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稀奇稀奇真稀奇!」王大夫上下打量著剛進門的柳彥小夫妻倆,不斷地嘖嘖稱奇著。
本來他以為,以這彥小子大刺剌的個性,是絕對沒法子把他媳婦的腳傷照料好的,沒想到才半個月時間,他竟有本事讓水柔這丫頭活蹦亂跳地走路了!
嗯,他模模胸前的長須,想不到這小子還挺有心的。
說老實話,雖然他是個大夫,但若要是由他自己來照料這丫頭,恐怕她到現在還得一跛一跛的呢。可見——
嗯,很好、很好!想著想著他又笑了起來。
「王大夫,你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水柔有些憂心地問。
是她的穿著不好?還是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否則王大夫為什麼要這麼盯著她笑呢?
他沒什麼不對,只不過是喜歡作弄人的老毛病又犯了。柳彥在心里嘀咕,表面上卻完全不為所動,雙臂交抱,冷冷地道︰「老頭,你又在打什麼主意?」
每次才想對他禮貌一點,這老頭又來激他,他就非讓他火冒三丈才高興?
「柳郎!」水柔出聲制止他,輕柔的語氣還帶著些責怪。「王大夫是你的恩人,你怎麼可以這樣不禮貌。」她斜眼輕瞪了他一眼,暗示他收斂些。
柳彥斜瞥了老人家一眼。看在水柔的面子上,不跟你計較。
恩人?哦,連這事都說了?王大夫不懷好意地回瞪他。
哼!柳彥裝作一副沒事人的樣子,臉上卻微微地紅了。
「好小子——」王大夫面帶微笑地思量著。
當初剛收留他時,個性可是別扭得很,打死都下多說半句話,這回,這麼快就棄械投降,該不會是——真被這柔得像水的小妻子給收服了吧!
「王大夫,您別在意,他這人就是這樣的。」她連忙為他的粗魯言行做解釋,希望緩和緊張的氣氛。殊不知緊張的就只有她一人罷了。
嘿,馬上就急著維護他了?「不錯喔,彥小子!」他頗具深意地對他說。
錯不錯還用你來提醒!他以眼神回敬。多事!
「來,小泵娘,讓我來看看你的腳傷怎樣了。」不理會他的尷尬,王大夫捻著長須,自顧自地和水柔說起話來。「嗯,彥小子把你照顧得很好嘛!不但腳傷好得快,人也豐腴了些,怎麼,小夫妻倆感情不錯喔?」
這話一說,水柔整個兒臉都紅了。
「喂,你很奇怪,看傷就好好看,說這麼多干麼?我——」這老頭,死性不改,老是喜歡看人出糗。不吼他幾句準沒完沒了。
「柳郎——」水柔又對他的言行加以制止。柳彥立即停住了口。
「嘖嘖嘖!你究竟是怎麼辦到的?快教教我老人家吧!」王大夫突然像發現什麼神奇的法力似的,直央著水柔教他。
「教你?要教什麼啊?我做了什麼嗎?」王大夫究竟在說什麼,怎麼她一點兒也弄不懂?
「馴獸啊!」他夸張地比了比。「瞧,你這麼眼楮一瞪、眼角一瞄,人家不就乖乖地听話了?這我老人家可得好好跟你學學!」說完便逕自哈哈大笑起來。
「死老頭!你活得不耐煩了!」柳彥滿瞼通紅地大吼,震得滿屋子老鼠亂竄。
這才明白王大夫話里的涵義,水柔也顧不得禮數,直把臉埋進手里,羞得抬不起頭來。「王大夫……」
「不看了!我要換人!」柳彥上前一把抱起水柔,丟下銀子就往外走。坐在座上的王大夫猶自哈哈笑個不停。
有趣!沒想到他還有看到這小子臉紅的一天,有趣極了!
