銘熙躍下馬,飛快地奔進雲裳樓,直闖紅英的廂房。
「紅英,舞薇呢?快告訴我她人在哪里!」
「啊——你你你……干什麼?」紅英正在服侍一個官爺,見到銘熙擅闖,有些意外。
她以為屬於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怎會在此時見到他?
「你是誰?沒瞧見本大爺在此嗎?」床上的男人怒斥道。
銘熙一副管你是誰的模樣,一把揪住紅英的手往外拉,「快,帶我去找舞薇。」
「哎呀,你至少也得等我把衣服穿好吧?」身為老鴇,還不曾有人這麼待她哩!
「慢著,你是誰?居然敢跟我朱大大搶人?」朱大大亮出名號,以為這樣對方就會怕他。
他這麼做對其他人也許行得通,但在銘熙面前就不成了。
「你這只豬不要妨礙我,否則……」銘熙危險地眯起眼,顯然耐性已到極限。
「否、否則怎樣?」朱大大雖畏懼,還是鼓起勇氣把話說完。
銘熙正要教人來解決他,紅英趕緊開口,「哎喲,朱大爺,您別氣,這一位可是皇上面前的紅人,也是莊親王的兒子……」
「紅英,不必跟他多說,快帶我去找舞薇。」
他沒空理會嚇得坐在地上的朱什麼來著,欲找到舞薇的念頭是那樣的強烈,等他見到她後,便要立刻帶她回京城︰
「舞薇?她沒回來啊。」自舞薇進了集集幫後,她們已經好久不曾聯絡了。她還以為有銘熙在,舞薇不會吃虧的,難道出事了?
她沒回來?銘熙的心一陣失落,這樣的感覺告訴他,她對他有多重要。
「你們……」紅英不解的看著他。
「我們一起摔下山崖……這件事說來話長,有機會再告訴你。先告訴我,是容祺把舞薇賣給你的嗎?還是她仍是容祺的人?」
「銘熙,等等,我沒有買下舞薇,她是自己來的……」紅英打斷他,把容祺送她過來的事以及安排一五一十地全盤托出。他們說舞薇是來給銘熙一個教訓,她覺得有趣,便參與了這個游戲……
紅英的話再次帶給銘熙震撼。
天啊,如謎一般的舞薇,正是他亟欲擺月兌的妻子?
無怪乎他對她有一種熟悉感。
他忽然想起,幾個月前,屠府門口的那兩名男僕,其中一個不正是女扮男裝的她?
他是犯了呆病還是痴了,竟沒能認出她來?
銘熙不知自己是憤怒還是喜悅,分不清自己是氣眾人的玩弄,還是氣自己多些。
原本,他要帶她回京城,已經準備全然接受將面對的種種責難,還有旁人的羞辱與流言,沒想到,她不但不是他所以為的身分,反而是他極想休掉的妻子。
恍然問,他想起自己數度要求容祺找機會向皇上進言,請皇上收回成命,還為了不要的妻子而選擇來這里剿匪……
他不曾在她的面前隱飾過他的荒唐,她听了、見了,心中如何想?
想必是對他徹底失望吧,所以她才會在一夜之後不告而別。
她真的離開了……是他自找的呀!
他屏住氣,胸臆間涌上刺痛感,真正明白了她的心灰意冷與不甘。
是了,她會追著他而來,就是為了這口咽不下的難堪。
孰料,他帶給她的羞辱不僅如此,他甚至當著她的面說著休妻之後兩人美好的未來……
天哪!他究竟對她做了什麼?
她所承受的絕對比他所想像的還要深、還要痛!
