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村民的指點,安亞和狄修斯繼續往神廟的方向而去,沿途在安亞的要求下,狄修斯不只一回發揮他的魔力幫助百姓。不過,除了第一次以外,她就不曾再要求旁觀狄修斯如何施展他的魔力了。因為……
「太……太可怕了!」安亞猶有余悸地猛拍胸脯。「那就是風魔釋出所有魔力的狀況嗎?」
「不是。」
「不是?」安亞呆了呆。「可你不是說那是……」
「那才不叫所有魔力,那只不過是百分之一不到的威力。」
「百百百……百分之一不到?!」安亞震驚得連話都結巴起來了。「那那那……要是全部施展出來……天天天哪!你那樣做過嗎?」
白眼一翻,「怎麼可能?那會毀掉整塊大陸的,搞不好整個世界都會被毀滅了。」狄修斯否認。「其實,過去我只曾經在進攻木諾諾堡時,悄悄使用過一點魔力打開城堡大門而己,但那也是沒辦法的,因為那座堡壘實在太堅固了,不那麼做就攻不下來嘛!」說到這兒,他突然笑了。
「不過啊!當時竟然都沒有人察覺到是我搞的鬼喔!城堡里的人以為是被外面的人攻破大門,而城堡外的人卻以為是城堡里的人打算開門和他們決一死戰,結果,木諾諾堡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被我們攻下來了,真是太好玩了!」
是喔!他好玩,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哭死了。
「大家一直以為所向無敵的戰斗能力和指揮軍團的戰略天分就是風魔的魔力,」安亞喃喃道︰「沒想到這才是風魔的真面目,原來……」風魔是個大騙子!「都被騙了……」
「我不想讓大家更怕我嘛!」狄修斯辯解道。
「是、是,你沒錯、你沒錯,這樣可以了吧?」安亞受不了地說。「那神官和嘉肯知道嗎?」
狄修斯想了想。「也許知道吧!我並沒有告訴他們,但是,嘉肯也有這種能力,只不過我們所召喚來的力量不同而已,所以,他們應該知道我有這種力量,卻不知道威力達到何種程度。」
「這樣啊……啊!對了,既然你能召喚那種力量並控制它,為什麼土魔他們就不行?」
「這個啊?」狄修斯搔搔腦袋。「我想,是因為從風魔覺醒開始,神官就一直在教導我該如何去控制風魔的魔性,但是,北方大地的巫女和南方大地的巫師都不懂得該如何控制五魔的魔性,所以土魔才會不曉得要如何控制自己的魔力,火魔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召喚他的魔力,而金魔也只懂得殺戮。但是……」
他往神廟的方向瞄了一下。「這兒的大祭師一定懂,所以,東方大地的天災並不是水魔和木魔無法控制魔力所引起的,而是大祭師有意造成的。」
「沒錯,就像闇月所說的,他是故意讓人民吃盡苦頭,好方便他將來統治這片大地。」安亞喃喃地道。「真是沒人性的家伙!」
然而,即使是魔力,若使用在恰當的時候、恰當的用途上,魔力也會變成神力。沒有多久,山這邊的各個村莊問便開始流傳著一個傳言——一個擁有一雙銀眸的男人,他有一身驚人的神力,只要運氣好踫上他,隨便央求兩句,他就會使用神力幫助村人。
不過,真的運氣好踫上的人,才會知道傳言有差,因為求那個男人根本沒用,他壓根兒就不理會任何人,但是,他身邊的那個女人卻是標準的有求必應,而那個男人則拿那女人很沒轍,就算那個男人再不願意,只要那女人吼幾聲,再踢他幾腳,那男人就會嘆息著認輸了,所以,結果與傳言是相同的。
這一天,他們終于來到神廟附近的村莊,遠遠的,他們就听見有人一路大喊著跑進村莊里去。
「來了!來了!那個銀色眼楮的男人來了!」
下一秒鐘,一大票人就從村莊里如潮水般地涌出來了。
「請幫幫我們,溪水被落石堵住了。」
「我們來不及整地。」
「村莊後方的土崖塌方了。」
「房子……」一大堆人搶著七嘴八舌,听得狄修斯差點發飆。
安亞見情勢不對,忙挽住他的手安撫,同時對那些村人說︰「拜托,請先讓他休息一下,他要是人累了,脾氣就不大好喔!」其實,他根本就不累,不過她可累了。
聞言,村人們趕緊把他們請到村里最好的屋子里住下,再奉上最好的飯菜——其實也不怎麼樣,讓他們好好休息了一天,然後翌日一大早,在眾家村民的殷殷期待下,精神奕奕的安亞便揮著鞭子趕著奴隸上場了。
「快,我們先去處理塌方的土崖。」
于是,整整四天,堂堂西方大地的統治者,世界第一號大懶人,就這樣被一個霸道的小女人揮著鞭子從村莊這頭趕到那頭,再從溪邊趕到山腳下,明明是一月大寒天,卻忙得他灰頭土臉、滿頭大汗,連喊暫停的機會都沒有。
「我是你的奴隸嗎?」
「沒錯!」
正在興頭上的安亞早就忘了狄修斯的真正身分,恣意沉醉在她主宰者的新身分,以及甩鞭子的樂趣中,狄修斯卻也只是無奈地長嘆了口氣,然後繼續做他的奴隸,邊還喃喃咕噥著。
「好吧!現在就讓你囂張個爽,反正晚一點還不是要換你做我的奴隸,伺候我吃飯、穿衣、睡覺……啊!以後干脆就讓你喂我吃飯,否則我就不吃飯,哼哼,這樣才公平!」一說完,他的馬上挨了一腳。
「奴隸,不趕快工作,還嘮叨什麼?」
決定了,以後她也要幫他洗澡,否則他就不洗!
