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寧呀!還不下班嗎?」業務部主任江大山來到張寧的屏風邊,問著還在埋頭苦干的張寧。
江大山三十出頭,雖然身高矮了點,但為人誠懇、做事認真,在業務部里也算是業績長紅的頂尖高手。
「快了,等我把手上的報價單整理好。」張寧從螢幕前抬頭,沖著江大山一笑。
「最近辛苦你了,業務部接連著兩個大將離職,整個部門的氣氛都不太好,幸好有你。」江大山稱證著,如果再把張寧操到跑人了,那業務部就準備關門倒店了。
「主任,你別這麼客氣,反正我回家也沒什麼事做,加班還有加班費可以賺,就當是多磨練自己的機會。」
堡作一天,盡避她很疲累,但她還是有著最甜美的笑容,不抱怨、不抗議,別人不樂意做的事,她都撿來做,她努力在屬于自己的工作範疇內做著該做的事。
所以張寧的人緣很好,不管是男同事還是女同事都很喜歡她,況且在這個多事之秋,她為公司多盡一分力氣也是應該的。
江大山因為她的話而笑了。「听說你住在經理家?」那樣的話,探索的意味十足。
「主任,是誰告訴你的?」她不答反問。
「是經理自己說的。」
她有著短暫的呆滯,範書偉怎麼會去跟江大山說這樣的話?
大概範書偉很篤定吧!就算同事們知道她承租的是他家的房子,也沒有人會誤會她和範書偉的關系,因為範書偉愛曹音英愛得太濃,這件事太轟轟烈烈,大家都知道任何女人都入不了範書韋的眼。
「我只是他家的房客,他家樓上剛好有房間出租。」
「寧寧,不是我多嘴,至少我也比你虛長那麼幾歲,況且我比你更了解男人的心思。」
「什麼意思?」張寧不懂江大山話里的含義。
「男人嘛!總是要不到的女人才會在他心里佔據特別的地位;要是自動送上門來的女人,都不太會珍惜的。」江大山看著張寧臉上的疑惑,于是他笑著繼續問︰「還是不懂?」
「不懂。」張寧搖搖頭,不懂這樣的話題跟她有何相關。
「那我這麼說好了,你是個好女人,天底下也一定會有很愛你的好男人,你千萬不要去喜歡經理,他心里已經有一個得不到的女人了,你要是執意喜歡他,就注定要吃足苦頭的。」
張寧沒有老羞成怒,反而淺淺一笑,看樣子每個人都看出她愛慕範書偉的心意,從曹音英到江大山,甚至是不常回家的範書達。「我知道,謝謝你,反正他就要離職了。」
「可是你還住在他家樓上。」
「主任,別擔心我,我一定會想辦法解決這道難題的。」她沒有否認對範書偉的感情,反正這樣的單戀大家都看得明白,她也不需要隱藏了。
江大山點點頭。「如果有需要我,就告訴我一聲,我可是不折不扣的好男人。
她笑了,江大山說這話時是帶著十足的幽默感,可惜她的心呀!大概這一輩子是給不起第二次了,她這才明白原來她對感情的事也是這麼的死心塌地。
「你還要多久才會做完?都已經十點多了,我送你回去。」
「主任,不用了,你忘了我有騎腳踏車嗎?」她笑著拒絕。
「這麼晚了,你一個女孩子總是不安全,我還是送你回去,反正也是順路。」
她想想也好,听範媽媽說最近好像有個變態出沒,況且若再拒絕主任的好意,就顯得她太矯情了。「主任,那就麻煩你了。」
「別客氣,看來範經理應該不會進公司了,待會兒你好了之後,就叫我一聲。」
江大山交代完才走回自己的座位,沒過多久,範書偉就進了公司。
「經理,你不是不進辦公室了嗎?」自從知道他要離職後,她的心境就豁然開朗,跟他說話時,也少了別扭與害羞。
「忘了了一個卷宗,所以就又折回來拿。」範書偉說。
本來他和客戶吃飯應酬,不打算再進公司,但因為一個卷宗忘了拿,他有份資料急著要做,這才又會折回公司。
為了要離職移交,他除了得應付公事上的事,還得安撫長年培養出來的客戶,這幾日他是忙到蠟燭兩頭燒似的。
「你還要帶功課回家做呀?」她的語氣充滿訝異,卻在看著他時,依然可以感覺到自己心頭如打鼓般地怦怦亂跳。
「是呀!」他點頭。「這麼晚了,你不下班嗎?」
「要,總算把你交代的工作告一段落了。」
「那我送你,你等我一下。」
「不用了,江主任會送我。」雖然她感到受寵若驚,但也知道這是他的客套話。
「哦?」範書偉挑眉,有著探索的興味。
「經理,那我先下班了,晚安。」她拎起椅子上的皮包,朝江大山的位置走了過去。
範書偉黑眸微眯,看著那窈窕的身影,他的唇角揚起笑意,很開心她能走出對他暗戀的情愫。
他整理了一下桌上待簽的文件,眼看時間已經逼近十點半,于是他收拾好桌面的東西,拿起公事包和手提電腦,離開公司來到地下一樓的停車場,然後開著自己的愛車回家。
即便大白天是車來車往的大馬路,一進入這深夜時段,別說路上沒有行人,就連車流量都變得非常稀少。
他的車子從六線道的大馬路轉入只有兩線道的街道,今晚的天氣不錯,天際不但看得到碩大的圓月,連星星都閃著明亮的光芒。
這時,他的眼楮突然一亮,橫倒在路邊的腳踏車,不就是張寧那輛粉紅色的淑女車?
