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愉快的鳥嗚伴隨著濃郁的花香,在這片優雅而恬靜的環境中,在偌大的草地上和種滿玫瑰的花園里'沁涼的微風搖曳著青綠的鼠尾草,怡然的空氣懶洋洋地包圍著綠蔭下的雅致樓宅。
露梁式屋頂,突出的屋檐,瓖山做鉛條的窗框,遮頂門廊,寬大的回廊圍繞著便利戶內和戶外起居的開放式陽台,郁金香窗簾在木格窗後、落地窗門間飄動,可愛的盆栽在屋角、陽台、階梯上搖曳生姿,為這份安詳寧靜增添一份勃勃的生氣,仿佛三幅溫馨迷人的風景明信片。
踩著腳踏車,報童疾駛而過,揚手一揮準確地朝蒂芬尼彩繪玻璃的大門咚一下投射過來一份報紙,數秒後,大門打開,一位明艷照人的東方少女撿起報紙迫不及待地翻開影劇娛樂版,一邊關上大門輕快的走回廚房。
「蒂雅,去叫你爹地起床!」自廚房內,卻搶先劈出一道價怒的尖吼。「真是夠了,到底要叫他幾次才肯起來?」前一句是字正腔圓的英語,後一句卻是道道地地的中文。
心不在焉地哼了一聲,少女——蒂雅身子一偏轉向樓梯,兩眼仍盯住報紙。
二樓主臥室里'優雅的四柱大床上,薄薄的毯子緊緊包裹住一團蛹繭似的身子。
「爹地,起床了啦!你再不起床,媽咪要生氣了喔!」雙眸依然盯在報紙上,蒂雅漫不經心地嘟囔,再順手搖兩下那團皺巴巴的蛹繭。
好了,她的任務圓滿達成!
欣然轉身離開,但在門前,她突然又停了下來。「啊!爹地,晚上我要和東尼去看電影,會晚一點回來,別說我沒告訴過你喲!」
床上的人依舊毫無動靜,蒂雅聳聳肩,繼續看著她的電影版下樓回到廚房的早餐桌前,甫坐定——
「什麼?!」
一聲怒吼伴隨著重物墜地的砰然巨響猝然自二樓咆哮至廚房里來,四雙目光不約而同的朝廚房外樓梯方向看過去,同樣習以為常,甚至是幸災樂禍的眼神。
唯有調理台前的東方女人受不了地兩眼一翻,回眸咕噥,「蒂雅,你又跟你爹地說些什麼了?」
兩張臉龐不經意地對上,卻是神似得如此驚人,那漆黑閃亮的杏眸、小巧挺俏的鼻、柔軟嫣紅的唇瓣,以及烏雲般的長發與窈窕動人的身段,仿佛鏡子般對照著彼此,不同的是,調理台前的女人年近三十,成熟又撫媚,而早餐桌前的少女大約只有女人的一半歲數,慧黠頑皮,青春洋溢。
「沒啊!我只是跟爹地說晚上要和東尼去看電影,會晚一點回來而已咩!」
「而已?」女人嘆氣。「這就太多了!」
巨響繼續驚天動地的在二樓滾了一會兒,再滾落樓梯——听起來極像是好幾十顆保齡球一起滾下樓,又乒乒乓乓的滾到廚房門口。
「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人未到聲先到,氣急敗壞的質問狂吼進廚房里來,狼狽的身影始慢一步出現在眾人眼前,頎長挺拔的身軀,匆忙間套上的衣服歪七扭八,然而,緊繃的T恤仍很盡責地顯現出他那健碩勻稱的肩背與胸膛,以及結實有力的手臂合身的牛仔褲亦完美地襯托出迷人的窄臀及強勁修長的雙腿。
這位跌得鼻青臉腫的男人全身散發著一股粗擴不羈的野性魅力——摔得有夠慘!