「OK,再把引水渠弄好就大功告成了。」
四天後,安亞終于說出了最後一項工作,正打算罷工鬧革命推翻暴政的狄修斯這才決定放她一馬。
引水渠這種工程當然不是吹口氣,或哈拉幾句就能完成的,在等待的期間,安亞索性再四處去溜達溜達,看看是不是還有什麼沒顧及到的。最後,當她估算著時間差不多了,轉個身正準備跑回去找狄修斯,不意才剛起跑兩步,匆地有人一把抓住了她的頭發,喀嚓一聲,她的脖子險些斷掉,痛得她差點破口大罵。
待她回眸一瞧,竟是個十一、二歲的少女,長得非常清秀標致,卻是一臉的愁眉苦臉,雖然有點面熟,可她實在記不得在哪里見過。
「有什麼事嗎?」看那副模樣,肯定是要央求幫忙的,倘若再追加一份工作,狄修斯不曉得會不會抓狂?
「我們的房子又塌了一半……」
「咦?」
「……我媽媽被壓傷了!」
「欸!真的?天哪!快,你家在哪兒?快帶我去看看!」
「在那兒。」
順著少女手指的方向,安亞匆匆忙忙地跑過去,隨後的少女卻悄悄漾出了一抹狡詐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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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相信走到哪里她都不會認錯,眼前的人肯定是大祭師沒錯,因為他和神官是如此相像,不僅他們的五官幾乎一模一樣,連神官那種溫雅柔和的氣質都分毫不差,甚至還比神官多了一份清純稚女敕的味道,簡直就像是個不解世事,不知人間苦難的傻小子。
不可思議,為什麼他看起來甚至比嘉肯還要年輕?!
他不是神官的大哥嗎?難道說巫馬家族的人不但變態,也很畸形嗎?不對、不對!她既不變態,也不畸形,變態畸形的只有大祭師和他身邊的人!
「我想,你應該知道我是誰了吧?」高高佇立在祭台上的大祭師微笑著問。
「變態大祭師!」雙手被縛的安亞恨恨地說,兩旁則是闇月和那位隨隨便便演場戲就輕而易舉地把她拐來神廟的少女,兩人一左一右將她挾持住,以防她落跑。
大祭師不以為意地笑得更燦爛了。「還有那位,你見過的,我美麗的女兒闇月,至于那位可愛的瞑星,她也是我女兒,當然,說她是我孫女兒也無妨。」
「變態!」安亞鄙夷地又罵了一聲,「而且,卑鄙狡猾下流無恥!」瞪著騙她被抓來的少女瞑星,她再追加一句。
瞑星卻同樣滿不在乎地吐了吐舌頭,模樣可愛又俏皮,可看在安亞眼里,則是既可惡又可恨。
「其實,若非你那麼雞婆,沒事到處去幫助那些百姓,瞑星大概也很難有機會騙到你。」大祭師說著,慢慢走下台階來。「因為,只要我們一接近狄修斯,他就會察覺到瞑星身上與闇月相同的氣息,所以,只要他在你身邊,我們就接近不了你。」
安亞咬著牙不出聲,她不後悔去幫助那些百姓,卻很懊惱為什麼不跟緊狄修斯?