「柳郎你別這樣,快放我下來,王大夫還在看著呢!」水柔驚慌地拍著他的肩,小聲地抗議著,羞得整個臉幾乎要埋進他懷里。
「怕什麼,我不能抱自己的老婆嗎?」他收緊了雙臂,挑釁似地瞪了王大夫一眼。
王大夫撫著胡須笑笑,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別這樣,我還有東西要給王大夫……」她掙扎著。只想盡快月兌離這種窘境。
「在哪兒?」
「我的包袱……」
「是不是這個?」他自肩上包袱里掏出個小包,還熱騰騰的,傳出的香味像是她平常做的桂花糕。毫不考慮地,他將它丟向王大夫。「拿去,水柔做給你吃的!下次不給了!」
「柳郎你……」
「走,我們換人,省得在這兒被他耍著玩!」說完哼出一口氣便一腳踏出了房門。
「慢走啊!」王大夫打開小包,慢慢地品嘗著。「好香,」他深深地聞了聞。「哦,忘了提醒你,」在柳彥踏出另一腳時,他又開口道「這鎮上就我這麼一個大夫。」
「柳郎……你不覺得……你對王大夫這樣不太好嗎?」水柔踩著小碎步緊跟在丈夫身後,對於方才在王大夫家中發生的事仍耿耿於懷。
柳郎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她不希望因此而破壞了他和王大夫的感情。
「不覺得。」簡短有力的回答。
他停下了腳步,等水柔跟上來,但他一停,她也跟著停下,他開步走,她又跟上,於是兩人始終維持著一段距離。
「可是……王大夫他人很好……而且還是你的恩人……」見他又停了下來,她站定,對著回過頭來的他繼續叨念著。「至少我們也該敬老尊賢……」
看他氣得那個樣子,人家王大夫從頭到尾可是都保持著笑容。當然這也不能都怪柳郎啦!她偏心地想著。王大夫那樣笑,連她都不免覺得有些尷臉,更何況……話雖如此,但柳郎他也實在不該——
「好,他是夠老了。」他同意她的話,又繼續向前走,這回腳步卻放慢了些。
「但你倒是說說,他哪點值得我尊敬?」
那老頭人好下好他當然知道,只不過他不喜歡被人耍著玩!
「但是我覺得……」看夫婿放慢了腳步,她也跟著走得慢了些。
「水柔!」他驟然停下腳步,回過身來大聲吼她。
「啊——」她險些撞上他的胸膛。「怎麼了,柳郎?有事慢慢說……」拍著上下起伏的胸脯,她小聲地問著。
大街上人多,突然叫這麼大聲會引人側目的。
「你不是腳疼嗎?」他沒來由地問一句。他已經忍很久了。
「不、不……沒這回事……王大夫說我的腳已經好了,而且也不疼了啊……你怎麼會……這麼問?」
「那是走累了?」
「怎麼會……」她滿臉疑惑。「我們剛從王大夫那兒出來沒多久……哦,多謝相公關心,水柔真的很好。」原來他是在擔心她。她的心甜甜的,害羞地看了他一眼。
「既然不是腳疼,也不是走累了,那你為什麼老走在我身後,就是跟不上我?」他還特意停下來等她,又放慢了腳步配合她,可她就是怎麼也跟不上,這不是有問題是什麼!
「柳郎!」她驚愕地倒抽一口氣。難道他不知道嗎?
「說啊!」瞧她吃驚的樣子,果然是另有隱情。
「柳郎,這……」她究竟該不該說呢?她擰住眉心猶豫著。
要是當著他的面說了出來,豈不是在說他不懂規炬;可要是不說,他肯定是會大發雷霆的。
「水柔——」他挑起一道濃眉威脅著。
「柳郎……」她上前一步,攀住他的臂膀委婉地說︰「我是說……那個……要是讓人看見我們並排著走……不好的……我不想人家笑話你。」她低下頭。這麼說,他應該不會生氣吧?
「水柔——」他沉下臉來,雙臂交抱。
槽了,他果然還是生氣了。「柳郎——你先別氣。」她急著安撫他。「我這也是為你好……你看,別人不也是這麼走嗎?」她指指路上的行人。「現在你知道了就好,你放心,我不會認為你不懂規矩的。」
「我不懂規矩?」他瞪大了眼。「是誰規定妻子非得走在丈夫身後的?」
他當然知道很多男人都要求女人這麼做,還知道那些讀書人老是以先聖先賢為借藉口,說這是什麼婦德!呵!笑死人!他還見過在路上走得耀武揚威的男人,回家被被老婆打得鼻青臉腫的哩,要這些外在的形式有什麼用?根本就是一堆狗屁!