「我要和東尼去看電影,晚上會……」
「不準!」
「為什麼?」
「晚上不準跟男孩子出去!」
「暴君!媽咪不滿十六歲就生下我了,現在我都十四歲了,為什麼不可以和男孩子出去看電影?」
哪壺不該提偏提哪壺,簡直是雪上加霜、火里澆油,蒂雅話才剛說完,這位記錄不良的男人更是暴跳如雷,兩片唇一分便爆出一連串流利的咒罵——巴西語,蒂雅立刻不甘示弱地回以同樣流利的巴西語。
餐桌兩旁的三個小表一邊吃早餐,一邊興致盎然地來回看著父親和姊姊口沫橫飛的對峙,調理台前的女人哭笑不得地直翻白眼,然而,兩眼一落在怒發沖冠的丈夫身上'卻禁不住綻出微笑,悠然地欣賞起她的拉丁情人來了。
迸銅色的五官輪廓仿佛雕刻般深遠有力,帶有強烈拉丁美洲風味的特質,高挺的鼻梁流露出自負與毅力,雙唇熱情性感,堅毅的下額憤怒的繃緊,然而,那雙與頭發一樣漆黑的瑪瑙瞳眸'以及濃密微翹的長睫毛,卻也使得整體感覺柔和不少,即使在盛怒之中,他那低沉的噪音仍有如絲絨般柔和,還有掩藏不住的拉丁美洲腔調。
他是英俊性感的,也是粗擴迷人的。
「多奧,請坐下吃你的早餐!」半晌後,女人終于不耐煩地插進嘴,同時把一盤培根炒蛋放在桌首。「還有,你們說得太快,我听不懂,麻煩你們說英文,謝謝!」
男人——多奧尼卡不假思索地听命坐下,拿起刀叉來繼續和女兒闢哩啪啦對罵,不過已經改成了英文。女人也繼續把水果、烤面包和咖啡放到丈夫面前,然後端著自己的果汁和早餐到對面坐下,就在這時,她第N次听到某人提到她。
「蒂雅,你和你父親吵架請不要扯到我身上來。」
「為什麼不可以?我說的是事實呀!」美麗的杏眼轉瞪過來,蒂雅抗議。
「大人的事輪不到你來批評!」端起果汁,回瞪過去同樣美麗的杏眼,女人冷冷地駁回抗議。
「是喔!反正大人什麼壞事都可以做,小孩子就什麼都不可以!」蒂雅嘲諷地咕噥。
「這就是大人的特權,小孩的無權!」
「哎呀!你這小表,居然敢跟我頂嘴!」女人瞪大眼低吼。
「為什麼不敢,我說的是事實。」蒂雅再一次重申自己才是正義的一方。
女人砰一聲放下果汁,生氣了,輪到她爆出一連串流利的咒罵——中文,而且比老公更大聲、更凶惡,同樣的,蒂雅也不甘示弱地立即還以顏色,兩人罵得太順口,旁人只听得懂幾句不雅的三字經。
多奧尼卡見狀不禁愕然,搞不懂明明是他和女見的戰爭,為什麼才轉個眼,竟然會變成老婆和女兒對戰?
「請等一等,晶晶,」他忍不住打岔,說的正是不久前老婆才說過的抱怨。「你們說太快,我听不懂,麻煩你們說英文,。OK?」如果他沒听錯,老婆罵的三字經好像比女兒還要多,這像話嗎?就連他都不敢在兒女面前罵髒話,否則他鎖在保險庫里的髒話可是天底下最多、最骯髒,也最下流的!
可是我們都听得懂啊!」八歲的絲汀眨著天真無辜的大眼楮。「爹地怎麼會听不懂?好笨喔!」
這個小女兒的長相倒是像父親多些,十足拉丁小美女一個。
「閉嘴,吃你的早餐!」多奧尼卡頗覺沒面子地低吼。不會吧?他們真的都听得懂?全部?包括那些不雅的三字經?