來到安亞面前,大祭師悠然地輕撫她的粉頰,後者憤然的別開臉,他卻笑著再把她的臉扳回來。
「我知道你現在很生氣,不過沒關系,等過一陣子習慣之後,你就會知道我說的才是真理了。」
習慣?習慣什麼?難道是……
一想到這里,安亞不禁臉色發青地跟蹌連退好幾步,直退到背脊抵住神殿中的大柱。「你想都別想,狄修斯會來救我的!」就連聲音都有點變調了。
聞言,大祭師雙眉微微一揚。「啊!這你倒提醒了我。的確,不先解決那個家伙的話,我就不能安然保有你,所以……」他嘿嘿笑著。「我原是想把他關起來就好,舉競那家伙也是我的親外甥,我並不想傷害他。不過,既然我制不住他,他又不肯听我的話,那我只好設法除去他了。」
下巴一揚,「你除不掉他的,」安亞驕傲地說︰「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傷得了他的!」
大祭師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是嗎?」
安亞相信自己的說法,但眼見大祭師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她不禁又有些忐忑。
「為什麼?為什麼你一定要抓我?」
「咦?闇月沒有告訴你嗎?」大祭師向闇月飛去詢問的一眼。「因為你是黑發神女呀!」
安亞一听,不由得猛翻白眼。「拜托喔!就說我不是,為什麼沒有人相信呢?我又沒什麼魔力、法力、神力什麼的,也听不到大神的聲音,更不會佔卜或預知那一類的東西,干嘛一定要賴在我身上嘛!」
「因為你尚未覺醒,所以自己不知道,但是……」大祭師轉身踱開兩步再轉回來。「如果你真想確定自己是不是黑發神女的話,那也很容易……」他朝闇月使了一個眼色,闇月隨即爬上祭祀台上,從祭祀大神雕像手中取下一個小盒子交給大祭師,大祭師把盒子打開面向闇亞。
「拿起來。」
安亞疑惑地望向盒里,在純白色的錦鍛上赫然躺著一顆橢圓形的黑鑽石,貓眼般大小,明明黑不溜丟的,卻閃爍著比陽光更要明燦耀眼的七彩光芒,尾端部分則系著一條黑皮繩,不知道是要讓人系在哪里的?
在她端詳的同時,瞑星也解開了她雙手上的束縛,而大祭師似乎有點緊張地催促著。
「拿起來,快點!」
猶豫了一下,安亞還是把黑鑽石拿起來,將它乎放在手掌心里,而後問︰「好了,我拿起來了,然後呢?」她一取走黑鑽石,大祭師便很明顯地松了口氣,同時滿意地點點頭。
「那是屬于你的。」
「咦?」
「你沒發覺嗎?我們都不敢踫它,甚至裝有它的盒子我都不敢拿太久。」大祭師慢條斯理地合上盒蓋。「因為那是屬于黑發神女的,除了黑發神女之外,任何人踫它都會被灼傷,若是不怕痛死不肯放手的話,最後整個人都會燃燒起來。但是,你拿著它卻一點事也沒有,這就證明你的確是黑發神女。」
「欸?!」安亞瞪著手中的黑鑽石,不由自主地傻住了。不會吧?她真的是黑發神女?騙人的吧?
「至于這顆‘黑日’有什麼用途或特別意義,恐伯要等你自己覺醒之後才能知道,因為除了黑發神女以外,沒人知道。還有,你什麼時候才會覺醒也沒有人知道,根據文獻上的記載,黑發神女起初都是一出生就覺醒了,直到後期,才逐漸轉變成出生時並未覺醒,唯有在特定情況下才會突然覺醒……」
大祭師滔滔不絕地說著,安亞卻依然死眼瞪著那顆詭異的黑鑽石,根本沒給他听進半句。
她是黑發神女?拜托,這樣一點都不好玩啦!