「銘熙,你沒事吧?」紅英小心翼翼地問。她相信以舞薇的魅力絕對能夠得到他的愛,但是,看他滿是懊悔的模樣,事情好像出了什麼差錯。
「紅嬤嬤,我……我可以走了嗎?」朱大大跪在那兒半個多時辰,想走又找不到時機,不走嘛又沒事做,好不容易捱到現在,終於有他插嘴的機會。
「這……」紅英瞄了瞄銘熙。
「紅英,謝謝你告訴我這些。」銘熙深吸口氣,打起了精神。「我打算立刻回京城。你,朱小小,替我備好快馬兩匹,若是誤了我的事……哼!」
「我馬上去、馬上去!」朱大大一驚,急忙奔出房門。
銘熙瞪著他的背影,不發一語。
對,她還是他的妻子,只要他回到京城,一切都來得及的!
當銘熙懷著希望回到京城後,沒想到更大的意外正等待著他。
容祺料得沒錯,皇上已下旨結束這樁婚事,而屠昕薇更是一進京城便直接回家。
稟告爹娘之後,為免觸景生情,屠家連夜遷離,離開這個令屠昕薇傷心的地方。
「什麼,你說她走了?」銘熙有如一只落敗的公雞,只想擰斷屠家家僕的脖子。
「不是只有小姐,老爺和夫人也都走了。」
「全走了?」他喃喃地道,腳步顛躓了下,心慌不已。「知不知道他們到哪兒去了?」
家僕搖頭,險些把銘熙急死。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容祺搖著羽扇,在銘熙的背後涼涼地出聲。
「你給我閉嘴,都是你害的!」銘熙忍不住遷怒。
「喂,你客氣點。大清的律例你都白學了嗎?這樣跟一個貝勒爺說話。」
容祺那副閑閑的樣子,銘熙見了只想揍他一頓。
「要不是你,舞……昕薇還在!」出這種餿主意害人;還有哥,竟然讓阿瑪請求皇上取消他的婚姻,一群沒事找事的家伙!
他忿恨地想著,渾然未覺為何他們搞砸了他的好事還能這麼輕松自若。
「咦,不再叫她『屠家千金』啦?」容祺取笑道。
「夠了!」銘熙決定不再與他多說,他要回宮請旨,調兵去找昕薇一家人。
「你去哪?」
「你不要再多事,這件事到此為止,不用你插手了。」
待銘熙走遠,一道頎長的身影從另一頭走了出來。確定了銘熙不會回頭,他才轉向容祺。
「你還不打算把昕薇的下落告訴他?」
「他說不用我再插手啦!」容祺臉上依然掛著笑,沒因為被人警告而心中不悅。
「只怕你再不告訴他,他會發瘋。」銘沄十分心疼弟弟。銘熙自從知道屠家的人收了休書之後就魂不守舍,他看得出銘熙變了,已不再是固執、狂妄的二爺。
「過兩日再說羅。」誰教他對大清貝勒這麼沒有禮貌,先折磨他兩天再說。
不過,容祺貝勒的詭計沒有得逞,銘熙走後不走,忽然在路旁發現一個眼熟的身影。
「老板,這胭脂怎麼……呀!」繡竹在賣胭脂的小攤子前東模西看的好不喜歡,正想問價錢,怎知手腕忽然被人緊緊握住。
啊,是前姑爺?
「你是……」銘熙並不十分確定這個姑娘是誰,但對她的模樣和聲音略有印象。
對了!若他沒記錯,當日她說她是屠家千金。
「你這個人真是沒禮貌,怎麼可以這樣……」繡竹見他似乎沒有認出她來,心中暗叫好險,遂演了一場認錯人的戲碼。
「昕薇呢?」銘熙打斷她的話。
「啊?什麼薇?」繡竹裝傻。
「你家小姐。」他咬著牙忿忿地道。怎麼每個人都當他是蠢蛋?就因為他一時沒認出自己的妻子,大家就開始耍著他玩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繡竹甩開他。
她慌張的模樣落入銘熙的眼底。
「不知道嗎?你敢說你不是屠家的人?」
「我不是。」繡竹鼓起勇氣應道。
「還否認?當日你可沒否認你是李家千金,女扮男裝和你家小姐一起唬弄我。你要知道,欺騙朝廷命官的罪可不輕。」他恫喝道。
「亂講,那天我是說屠家千金,什麼李……啊!」繡竹驚叫一聲後閉嘴。穿幫了啦!她竟然掉入陷阱?
