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領,您回來得真是及時,我們還在擔心您會趕不上今年的部族大會。」金色頭發,留著山羊胡的路德說。
他是負責拉夫羅島四大區庭之一的東區庭長,是個極中庸的人,不僅個性,長相也是如此,世上再沒有比他兩邊臉更對襯的人了,就連雀斑也一樣,每邊的臉都有十五個。
西區庭長貝恩坐在固定在牆邊上的木質長椅上,眉頭糾結,一臉的茫然,「首領,越來越多族人向島上遷徙,土地也不夠分了,糾紛越來越多呀,您說可怎麼辦?」
「首領……」
「首領……」
「首領……」
萊斯坐在象征尊貴和地位的極為普通的高背椅上,幾乎所有人都沖著他來,爭先恐後的話仿佛狂風一樣刮過腦袋。
「維爾菲,金幣融了嗎?」沉默了許久,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幾乎令所有人瞠目結舌。
不過,這倒是挺壯觀的一幅景象呢,萊斯心里暗笑。
他們搶來金幣不是為了流通,而是為了融化後鑄成裝飾品,可以說它是地位的象征,尤其將女人們更是以擁有精美飾品為豪,顯示尊貴和品味,但……這似乎並不是如何重要的事吧,至少比起他們要說的來講,相當的不值一提。
「首、首——」
「維爾菲?」
維爾菲圓溜溜的大腦袋似乎在萊斯催促的聲音下才又開始轉動,「是的,已經吩咐下去了。」
「嗯,那就好。」萊斯懶洋洋地靠向椅背,眼楮掃向努力睜大眼楮也只是玻璃珠那麼大的頭發亂蓬蓬的像個雞窩似的男子——他負責北區庭,「帕利,剛才你說什麼?」
帕利嗡聲嗡氣地道︰「我是說尼爾,那家伙去年失手將老弗洛基的大兒子殺了,賠了很大一塊地——您還記得吧?老弗洛基也沒說什麼,今年,就是頭兩個月,在一起喝酒的時候因為一言不和,尼爾又把弗洛基的小兒子給殺了,這可好,這回無論賠多少土地和金錢老弗洛基都不干了,私下里也把尼爾殺了,然後尼爾的哥哥又殺了老弗洛基的二兒子,之後——」
「等等!」萊斯頭痛地抬起食指制止他繼續沒頭沒腦地說下去,「你只要告訴我,這兩家還有剩的人嗎?」
帕利眨眨玻璃珠眼楮,「啊,還有剩,老弗洛基和他的三兒子還活著,尼爾家還有尼爾的三個弟弟,他們不接受地方的調解,私下里斗個沒完。」相信再過不了多長時間,真的沒剩了!
「都不听嗎?」
「都不听,這些人似乎都殺紅了眼——」
萊斯知道他說下去就沒完,適時地打斷他,「那你們的意思呢?應該怎麼做?」
「我們听首領的!」異口同聲。
切,這幫老滑頭,還不是都已經打定了主意才對他講這些!「那就將尼爾一家人……流放到我們新發現的那個島吧。」
「是啊,首領說得是。」
「嗯。」
萊斯的決定換來一致的贊賞。
萊斯忍住翻白眼的沖動,挪挪已經有些僵硬的,不知還要在這兒听這些無聊的話到什麼時候,明明他們自己都能解決。
萊斯無聊地打了個哈欠,努力撐起幾度欲垂的眼皮。
「……繼續吧。」
「怎麼會有這樣的地方啊!」艾琳帶著哭腔說。
「像是……到了世界的盡頭。」卡洛兒呆呆地坐在長椅上,回想從下船後到進入長方形的屋子這一路所看到的風景。放眼望去,一棵樹都沒有,光禿禿的一片,路兩旁是一望無際的黃綠色的火山岩荒漠,如果有人說這是地獄,她也會相信的。
「連張床也沒有。」很少講話的卡洛琳挑剔道。
她三十歲左右,個頭很高,塊頭也很大,是個健壯的女人。凱瑟琳都有些懷疑當初海盜是怎麼捉住她的!