「……總之,等解除掉我那個親愛的外甥的威脅之後,一切就可以順順利利的進行下去了,至于現在,我們可以……」
這幾句她就不能不听進去了。「你動不了狄修斯的!」
大祭師又露出那種令人討厭的笑容了。「你真的確定嗎?」
「當……當然!」嘴里雖這麼說,安亞卻還是隱約有股不安揮之不去。「他是風魔啊!而且……而且你的咒語也制不住他。」
大祭師笑得很溫柔,眼神卻邪佞得令人心寒。「但他還是一個人吧?」
包不安了!「那又如何?」
「風魔的威力在于他所向無敵的戰斗力和戰略天分,以寡敵眾是他最擅長的戰術,但是……」大祭師狡猾地微微笑著。「再怎麼以寡敵眾也有個極限吧?即使他一個人對付得了幾百個人,那若是上千個以上的敵手呢?」
安亞陡然一驚。「什麼意……」
話問一半,神殿外忽然慌慌張張地跑進一個人,一個同樣祭師打扮的人,但衣袍是灰色的。
「大祭師,他已經離開村莊朝這兒來了!」
「這麼快?」大祭師似乎有點意外,旋即轉向闇月。「那麼,闇月,你快去通知他們準備吧!」
「是。」
闇月和那個人立刻離開了,瞑星隨後到殿口往外瞧了一下。
「哎呀!在下雪耶!大祭師。」
「下雪?」大祭師驚訝地來到殿口,詫異地看著越下越大的雪。「奇怪,東皇山南面這邊幾乎從不下雪的,怎麼會忽然下起這麼大的雪來了?」
「是不是因為……」瞑星兩眼往殿里頭瞄了一下。
「嗯……也許吧!」大祭師沉吟著。「畢竟他們都是操縱大自然的魔神,全聚集在這兒多少會有點影響吧!好了,這個無所謂,去,瞑星,去替神女拿件大麾來,然後我們就可以出發了。」
望著瞑星匆忙跑進後殿里的身影,「上哪兒?」安亞忐忑地問。
大祭師淡淡一哂。
「當然是去看我是如何解決風魔這個威脅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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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呼呼,冰寒透骨,片片棉絮似的雪花由灰蒙蒙的陰霾天空漫漫飛舞而下,除了紅河傍那一排長青不凋的松柏猶在寒冷的淒風中顫抖之外,整片世界早已懾服于銀白的冰冷之下了。
就如同大祭師所言,這種情況在東皇山南面這邊是極少見的,有些人更擔心十八年來從未被天災瘟疫波及的神廟和彪皇國皇城區,是不是終于難逃天意的摧殘了?
此刻,在漫飛的大雪中,紅河平原旁那座銀白的高崗上,安亞眺望著遠方的那一孤騎,滿瞼的焦急、滿心的憤怒,她使力想掙月兌闇月與瞑星的桎梏未果,不由得拉開嗓門吼了起來。
「你是笨蛋嗎?一個人能干什麼?不會先去叫嘉肯帶黑武士軍團過來啊?」她聲嘶力竭地大喊著。「等他們來了,你再來救我,不要現在,笨蛋,不要現在呀!」
但是,距離那麼遙遠、平原那麼空曠,她使盡所有力氣吼出的焦慮,彷佛被天地吞噬般地消失在飄揚的雪花里,教人無力得更加心慌。
「不要過來啊,笨蛋!我是神女,他們不敢傷害我,你不要過來啊!」
沒有想到!
真是沒有想到大祭師居然是打算用這種方法來除去狄修斯!
無論風魔再怎麼厲害,也是依附在一個凡人身上,無論他的戰斗力有多強、軍事天分有多高,一個人能做的事終究是有限的。當年黑魔王縱橫沙場、所向無敵,那也是因為他帶領著黑武士軍團,現在他一個人又能如何呢?
「你好卑鄙!」轉而瞪著大祭師,安亞咬牙切齒地罵道。
大概是臉皮太厚了,大祭師一點兒也不以為意,甚至連一點異樣的表情都沒有。
「過獎了。」
又往崗下的平原瞄了一眼,「又無恥!」安亞再罵。
「想成功就得不擇手段。」大祭師又淡淡地說,他的眼神邪惡,態度和語氣卻始終是那麼柔和。
咬牙眺望著崗下那黑壓壓的一大片,「你早就計畫好了,對吧?」安亞忿忿道。
「沒錯,」大祭師雙手後背,神態悠閑地悄悄貼近她身邊。「當我一發現咒語對那家伙無效之後,我就立刻去找彪皇王,告訴他西方大地的黑魔王打算過海來侵略他的領地了,如果他不想領土被佔據,最好趕緊準備一下。而你們一路拖拖拉拉的行進,恰好也給了他足夠的時間去召集兵馬,說到這點,還真不能不感激你一下呢!」
安亞雙拳緊握,不知道該如何反駁他。現在,她真的有點後悔那麼雞婆了!
「就算風魔再厲害,也敵不過我一萬五千名大軍吧?」大祭師同樣望著崗下。「此刻的他,身邊沒有半個黑武士,只有他一個人,我倒真的很想知道他打算如何對抗那一大群光是壓就可以把他壓扁的大軍呢?」
听到這兒,安亞終于深深體會到後悔莫及是多麼痛苦的感受了。
如果她不堅持到東方大地來,如果她不堅持要除去土魔、水魔和木魔,如果她不堅持要幫助那些百姓,狄修斯就不會踫上這種困境了!
沒錯,風魔不會死,風魔還可以依附到其他人身上去,但狄修斯會死的呀!
一想到狄修斯會死,她的心便慌了、亂了,急了,更深深地揪痛了。
不,她不要狄修斯死!任何人都可以死,就是他不行!她願意用任何條件去交換,甚至是自己的生命,這世上其他所有人的生命,只要狄修斯能平平安安的長命百歲,她不計任何代價,因為……因為……因為……
因為她愛他呀!
