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婚期的接近,整個相府到處掛滿了紅色燈籠和喜幛,所有人都籠罩在一片喜氣當中,尤其是公孫柔居住的「玲瓏閣」中,更顯得喜氣洋洋,到處都裝飾得華麗非凡。
但,公孫柔表現得就像個旁觀者一樣,只是冷眼看著一切,好似要成親的人並不是她,和她一點關系都沒有。
實際上,她心中早就有了打算,即便她無法違逆爹的安排,並不代表她沒有權利反抗。
她暗中盤算著,開始策畫一切,直到成親前夕。
這天,終于到了該離開的時候,對于這個從小到大生長的地方,她心中雖然有諸多不舍,可是爹的冷漠所帶來的打擊,以及即將面對的婚事,像無形的枷鎖緊緊桎梏著她,極度壓抑著她渴望飛出籠的心。因此到了這一刻,她早已忘了所有的不安、上心下心和緊張,有的只是即將高飛遠走的雀躍。
看著正在為她的婚事而忙碌的小青和香荷,她笑嘻嘻地說︰「辛苦了,就快繡好了。」
小青和香荷兩人努力地繡著,眼看華美的鴛鴦錦被即將完成,也不禁露出滿意的笑容。
終于,小青將手上的線一拉。
「完成了!終于完成了!」
和她們一同歡呼的同時,公孫柔也將預先從娘那兒偷來的藥拿出,捏在手上。
因為娘夜里總是睡不好,全得仰賴大夫開的藥方,才能一覺到天明。她曾假裝不經意地問過大夫,若這藥不小心吃了雙份會如何,得到的答案是只會睡得更沉、更久,對身體並沒有妨礙,她這才敢偷拿。
不知情的小青和香荷相視而笑,隨即深深嘆了口氣。
「怎麼了?」公孫柔邊問,邊親手各倒了杯茶給兩人,然後暗中放下藥。「辛苦了,先喝口茶吧。」
「小姐,謝謝。」
「不用說謝謝了,趕快喝。這茶若是涼了,可就不好喝了。」到了這一刻,她還是不免有些緊張。
小青和香荷喝下了茶,在放下杯子的同時,淚珠也滾了下來。
鮑孫柔大驚,以為計謀被看穿。「怎麼了?你們該不會是發現了什麼吧?」
她雙眼緊盯著她倆放下的茶杯,發覺杯子已見底,疑惑的視線調向兩人。
「發現?」兩人面面相覷,小青抹去淚,「發現什麼?小姐。」顯然她們根本不知道公孫柔在說什麼。
鮑孫柔失笑。「不然你們在哭什麼?難道是為了這些日子幫我繡的這些東西嗎?我也知道這些東西實在是很多,什麼錦被、蘿帕,還有衣物,的確是辛苦你們了。你們放心,我一定會讓娘好好謝謝你們的。」
「小姐,我們不是這個意思,而是想到小姐將嫁給……嫁給那個方公子,小青和香荷就為小姐感到不值哪!」
「什麼?!」她還以為自己听錯了。
看到大家連日來忙著張羅她的婚事,她還以為沒有人和她有著相同的心思,沒想到……
「小姐,奴婢這樣說或許不敬,可是,既然小姐不喜歡那個方公子,為何不讓段公子為你想想法子呢?小青真的不懂。」小青鼓起很大的勇氣才說出口,誰讓她只是個區區的下人,只能任憑主子使喚。可老爺、夫人的話,她們不能不听,那小姐的幸福,又該怎麼辦?