「要不要我翻譯給你听,爹地?」十一歲的邱比提出好心的建議。
這個小兒子不僅五官像媽咪'連IQ也該死的跟他母親一樣過分發達。
多奧尼卡益發惱火。「不必!」該死,他們真的都听得懂!不行,晚上得好好警告老婆一下才行。
「嘖嘖'老成怒了。」十三歲的帕喬不屑地戴上耳機,沒興趣,繼續听那種沒水準的謾罵——剛進入叛逆期的少年不管看到什麼、听到什麼都不爽。
「吃早餐不準戴耳機!」多奧尼卡差點一口咬下大兒子的腦袋。
「為什麼?」帕喬憤怒地扯下耳機。
「因為你的父親我這麼說!」
「誰理你,我听音樂又沒礙著你們!」
「你這混蛋小子……」下面又是一長串巴西語怒罵。
于是,中文大戰之外又加一場巴西語大戰,你來說往戰況激烈,此之世界杯足球賽更火爆,兩旁還有英文實況報導和精采評論,摩特度拉家的早餐一如往常般熱鬧。
直至屋外傳來一聲車鳴喇叭,'屋內立刻展開另一類戰斗。
「快!快!絲汀,你的校車來了!」
「我的袋子呢?我的袋子呢?」
「午餐盒!午餐盒!」
「爹地,媽咪'掰掰!」
「還有你們三個也是,再不走就要來不及了!」
「我們走了!」
「等等,先把牛女乃喝完再走!」
「哦~~」
「喂喂!午餐盒不要了嗎?」
「哪!她的,你的,我的。」
「混蛋小子,騎腳踏車不要听耳機,听見沒有?」
「Shit!」
大門前,多奧尼卡擁著妻子分別向爬上校車的小女兒,還有各自跳上腳踏車的大女兒、大兒子和二兒子揮手道別。
女人——水晶吁了口氣。「終于休戰了。」
「是嗎?那麼……」多奧尼卡也松了口氣,繼而徐徐眯起雙眸'慵懶的低喃,「女人,我們的「戰爭」」雙掌誘惑地自她的背脊撫下臀部,性感的唇瓣悄悄貼近,溫熱的氣息親匿地在她臉頰上吹拂。「什麼時候才要開打呢?」
「我想……」水晶被挑逗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也許我們還有一點時間可以「戰」一場,半個鐘頭夠嗎?」
唇畔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多奧尼卡咬著她的耳垂。
「夠了,女人,半個鐘頭已經足夠讓你俯首稱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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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洛衫磯市風味回異的巴薩迪納一直保留著昔日附庸風雅的氣氛,無論是古色古香的舊城區,獨樹一幟的玫瑰圈,蓮池田田的加州理工學院,或是宏偉的復古式莊園,都令人感受到一份格外平實的風格,不管是人們或生活,一切都是平平淡淡的,
「媽咪,剛剛爹地打電話回來說他今天會晚一點回來。」
才剛回到家的水晶一听,兩腳一軟,險些趴到地上去哀嚎。
嗚嗚~~怎麼這樣,連做四天累死人的實驗,還以為今天晚上可以把家務統統丟給那個拉丁奴隸去操得半死的說。
「好吧!」水晶有氣無力地爬上樓梯,背包拖在後面喀咚咚好像拖死狗。「等我上樓去沖個澡換件衣服後,再下來煮飯給你們吃。」
晚餐後,依照慣例,蒂雅和帕喬兩個小奴隸被抓到廚房去洗碗,因為多奧尼卡只支使得動兩個小的,卻使喚不動兩個大的,所以,兩個大的就變成水晶的專用長工了。
水晶負責洗,蒂雅負責沖,帕喬負責擦,三個人分工合作倒也輕松'話就多了。
「媽咪,我為什麼不能跟東尼一起出去?」
「因對你爹地這麼說。」
