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官道之上,煙塵滾滾,馬蹄嘶揚,沒有人知道來的是誰,然而,雲洛依原本幾近絕望的心忽然又涌起希望,一定要再撐一下,她不要死,她答應過要等他的。她撿起身邊一塊岩石,往心口一擋,「當」的一聲,心口震了一下,匕首駭然擊在岩石之上。
那歌女卻是一驚,無論來者是誰,都不免節外生枝。于是,她下定決心,速戰速決地殺了雲洛依也好交差。然而,就在匕首再度刺向雲洛依時,她的手心卻一陣鑽心的劇痛,匕首掉落在雲洛依的身側。而她的手上,卻顫巍巍地插著一只木釵。
駿馬嘶鳴,凌霽月自馬背飛身而起,兩個起落間,已來到雲洛依身側,帶著刻骨的恨意,他一掌向那歌女揮去,歌女想要閃躲已是來不及,只得接下一掌。然而,自掌中迸射而出的龐大內力,卻不是她能夠接下的,雙臂驀然被震得發麻,胸口窒悶到了極點,她不由得慘哼一聲,吐出一口鮮血,暈厥過去。
「霽月。」雲洛依顫顫地喚了一聲,喚得他心中也是一顫,狠狠地絞痛起來。
然而,他卻只是向她溫暖地笑笑,便徑自朝莫言走去。莫言受了太重的內傷,如不立刻救治,只怕會留下病謗。
雲洛依痴痴地望著他,看他運起真力,為莫言化去胸口的淤血;看他翻找傷藥,為莫言包扎手掌的刀痕;看他輕蹙眉心,額間淌下淋灕的汗水。她什麼都不說,只是靜靜地望著他。
清晨,她離去時,以為今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卻不料,那麼快她就見到了他。然而見到了,是否……還是要分離?
好不容易為莫言治療了內傷,凌霽月這才松了口氣,回眸向雲洛依望去。目光交匯處,是說不盡的情思與訴不盡的憂心。她依然是跌坐在地上,滿身盡是血污,而他,一路策馬狂奔,早已鬢發皆亂,滿臉風塵。
再也忍不住,凌霽月行至她身前,一把將她摟入懷中。今夜,他差點就要失去她了。如果不是衛徇前來通知,如果不是莫言舍命相護,他就真的失去她了。而今回想,他依然情不自禁地感到後怕。
雲洛依偎在他懷里,感覺到他竟在微微地顫抖。看來,這次,他是真的被嚇壞了。緊緊地擁著她,他的心里、他的眼中,只有她了。許久許久,他才申吟似的道︰「洛兒,不要離開我。」
反手環住他,雲洛依輕輕地道︰「沒事了,真的沒事了。我說過要等你的,怎麼會離開你?」她笑了笑,接道,「說好不來送我的,沒有想到,我們竟然還是見了面,看來,這倒是天意。」
「是,天意不要我失去你,天意要你今生都是我的妻子。」他也淡淡地笑著。
兩人沒有再說話,只是沉浸在只剩下彼此的靜謐中。也因為這樣,他們才沒有發現,原本暈厥了的歌女的手微微動了一動,而後睜開了雙眼,充滿恨意地向凌霽月望去。
她悄悄地、悄悄地向他們挪動著,很謹慎地沒有發出一點聲響。然後,小心地自袖中取出一支泛著藍光的銀針,狠狠向凌霽月刺去。
凌霽月是背對著她的,心思又都在雲洛依的身上,自然不會注意到她的舉動。而雲洛依,原本偎在他懷里,偶然抬頭間,竟看到這樣一幕,要通知他已然不及。
想都沒有想,她一把推開他,下意識地撿起身邊的匕首,猛然刺入那歌女的胸口。歌女的身子一震,往後退了幾步,終于倒在了地上。
她這往後一退,匕首卻依然留在了雲洛依手中,于是,血自胸口濺出,濺在雲洛依的手上、衣上、臉上。
拌女慘然一笑,喃喃說了一句︰「想不到我竟然死在自己的匕首之下,死在你這樣的女人手里。」說完這句話,她輕輕合上雙眸,魂歸離恨天。
直到這時,雲洛依才醒悟過來自己做了什麼,手腕一顫,匕首「當」地落地,她的淚也隨之落下。不知道為什麼會落淚,然而淚水卻是源源不斷地落下。
「洛兒。」
「原來,我也是會殺人的。」她輕輕地笑了起來。
「洛兒,這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心都絞痛起來,凌霽月緊緊地抱住她,柔聲呵慰著。他的洛兒,為了他,犧牲了太多太多。
「可是,我卻不後悔,一點也不。」雲洛依柔柔地笑著,疲憊地合上雙眸,「我不要她傷害你,我不要。」
沒有人可以傷害凌霽月,為了他,她可以做盡一切。
鬧騰了一夜,每個人都那麼困乏而疲累。然而,雲洛依依舊要回南燕,凌霽月仍然得去長安。
別離,終究還是別離。
迸道黃沙,他目送她離去,直到馬車早已遠在視線之外,他卻依然靜靜地站在那里,掌中握著的,是她親手編織的同心結。幽藍的琉璃珠,在初升的朝陽里,泛出的,卻是清冷的光華。
「願君關山及早度,念妾桃李片時妍。」他體味著她曾經吟過的詩句,心里說不出是痛是憐。她桃李般的年華,為了他,消耗在等待里,而他,卻連歸期都給不了她。
回首處,大唐的兵馬已停在後方,李徹翻身下馬,走到他身前,「隨我回去吧。你是南燕的王爺,大唐的安遠侯,容不得你兒女情長。」
凌霽月點頭,隨著他掉轉馬頭。
長安,他會回去。
南燕,他終究也一定會回去。
馬車在向南燕駛去,駿馬卻向長安奔馳,他們終于離得越來越遠。
然而,相知相許的心卻不會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