這輛腳踏車很符合張寧那青春的氣息,不僅車前有著竹編的籃子,連車身都是很夢幻的粉紅色,可是這會兒粉紅色的腳踏車卻癱倒在路邊?
他緊急的在略邊煞住車子,快速跳下車,一股不詳的預感在心頭蔓延。
路的兩旁是一大片的田地,幾棵不知名的大樹佇立在田梗邊,黑夜中的空曠之地,連風吹來都帶著詭異的驚駭。
「張寧!」他大聲喊著,雙眼向四周探索著。
張寧不是讓江大山送回家了嗎?他親眼看見江大山和張寧一起走出公司,以他對江大山的了解,江大山是絕對不會做出犯法之事。
「張寧!」他又高喊了一聲。
「嗚……」
女人淡淡的嗚咽聲穿透進他的耳膜。「張寧,我立刻打電話報警。」他高喊著,同時拿出手機。
這時,從他的右前方十五度角,距離他約三十公尺處,一個急促的人影從大樹後竄出,然後快速奔過馬路,朝著另一邊的農田逃跑。
範書偉並沒有去追逐那倉皇的人影,而是往人影竄逃出來的方向快速走了過去,同時間微弱的喊叫聲也在寂靜的空間中響起。
「範……書……偉!」
「張寧!」範書偉呼應著那道叫聲,同時讓手機螢幕上的寶藍色夜燈充當起手電筒,照著幽暗的小徑。
「範……」張寧的名字還沒喊完,範書偉已經來到她的面前。
這個地點很陰暗,高大的樹木擋住了來往可能的視線,張寧跪坐在地上,身上的粉紅襯衫已經被打開了幾顆鈕扣。
「你還好吧?」他彎下高壯的身軀,以半蹲的姿態平視她的小臉。
她一臉驚恐,猛搖著頭,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雙手悄悄緊握成拳,才慢慢環抱住自己的胸口。
「我先扶你起來。」他伸出手握著她的手臂。「你還可以走嗎?」
她點點頭,雖然雙腳虛軟無力,淚水已經灌到了鼻腔中,她還是努力忍住所有的情緒,在他的攙扶之下站了起來。
他小心翼翼地將她帶往車上,讓她坐進後座,五分鐘後,車子回到自家的騎樓下,他停妥了車,來到右側的車門邊,一打開車門,就看見她無聲的眼淚流滿了雙頰。
「先下車吧!」他伸出手,扶住了她的手臂。
她這一動,被石子磨破的雙膝傳來陣陣的巨痛,她皺了皺冒頭,咬緊牙關,讓他扶出車外。
夜已深,範書偉深知母親早睡的習慣,于是直接將張寧帶回二樓,讓她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
他從櫃子里拿出醫藥箱,蹲在她那穿著短裙的雙膝前。「我幫你處理一下傷口。」
她的膝蓋被磨出了一片紅腫血絲,他看著她那臉色蒼白的淒慘模樣,他心里很擔心,卻什麼都問不出口。
「寧寧!」範書達的驚呼聲從走道邊傳了過來。「你怎麼了?」接著飛快地沖到張寧的身邊坐下。
張寧一看到範書達那濃郁的關心,終于把積壓在心底的情緒爆發開來。「阿達!」她的哭聲隨著喊出口的名字而崩潰。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看著那一向言笑晏晏、青春洋溢的張寧,竟然臉色淒慘、模樣驚慌,這讓範書達嚇了一大跳。
她投入了範書達的懷里,緊緊抓住範書達的衣領,接著無法控制地嚎啕大哭。
在範書偉的面前,她有著莫名的矜持,她不敢在他的面前放聲大哭,更別說是投入他的懷里。
可是面對範書達,她就完全沒有顧忌。「我……」她根本是泣不成聲,無法說話。
範書偉看著她的動作,默默地放下拿在手上的棉花棒,然後站了起來。