鮑孫柔怔怔看著她,從她的眼里,看出了她對自己真正的關心和在意。半晌,她才笑嘆︰「誰說我要嫁給他?」
原來,她並不是孤單一個人,就算爹不在乎,就算娘要她听爹的,她身邊也還有小青、香荷,至于他——段鈺天,想到前些日子和他發生的不愉快,她不自覺咬緊牙,狠心抹去有關他的一切。
她要證明,就算她只是一個女子,也可以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可是,明日你就要和方公子成親了啊!」小青和香荷兩人不約而同地月兌口驚呼。
鮑孫柔巧笑嫣然。「我知道啊!」
「知道?」兩人對望一眼。
鮑孫柔緩緩從床底下模出一套男裝,還有隨身包袱,她決心不再對她們有任何隱瞞。
「我早就有了準備。」
「小姐要逃婚?!」兩人震驚地張大眼,隨即又掩住口,左右張望著,待確定沒有人察覺,這才大大松了口氣。
小青首先低聲說︰「小姐,你打算今天晚上逃走嗎?」
鮑孫柔眨眨眼,點頭。「嗯,如果我早知道你們會贊成,就不用在你們的茶里下藥了。不過這樣也好,免得你們讓我拖累。」
「下藥?」听她這麼一說,香荷像是很疲累地打了個呵欠。
「是啊,難道你們不會覺得頭昏昏的、很想睡嗎?」公孫柔笑著,伸手在她倆眼前晃了晃。
「你們這一睡,大概會睡到明天晌午過後,到時候,你們就可以將所有事情推得一干二淨了。」公孫柔很滿意自己的計畫。
香荷忍不住又大大地打了個呵欠,連眼淚都流了出來。「可是相爺他們會相信嗎?」問完,人已趴在桌上昏睡過去。
小青站起身,強打起精神,搖搖晃晃地走到衣櫃旁,打開抽屜,拿出一包東西。「小姐,這給你,出門在外,做什麼都得用到銀兩,雖然小青知道小姐很討厭方公子,但這些首飾,小姐帶在身邊也可應急——」說到這兒,她眼一閉,腿一軟,差些兒就要倒地昏睡。
鮑孫柔忙上前攙扶住她,將她半拖半拉的移到床上。
「這些是之前那姓方的家伙送的?」這錦包拿起來沉甸甸的,重量不輕。「我才不要!」
鮑孫柔順手就要扔到地上,卻讓小青阻止了。
她勉力掀起眼皮說︰「小姐,听小青的勸,你就帶在身邊,以防萬一好嗎?」小姐從小衣食無憂,不曉得外面現實的殘酷,若是身上沒有銀兩,根本無法生存下去。
「可是——」公孫柔實在很討厭方引才,他送的東西,她連踫都不想踫。
「小姐,就听小青這一次好嗎?」
在小青哀求的目光中,公孫柔嘆了口氣,終于點頭。「好吧。」拿就拿吧!就當給小青一次面子。
得到公孫柔的允諾後,小青再也支持不住,頭一歪,就這麼昏睡過去。
鮑孫柔按照原訂的計畫,拿出事先寫好的信放在桌上,迅速換裝後,她拎起包袱,趁著夜色,悄悄掩門而出。
黑暗中,她完全沒注意到,有個修長的身影緊跟在她身後。
他不是別人,正是連日來一直注意著她的段鈺天。
雖然早就料定這小女子絕不會甘心就此嫁給方引才,但他怎麼也想不到,她竟會如此莽撞地一個人離家出走。
搖搖頭,他快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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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出相府,望著一片漆黑的前方,公孫柔頭一次只身一人走在路上,心中雖然有些害怕,但腳下卻絲毫不敢松懈,深怕萬一教人給捉了回去,要想再月兌身,可就不容易了。
然而,正當她這麼想時,漆黑的天空突地閃過一道耀眼的青光,轟然巨響隨之傳來,公孫柔又驚又懼地蹲,縮在路旁,搗著雙耳,等待這可怕的巨雷過去。
刺眼奪目的亮光,一次又一次地閃耀著,轟天巨雷也此起彼落地響起,以前在府中,小青和香荷她們常因此尖叫,而她總是取笑她們膽小,如今才知道,那是因為有她們陪伴,所以才不會害怕,如今一個人,才知道在眾人呵護下的自己有多麼無知。
半晌,豆大的雨開始從天空灑下,四周連半點光亮都沒有,公孫柔冒著雨,想尋找可以歇腳的客棧,可是時間實在太晚了,店家早已關門休息,直到她渾身濕透,才在一處偏僻的街角尋到一家規模不大的客棧。
看客棧里的夥計正要關門,公孫柔連忙擠了進去。
「做什麼?做什麼?」夥計急著嚷嚷起來。
鮑孫柔雙手抹著臉上的水,邊拍拭著身上的雨水。
「不好意思,小二哥,因為雨大,沒來得及和你打聲招呼就闖了進來,實在無禮,望小二哥見諒。」
夥計打量了她一下,狐疑地說︰「這倒沒關系,只是你身上有銀兩嗎?」
鮑孫柔雖換了男裝,可那是她到洗衣房中隨手拿來的下人衣裳,加上淋了雨,一身狼狽,無怪乎夥計會懷疑。
鮑孫柔匆匆忙忙從隨身包袱中掏出銀兩,慌亂下,小青交給她的錦包不慎掉了出來。
「這是什麼?」夥計伸手撿了起來,才一接觸,便發覺錦包沉甸甸的,他心中一驚。
鮑孫柔倒是一臉無事,自然地接過來,塞入包袱中。「小二哥,可不可以先給我一間舒適的客房,還要些熱水,剛淋了些雨,好冷呢!」
然而,等了半天,夥計仍沒有應話,因為他腦中仍懸著剛剛撿起的那個錦包,心中納悶著,眼前這個樣貌清秀、身著粗布衣裳的年輕男子到底是什麼人?