「我不要听這種答案,」蒂雅憤然地把盤子交給帕喬。「給我一個理由。」
水晶停下手上的工作想了一下,然後又繼續。
「我想是因為你爹地認為他不夠可靠吧!」
「哪里不夠可靠啊?」蒂雅更生氣了。「雖然才十七歲,但人家已經是加大的學生了,而且家境良好,為人也很正派,還是足球健將,長得又帥,他還有哪里不夠好嘛!」
深深凝視女兒一眼,水晶慢吞吞地刷洗著盤子。「蒂雅,看男人不是看那種地方的,看男人要看他的心、他的男子氣概,擁有足夠的勇氣和足夠的力量來保護女人的才是真正的男人,懂嗎?」
帕喬突然哼了一聲。「那爹地呢?我就看不見爹地的男子氣慨在哪里,是躲進馬桶里去了嗎?」
聞言,水晶不由得輕蹙眉,「帕喬,告訴媽咪,」困惑的眼神投注過去。「你為什麼這麼不滿意你爹地呢?」
不過才十三歲,帕喬已經比她高了,長得文跟他父親一個樣,再大一點包準又是另一個拉丁情聖,但不知為什麼,他就是不太甩他父親。
帕喬又哼了一聲,不說話,蒂雅乘機傾泄出一大籮筐的不滿。
「因為爹地很遜啊!」她輕蔑地咕嚨。「雖然爹地長得真的是很不錯啦!但是光只外表好看沒用啊!哪,媽咪'你瞧,你是加州理工學院博士,爹地卻連高中畢業證書都是勉強拿到手的……」
她嘆息著搖搖頭,好像父親真的是已經無藥可救了。「……媽咪是加州理工學院研究室的研究主任,專門從事免疫細胞發育及基因表現調控的高深研究,而爹地只不過是一家中小型企業的小職員,干了十年還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小業務員,成天抱著馬桶型錄到處推銷馬桶……」
白眼一翻,她又嘆了口氣。「不是說我看不起爹地的工作!可是跟媽咪一比,爹地真的是太遜了嘛!看他一到月底就在那邊愁眉苦臉的計算帳單,絞盡腦汁節省開支,一談到錢不是哀聲就是嘆氣,虧他還好意思堅持用他的薪水來養家就夠了。」
皺皺鼻子,再加上最後結語。「而且啊!這棟房子還是用媽咪的薪水買的,否則以爹地的薪水,我看我們一輩子都住不起自己的房子。」
水晶只淡淡的,簡簡單單的問給她兩個字。「虛榮!」
蒂雅瑟縮了下。「可是馬桶推銷員真的很可笑嘛!」
不再理會她,水晶再次顱,向兒子。「你不會也是因為這種原因吧?」
「當然不是!」帕喬斷然否認。「每一種工作都需要有人去做,這點我很了解,怎麼可能會看不起爹地的工作?我同學喬治他父親還是通水管馬桶的水電工呢!」
水晶嘉許地點點頭。「那是為什麼?」
「因為」帕喬咬住下唇。「因為爹地很沒用嘛!」
「咦?你不是說不會。」
「我不是說那個啦!」帕喬不耐煩地搶過來蒂雅沖洗一半的盤子。「我是說爹地是個沒用的膽小表啦!」
水晶听得一怔。「這我不懂。」
「這有什麼好不懂的?」帕喬鏘一聲用力把盤子放到架子上。「平日他對客戶哈腰陪笑臉'。雖然很難看,但那也沒什麼,為了工作賺錢嘛!我在打工的時候,不管客人有多麼無理,也是要陪盡笑臉,這我懂,可是……」
放下抹布,他的聲音降低了。「那次爹地帶我去買球鞋,順便到市中心的小東京看游行,踫上一個小混混莫名其妙地在我們旁邊跌一跤,然後跟爹地說是我撞到了他,厚顏無恥地要求爹地賠醫藥費,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來那個小混混明擺著就是故意找碴勒索的嘛!但是爹地還是拚命跟對方道歉陪笑臉,甚至不準我辯解,二話不說就拿錢出來賠那個小混混,那樣真是真是狗屎的窩囊呀!」
淺淺一笑,「當時你在他身邊嘛!」水晶提醒兒子。
