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了好久,錢多多終于回過神,弄明白他是在回答她方才的問題,他卻已經又跟鐵匠湊在了一起。
「這刀怕是用不了了啊。」
「我的刀十里八村可是遠近聞名的,公子,要不,您試試別的?」鐵匠看他相貌打扮俱是不俗,再加上個戴著手銬的姑娘,態度異常小心謹慎,生怕被人殺了滅口,比平時客氣不知多少。
「換一個?」寧楚真打量室內的兵器,最後落在一人多高的大刀上。
「這是我新鑄的青龍刀,是按照祖宗傳下的關聖的青龍偃月刀圖而鑄,要不——」
「不要!」不等寧楚真開口,錢多多率先尖叫拒絕。
被這麼大個家伙砍上,不死也差不多了!
拿沒幾斤重的刀他都手滑,差點把她的手砍了下來,這麼重的大刀……天哪,怕是這一個膀子都沒了。
「你不想除去那鏈子了嗎?」寧楚真責備地看她,不知是誰一路上老在他耳邊嘰嘰歪歪地嘀咕。
「我更想要命啊。」她喃喃道。
寧楚真湊上前,「你說什麼?」
「我說——」她拉扯他的衣袖,小聲說,「我听他們說這是很有名的‘銀龍’鎖鏈,是很多年前一個鐵匠師父造的寶物,多少年來不知銬了多少江湖前輩,普通的東西根本弄不開它。」
至少她還沒听到過誰能弄開它。
唉,該死的不知怎麼就落到了星月門門主手里!
「‘銀龍’?」鐵匠耳尖地听到,眨巴眨巴上眼皮快要搭到下眼皮的小眼楮,他似乎听到過這個名字,「……有了,這好像是我師父的祖父的祖父造的!」
「呼,真的嗎?」錢多多撒開雪白的袖口,激動萬分地握住鐵匠粗紅的兩腕。
人不死就有救啊,俗語真是靈咧。
「可是我還沒學到師父的全部技術,就被他老人家掃地出門了。雖然我一氣之下拐了他的女兒,後來也和好了,可是,他還是沒有傳給我。說是要等到我那連生了六個女兒的媳婦什麼時候生出個兒子的時候再傳給我。唉,看來這一年之內怕是又不成了。」
「為什麼?」
「因為我媳婦上個月才生了小六啊,這都六月了,怎麼趕,也要到明年了。」
幻想破滅!
錢多多瞪著他黑紅的臉,突然想自己正在掐著的是他的脖子該有多好。
「哦,那可不可以請你岳父幫忙?」
錢多多眼里頓時冒出了希望,果然多個人就多個主意,寧楚真——適當的時候,也是個很好的人。
「嗯。」鐵匠緩緩地點頭,緩緩地走到石桌旁撿起有了裂口的刀,又緩緩地遞到寧楚真手上,「我也正有此意。我岳父姓胡名……呃,你知道他外號叫鬼斧神工就行了,他現居洛陽。你拿著這把刀去,就說是我讓你去找他的,我想,他會幫你。」
「洛陽?呵呵,好巧,我也住在洛陽,洛陽南門。」
「我岳父住在北門,真的好巧……刀錢,二十兩。」他不忘把被寧楚真劈壞的石桌錢也算在里面。
有了新的希望,錢多多的心情頓時好了些。似乎將剛才幾乎被寧楚真一刀劈死的事忘得一干二淨。
表斧神工?
原來是江湖上傳言千金難求的……胡小蘭呀。
因為鐵匠的一番話,兩人改道直奔洛陽。
目前,卸掉手上的銀鏈是錢多多最大的心願了,去哪里都無所謂,只要能獲得自由。反倒是寧楚真,她多少以為回家會使他高興些,沒想到他的反應竟是平靜得可以,她都比他更興奮些。
「為什麼一定要帶著這破刀啊?」
錢多多不理車外的顛簸,瞪著漂亮眼楮看著沒事總捧著破刀擦來擦去的寧楚真。經過幾日的相處,她實在難以像初見一樣拿他當作世家公子少俠,至少——少俠有捧著一把破刀樂得跟什麼似的嗎?
「用來防身也好。」寧楚真繼續擦拭已經光可鑒人的寶貝。
聞言,錢多多皺了皺眉。
「我以為你的武功已經好到不必帶刀。」
「因為之前師父囑咐我不要帶刀劍,怕我傷了自己。」
她一怔,「你說什麼?」傷了自己?
「嗯。」寧楚真點點頭,「師父說我那點所謂輕功只可與小孩玩躲貓貓時用得著,至于武功?我只會粗略的拳腳啊,我的武術師父說,十歲的小孩都打得比我好。刀劍就更不用說了,師父教我的是用劍,可是,因為有一次砸到他的腳上,劃破了他新買的靴子,所以,他就不再讓我用了,說是,傷了別人還好,傷了自己,他可賠不起。」
「你的師父——一定是世外高人。」這麼高的武功竟被貶得一文不值,想來他師父定是個不出世的絕頂高手!
「應該……不是吧,他是一個乞丐,我給了他一碗飯吃,他就硬是說要留下來教我武功,當我師父。」他回想,「我記得,他好像連我家的護院都打不過。」
「……」
「我看他可憐,就將他留下了,可他也不過教一些護院老早就在教下人的拳腳給我啊。」
「他一定是故意隱瞞身份!」
「是嗎?」寧楚真想了想,「也許吧。」可是,真的是嗎?師父好像也沒教他什麼哦。
每天都是重復一些很平常的招式啊,讓他背一些亂七八糟的心法呀——那些心法據說是哪本書上的,師父他自己都不會,還有就是——每天必有的損他一課。每天都會提著耳朵告訴他,他的武功有多差,連個十歲的小孩也打不過。
從八歲教他開始,就說他連十歲的小孩也打不過,教到十八歲,還說他連個十歲的小孩也打不過……害他在想,難道練武功和沒練是一樣的?