「不,狄修斯,你快走,快走啊!」在恍悟到自己心意的同時,不禁嘶啞地吼出心痛的呼喊。
但是,遠處那孤伶伶的騎士仍舊沒有听到她的嘶喊,依然緩緩地舉起他的巨劍,遙遙地指向橫列在他面前的大軍,一排排、一列列,密密麻麻上萬兵士的大軍,在大軍後,正是安亞所在的白色高崗。
「不!不要!你這笨蛋!不要哇!」安亞終于忍不住啜泣了。
大祭師噙著陰郁的笑容,他輕輕抬起安亞的下巴,溫柔地舌忝去她的淚水,安亞頓時惡心地別開臉。
「哎呀呀!不要哭啊,我會心疼的。」
安亞立刻吐了一口唾沫在他臉上。「不要臉!」
大祭師卻沒生氣,反而輕笑著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沒關系,我說過,等你嫁給我之後,你慢慢就會習慣了。」
「除非我死!」安亞猛用衣袖揩拭著嘴唇,並大吼。
大祭師仍舊維持著笑容。「你會的。」
「你變態!」安亞怒罵。「我是你的親佷女,你竟然要我嫁給你?告訴你,我死也不會嫁給你的!」
「會的,」大祭師慢條斯理地轉首望向遠方那一孤騎。「等他死了之後,你就可以嫁給我了。」
安亞面色又變,但她依然嘴硬地說︰「不會,他不會死,就算狄修斯會死,風魔也不會死,沒有人殺得死他,所以,你現在殺死他也沒用,不如放棄吧!放棄這種愚蠢的念頭吧!」
大祭師雙眉微揚,唇邊綻出嘲諷的微笑。
「啊!有的,雖然他是風魔,但這世上還是有一個人可以殺死他的。」
「騙人!」安亞月兌口道。
大祭師呵呵笑。「你忘了我是不能說謊的嗎?」
安亞頓時啞口無言。
「告訴你我打算怎麼辦吧!」大祭師忽又轉口道。「我啊!雖然殺不死風魔,但我可以把他抓來,然後呢……」他輕撫一下安亞的粉頰。「縱使你不會願意,但是呢!我還是可以握住你的手讓你抓住一把刀,再往他心口戮下去,一切就大功告成了。」
一听,安亞頓時心膽欲裂地白了臉。「我?」
「是的,你,你就是那個唯一可以殺死風魔的人,因為你是黑發神女!」
「不……」安亞頓時驚恐地瞪大雙眸,繼而拚命搖頭。「不!不!不!」
看見她驚懼的模樣,大祭師不禁樂得哈哈大笑,可不過一忽兒,他便驀然斂笑猛地沉下臉去對著高崗下大吼一聲,「殺!」
「不!!!」
安亞淒厲地尖叫,但她的哀鳴立即被一片高昂的喊叫聲所淹沒,「沖啊!」一萬五千名士兵高舞著他們的兵器,朝著前方孤伶伶的目標瘋狂地蜂擁沖殺過去了。
嘶吼的沖殺聲宛若要撕裂天地般劃破天際,有如狂濤巨浪般的萬馬奔騰劇烈地搖撼著大地,看在安亞的眼里,仿佛世界即將崩潰的先兆,她不禁戰栗地跌跪在地上,絕望地注視著遠方那個孤傲又愚蠢的男人,一顆心全擰碎了!
「為什麼這麼傻呢?你為什麼會這麼傻呢?」她心碎地低喃,熱淚早已溢滿眼眶。
然而,令人驚訝又詫異的是,狄修斯見了千軍萬馬沖向他而去,不僅毫無懼色,甚至狂笑著舉劍指天,那笑聲狂傲凌厲,激昂得連落雪都被他的笑聲所散發出的煞氣擋在三尺之外。然後,他驀然止住笑聲,並仰大厲聲大吼。
風啊,無止無盡棲息在天地間的風啊!听我的召喚,回應我啊!
他的怒吼聲有如天地的警鐘,雄渾地壓過萬騎兵士的吶喊聲,嘹亮的回蕩在廣闊的平原之上,沉穩地傳入每個人耳內,軍隊攻勢不由得為之一頓。
而在高崗上,入目狄修斯的奇異姿態、驚人的氣勢,還有那飄揚在天地間的呼喚聲,跪坐在地上淚流滿面的安亞不覺心頭一震,她驀地抬眼遙望著狄修斯,驟然想起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一件她根本不應該忘掉的事,同時恍悟她不但根本沒必要為狄修斯擔憂驚慌,而且還……
天哪!他召喚的是天地之間的風!