「怎麼了嗎?」
夥計這才驚醒,忙堆滿了笑說︰「失禮、失禮,一間舒適客房,還有熱水是吧?來,公子,這邊來。」
直到上了樓,將公孫柔領進客房,又端來一大桶熱水後,夥計心里仍懷疑著。
這年輕小伙子獨自一人在深夜里投宿,又身懷珍寶,雖然不清楚錦包中到底是什麼東西,可是那觸感和重量,說明了里頭的東西肯定十分貴重。夥計愈想愈不安,最後還是決定去報官。
而客房里的公孫柔,絲毫沒有察覺出任何異樣,這一路的驚慌和奔跑,早就用盡了她身上僅存的一點力氣,在簡單的梳洗過後,她等不及上床,竟趴在桌上睡著了。
窗外,段鈺天不由得嘆息。
一路尾隨她到了這里,所有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惱在心中。他到底該拿她怎麼辦?為什麼看起來這麼柔弱的外表,骨子里卻這麼固執,倔強得讓人又氣又惱又無奈?
她難道不知道這樣魯莽的行徑是很危險的嗎?一個嬌弱的女子深夜離家出走,一點警戒心都沒有,萬一讓歹人有可趁之機,那該怎麼辦?
可是,當段鈺天潛入房中,看到公孫柔疲憊地靠在桌上的睡顏時,卻又心疼不已,本想讓她為自己這樣莽撞的行徑吃點苦頭的,如今卻又百般不舍。
無奈地嘆口氣,他溫柔地抱起她走向床邊,隨即,他又想到匆匆離去的夥計,知道他肯定是去報了官。
猶豫了下,听著窗外轟然的雨聲,他決定先將公孫柔帶到隔鄰還沒有人入住的客房。
現下,就先讓疲憊的她好好睡一覺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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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過了多久,酣睡中的公孫柔似乎听見陣陣說話的聲音,原本不想理會,但一聲「柔兒」,卻讓她頓時睜開眼。
難不成是家人尋了來?!一個念頭剛閃過,她霍地爬起身,卻差點撞上正低頭凝視她的人。
「是你!」她月兌口驚呼,沒想到睜開眼看到的會是段鈺天,更沒料到他會出現在這兒。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在問話的同時,她隱約听到外面傳來喧囂紛亂的嘈雜聲,其中似乎夾雜著說要尋找小姐的對話,這讓她無暇理會莫名出現的段鈺天,一心只擔心自己會被抓回去。
她又驚又慌,「難道我被發現了嗎?」
「很遺憾,好像是。」他不動聲色。
她低呼,水靈靈的雙眼顯得有些慌亂。「怎麼會這樣呢?我離開的時候明明沒有人發現的,為什麼他們還是找來了?不行,我得趕快離開,要不然我就非得嫁給方引才不可了。」
段鈺天輕聲嘆道︰「你為什麼就是沒想到來找我呢?」听她這麼說,他不禁有些氣惱。
他不懂,她為什麼就是這麼倔強,寧可冒著生命危險逃婚,一個人獨自去面對,就是不肯開口要他幫忙?
不過,公孫柔可沒想這麼多,她急得都快哭了。先前之所以可以泰然自若,是因為她早就計畫好要逃婚,可是一旦事跡敗露,那麼出閣之事就再也沒有轉圜的余地,這讓她怎麼不心急?