「屠家千金,嗯?」他一步步地逼近,將繡竹逼至角落。
「呃……那個……」繡竹的眼楮骨碌碌轉了兩圈,還是想不出要怎麼扭轉頹勢。
他銳利的眸子鎖著她,由頭至腳打量了一番,決定軟的不行就來硬的。「好,你再裝傻,我就把你帶回去,餓你個三天三夜,求助無門。」
聞言,繡竹一驚。她怎麼可以被帶走呢?事不宜遲,她兩腳如抹了油一般,拔腿就跑,連竹籃都不要了。
「哪里逃?」銘熙大喝一聲,不顧在大街上會惹來什麼樣的注目,輕功一展,繡竹立刻被他捉住。
繡竹推開明園的門。
內室無人,她想,小姐應該又到後山去走走。
「小姐不在,你明天再來。」到了明天,小姐就跑了。繡竹在心底說道。
「我等她。」銘熙在椅子上坐下,擺明了沒見到人就不走。
「那你慢慢等吧。」繡竹打算退下,去後山通知小姐別回來。
可惜她的詭計被看穿,銘熙及時阻止她,一腳擋在她的面前,令道︰「你也一起等。」
「我……灶房里還有事。」
「真有事就不會在街上閑逛了。」他根本不相信她的話。
唉!小姐,繡竹救不了你了。正這麼想著,遠遠的,一道黃色身影映入她眼簾。
小姐,不要再靠近這里了,四周危險的氛圍你嗅到了沒?別過來、別過來呀!繡竹眨了眨右眼再眨左眼,無奈屠昕薇不是她肚里的蟲,繼續朝這個方向走來。
銘熙發現繡竹詭異的舉動,立即轉過頭,思念的身影清晰的映現在他的眼里。
「昕薇!」他奔了出去。幾日不見,他不知有多麼思念她!
「小姐,前任姑爺脅迫我……」收到銘熙銳利的目光,繡竹只好閉上嘴。
「你來做什麼?」屠昕薇清冷的眸子淡掃過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她記得他不要她的打擾,不是嗎?
「昕薇,我們談談。」
「沒什麼好談的。」
「對呀,沒什麼好談的。」繡竹接口。
「當然有,我們是夫妻。」
「已經不是了。」屠昕薇挑眉,心中一陣苦笑。他難道忘了他曾信誓旦旦地說要寫休書?
「對呀!已經不是了,你是前任……」繡竹接著道。
「你這丫頭走開,不要在這里吵吵鬧鬧。」銘熙沉著臉低吼。
「我才沒有吵吵鬧鬧。」她只想保護小姐。
「繡竹,你先下去吧。」
「啊?」繡竹指著自己的鼻子。
「你先下去,我不會有事的,他已經不能拿我怎麼樣了。」屠昕薇幽幽地道。
她那句話背後的意義教銘熙的心不禁抽痛。
她是如此急著撇開他?還是,他深深傷了她,她已經死了心,不知什麼叫作痛了嗎?