「對啊!所以我才能夠看清楚一切,知道爹地原來是……」帕喬卻沒能意會到母親話里真正的涵義,眉梢眼角盡是不屑。「那麼孬種的家伙!換了是我,一定會先把那家伙抓起來狠揍一頓,再送進警局里去,看他還敢不敢再做那種無恥的勾當!」
「孬種?」水晶苦笑低喃?「他要真是個孬種就好了。」
「嗄?」沒听清楚。
把最後一個盤子交給蒂雅,「你和你爹地真是像啊!」水晶嘆道。因種,同樣像他當年那樣任性沖動,不可救藥的自大狂妄。
帕喬立刻輕蔑地嗤了一聲。
「我才不像爹地那麼孬種呢!我倒希望能像杰克舅舅多一點。」
「說到杰克舅舅,媽咪'舅舅為什麼是混血兒呢?」蒂雅納罕地悶。「他是不是外公在外面生的孩子?」
「別胡扯!」水晶笑罵。「因為你外公是華裔美國人,他先和一位美國女人結婚,生下杰克舅舅之後三年,杰克舅舅的媽咪就死了,後來你外祖父又和你外婆結婚生下我,她是從台灣到美國來的留學生,所以杰克舅舅是中美混血兒,他像他親生母親,我是純中國人,像我母親。」
「而爹地是巴西裔美國人,所以到我們這一代還是「混」了!」蒂雅喃喃咕嚨。
「我說媽咪'你為什麼一定要愛上爹地,不干脆在舅舅的同事里挑一個就好了?」
水晶瞟她一眼,不說話了,靜靜的將洗游槽沖洗干淨,關掉水龍頭,擦干手,再回過身來面對兒子和女兒。
「總有一天,你們會明白你們的爹地才是個真正稱得上酷的人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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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洛杉磯縣的巴薩迪納,氣候終年溫和宜人,不會太熱,也不會太冷,夏天短袖,冬天多一件外套就行了,而且幾乎不下雨,難怪東岸的有錢人都喜歡跑到這兒來追求陽光與休閑。
這日,陽光暖暖的六月天,周末假日,照例由摩特度拉家的拉丁奴隸下廚大展身手。巴西人與中國人相同,主食為米,再加上黑豆和樹薯粉,還有巴西人最愛的炭烤以及食人魚,當然,巴薩迪納沒有食人魚,鱸魚、鐏魚也隨便湊合了。
餐後,美其名為幫助消化,多奧尼卡把音響搬到院子里'硬拉著水晶一起跳起森巴來了。巴西人熱情洋溢又愛音樂,而且是天生的舞蹈家,一听到音樂就忍不住動起來,跳起舞來也比誰都活潑奔放,就連很不屑父親的帕喬都禁不住體內的拉丁細胞作祟,跟著弟弟妹妹一塊兒跳起來了。
最後,森巴跳到最激昂的時候就成了惹火煽情的黏巴達。
令人血脈債張、呼吸抽筋的景象不僅看得三個小家伙目瞪口呆,聞聲跑來湊熱鬧的鄰居們也個個面紅耳赤,卻還是忍不住要繼續看,要喝采歡呼,要跟著扭動身體。
于是,多奧尼卡越跳越興奮,老婆支持不下去了,他就拉小女兒充數,小女兒也不行了,他就拉兩個兒子一起跳成一列,跳過一圈,後面多一個人,再跳一圈,後面又多一個人……不一會兒,三只蚱蜢變成一長串蜈蚣,嘻嘻哈哈的又笑又喘息。
一個愉快的假日就這樣森巴過去了,夜晚來臨之前,鄰居們都疲憊的各自回家——有的人扭到腰,有的人拐到腿。而摩特度拉家的人除了男主人之外,其他人也全都橫七豎八地在起居室沙發、地毯上躺成一片尸海。
「都是你,」水晶申吟。「這下子我可沒有力氣準備晚餐了。」
「我來,我來!」多奧尼卡蹲在她身邊,嬉皮笑臉的偷了一個吻。「不過,女人,你還真是沒用耶!才跳一下午就不行了,在里約的森巴嘉年華會上可是要連跳十二個鐘頭的哩!」
「誰跟你去里約連跳十二個鐘頭!」水晶嗤之以鼻地咕了一聲。