她沒理會段鈺天,迅速起身就想走,眼前卻突然一黑,身子搖搖欲墜。
「怎麼了?」段鈺天忙上前扶住她。
鮑孫柔卻揮開他。「不用管我,我得快些逃走才行。」
段鈺天苦笑。
「到底怎麼回事?小姐應該走不遠的才對……」門外冷不防飄過一陣說話聲,因為距離很近,公孫柔的臉色瞬間刷白,手心甚至泌出冷汗,微微顫抖著。
段鈺天看了十分不忍,低聲在她耳邊安慰,「放心好了,剛剛你睡著時,我已經將你抱離原來的房間,他們暫時應該還找不到你。」
聞言,公孫柔忙抬眼看向四周,房內的陳設果然有些不同。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一雙大眼直直盯著他,充滿了疑惑與不解。
一時之間,她也被搞迷糊了,因為她心里正在懷疑是不是段鈺天泄漏了她的行蹤。
段鈺天被她看得心一緊,沒想到近距離之下,她的雙眼更顯迷人,一時竟忘了回話。
「段鈺天。」見他不吭聲,她不滿地又低喚一次。
他回過神,笑嘆︰「幫你這麼多次,難道你就非得連名帶姓地喚我,連聲段大哥都不肯叫?」
看到他俊朗的笑,公孫柔沒來由地臉微紅,別過臉,沒好氣地說︰「算了,就當我沒問。」
她心中仍有些狐疑,如果不是段鈺天告的密,那麼,她明明神不知、鬼不覺地逃出府中,為何又會讓人找到了這兒?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段鈺天輕笑,故作神秘地說︰「雖然我將你暫時移到這里,但這只會拖延些時間,到最後,只怕他們還是會搜到這兒。」
「什麼?!」他這話再度提點了公孫柔,月兌口驚呼的同時,她忙左右張望,尋找自己的隨身包袱。「我的東西呢?」
段鈺天伸手指向擱在床邊角落的包袱。「你要做什麼?」
「當然是要逃走,難不成還要我在這兒坐以待斃嗎?」她匆忙拎起包袱。
「你認為在這樣的情形下,單憑你一個人就可以走得掉嗎?」他該說她天真,還是——笨呢?
她眨眨眼。
幽幽嘆一聲,他無奈地說︰「難道你就不能開口要我幫忙嗎?」他真搞不懂,他段鈺天怎麼會喜歡上這樣一個「單純」又「天真」的女子?
「你願意嗎?」她的語氣有著疑惑。
「為什麼不?」他含笑反問。
「我不懂,不是你泄漏了我的行蹤嗎?否則他們為什麼會知道?」
「如果真是我,那我為什麼還要大費周章把你移到這兒?」他瞅著她慧黠靈動的雙眼,心中滿溢著對她深深的關懷和愛戀。
「這……」他湛深的眼神震住了她,讓她再也說不出話來。
段鈺天伸手攬住她,擁她入懷,「柔兒,經歷過這一連串的事情之後,我想——」話說到這兒,他突然噤聲不語。
他臉色微變,悄聲在她耳邊說︰「別開口,我听到有一位高手正朝這邊過來,我得先帶你離開。外頭兩勢大,你就委屈些,好好躲著,我會盡量不讓你淋到雨。」
鮑孫柔還沒有反應過來,只見他騰出一手拿出件斗蓬,向她眨了下眼,便將她整個人連頭都覆住,然後攔腰抱起。
他的行動很快,一切在瞬時間便完成,就在他抱著她躍出窗外時,後面突然傳來呼喝聲。
「站住!你就是段兄吧!你懷中抱的人是不是相府的千金公孫柔?」
段鈺天沒有答話,更沒有停下腳步,霎時,某種物體凌空飛掠的聲音傳來,他的身子在同時微微一震。
不過,他只停頓了片刻,馬上以更敏捷的動作飛身躍至客棧外,身影沒入傾盆豪雨中。
「站住——」
罷開始,被蒙住臉的公孫柔還能依稀听見那人的怒喝聲,但沒多久,隨著段鈺天加快的速度,所有的一切都被滂沱的雨勢完全遮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