」君雪凝似乎還不能理解他的弦外之音,過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地睜大她的雙眸。「你……你是說……」他已經想要她了嗎?真真正正擁有她了嗎?
宇熙倫無奈點頭,浮起寵愛一笑。
她怎會以為他對她沒有呢?她是這樣誘人呀,像朵含苞待放的嬌艷玫瑰,讓人不由自主想要擷取,尤其在他如此愛她的情形之下。
「不要緊的……」君雪凝喃喃道,幽黑雙眸靜靜地凝視他。「不要緊的……我已經是你的人了,你要我也不要緊的……」何況,她只剩短暫的生命必須要好好把握,否則時間一不小心便會從指縫中溜走了。
「不……現在還不是時候。」
「你想等我們成親?」還有時間嗎?她能等到披上新娘嫁衣的那一刻嗎?
「當然,沒名沒分,說什麼我也不願壞你名節。」他溫柔地笑說。
君雪凝微微一笑,神采中有著神秘的喜悅,沒再多說一句話,只是送上她美麗豐潤的雙唇,細瘦枯干的雙手悄悄環住他的背。
「雪凝……」宇熙倫怔住了,隨即意會她的意思,淡淡一笑,吻上了他朝思暮想的櫻唇。
她沒有逾矩的打算,但她要他明白,不管他們的身子是否真正結合,他們的心早相互交纏,成了永世相守的誓言。
要怎麼告訴他呀?這個擁有她永世情愛的男子。只要能待在他身邊,所有的困難都變得甘之如飴,所有的險惡也不足為懼,要怎麼告訴他呀?……
熙倫……
我從不懷疑你所能給我的一切,即使未來的路如此艱辛,然而也是因為你而讓未來璀璨光明,讓我有繼續活下去的勇氣。
當我沉睡在茫茫夢魘中不克自拔之時,是你的容顏讓我驚醒過來,讓我明白我必須活下去陪你,盡我所能……就算只有一晚也好。
不過,我們都知道的是,不久的將來我們將面臨分離,因為我們沒有能力挽救我一點一滴逝去的生命,就算悲痛莫名,也只是一則無可遙寄的希望。
熙倫……
對不起,無法履行的承諾是我給你最大的痛楚,我無能為力,只能不斷地向你表達我的歉意,對不起,對不起……
但是,熙倫,請你謹記一件事,你千萬不要因為我而折斷你昂揚的羽翼,不要因為我而回顧,不忍向前,那我會非常非常難過的。
非常非常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