「嗯……好吧。那小姐有事要大叫喔,繡竹就在這附近。」繡竹以帶著深意的眸光掃了銘熙一下才離去。
「昕薇……」銘熙低喚著。
「請叫我屠姑娘。」她打斷他的話,視線輕掃,這才注意到他的瘦削和憔悴。
是他身上的刀傷還未痊愈,還是……
她心一緊,對他曾打算將她送人的那段丑陋、不堪的記憶似乎得以還報,不再那麼重要了。
「昕薇,別這樣,你不知道我是多麼後悔。」銘熙一個劍步上前,緊圈著她的腰,不讓她離開。
「你……你放開我。」
她縴瘦的身子被包覆在厚實的胸膛中,極為契合,仿佛兩人天生就屬於對方。
「昕薇、昕薇……」他情難自禁地呼喚著她。「我找你找得好苦!昕薇,別再離開我,我知道我錯了,錯得徹底,若不是我的愚昧無知,也不會讓你……」
憶及她在葛隆懷中的妖媚,她的犧牲為的就是報復他的無知與無情,他更覺對不起她,那深深的痛像尖銳的刺,一次次地扎進他的心口,凌遲著他的。
「看看這塊玉玦,它在我們墜崖的時候破了。」屠昕薇由袖中拿出一塊破裂的玉。
他皺起眉頭,不懂她的意思。
「你能讓它恢復原狀嗎?」她嘴角帶著淺笑,眼中卻沒有任何笑意。「不能是吧?誰也沒法子教破了的玉玦完好無缺,我們的感情也一樣。」
她的話似將他推入寒冷的地窖,讓銘熙的身子直打顫。她像對他沒了任何感情一樣,此生,他還未曾有一刻比此時更害舊。
他忘情地抓住她的肩,急道︰「不,昕薇,我愛你,你不能這麼待我,你得給我一次機會!當我在雲裳樓見到你的時候,便已經深陷了,若不是如此,我不會冒著被揭穿的危險,數次與葛隆、葛隻爭執。只是,我的愚蠢教我自以為是的以為,我只是因為得不到你所以才貪戀著你,是我的愚蠢讓我失去了你……」
他重復著自己的愚行與懊悔。
她從未懷疑過他的話,那段日子的相處,她明白了他的心,也曾經試著放棄報復他的錯待,但是,她現在還不能原諒他。
「不錯,我曾經以為自己愛著絲緹,以為自己可以守著兩人的誓言直到此生結束,但,認識你之後,我才明白自己沒有想像中執著。昕薇,你可知道你帶給我的感覺多麼特別嗎?我們結合的那一夜,你永遠無法想像我的喜悅與滿足,終於找到今生所愛的快樂填滿了我的胸臆。
「我是真切的希望與你共度白首,才會告訴你,要帶你一起回京,並請皇上成全。我也有十分的把握皇上會答應我的請求,畢竟你我剿匪有功。誰知……我是一切錯誤的始作俑者。」
銘熙真誠的眸子望進她的。她沒有出聲,只是呆呆地回視著他。
「昕薇,原諒我,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他熱切地問道。
屠昕薇痴愣地看著他,重復他的話,「重新開始?」
「對,昕薇,我們重新開始,我要向岳父母請罪,重新迎娶你,我還要用盡一生來補償你。」他堅定地說,眸子閃著熱烈的光芒。只要他們還相愛,一切都來得及。
「不。」屠昕薇退了一步,在他失神之際掙月兌了他。
「昕薇!」他神色一黯,臉上滿是陰郁。
「這麼容易嗎?我說過,只有玉玦完好如初,我們才有可能在一起。」她推開他,奔了出去。「這回,我要你苦苦追著我。」
他意會,隨即追了過去,幾個大步向前,由她的身後摟住她。
銘熙緊箍著她不放,堅定的說著,「那麼,我將永遠追著你,今生,你再也無法拒絕我。」該死的玉玦,他決定直接上寶玉坊再買塊全新的回來。
屠昕薇感覺到自己心跳如擂鼓,雖然沒有開口,卻悄悄在心底說好。
若是不願意接受他,她不會在容祺貝勒安排的園子里等他,設下另一個甜蜜的騙局,方才的一切只是她的偽裝,為的是考驗他的決心;更不會答應任何人將那紙休書撕掉,她得讓他緊張一回。
還有,她已經想到一個好主意,要讓捉弄他們的容祺貝勒也嘗一點小苦頭。
最重要的是,她還沒有告訴銘熙,她愛他,但,那得等他先說了才算。
而真正的玉玦她得小心藏好,她可不想太早結束這個折磨,告訴他玉玦壓根沒破,至於那塊從路邊的小攤子買來的破玉,根本是用來唬弄他的。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