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領。」
走進修飾得還不如島上某些貴族家庭的屋子,斯文掃視一圈確定沒有其他人,坐到靠近萊斯的長椅上。
等待著若有所思的萊斯將手中捧著的信折起,他有些緊張地搓手,掉落頭上化成水珠的冰粒。拉夫羅島的天氣就是這樣,比所有女人的心都善變,前一刻還風和日麗,下一刻便下起冰雹。
「你還記得遠離海岸,躲在深山里的真言者嗎——他昨天夜里死了。」
「是嗎?」萊斯想了想,「去年看他還很硬朗啊。」
「听說他臨死前曾說看到了我們國家的保護神,莊重而慈祥地注視著他。」斯文繪聲繪影地,就像親眼看見了一般,「他死了以後,身體還散發著淡淡的香氣,臉色紅潤,就跟睡著了一樣。」
萊斯點頭,真言者是族里受人尊敬的預言師,他們長年隱居在深山,遠離人群——布亞尼爾便是這一時代的先知,據說是因為預知了普羅前任國王的死,被新任國王視為眼中盯而逃到拉夫羅島,而後隱于此。
「你記得吧,逃到這里,他就再沒有開口說過話……人們都說,正是因為他了解國王陛下登基的內幕,所以才會在陛下登基的前一天連夜逃走——」
「這樣豈不是更明白地告訴陛下他了解一切?」
柄王陛下在年少時也曾在海上做過強盜,橫行一時,後因三位兄長接連暴斃才被老國王召回國,雖然那時老國王的身體還硬朗,但卻仍是難免厄運,在舉辦宮遷宴會時猝死——新任國王的登基歷來傳說紛紜,不在其中又哪里說得清。
「那就不得而知了……誰知老國王是不是又有新的接任人選。」那個老國王最疼愛的佷子不是被他親生父親幾路亞國王趕出國,投奔他來了嗎?
「你來就是為了說這些嗎?」印象中,斯文似乎不是個愛談論是非的人。
斯文微赧,「說起來,真把正事給忘了。首領,真言者自從到了拉夫羅島上就沒開過口,但臨死前,他卻對家人講了很多——」
「什麼重要的事嗎?」斯文很有分寸,既然說了正事,想必是關聯重大。
「他給首領留下一句話。」
萊斯微微皺眉。
「要你小心女禍。」
「女禍?」萊斯莫名一笑,「什麼女禍?」
「首領。」萊斯的漫不經心讓斯文有些受挫,「真言者說,有可能會喪命的啊!」
「哦?這麼嚴重嗎?」話是如此,可他輕描淡寫的語氣實在讓人感覺不到他的重視。
「斯文啊,生死由命,難道因為這個預言我就要一輩子遠離女人嗎?」這將是多麼嚴厲的懲罰啊。
「不是一輩子,只是近期!」
他了悟,輕笑道︰「你是指凱瑟琳吧。」
搭著腦袋,斯文不置可否。
「世界上可不是只有她一個女人。」
「可是、可是,首領在乎的女人只有她一個啊!」雖然不願承認,但畢竟是事實。
「哦,看得出來啊。」沒有任何羞澀地傻笑,手指摩挲下頜,原來他表現得已那麼明顯嗎?
長眼楮的人都看得出來吧,斯文忍住翻白眼的沖動。
「這件事就不要再說了!」萊斯眼神飄向別處,頭腦中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我可能要回國去看看。」
「怎麼了?」斯文問。
「尼爾斯托人送來一封信,說是要結婚了,希望我回去。」
「可是,尼爾斯不是已經有兩個妻子了嗎?」又結婚?
萊斯聳肩,「看得出他相當喜愛這個小妻子——我說了嗎?她只有十八歲,用他的話形容,就是蜜糖,甜得發膩。」他撇唇輕笑,「記得第一次結婚時,他說新娘高貴大方,結果……是挺高的,比他還高一頭;第二次,他說對方活潑可人,結果……媽媽說,她的耳朵都快磨出繭來了,那個女人的嘴一刻也停不下來,甚至睡覺時都張著,哈哈,不知道這第三個又會是怎樣的一個!」
他不得不佩服弟弟挑女人的眼光,實在……夠爛!
「那麼,你決定了?」
「嗯,」萊斯沉吟,「我覺得應該讓凱瑟琳見見家人了。」
「你……也帶她去?」
「不然呢?丟下她嗎?」
「不是,我的意思是——」斯文也不知自己在擔心什麼,「其實,博蒙伯爵離開拉夫羅島,我就派人也跟去了。今天上午才有消息傳過來,他回去後似乎很積極地進入王宮,聯合凱瑟琳小姐的父親布洛利伯爵請求國王出手干預,這件事似乎在貴族中影響不小。」
「讓他們忙去吧,那個愚蠢的梅爾,如果他真的為了他的國民出頭,我也許真的會對他產生那麼一丁點的敬意,可惜,他太軟弱了。」無能的家伙!