「十四年前呀!」多奧尼卡滑稽的擠著眼。
「那時候我還年輕,現在我老了。」水晶喃喃道。
「老了?」多奧尼卡不覺笑開了。「你才二十九歲啊!女人。」
「是啊!而你也才三十二歲,可是……」水晶沮喪的抽了抽鼻子。「女見都十四歲了耶!」兒女大了就代表父母老了,她可不是老妖怪,可以長生不老。
「十四歲也還小啊!」
「只有你這麼說,」水晶悶悶地咕嚨。「都有一大堆男孩子追她了。」
「放心,我不會準許任何一個臭小子接近我們的蒂雅!」多奧尼卡驕傲地展現出作父親的威風、霸道和小氣。
有趣的眼神斜睨他幾秒,水晶不禁失笑。
「當初我父親若也跟你一樣,現在就沒有蒂雅了。」
多奧尼卡咧嘴一笑,露出兩排閃閃發亮的白牙齒,「那可不一定。」起身。「他們現在在哪兒?」
「中國大陸吧!」
「亞洲?他們真是沒救了。」多奧尼卡寵溺的揉揉她的頭發。「好了,你繼續申吟吧!我要去做晚餐了。」
「炭烤,爹地,再做中午那個炭烤,超好吃的!」
「我要雞心!」
「我要Picanha!」
小表們的點菜追在後面,多奧尼卡揮揮手表示他知道了,不過猶未走出起居室就停住了,回身將半個挨上茶凡,再拿起鬼叫不休的電話。
「哈……哦!抱歉得很,東尼,蒂雅她不在,她去威德生家做臨時保母了。」說著,忍不住撩起一彎得意的笑,然而,這彎得意的笑保持不到三秒鐘就凍結住了,
「你說什麼?」他怒吼著站直身軀。
見狀,水晶和小表們不覺狐疑地對間一眼,再將目光投注在多奧尼卡越顯震怒的臉容上。
「混蛋,居然瞞著我和東尼去約會!」
多奧尼卡憤怒地扔下電話,宛如炮彈一般射了出去,水晶和小表們更是愕然。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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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洛杉磯古城相接的中國城是早期中國移民的落腳處,但近二、三十年來,華人移民的聚集處逐漸往東移,在聖蓋博谷形成另一個華人社區,原來的中國城反而由越南人佔去優勢了。
他們大都聚集在廣東老僑的舊建築間。
在中國城里,除了北百老匯上的精美東門通往金陵道,以及中央廣場兩側皆是彩繪繽紛的建築之外,周圍街道上的建築形式都相當平凡老舊,特別是廣東老僑的舊建築區,簡直像是回到二十世紀初的老唐人街時代,令人有時光回轉的錯覺。
此刻,臉色陰驚的多奧尼卡就站在一棟古舊的雙層樓房前,這是越南幫的大本營,兩個十八、九歲,又焦急又慚愧的美國青少年圍在他身邊,七嘴八舌又比手畫腳地拚命解釋,還有另一位同樣父親級的四十多歲白人在一旁表演印地安戰舞跳腳咒罵。
「……我們正要回去,有個越南人卻騎腳踏車莫名其妙地撞過來,再反過來指控說是我們故意擋他的路,害他腳踏車撞歪了,要求我們賠償他腳踏車的錢,我們不服氣跟他理論,他卻跟我們大吵,後來我們決定不再理會他的無理取鬧,正要離開時,不料卻一窩蜂擁上來一大群他的同黨把蒂雅和潔美抓走了。」
這個少年說到這里喘了口氣,另一個少年馬上搶著說下去。
「當然,我們立刻去報警了,沒想到警察卻推三阻四地說是女朋友和我們吵架跑了,叫我們不要亂掰理由去麻煩他們幫我們找女朋友。後來附近的人才告訴我們,說這兒分局的警察有的收賄賂、有的怕事,除非萬不得已,否則他們是不會隨便跑到這一帶來惹麻煩的。
