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心同遣走大成後關上了房門,一轉身便被他鎖進了懷中,他的熱氣呼在她的頸窩處,這本是她熟識的懷抱,可是這時又不熟識了。平日里,這個懷抱平靜而溫暖,這時卻是如此的熱切,一種于她來講很陌生的熱切。
「衡,你喝了很多酒?快點上床歇會兒吧。」他的衣襟上也有酒氣,還有些淡淡的胭脂味,這是她不愛聞到的。
「不……」他一講話,唇便掃過她的頸間,惹得她的身子一顫,「我喝了很多的酒,本已經醉了,醉得不能走路,一路由大成拖了回來。可是,見著了那等待我的燈光,等待我的素影,我便又清醒了。」
他可是又在同她說情話嗎?那一次她生病,迷迷糊糊地听到他說愛她,只是听得不真切,病好了之後他待她雖是極好,那樣的話卻再也沒說。這時,他可是又在同她說些情話嗎?
他不理她的感受徑直地說著︰「可我還是醉著的,若不是醉了,這些話我必定是不肯說的。我哪里有許給你承諾的權利?哪里有討要你感情的權利?我知道的,可是卻身不由己啊!從前,我只道你是我的妻,又如此體慰我的處境,我自是要好好待你的。」
說話間,她已扶著他來到了床邊,讓他偎在床頭,轉身想去取杯茶來,卻不料他伸長了胳膊把她攬在懷中,一時也不肯讓她離開。她靜靜地躺在他的胸前,听著自他胸膛處發出的聲音,這可是肺腑之言嗎?
「可是什麼時候你竟無聲息地走進了我的心?習慣了拐出街角時,回頭見得到你模糊的身影;習慣了中午小憩時,有你在身邊陪伴;習慣了晚歸時,有你等待我的燈火;習慣了夜里伸出手臂,便可觸到你而安心。原來我的生活里到處都是你了!」
他頓了頓,閉上眼楮壓下涌上的酒氣,很難過,五髒六腑仿佛沸騰的水一般翻滾著。
他的話語停了下來,她抬起頭看到他蒼白的臉、合著的眼、皺起的眉,她知道他的難受,若可以,她願為他分擔。可是她不能,她只能像現在這樣無能為力地看著,其他的什麼也不能做。她輕撫上他的臉,指尖不能抑制地顫抖著。
他捉住哀著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間,他不是沒有喝醉過酒,只是往日里不似這般難過,從前侍候他的是小翠和福安,也是周到的,不過,還是不如她這樣讓他貼心,也讓他窩心。
「衡,若是吐出來好些,那……」
不待她說完,他搖了搖頭,可是,他似乎真的壓不住這酒氣了。然後他感到握在他手中的那只手抽離了出去,他驀地睜開了眼楮,「心同!」
他突然感到害怕,害怕她不在身邊。她回過頭來,看到他滿眼的驚恐,心里恍惚了一下,不及細想拿了盆來到他的身邊,「衡,吐出來!」
……
吐出來當真好了很多。木衡易又靠回床頭,看著她把穢物放出門外,看著她洗了帕子走到床邊為自己擦去嘴邊的殘漬,這平淡中的幸福正是他所渴求的,上天如今讓他擁有了,他還有什麼不滿呢?!
荊心同換上一根新的蠟燭點亮,晚上他定會難受的,所以燈光不能熄。然後她摘下面紗除去外衣上了床,側臥在他的身旁。
「心同,今日在容府里,岳父同我說起一件事。」
話還未完,他便感到她的身體緊繃起來,他心疼了,想到了她的痛苦之後,他便是滿滿的心疼,這痛苦她獨自承擔了多久?是的她贊同了,可是除了贊同她還能有什麼表示呢?她的身不由己誰知道?
「你知道是什麼事的,是嗎?岳父找了些歌舞伎來,說是讓我挑個中意的。」
來了、來了,終是來了。她合上眼楮,含住那快要流出的淚,咽下那涌出的辛酸。她應該說,可有你中意的嗎,若是有,哪日便接來吧。可是她說不出來,什麼也說不出來……
「原來岳父找我去是為著這個,若是早知道便不去了。」
她沒有睜開眼楮,心卻顫抖了幾下,是……是沒有中意的嗎?