原本格林國王的確是構不成任何危脅,可真言者留下的遺言讓他不得不放在心上,「也不得不防——」
「可能我打到他的家門口,他的大腦還沒動那根弦呢。」
「……」
「斯文,你就坐鎮拉夫羅島吧。」
「啊?我不是要回國嗎?」首領要甩開他嗎?
「你留下。」萊斯已經決定了,「你在船上是我的軍需官,除了我,你是最大的,在這個島上也一樣,你幫我留意——不過,為期兩周的庭會已經結束了,應該不會有什麼大事了,剩下的都是區庭會負責。」
「是,可是——」
「你越來越?嗦了,斯文。」萊斯嘆道。
「可如果博蒙伯爵再來島上,該怎麼辦?」事關「那位小姐」,還是問清楚一些比較好。
「殺了他!」
「啊?」瞪大的眼楮似乎一時沖動便會掉下來。
萊斯瞪他一眼,「開玩笑的!」他還真有點害怕殺了那小子,他的小寶貝會跟他翻臉。
斯文嘴角抽搐,干笑幾聲,看他那咬牙切齒的樣子誰會相信他是在開玩笑呢!不過,既然首領說是玩笑,那就是玩笑吧。
「任何人都不許上島,若是有人硬闖,就把他們那破船給我燒了,扒光衣服送回格林……嗯,如果是凱瑟琳的父親——那就不必了。」
「……啊。」
「真是該死的,我恨不得扒了那小子的皮!」
不用問,那小子指的一定是那位小姐的未婚夫——當然,他可沒有勇氣提起那個詞,斯文暗想,當時首領那陰沉凶狠地盯著博蒙伯爵,似乎要將他吞噬的目光到現在他還記得。
其實,隨著時間的推移,因為作戰勇猛,全情投入地拼殺,當時被人們稱為「瘋子萊斯」的首領,由于繼任了待他如親子的老首領的位置,需要時時掌控大局,有條不紊地率眾進行作戰,那時的瘋狂早已收斂了不知多少,而面對博蒙伯爵,首領似乎又回到了那個時候——
那樣的眼神才是他的,可是,隔了這麼許久,竟有些陌生呢。
「我會處理好這件事的,也請……首領自己小心。」
「你說去哪?!」
凱瑟琳猛地瞪大了眼楮,卻因錯愕而使得吃到一半的煎魚卡在喉嚨,痛苦地弓,直拿起大麥面包塞在口中,又喝掉一杯用蜂蜜釀成的酒才算稍顯好過。
「沒事吧?」萊斯輕拍她的背,她的反應是不是太大了些?
凱瑟琳揮手示意他停止,拍拍堵住的前胸,清了清喉嚨,「你剛才說——去哪?」
「我的家。」
「這里——」不是嗎?
「普羅。」
「你是說我們?你和我?」凱瑟琳順手抓過他親自倒上的酒,喝了一口,「我為什麼要去見你的家人!」
「因為我要你去。」很簡單的答案。
「笑話,你要我去我就去,你要我向東我就向東,要我向西我就向西,你拿我當什麼?迪得莉家里養的那只听話的老母雞?」
為什麼他說什麼她就要听什麼?她一點俘虜的自覺都沒有。
「親愛的小寶貝,我可不會領著一只成天叫喚的老母雞去見我的父母……再說,迪得莉也不一定允許。」那可是她的心肝寶貝。
「你——」為什麼听起來這麼刺耳!
「凱瑟琳,我要你去!」堅定的眼眸,不容置疑的語氣,明白無誤地傳遞著無論如何也不會動搖的心。
「可是我又不會說你們的話!」
「有我呢——一切有我。」
「可是——」
「凱瑟琳!」
凱瑟琳認命地嘆息︰「……誰叫我是你的俘虜呢。」
萊斯失笑,「你覺得自己是俘虜嗎?親愛的,如果俘虜真的都像你這樣騎在主人頭上作威作福,大概所有人都會選擇做俘虜而不是主人了。」
凱瑟琳揚眉,不置可否。不管怎樣,她也還是個俘虜——雖然待遇上和他這個高高在上的首領差不多。
本來嘛,他也不是來跟她商量的,而是來告訴他的決定。
「……好。」她還有選擇嗎?
其實,倒也無所謂,反正只要不是在家,在哪里都一樣,更何況,她偷偷逃出來不就是為了要看看這個世界……只是,听到要見他的家人,她似乎有些方寸大亂呢。
「可是——你為什麼要帶我去啊?」感覺好別扭。
「因為你是我喜歡的人,想讓大家都知道啊。」
「呃?」他是不是太坦白了?
「我希望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的。」
「全世界?」凱瑟琳干笑,就只是被家人知道,她恐怕就會死得很難看,還全世界咧……
讓她一頭撞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