倒是師父損人的功力逐年見長啊!
「可是看你的輕功那麼厲害,功力一定是差不了的,功力差不多,普通的花拳繡腿都可能很厲害了。還有,我從沒見過比你厲害的輕功呢!」
「你?」寧楚真上下打量她,就只差直說——你一個鄉下丫頭能看過多少會輕功的人呢?沒準跑得快點她都覺得輕功不錯。
「我怎麼?」錢多多哪里會看不出他眼中的輕視,不服氣地抬高下巴,抓過旁邊的一塊芙蓉糕丟進嘴里,含糊不清地道,「雖然不想夸你,但你的輕功實在是高,比你輕視人的目光高多了。」
"寧楚真終于停下擦刀的動作,抬頭看她。"
錢多多嘴里嚼著芙蓉糕,笑嘻嘻地看他,「我還以為你不食人間煙火呢。」在一起幾天也不見他一起吃頓飯,不知是不餓的關系,還是太挑——老天明鑒,她還從沒見過像他這麼挑的人呢,多好吃的零食到了他的口中竟全成了不可嚼之蠟。從里到外地批評一頓,真是個再也沒有的挑嘴的家伙,不僅挑嘴,食物不可口時,心情竟也是從來沒有的壞。
「喏!」
她將食盒遞過去,寧楚真拿了她吃剩的一塊,放進口中,只嚼了一下,又忍不住掀開窗簾全部吐了出去。
「呸,真難吃!」
錢多多白皙的臉幾乎綠了,「我吃著挺可口!」他這是在侮辱她的品味!
掃她一眼,寧楚真繼續拿出潔白的手絹擦拭心愛的刀,「這也叫可口?讓人吃一口就有想吐的。」沒見過世面的丫頭!
「你挑得太過分嘍,這可是興隆鎮最為有名的福祥瑞做的糕點!」不說全國,方圓百里之內再沒有比這更有名的糕點樓了。
「哼,以為我不知道?我以前也吃過的,誰知不到半個月,味道差了這麼多。」
「……你半個月前來過這兒?」
「哦,和朋友一起。」
「崔濤和馬朋?」
「寧楚真?寧楚真?」不知何時起,少俠再也叫不出口,她反而直呼他的姓名,「你怎麼了?」他的面色似乎不對。
「我在想崔濤和馬朋跑哪去了。」寧楚真又低頭,一邊擦刀一邊暗想。
他們打賭他不敢在山上過一夜,難道將他騙上山就又跑到哪個勾欄院玩樂?這兩個家伙被他逮到,非得給他們好果子吃!明明他不喜這一套,卻偏偏交了這兩個的朋友,不過,除了,他們倒也講些義氣,不像那些趨炎附勢的小輩。
「你想就能想出來嗎?也許他們扔下你自己玩去了,也許被家人抓回去了……」錢多多上前搶他的刀,「寧楚真——哎呀!」
一股血腥味傳來,寧楚真連忙抬頭,白皙的小手橫在眼前,縴細的食指涌出血跡,鮮艷的色彩刺激著略顯呆滯的鳳眸,他感到一陣昏眩。下意識地抓起她的手,含在口中吸吮。
錢多多大驚失色,「喂喂,寧楚真,你干什麼?」
從開始的掙扎,到後來的無能為力,錢多多通紅的俏臉轉向一旁,垂下的睫毛輕輕地顫抖。貼在他唇部的皮膚像火燒一般灸熱,連帶著她的手都止不住地抖,心跳更是全亂了節奏,像是在胸膛敲起了鼓——
這時,天空猛然傳過一聲驚雷,風卷起了車簾,馬車外傳來懶懶的聲音︰「二位,看樣子快下雨了。」
跋車的壯漢望望陰雲密布的天,「進城不遠就有間客棧,要不要休息休息?」他可沒有雨天趕路的嗜好。
寧楚真一怔,錢多多乘機抽回自己的手,喑啞著聲音答道︰「好。」
說完,又將視線調到外邊,城門已近在眼前,風吹得幾乎迷了眼,零星地已落下了雨滴。
寧楚真完全愣住了。
是做夢吧,他怎麼會做這種事啊?是不是和崔濤馬朋在一起時間久了,自己也變得輕浮了?
「嗯,那個……」他微紅著俊臉,想了半天也不知該說什麼。
錢多多看他唇角殷紅地染有血漬,臉上火辣辣的,不自在地輕咳一聲道︰「你還是擦擦嘴吧。」
「啊?」他伸出舌頭舌忝舌忝,抬手胡亂在嘴唇蹭幾下,「那個,你的手……」
嗯,沒想到這血……味道會這麼好,沒想象中那麼惡心……
寧楚真一只手抓起身邊擦刀的白手絹,另一只手抓過錢多多隱隱透著殷紅的食指,笨手笨腳地纏上,很努力地想打個蝴蝶結,可是扎上之後,怎麼看怎麼像是一團皺巴巴的破布。
看著被他包得像個饅頭似的手指,錢多多忽然有種想笑的沖動。
這下看他還拿什麼擦那柄破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