「好像他們這里的人都不睡床。」托爾堆坐在卡洛琳身邊,小眼楮不時地繞到卡洛琳身上,「睡覺時把我們坐的這個木板一拉,就是床了……我曾經听村子里的人說過。」
「我們所有的人都睡在這一間屋子里?」艾琳顫巍巍地問。
「哦,老天!真野蠻,真的連張床都沒有!」卡洛琳驚呼,什麼她都可以忍受,怎麼可以沒有床呢!她睡了近半輩子床了呀!
不睡床就野蠻嗎?
凱瑟琳想問,不過還是咽了回去。目前來講,這些人的心情都還是處于激動的狀態,她可不想沒事找事吵上一架,打架她是誰也不怕的,但若是只動口不動手的話,誰的嗓門也不會大過卡洛琳的,很奇怪在船上這幾天她竟那麼少說話!
「凱瑟琳。」艾琳可憐兮兮地跑向她這邊,「我們真的沒辦法回去了嗎?」
「呃……」
「艾琳,我們不要放棄希望啊!」不等她開口,已經有人安慰。
「是啊,我們會逃走的。」
「……還是不要抱太大希望。」
「我姐姐就是被海盜搶了賣掉的……現在還沒找到。」
一言一語,漸漸地從安慰變成了沮喪,悲哀的情緒感染整個房間,所有人都沉默了。
「凱瑟琳?」
看得出艾琳相當地相信她呀,她懇求的目光只盯著她,凱瑟琳在心里嘆息,不過,她不認為這算什麼好事,「你們放心,我們會回到家的——相信我,一定會的,不要灰心!」
「……你覺得應該相信嗎?」有人問了旁邊人一句。
「至少我相信凱瑟琳!」海格站出來,不知為了什麼臉色微微發紅,「我相信你,凱瑟琳。」
凱瑟琳嘴角抽動,想笑卻擠不出來。
恐怕她自己都沒他那麼相信呢!
「我也相信你,凱瑟琳。」艾琳抽泣著拉起她的手,似乎這一握,將全部的希望都交托在她的手上。
好重啊!
「……我也相信你。」托爾應聲,「你現在就是我們的首領了!」
「是啊,我們都相信你。」
「我也相信。」
「我也是。」
頭痛,不知當脆弱的信任變成猜忌懷疑之時,這些如今信任的聲音會不會壓垮她?
「我也……相信,我們會回去家鄉。」她虛弱地說,父親——她最最尊敬最最高貴最最嚴肅的父親大人,格林最勇敢最固執的馬丁•德•布洛利伯爵應該會來救她的吧?
應該會吧?
神啊,請保佑她吧,快被救贖!
與其他人的看法不同,她倒覺得這里雖然算不上風景如畫,卻也不像他們說的那樣一無是處。
凱瑟琳無聊地望著遠方,的確空曠寒冷,給人荒涼孤寂的感覺,但卻也正是這樣的情緒讓人覺得心中無限的寬廣,像是心靈受到了洗滌一般,從未感覺如此暢快,再者,她幾乎要驚叫出聲!
她從沒看到過這樣完整的彩虹,從地平線的這一端跨到另一端……如神話故事一般,那麼的美好炫目!
真的好美!
揚起贊嘆的笑容在身後倏然響起的聲音下僵住。
「你在看什麼,我親愛的小寶貝?」
凱瑟琳習慣性地翻了個白眼,不耐煩地轉過身,萊斯就在她身後不到幾步的地方,黑色的亞麻衣服,毫無樣式可言,如果有人告訴她那是一個麻袋改成的她也會信,或許是習慣問題,她發現他們所有人似乎都一樣,很少像她以前所認識的那些貴族男子,換起精致漂亮的衣服來比女人還勤,他們呢,似乎只要舒適,就什麼都不管!
「被那些煩人的家伙纏了兩天,終于可以再見到你了!」萊斯說著,伸過胳膊就要擁抱她,只可惜被她靈巧地閃了過去。「看來你很忙啊!」凱瑟琳頗有些不平地說,把他們扔在這兒無所事事,他的節目倒挺精彩。
萊斯沒有一絲尷尬地放下僵在半空的手臂,「忙死了!」他都不知道怎麼會有這麼多的事讓他忙,那些老家伙們也是,什麼事都只會請示他,明明自己可以做主也要等到他回來才解決!