「大哥,怎麼回事?」範書達焦急地問,大掌也同時拍撫上她的背。
範書偉皺起濃眉,深幽的眼神中是無法猜測的陰暗。「我也不知道,我在回家的路上看見她。」
範書偉不想多做臆測,事情的原貌該是由當事人來說。
「寧寧……」範書達又喊了她一聲。
「等她情緒平穩一點再問吧!」範書偉說著,走到廚房倒了一杯溫開水,再走回客廳時,範書達正拿著面紙替她擦拭那一臉的淚水。
範書達拿過範書偉手中的馬克杯,用著最溫柔的話語。「喝點水吧!你這樣哭,我看了很難過。」然後將杯子遞到張寧的手中。
看著張寧將一杯水喝盡後,範書偉這才問︰「不是江大山送你回家的嗎?」
她紅著眼眶,看著範書偉難得對她露出的關心,她的心頭一愛,更著音調緩緩說著,「原本是江主任要送我回家,後來他家的小狽生病,他妹妹急著要他送小狽去看醫生,我就自己騎腳踏車回家,沒想到……」
想到剛剛被那歹徒上下其手的猥褻,她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狂掉下來。
「寧寧,你不想說就不要再說了。」範書達是一臉的英雄氣概,卻又夾雜著痛心難過。
張寧沒再多說,像個縮頭烏龜般縮在範書達的懷里,這時候她實在需要一個寬大又有力的懷抱。
這一夜,她睡得輾轉不安,夢囈連連。
原本她迎著夜風,欣賞著璀璨的星海,那個壞人就這麼突然地從路邊竄了出來,直接把她從腳踏車上拖下來,她因為整個人撞擊地面的力道讓她痛到根本毫無抵抗的能力,就這麼被壞人給拖進了田埂里。
多年前曾經經歷過的不堪,如今又幻化成一場噩夢,重新喚醒她的記憶,為什麼老天爺要對她這麼不公平?
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讓她遭受到男人的欺凌!
範書偉就像是拿著寶劍來拯救她的白馬王子,可惜她不是漂亮的公主,她無法獲得王子的喜愛。
原以為可以解月兌的暗戀,沒想到從這一夜、這一刻開始,她又把自己的心墜入萬劫不復的地獄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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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發生那件事之後,似乎替張寧帶來了某些的好運氣。
她用眼角悄悄瞄了身邊的男人一眼,窄小的空間中充滿了範書偉的氣息,這算是因禍得福嗎?
在距離他要離開公司的前半個月,她因為發生這樣的意外,所以得到他特別的照顧,自動肩負起送她上下班的任務。
她愛上那種她等他下班,或者他等她上班的心動,心里更是假裝著她和他就是一對正在交往中的情侶。
在早上上班時,他會在他那輛寶藍色的轎車邊等著她;或者她早一點下樓,她會在大門邊和範媽媽閑聊著,然後看著範媽媽用那種曖昧又歡喜的眼神,目送著她坐上他的車。
其實她不用假裝,連並肩與他一起步行到地下停車場,那短短三分鐘的路程都會讓她的嘴角自動呈現十五度的微笑。
他的呼吸、他的聲音、他的舉手投足,都讓她瘋狂不已,她非常珍惜與他獨處的時光,明知兩人的未來可能性等于零,但她還是如飛蛾撲火般地奮不顧身。
這算是偷來的幸福吧?