連淚水都來不及抹去,她慌忙跳起來揪住大祭師的衣襟,與先前同樣驚恐地叫道︰「快!快!快叫他們回來,晚了就來不及了,快呀!快呀!」
大祭師卻一逕得意地笑著。「不用哀求,無論如何,你救不了他的。」
「不是啊!」安亞氣急敗壞地叫道︰「我不是在為狄修斯擔心,我是為那些兵士們擔心呀!你如果不趕緊把他們叫回來,他們……他們會死得很慘啊!我不知道他們會怎麼死,但肯定很慘,也許連尸首都找不到了呀!」
大祭師的笑容消失了一下,旋即又不以為然地咧開了嘴。
「不要用這種方法來哄我,我不會上當的。」
「可是……」安亞突然噤聲,繼而有所驚覺地四處張望,就如同大祭師和守候在兩旁的闇月和瞑星一樣。
大地…………在震動!
風啊!無止無盡棲息在天地間的風啊!听我的命令,予我你的力量!
狄修斯的高昂呼喚聲再次傳來,旋即,一道利刃也似的閃電有如回應他的呼喚般伴同震耳的雷鳴劃破了天際,未幾,遙遠的天邊開始傳來隱隱的風嘯聲,如雷吼、似海鳴。
彪皇國的士兵們自然也听到了風號,並感受到大地的震動了,于是,他們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驚疑地東張西望。
「老天,他能召喚風?!」大祭師終于也露出驚懼的表情了。
「因為他是風魔嘛!」安亞喃喃道︰「所以說大家都被騙了,其實這才是風魔真正的力量呀!想想,水魔能引發水災、木魔經常帶來早災、土魔會導致地震,風魔可以召喚颶風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啊!」
「你為什麼不早說?」大祭師憤怒地咆哮。
「我……我一時忘了嘛!」安亞低低咕噥。「誰教你一直說要娶我,害我緊張得什麼都忘了。」
「該死!」大祭師咒罵著正待召回軍隊,卻已是來不及了。
風,像火焰般的怒吼,一路狂卷著飛揚的落雪,仿佛一只亟待掠食的饑餓怪物,沭目驚心地隨著排山倒海的悲鳴宛如一片蔽日灰雲般呼嘯而來。
于是,前一刻猶整齊威武的軍隊,下一秒鐘便有如樹倒猢孫散似地四散潰逃了,無論是將軍,或是小兵丁,各個都尖嚎著三步並作兩步跑,恨只恨爹娘少生他一條腿;前頭的人不幸僕跌了,後頭的人也毫不留情地從那人身上踩過去,管你是死是活,我他媽的逃命要緊!
而適才尚猖狂自信的大祭師,此刻也只能啞然地張大嘴,駭然瞪著自紅河對岸濺過來的龐然怪物,整個人呆若木雞。
風啊!無止無盡棲息在天地間的風啊!听我的指示,毀滅我的敵人!
就這麼幾句話,宛若怪獸般張牙舞爪的颶風便狂號著朝士兵們卷過去,態意地吞噬著螻蟻般的生命,盡情享受這場殘酷祭典的犧牲者。
一聲聲令人戰栗的慘嚎伴隨著一個個手舞足蹈的人體被卷入風中,就連被拋棄在地上的兵器也一一被吃進風里,于是,猶在風中飛舞的士兵們只能無助地任由他們自己的兵器切割著他們的,狂飲著他們的生命泉源,于是,風中開始灑出熱血,哀鳴聲更淒厲了。
斑崗上,在勁風中,驚悚的利爪緊攫住安亞的胸口,她全身發軟地匍匐在地上俯視著平原,感覺得到自己的正隨著心靈的寒栗而深深顫抖著,因為這景象實在太殘酷,也太無情了,她不想看,更不想听,但雙目卻無法栘開半分,也掩不住那哀鳴,更明白,此刻再也沒有人能夠阻止得了這樁嗜血的殺戮了。
風中,生命尚未完全消逝,鮮血仍在飛濺,一聲接一聲的哀嚎幾乎壓過怒雷般的風吼,這場面不僅像是人間煉獄,更有如大地的怒吼,天神的懲罰。
「他是惡魔!」同樣趴在她身邊的闇月驚恐地呢喃。「唯有惡魔才能召來惡魔的颶風!」
是嗎?他果真是惡魔嗎?