「心同,你在听我說嗎?」
她點了下靠在他懷中的頭。
他笑笑,一只手輕撫向她的臉龐,心中想著她是不是又流淚了?不出意料的,淚濕了他的手。她想轉開,他不允。
「哭了,心同?你是早知此事的,是嗎?為何不向我說起?」
說什麼?她在心中狂喊,說我本無貌,願為夫君尋得美嬌娥?說我本知理,容得人與我共事一夫?還是說,不要,我渴望著你的情,莫分了給別人?
「又是因著你的容貌嗎?若是沒有這樣的容貌,你可願一爭嗎?」
他感到懷中的人兒顫了一下,卻沒有發出聲音。
「你爭不得,是嗎?雖然你是那樣的痛苦,可是你卻爭不得。那麼,我爭了,爭得的可是你想要的嗎?」
爭得了什麼?爭得了美人歸?還是爭得了與她白首?她不敢去想,也不敢啟口去問。
「我爭了不納新人,我爭了與你相知相愛,這可是你要的嗎?」
她霍地轉來身來,滿眼驚詫地看著他,真的嗎?
他擦著她涌出的淚,「這淚,我便當是你也如我一般好嗎?」
她點了下頭,擁上了他,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地擁住他啊!
「心同,你是哪時知道的?」
「上次回府探望母親時。」她低聲說。
「那場病也是為了這個嗎?我原是想到出了什麼事,卻想不到是這事。」
想著她那時的痛苦,想著自己那時的無措,他心里又生出些怕來。
「心同,日後若再有什麼事,莫要壓在心里,說出來我們共同想個法子總比你獨自承擔著強啊!」
她抬起頭,眼里雖還含著淚,卻放著欣喜的光芒,輕輕地點下頭,又將頭埋在他的胸前,「衡,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她抬手自頸後解下條紅色的繩子,又從懷中掏出一塊玉,放在了手心里。
借著燭光,他看到一塊龍鳳玉佩。對玉他知道得不多,不過看得出它的雕琢很是精致,龍,雄健威武;鳳,婀娜嫵媚,龍與鳳完美和諧地嵌在一起,渾然一體。他知道,龍與鳳是拆得開的,這玉佩本是夫妻二人共有的,龍佩給夫,鳳佩給妻,由此給下一個誓言,一個承諾。
她看著他什麼也不講,他看著她也沒有說什麼,只從她的手中拿走了那玉佩,然後拆開,先把鳳佩給她戴上,又把龍佩系到自己的胸前。然後,又擁回了她。笑容自她的臉上散開,他當真給了她這個執手之約,許了她這個白首之盟。且不去管他們終究是不是能夠白首,只這一刻的幸福與快樂,便已讓她死也足矣。
一段靜默她以為他睡了,抬起頭竟對上了他的眼楮,那是一雙怎樣溫情的眼楮?那眼楮里又透出怎樣的一種熱情啊?荊心同「刷」地紅了臉,趕緊低下頭去,卻不料他挑起她的臉,不讓她逃避。然後,他吻向她的額頭、她的眉,她輕側過左面的臉,他卻不肯。他吻上她左面的臉,她的鼻,一路來到她的唇。
在踫觸的那一剎那,他與她都是一顫。
他輕輕地吸吮著,她的唇那樣的柔軟,仿佛重些便會傷著了。他探出舌在她的唇上滑動,不帶一絲侵略。
「心同,心同。」他喃喃自語著。
「嗯?」她還未從這個吻中清醒過來。
看著她微紅的臉龐、輕顫的睫毛、迷離的眼神和有些紅腫的唇,他不再想將來了,他是她的夫,她是他的妻。他明白自己是愛著她的,如今也懂了她是愛著他的。那麼便不去想家仇,不去想南亙,不去想江山,不去想社稷,不去想百姓。他與她,只是紅塵中平凡普通的夫妻。
「做我的妻,做我的妻好嗎?」他熱烈而急切地問,懷中的人兒微不可知地點了下頭。
他重又吻上了她,這次不同于前,這個吻充滿了,一種原始的、男人對女人的,關乎感情,關乎愛,關乎責任。他牽引著她的手,為自己除去了衣衫,看著她越發紅的臉,他笑溢出聲,這笑聲使她將頭藏了起來,他哪里肯?他抬起她的頭與自己平視,輕輕地除去她的衣衫。
他接著那個吻從她的頸間一路吻下,然後听到了她忍住的一聲吸氣,他輕撫著她的背,她是那樣的緊張啊!
他停住了,「心同,現在你要做我的妻了,做我的妻好嗎?」
「好。」她輕輕申吟般地說著。
窗外淒風冷雨,紅綃帳內春情正暖,春宵如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