「听說你和阿達開始約會了?」在範書偉將車子停在自家大門口前時,淡淡地開啟話題。
苞張寧聊天是一種享受,沒有絲毫的壓力,看著她那淺淺的笑意,範書偉終于明白為何她的人緣會這麼好。
不但公司里的男女同事都喜歡她,就連街坊鄰居的婆婆媽媽們也對她贊不絕口,當然還包括自己的母親。
可惜他的心遺落在曹音英的身上,他愛得很痛苦,卻也愛得完全不後悔。
「那算約會嗎?我只是跟他吃個飯、看場電影而已。」她看他沒有下車的打算,于是將身上的安全帶解下後,就側首看著他。
「阿達是個好男人。」
她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我知道。」她當然明白範書達的好,可惜她的心已容不下其他男人。
「我下個月十三號要出國。」他也側首看著她,她的唇邊有著笑意,他又能感覺到她對他那股完全不想掩藏的愛意。
「我知道。」範媽媽曾跟她提過。
「你還會繼續留在漢鼎吧?」這樣問,也等同問她是不是會繼續承租他家的房子,繼續等候他的愛情。
「不知道,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也許我想待下來,公司也不要用我呀!」她很訝異他今晚的聊性,通常車子一到家,他頂多會客套地說幾句極為公式的話,然後就跟她說再見、道晚安。
「的確,不過你該有自己的想法,對自己的未來還是要有打算。」
必于她的未來,那像夢一樣虛無縹緲的東西,她從來不敢去計劃,她還來不及回答他的問題,緊接著一聲長長的咆哮聲就穿透玻璃貫穿了她的耳膜。
丙然計劃總是跟不上變化!
「張寧!」一道瘦長的人影俐落的欺到車門邊。那聲叫喊如鬼魅般,讓張寧不僅揪緊心口,還猛然嚇了一大跳。看著車窗外那比惡魔還像惡魔的女人,那是她一輩子都逃月兌不了的夢魘。
範書偉發覺到她臉色的不對勁,驚恐的模樣就如同那日被侵犯一樣。「怎麼了?那是誰?」
他從出生就住在這個社區內,婆婆媽媽們不能說相熟,但至少他都打過照面,這個女人一臉殺氣,是他不曾見過的。
緊接著張春美也急急忙忙地從屋內走了出來。
「張寧,你還不給我下車!」王滿嬌用那涂著鮮紅蔻丹的右手敲打著車窗。
張寧只好推開車門,抖顫的走下車,當她連人都還沒有站穩的時候,一記又凶又狠的巴掌就迎面而下。
啪的一大聲,打得張寧措手不及,連閃都來不及閃,整個人就這麼被巴掌給轟到了車門上。
張春美雙眼睜得大大的,雖然她站在王滿嬌的身邊,卻沒想到王滿嬌會動手打人,她連反應都來不及反應,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張寧被打。
範書偉立刻繞過車頭來到張寧的身邊,看著她那已經紅腫的左臉頰,他大掌扣住她抖顫的肩頭。
「你是誰?」範書偉對著王滿嬌說,聲音不大,卻是鏗鏘有力。
「我是她媽!」王滿嬌挑著眉,語帶諷刺。「你又是誰?!」
範書偉糾結的濃眉下,是極力忍住的脾氣。「你是她媽?」擺明了他並不相信。
「不相信嗎?」王滿嬌冷哼著。「張寧,別不吭聲,否則我會再讓你好看!」
「她的確是我媽,我的親生媽媽!」張寧的語氣很鎮定,沒有怒氣,只有悲哀。
張春美終于從驚訝中回過神來。「既然你是寧寧的媽媽,怎麼可以一見面就動手打女兒?」
「她是我女兒,我愛打就打,你管得著嗎?」王滿嬌瘦歸瘦,但說話的力道還有那一身的架式,就像是混黑社會的大姊大。
「我報警找警察來,看警察管得著管不著?」範書偉低聲嗆了回去。
「喲∼∼你是她的什麼人?是她的男人嗎?就算想要當她的男人,也得經過我這個媽的同意!」王滿嬌一臉的鄙夷。
母親張牙舞爪的模樣,張寧看得很受傷,只能痛苦地說︰「媽,你別這樣,有事好好的說。」
「你以為你躲在台中,我就找不到你嗎?你立刻跟我回去!」王滿嬌說著的同時,也抓起了張寧的手腕。
「媽!」張寧掙扎著。
範書偉靠張寧很近,全身警戒著,就怕王滿嬌再次出手,他在同一時間對自己的母親說︰「媽,你打電話給里長,再打電話給管區警察。」
「哦!好。」張春美會意,立刻走回屋內。
「等一下!」王滿嬌急了。
張春美停下腳步,毫不客氣地瞪著王滿嬌。
雖然張春美只有高職畢業,但她可是這個社區發展協會的理事長,別說她跟里長有好交情,就連鄉長、派出所所長,甚至分局局長,都算是她的至交好友,以她熱情、熱心的個性,她的人脈可是北上台北、南達高雄,要是有人敢在她的地頭上鬧事,她是絕對不會罷休的。
「那就請你先放開張寧的手!」範書偉低壓的聲音像極雷鳴。
王滿嬌想了想,來到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就算是猛虎也不能強壓地頭蛇,這才放開張寧的手。