不,也許他的確像個惡魔,但是……
「不,他是被逼迫的,」驚懼的眼神上緩緩覆上一層悲哀,「每一次每一次,他都是被逼迫的,從一開始就是了!」安亞沉痛的喃喃道。「倘若不是有人逼他,風魔會覺醒嗎?倘若不是你們迫他,他會召來如此驚人的颶風嗎?倘若不是你們想消滅他,他會反過來吞噬你們嗎?明明是你們的錯,為什麼要怪到他身上去呢?」
闇月窒了窒。「我們……我們是為了巫馬王族……」
「借口!」不讓她有說完的機會,安亞不耐煩地低斥。「歷史的變遷是依據人民的需要,王朝的更換也是必然的演變,如果統治者不符合人民所求,被推翻也是理所當然的結果呀!我真是不懂,為什麼要這麼執著于往日的光輝燦爛,卻不先思考一下此刻的你們對人民有什麼貢獻?」
「可是我們……」
闇月依然沒有機會說完,另一旁的大祭師渴望的低喃緊跟著傳來打斷了她的辯解。
「如果我能夠擁有他的魔力的話……」
簡直不敢相信!
眼見無數人命在他眼前殞滅,他卻只想到要擁有狄修斯的魔力?!
「你想都別想!」安亞憤怒地低吼。
大祭師不再出聲,因為颶風已經遠揚,平原上不再有任何生命的存在,那一萬五干名犧牲者全然消失無蹤,一個也不剩,只留下片片令人沭目驚心的血肉遍灑在潔白的雪地上。
遠遠地,狄修斯策著馬兒悠然又沉穩地緩步朝高崗走來,大祭師見狀,立刻拉著安亞起身,同時將她桎梏在身前,並用一把匕首抵住她胸口。
他才不怕,只要有安亞在他手中,即使狄修斯真的是惡魔,他也不怕!
停步在高崗下,狄修斯仰首望著崗上,銀眸中閃著邪惡的黑霧,神情泛著暴戾的色彩,聲調更是冷酷到不行。
「把她還給我!」
大祭師得意的笑了。「可以,但是,我要你和水魔、土魔和木魔一樣听我的命令,服從我的指示。」這麼一來,就等于兩個人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安亞一听,不由得大吼一聲,「作夢,狄修斯,你絕對不能听他的!」同時手腳更是掙動不已,但盡避她掙扎得滿頭大汗,卻還是怎麼也扳不開大祭師的手臂。
「那可不是由你決定的喔!」大祭師故意在安亞的額頭上親了一下,然後又望向狄修斯。「如何?」
殘酷的陰影一閃而逝,「你不配!」狄修斯陰森森地吐出三個字。
「那麼,抱歉得很,我不能把她還給你!」大祭師滿不在乎地更攬緊了安亞的縴腰。
狄修斯不再說話,卻徐徐地把視線栘到安亞臉上,眼色深沉,不知道在想什麼。而又焦急又憤怒的安亞正想叫狄修斯不要管她,無論如何絕不能听命于大祭師時,狄修斯烏黑的雙眸中驀然閃過一絲銀灰色的寒光,安亞的腦際突然靈光一閃,再次想起了一件她同樣不該忘記的事。
幸好這次有及時想起來!
片刻後,在大祭師正欲再說服狄修斯之際,嘴一張,月兌口而出的卻是一聲慘叫,同時,抵在安亞胸口的匕首也掉了,趁著這難得的一瞬間,安亞使力掙月兌大祭師的禁錮沖向前,然後不假思考地往崗下一跳。
當大祭師握著被「黑日」燙傷的右手,氣急敗壞地也跟向前朝崗下一看時,安亞早已安安穩穩地躺在狄修斯的懷抱里,一邊把掛在胸前的「黑日」放回衣襟內,一邊對他露出得意的笑。
懊悔死吧你,這武器可是你自己提供的喔!