「所以,我們只好趕緊通知摩特度拉先生你,還有潔美的父親。」原先的少年又接著說。「潔美的父親又去過一趟警局,可是他們仍然不理會我們,說要超過二十四小時他們才受理報案,否則就得找人證明蒂雅和潔美的確是被人綁走了,可是……」
「不會有人敢挺身出來作證的。」多奧尼卡冷冷地說出事實。
「對,」兩個少年異口同聲。「就是這樣!」而且個個跑得比噴射機還快!「真該死,這幫越南人實在太過分了!」另一位父親咬牙切齒地仰頭望著樓房。
「摩特度拉先生,你認為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我進去要人,」多奧尼卡果斷地說。「你們在外面等。」
潔美的父親聞言一驚。「那怎麼行,我們……」
「給我十五分鐘,十五分鐘後若是我沒出來,你們再另外想辦法,不要全陷到里頭去。」多奧尼卡眯了眯眼,又說:「如果我沒出來,你們立刻去找我太太,她知道該怎麼做。」
「咦?摩特度拉太太有辦法嗎?」雙眼一亮,兩個少年同時面現喜色。「那我們可以先…」
「不'」多奧尼卡冷冽的眼掃過來。「別忘了蒂雅是女孩子,她等不得!」
兩個少年馬上縮回了去,特別是東尼更為心驚膽跳。
他一直覺得蒂雅的父親很無理,每一回見到他去找蒂雅都是一副凶巴巴的樣子,總是又叫又罵又跳腳,就像是一只抓狂的野狗。但在這一刻捏,蒂雅的父親雖然一派鎮定,不叫不罵更不跳腳,卻冷峻得更教人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怖感,仿佛面對二頭凶悍的雄獅,令人戰栗不已。
「十五分鐘!」
多奧尼卡又囑咐了一次,旋即毅然走入大門內,潔美的父親猶豫了下,勉強抑下隨後跟進去的沖動。
還是听他的吧!免得真的全軍覆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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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南人的體型非常瘦小,甚至比中國人更矮小,但他們卻比任何人都要來得殘暴凶狠,倘若因為他們的體型而看不起他們,很快就會吃到苦頭了。多奧尼卡非常了解這一點,所以他一開始就依循一般方式要求面見越南幫幫主——阮明。
「你的女兒?」
「是,請阮幫主放了她們,我願意做任何賠償。」
阮明將頭顱微微往後一偏,後面的人馬上低聲做報告。
「剛剛阿燦他們帶回來兩個女孩子,因為幫主臨時說要開會,所以仍關在後面沒踫過,不過」那人朝多奧尼卡看過來。「我想應該不是他要的人,因為她們……」不是南美人。
「我太太是華人。」
那人頓了頓,不說話了,阮明思索了下,比個手勢,後面那人即退身離開,阮明盯著面無表情的多奧尼卡打量了好一會兒。
「你願意付賠償?」
「是。」
阮明點點頭,正待說話,剛剛那人回來了,不但跟著另一個越南人,還帶著兩個女孩子,其中一個一見到多奧尼卡即驚喜地大叫。
「爹地!」
另一個卻幼稚地哭叫起來。「快帶我回去,媽咪說他們全身都是病毒,好髒好髒的,我要立刻回去洗澡,洗掉他們傳染給我的病毒,否則……」
阮明臉色候沉,後至的越南人見狀立刻橫于甩過去一巴掌將女孩子打昏,然後冷笑彎身在阮明耳際加油添醋大火熱炒,阮明的眼神更陰森了,多奧尼卡見勢不對,心里暗暗叫糟。
「這個女孩子污辱了我,」大拇指朝後比住那個量厥的女孩子,阮明慢吞吞地提出指控。「還有那兩個男孩也污辱了我的手下,這個可不是金錢賠償能夠擺平的。」
丙然無法善了!