張寧的手腕一得到自由,範書偉立刻將她給拉到自己的身後。
雖然範書偉對她沒有男女之情,但自從她當了範家的房客,又成為他的同事以來,他對她算得上照顧。
此刻他高大的體格像是一座大山,將她給密密護衛著,他的一個小小的舉動讓她感到非常的溫暖,如果有他保護著她,也許一切的風雨就會過去。
她寧願像母親所說的那樣,範書偉是她的男人,只可惜這一切都只是她在作苗歹。
她不能去愛上任何男人,也不該讓任何男人來愛上她,因為她有個該下地獄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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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有記憶開始,母親就是個遙遠又陌生的名詞。她五歲喪父,雖然她記不得父親的樣子,但從那唯一珍藏的老相片中,父親抱著她坐在門前的藤椅上,她可以感受到父親眼里那溫柔的笑靨。
她的父親是個忠厚老實的男人,一場車禍不僅奪走了父親的性命,也讓母親徹底地拋棄了她。
她從小被外婆扶養長大,直到十歲那年,母親才從思念中回到她的真實生活里。
她不清楚父親往生後的那幾年,母親究竟去了哪里,因為外婆在哀聲嘆氣中,從來不論母親的是非,更不會跟她提起母親的事。
外婆總是跟她說︰「你媽是不得已的,你長大後就會明白,你千萬不要恨她。」
在她成長的歲月中,幸好她有個慈善的外婆,更有個疼愛她的舅舅,雖然她沒有雙親的照料,但也算是快快樂樂的長大,連青少年時期,她都沒有因此變壞過。
只是她的母親還是來如影、去如風,一年到頭大概只出現個兩次,她從來不清楚她的母親到底是在做什麼,直到她十六歲那年——
她的母親將她帶離外婆家,她還開心了好久,連作夢都會偷偷笑醒,她並不是不需要母愛,在她堅強陽光的表面下,還是深深盼望著那遲來的親情。
只是這樣的美夢卻變成噩夢的開始!
一開始,她的確享受著母親的關愛,到後來她才明白,母親為何會在她成年後接她一起住,因為她是個免費的台佣。
她的母親從事保險業務員的工作,不僅工作時間得配合客戶,連假日都要外出拜訪客戶,于是她必須承擔著所有的家事。
包含煮飯、洗衣,甚至星期六、日都得上菜市場去買菜,但這些她都甘之如飴,那久違的母愛是她渴望了許久,就像是久旱逢甘霖,她甘願站在大雨滂沱中,讓雨水徹底的滋潤。
只是,她的母親還有個同居人!
當時她還小,總不明白那個她得喊叔叔的男人為何總是愛眯著眼看她,甚至每次對她說話時,總是愛拉長著尾音,「寧寧呀!愈大愈漂亮了喔∼∼」然後,再模她的臉頰一把。
那樣的踫觸她完全感受不到名義上的叔叔給予的親情,反而讓她覺得很厭惡,直到她十八歲成年後才明白,那樣的眼神飽含著色欲,那樣的踫觸充滿著猥褻。
但是她還是忍耐著,因為她蛤終舍不得離開那淡如夕陽殘彭的母愛,只可惜她一心想要珍惜的親情,偏偏她的母親不這麼想。
那一晚,她的母親夜歸,男人終于按捺不住對她展開侵犯,她求救無門,無論如何求饒,男人卻當她在欲迎還拒,更加狂妄地肆虐她的身體。
「寧寧呀!你真的好漂亮,我真的好想你,從你媽第一次帶你回家,我就想著你。」
骯髒的氣息就在她的耳邊訴說著,自以為的甜言蜜語,她卻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在差一點被男人得逞的情況下,幸好母親及時回來,但她卻沒有因為得救而開心,反而更墜落無底的深淵。
當她的母親看見上半身赤果的她,一臉的憤怒,揚手而起的一巴掌不是落在那個男人的臉上,而是落在她的臉上。「你怎麼可以連我的男人都搶?你還是不是我的女兒?!你這個賤女人,虧我把你扶養長大。」
她不但來不及投入母親的懷抱,更沒有得到溫暖的慰藉,還遭受到一頓毒打,任她如何辯解,母親只相信那個男人的話。
因為那個男人懊惱又悲苦地說︰「滿嬌,是寧寧引誘我的,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都怪我,我真該死!我怎麼會把持不住呢!」
當然母親只相信那個成天無所事事,只會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混蛋的鬼話。
必于這件性侵,讓她終于看破那始終不存在的親情,趁著半夜,她收拾著簡單的行李,偷偷離開屬于母親的家。
身體的傷可以治愈,但心靈的創痛呢?