「哎呀!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她急了,忙著向他解釋。
「夠了,你不必解釋這麼多。」他嘆口氣,對她伸出—手。「走不走?」他盯她。
「這……柳郎……你別……」她在大街上不知所措,只是紅著臉說不出話來。
「別什麼?走了!」他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拉著她並肩向前走去。
他不認為那些禮教對她有益。所以,直接以行動推翻她的謬論是最好的方法。
「好啦,現在你見著有人笑話我嗎?」摟著她在熱鬧的街市逛了好一會兒,他停在一個專賣姑娘們珠寶的攤前低頭問。
「沒……沒有。」她柔聲回答。
事情真的出乎她意料之外!她小心翼翼地抬眼觀察四周的人,竟發現其他人紛紛對他倆露出微笑,一臉艷羨的模樣,好像他們是多麼恩愛的一對夫妻。
「瞧見了沒?」他得意地摟著自己嬌美的妻子。「來,你看看這個發簪好不好看?」說著,拿起眼前攤上一支銀制的簪子替她簪上。她害羞地垂下了頭。
一路上,經過她身旁又回頭看她的男人不知有多少,害他得逐個兒瞪回去,才逼得那些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不敢輕舉妄動。
有個如花似玉的妻子的確麻煩!他看著渾然不覺的小妻子,心中這麼想著。但這個小麻煩卻讓他覺得——自己是全鎮最幸福的男人。
不,也許是全天下!
「這位大爺,您夫人長得年輕又標致,戴什麼都好看的,要不要多買些?不是我自夸,姑娘們的首飾、寶貝,您只要說得出來的,我這里都有!」小販見生意上門,極力推銷。
「嗯——是不錯。」柳彥後退半步,欣賞著妻子的美麗。純銀的手工發簪,既精致又典雅,就像她的人一樣。
「不、不要了,我已經有一枝簪子了。」看他臉上的表情,似乎真要把這簪子買下來。她連忙伸手拔下簪子。
「——」柳彥按住她的手阻止她。「老板,這簪子多少錢?」
「柳郎——我說了不用的。」她對他搖頭。
「不貴不貴,才三兩銀子而已。大爺您若是要,我只算您二兩銀子。」老板比出了個手勢。「怎麼樣,夠爽快吧!」
「好,就這支了。」柳彥一口答應,立即掏出銀子。
「柳郎,我真的不要。」她扯址他的衣袖。
「可是我要。」他仍把簪子別回地頭上。她只得接受。
雖然心里是開心的,但她真的不能再拿他的東西了。
「多謝大爺,再看看別的吧?我的貨色可是全鎮最好的呢!」說著又拿起一對銀制耳環兜售著。「您瞧,這耳鉤正好可以和簪子配成一對兒,只要一兩銀子,夠便宜了吧!」
「好,也幫我包起來!」他極為滿意地露出微笑。
「柳郎——」這回抗議也沒用。
「這位夫人您就放下吧,這是您好福氣,你家老爺很疼你哩!」老板眉開眼笑地接過銀子,還順帶多說了句。
梆彥朗聲大笑。「嗯,說得好!她是值得我疼!」
「柳郎你——」水柔羞得躲進他懷里不敢見人。「下回再這樣,我不限你出來了……」
「好好,我不說就是了。」他吻著她的發際。「現在你還想去哪兒?」
她心中一動,自他懷里拾起頭,眨著晶亮的大眼道︰「帶我去布莊好嗎?」
「哪,這兒就是全鎮最大的布莊,你想買什麼衣料,自個兒挑就成了。」他拉著她的小手,指著德記布莊的招牌對她解釋著。
「我不是要買衣料,我的衣裳夠穿了。」他不會真認為她是那麼虛榮的女子吧?她抬頭看著他。「柳郎,你在這兒等一會兒好嗎?我想一個人進去。」
「—個人?為什麼?」她膽子那麼小,一個人成嗎?更何況布莊里也是有男人……嘿!他暗罵自己。這是在干什麼,難不成要把她鎖在家里不準見人嗎?