「可是你還沒死啊!」
「那是因為我要留一口氣回來見你,親愛的!」
凱瑟琳冷笑,「你還是咽了那口氣吧,我可不想見你。」
「親愛的,听你這麼說,我的心都碎了!」
萊斯哀怨地望著她,做作的樣子不禁令她啼笑皆非。
這真的是令人聞風喪膽的瘋子萊斯嗎?
被人稱為瘋狂戰士,幾年來令格林海岸線不得安寧,殘忍成性的普羅人萊斯•哈瓦森?是不是同名同姓而已啊?
她研究般地瞪著面前幼稚又有些無賴的男子,像是黏人的寵物狗一樣,推開他,又黏上來,打跑他,也照回不誤,好像他的身上貼了膠一樣,無論怎樣對他,他都黏在你身上,怎麼撕也撕不下去!
「你是誰?」
萊斯一怔,緊張地抓過她貼上她的額頭,「你病了嗎?」他們才兩天沒見面,她就變得不認識他了嗎?
凱瑟琳沒好氣地推開他,「你才病了呢,我是問——你真的是萊斯•哈瓦森嗎?那個外號瘋子的萊斯•哈瓦森?」怎麼看也不像啊。
「……好像有人這麼叫過我。」不過都是背地里,當面哪個敢這麼稱呼他,除非是不想活了。
凱瑟琳皺眉,難以相信。
「親愛的,送你一件禮物!」萊斯從懷中的衣袋里掏出一只金爛爛的手鐲,在陽光的照耀下可以清晰地看到上面細小精致的花紋,金光鱗鱗,映入她的眼中光影流轉,炫目而多變。
身在貴族之家,此類的飾物她見得也不少,但從沒有像這一個做工如此精細,圖案如此復雜美妙的。
「這是我親手做的哦!」萊斯見她喜歡,討好地將鐲子反倒過來,里面鏤刻著與外面一致的花紋,不同的是中間部分竟刻著兩個人的名字——
「萊斯§凱瑟琳?」她念道。
「怎麼樣?以後你戴著它,就會時常想起我。」萊斯為自己美妙的主意興奮不已,「將它戴在手腕上,就像我在撫模你的肌膚——」
「夠了。」她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就像他撫模她的肌膚?
凱瑟琳不自覺打個寒顫,這麼惡心的話虧他說得出來,而且表情還是那麼的若無其事。
「來,小寶貝。」萊斯親手為她戴上,滑女敕美好的觸感讓他不忍就此放開,抬起她的手俯身親吻,「不許摘下來。」
討厭的幽藍的眼眸,害她幾乎就此沉淪!
可是,被那樣多情的幽藍凝望,吞吐的氣息噴在毫無防備的手上,心頭無規律地跳動……這都是怎麼了?
抽回手,凱瑟琳掩飾地望向別處。
「也許吧。」他說忙死了,就是因為這個?
「可是……」她又忍不住轉頭問他,「你是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
「我以為你很聰明呢,」萊斯輕笑,與黑色的衣衫相映襯,他的笑容那麼的耀眼,「你的朋友們告訴我的。」他說過他想得到的就一定會得到,更何況只是他心愛女人的名字!
早該想到的!凱瑟琳為自己腦子的退化而哀悼了兩分鐘。
「干什麼?」忽被扯起的手打斷了她默默悲傷的心情,她有氣無力地問。
「部族大會結束了,我們可以輕松一下了。」
凱瑟琳悲哀地看著他,覺得繁忙的一直只有他吧?她可是閑得直發慌呢,可供消遣的東西一樣也沒有,因為怕迷路也不敢出去,這兩天她可是無聊到每天看著天空!
「等等!」她甩開拉著她向前走的萊斯,「要去哪兒啊?」
萊斯重又拉回她的手,這回她沒有拒絕。
「說了你也不知道,跟我走就是了!」
「哈哈,笑死了!」
凱瑟琳幾乎笑趴在地上,明明是游泳比賽,竟然游到最後連身上最後一塊遮丑布都消失了,竟茫然不知地光著身子上來的。盡避是游得最快一個,但想必名留千古的不是因為他過人的游技而是那個光滑滑的身子吧。
雖然圍觀的人們都笑得合不攏嘴,哄笑聲不斷,但凱瑟琳無疑是最為搶眼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