她回去投靠外婆,外婆什麼話都沒有多問,她也什麼話都沒有多說,只將那深沉的痛埋藏在心底最深處。
從此在她的青春年華里,她視男人為毒物,就算是再好的男性朋友,她也一定保持著適當的距離。
從那時起,母親又開始對她不聞不問,直到她半工半讀,扛著一身的學貸,將大學念到畢業。
很幸運地,她一畢業就進入漢鼎工作;但不幸的是,疼愛她的外婆也在同年過世。
她只得再次搬離外婆家,畢竟舅舅已經成家立業,也有三名子女需要扶養,她不該拖累負擔已經很重的舅舅。
她獨自在外租房子,努力工作賺錢,過著充實的日子,直到隔年母親再次找上門,她的天地再次由風和日麗的藍天變成了暴雨狂襲的台風天——
「這位是你叔叔的朋友,在南部有好幾甲的田,去年老婆死了,兒女也都大了,你嫁給他,包管你有得吃、有得喝,還可以把你那一大筆的學貸給還光。」
母親的話像是天邊遙遠的雷聲,她明明沒有听懂,卻震得她心頭喘不過氣來,尤其是那個來相親的男人至少已經五十歲了,看她的眼光帶著貪婪及色欲,只差沒有流出一嘴的口水,這讓她想起十八歲那年差點被性侵的恐慌。
她是死都不會答應的!
「你不答應也不行,反正你一定要給我嫁,否則你早晚會搶了我的男人!」
這是一個身為母親的人會說出口的話嗎?張寧沒有太大的哀傷,相較于四年前的悲痛,她對于母愛的心早就已經化成了千年的石頭。
那一次後,母親頻頻來騷擾她,當然母親絕對是獨自前來,不會帶著那個如禽獸般的男人,她在無可奈何之下,只能選擇偷偷搬家。
她知道她再也不能跟舅舅聯絡,更相信母親不會善罷干休,因為長大的她也明白母親看她的眼神始終是帶著憎恨及厭惡的。
安然無事又度過一年,在她就要滿足于這樣的生活時,母親神通廣大的找到了她的公司,進而跟蹤到她的住處。
幸好母親是個愛面子的人,絕對不會鬧到她的公司去,畢竟那是她謀生的地方,但在私底下,卻也狠狠賞了她兩個巴掌。
「你厲害呀!竟然敢給我偷偷的搬家,來個避不見面,你以為我拿你沒轍嗎?人家要給我們兩百萬的聘金,外加把一棟房子過戶到你的名下,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她記得那一夜她被打得很慘,她無法還手,更無法報警處理,只能直挺挺被打,這到底是誰欠誰?她大概前輩子欠母親太多的恩情,這輩子注定是要來償債的。
母親為怕她再次逃月兌,搬進了她的租屋處,天天送她上班、接她下班,再送她去跟那個已經可以當她父親的田僑仔約會。
她不動聲色,盡量迎合母親,也在約會時努力展現一絲笑臉,為的就是要讓他們松懈心防。
她本來打算要離職,再搬到一個讓母親找不到的地方,剛好台中分公司業務部有助理要離職,畢竟她還有一大筆的學貸要還,她根本就沒有失業的本錢。
于是她申請了調職的機會,並且將整件事告訴她的主管,她的主管同意讓她辦理辭職手續,造成她在公司已經離職的假象,接著再讓台中業務部重新聘任她。
她選擇了一個上班時間,趁母親也外出談保險,偷偷回家打包簡單的行李,在距離跟那個田僑仔結婚的前兩天,她再次逃離母親的身邊。
沒想到她還是翻不出母親的手掌心,她從不肯向命運認輸,沒想到命運卻一再的逼得她不得不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