「這……你等會兒好嗎?等會兒我再告訴你。」她眨著水靈靈的大眼,讓他無法拒絕。
「好吧,我在外面等你,有什麼事就叫我一聲。」
「嗯,我會的。」她伸手要拿回她的包袱,但他卻不放手
「這包袱對你來說太重了,我提就行了。」
「可是我要用……」她伸出手又縮了回去。「那……等我出來你再幫我提好嗎。」
這小妞,又不知打什麼主意?但他還是把包袱還給了她。
「多謝夫君。」她笑了。「柳郎,你在這兒等一下,我馬上就妤了。」說完便急匆匆地走進布莊去了。
真不知她在忙些什麼?柳彥看著妻子嬌小的身影,無奈地搖著頭。
「彥?」
他心頭一凜,好熟悉的聲音。
「是你。」一回身,小紅就站在他身後。
這下可好。他的眼神飄進店里,希望水柔不會看見這一幕。
「彥……你怎麼對人家這麼冷淡嘛!」見情郎缺乏反應,小紅不依地槌打著他的胸膛埋怨著。
雖然上次分手時是那麼令她傷心,不過她始終不相信他真會這麼絕情。因此,她一直認為還有機會——只要能讓他記起她的好。
他捉住她放肆的雙手。「小紅,這里是大街上!」語氣听來不太開心。
「嗯……你好壞!」雖被捉住雙手,她仍趁勢倚進他胸前。「那咱們就快回我的繡樓好了。我好想你喔,彥……」
他猛地推開她,整個人後退了一大步。「我沒那個意思!你別誤會了!」
「彥——」失去了依靠,她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栽倒。柳彥伸手扶了她一把,待她站穩了卻又立刻放開。
他真變了個人,換做是以前,他是絕對不會拒絕她的提議的。這究竟是為什麼?是什麼讓他改變的?難道真是他那個新婚的妻子?
「小紅,我們的事,上回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他不想再說第二逼,眉心揪起。
「彥——」小紅還想爭辯,但相處這麼久,她知道該怎樣安撫他。「好吧……」她垂下眼睫,擺出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道︰「但看在咱們多年交情的分上,有空的話……來看看我行嗎?」
她知道他有一顆好心腸。
丙然,他的瞼色稍霽。「我會的。」也許。
「謝謝你,彥。」她低下頭,一雙手搭上他的肩。
看她這副模樣,他不忍心再推開她。
「柳郎我——」這時水柔卻無巧不巧地自店里飛奔出來,原先發亮的小瞼在看見這一幕時倏地垮下來。「——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最後這話還是勉強說完的,但才半晌,又恢復了鎮定,只是臉上的光彩已黯淡下來。
柳彥退後半步,伸出手接她步下台階。「要告訴我什麼好消息啊?」他問,氣氛卻有些尷尬。
「柳郎,這位是——」她已無心回答,目光專注於眼前這位艷麗的女子。
她好美!豐腴飽滿的身段,別說男人看了心動,就連同是女人的她也不自覺地被吸引!不像她——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身材,突然覺得自慚形穢。
難怪她的眼底充滿了自信,難怪柳郎要說她太瘦,大概沒多少女人能和她相提並論吧!
女人的直覺告訴她,眼前的這個女子——就是小紅!她的心沒來由地抽痛。
「這位想必就是柳夫人了吧?小女子陳紅久仰大名了。」小紅立即上前對她親熱地打著招呼。「柳夫人真美!難怪柳公子好久都不到鎮上來了。」她仔細地打量著她。
相對於她的退縮,似乎顯得她更比不上她了。
「不……別這麼說,叫我水柔就行了,陳姑娘。」對方是在稱贊地,但這番話出自她口中,卻更像是在——嘲弄她。她深吸口氣,穩住即將決堤的情緒,微笑著應對。
「哎喲!這樣多見外啊!」她夸張地推卻,上前拉住她的手。「這樣吧,我叫你一聲柔姊姊,你也叫我一聲紅妹妹,這樣咱們可就親近了。你說是不是啊,柳公子?」她刻意將柳彥扯進來。
礙於情面不好發作,他只得勉強點頭。
「那真是太好了!」小紅自顧自地演起戲來。「我長這麼大還沒讓人叫過一聲妹子呢!柔姊姊,您就行行好,讓我開開心成不成?」
「這……」水柔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陳姑娘,時候不早了,我和水柔得走了。」見情況不對,他立即擺出臉色替水柔解圍。麻煩是他引起的,他不能置身事外,任小紅戲弄她。
「啊,你們瞧,我一說起話就忘了時間了,真不好意思。呃……這樣吧,下回我再專程去拜望柔姊姊,咱們姊妹倆好好聊一聊,您說好不好,柔姊姊?」她對水柔撒著嬌。
「我……歡迎你來。」水柔被逼得不得不這麼回答。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那咱們就這麼說定嘍!」說完朝他倆嬌媚地笑了笑,揮著手,目送他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