狄修斯用左臂摟緊了安亞,右手直指著大祭師,「你死定了!」他凌厲地宣告。
大祭師面色一緊,連忙退後兩步,一左一右各抓住一個「女兒」。「這麼狠心?我可是你舅舅喔!」緊張畏懼內醞于心,他的口氣依然是那麼輕柔不在意。
「我只有一個舅舅。」狄修斯的聲音更冷。
「哎呀!那你是也不承認她們兩個……」大祭師雙手往前微微一扯。「是你的表姊妹羅?」
狄修斯冷哼。「我不認識她們!」
「這樣啊!那……」大祭師又慢慢拉回闇月和瞑星。「我們勢必得戰上一場羅?」
狄修斯的神情更嚴酷,兩眼緊盯住大祭師一眨不眨,一眼可知他決心鏟除大祭師的企圖。「你不配跟我戰!」他不屑地說。
大祭師聳聳肩。「沒人情可講嗎?」
狄修斯更輕蔑了。「你要跟風魔講人情?」
「說的也是,風魔根本不是人,哪來的人情可講,對吧?」大祭師惡意地道。
狄修斯听了也沒有更生氣,只是沒耐性再磨菇下去了。事實上,如果不是風神仍在他身上,他根本不會和大祭師羅唆這麼多,早就召來另一陣颶風把這個千年不死的老妖怪送進地獄里去烤肉了。
「你坐到我後面去。」他命令安亞,而後抽出寶劍指住大祭師。「你,準備接受死神的召喚吧!」
心弦微微一抖,大祭師卻仍強自維持表面上的鎮定。「真是傷腦筋哪!我並不想跟我可愛的外甥交戰,你卻非跟我戰不可。」他睜著雙眼說瞎話。「不過沒辦法,既然你這麼堅持,我好像不接受也不行了。但是呢……」他倏地綻出一抹狡猾的笑容。「我還沒有準備好,所以,等我準備好之後再來吧!」
話落,在安亞尚未意會到他的話里含義之前,那位堂堂彪皂國的大祭師,不久前還威風凜凜的指揮軍隊進攻的大軍師,竟然不要臉皮的學人家腳底抹油,毫無預警地拉著闇月和瞑星轉身就跑,一眨眼就不見人影,看得安亞目瞪口呆,連驚呼都呼不出來了。
狄修斯自然不打算這麼輕易善罷甘休,立刻用力一踢馬月復追上去,可是,等他們攀到崗上時,那三個家伙早就蹤影杳然了,就連足跡也在半途上很詭異地消失了。
「他們會飛嗎?」安亞不由喃喃道。
狄修斯一聲不吭,喝叱一聲便待再繼續追下去,安亞卻從後面硬扯住韁繩。
「等等!那個人奸詐得很,你不怕這樣莽莽撞撞的追上去會掉進什麼陷阱里嗎?」
「我會怕什麼陷阱嗎?」狄修斯嗤之鼻地反問。
安亞呆了呆。「說的也是,什麼陷阱被你那種狂風風一吹就完蛋了,你還怕什麼?」她放手了。
兩人一騎迅速朝神廟方向追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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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跑得可真快!」安亞喃喃道,同時望向同樣空手從神廟後殿回來的狄修斯。「那幾個魔也不在了?」
狄修斯搖搖頭,並把寶劍收回劍鞘里。「不在了,連只老鼠也找不到。」
于是,兩人一起站在大殿中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老半天後——
「現在怎麼辦?」
狄修斯聳聳肩。「你早應該讓我宰了那個畜生的!」
「我沒說不讓你宰呀!人家只是想謹慎一點而已嘛!」安亞辯駁。
翻了翻白眼,「現在說這種話已經來不及啦!」狄修斯咕噥,「他早就不曉得逃到哪里去了。」說著,他悻悻然地往廟外走去。
安亞忙追上去。「那現在到底要怎麼辦嘛?」
「繼續追!」狄修斯毫不猶豫地回道。
「他們又沒有留下足跡,你怎麼知道要往哪兒追?」
「只要哪幾個魔不在神廟里,我就感覺得到。」停在馬旁,狄修斯側過身來,「就算完全不知道,他們也肯定是往另一座廟去。」語畢,他一把握住她的縴腰將她舉上馬背,而後自己也跳上去坐在她身後。
安亞舒服地靠在他懷里。「你怎麼知道?」
「因為只有把那幾個魔藏在廟里,我才找不到。」
「啊,對喔!我又忘了。」
狄修斯以為她不反對,正待策馬前行,安亞卻又制止了他。
「等等!」
「又怎麼了?」狄修斯嘆道。
「我想,我們還是不要追了,回去吧!」安亞很認真地說。
「回哪兒?」村莊?或是山的另一邊?
安亞橫他一眼。「笨蛋,當然是咱們西方大地嘛!」
狄修斯劍眉一聳。「你確定?」
「當然確定。」安亞非常肯定並堅決地確認了。
狄修斯皺了皺眉,「好吧!不過……」隨即掉轉馬頭往另一個方向而去。「這邊的事你不管了?」
安亞聳聳肩,沒有回答。
不是不管,而是她害怕再盲目追緝下去的話,狄修斯會再踫上類似的麻煩,而她是死都不願意再讓狄修斯受到任何傷害了,所以,她決定先回去和神官仔細研究出一個妥善的辦法之後再回來——譬如把黑魔王的侍衛隊順便帶過來之類的。不過,這種想法當然不能讓狄修靳知道,否則那只傲慢的大懶蟲一定會堅持要在解決問題之後再回去。
所以,她不能回答,因為她不想騙他。
而狄修斯在狐疑地端詳她片刻之後,也聳聳肩表示他亦懶得再追根究柢了。
「坐船嗎?還是要從北方大地繞回去?」
「當然是坐船,我還沒有搭過長程船耶!」
好吧!那就坐船吧!不過,從十年前開始,就不曾再听聞有東方大地的商船出現在公共交易海域了,如今……
東方大地還有商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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