嘆著氣,多奧尼卡自褲管里抽出一把匕首,「那麼這樣可以嗎?」話聲中,他將左手平置在桌面上,右手高舉匕首閃電落下,哆!一聲穿透掌心刺進桌面。
「爹地!」
蒂雅失聲尖叫,兩個越南人傻眼,就連阮明也頗意外的瞪住多奧尼卡那張依舊冷然的臉,驚愕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好半天後,阮明才回復平靜,細小的眼深深凝住多奧尼卡,贊佩地發現後者竟然毫無一絲痛楚的表情,甚至連肌肉都不曾掀動半絲,沖著這-點,他就願意放對方一馬。
「你可以帶你女兒回去了。」只有一馬,不是兩馬。
多奧尼卡眉端一挑,反手拔出匕首,鮮紅的血隨之噴出,蒂雅又是一聲驚恐的尖叫,他卻仍是漠然以對,甚至連看也不看一眼,仿佛傷的不是他的手,流的也不是他的血。
「兩個?」
「一個。」
嘴角一勾,多奧尼卡突然揚起一抹毫無笑意的笑容,右手匕首再次猛然落下穿透手掌心,旋即拔出,熱血又一回的四溢飛濺,他依然視若無睹,只把染滿鮮血的手掌舉在阮明眼前,讓阮明能夠清清楚楚地瞧見那兩個洞穿的傷口,血淋淋,恍目驚心。
「兩個。」
抽了口氣,阮明的小眼楮不由自主地瞠大了,雙眸自那雙鮮血潺潺的手掌慢吞吞地移至多奧尼卡臉上——有點蒼白,額頭上也泌出了不少汗珠,然而他的表情始終不變的淡漠,還有一絲若隱若現的冷酷。
這是個真正的男子漢!
「放她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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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地,很痛嗎?」
蒂雅怯怯地,小心翼翼地踫了踫父親左手厚厚的繃帶;多奧尼卡微笑,疼愛地摟住女兒縴細的肩。
「不痛,麻醉還沒有退。」
「爹地,真的很對不起!」蒂雅歉疚地囁嚅道。
「不要緊,記得下次小心一點就是了。不過……」待蒂雅仰起臉來看著他,多奧尼卡才繼續說:「剛剛發生的事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帕喬他們三個o」
「為什麼?」蒂雅抗議地反問。爹地明明這麼酷,為什麼不讓大家都知道?
「因為我不希望帕喬學我。」
「可是……」
「寶貝,」多奧尼卡在她鬢角上印下一吻。「只要你平安無事,爹地就心滿意足了。」
哽咽著淚珠,兩片唇瓣一扁,「爹地!」蒂雅捧然撲進他懷里'淚水仿佛水庫泄洪,哭得稀哩嘩啦的,心中慚愧得不得了,現在她終于能了解媽咪所說的話,也明白媽咪為什麼會挑上爹地了。
嗚嗚~~真高興媽咪是挑上這個爹地!
前座,收到緊急征召至醫院接他們的水晶,頗為感動地自後視鏡望著他們父女倆,心頭又是安慰又是憤怒,安慰女兒終于能體會父親的深愛,憤怒的是這個混蛋拉丁人竟然瞞著她去做那麼危險的事。
看來,她是太久沒有和老公好好研究研究何謂一加一的問題了!
「醫生說你今天晚上一定會發燒,回去後你最好洗完澡就去睡覺。」不過還是要等他痊愈了再來研究。
「你幫我洗。」多奧尼卡咧出曖昧的笑。
蒂雅帶淚失笑,水晶兩眼一翻。
男女公然打情罵俏是拉丁民族的習慣,可是都結婚十四年了,她卻怎麼也習慣不了,大概是東方人的臉皮沒有拉丁人那麼厚吧!
多奧尼卡的臉皮肯定有烙餅那麼厚,而她的只有潤餅皮薄薄的一層。
「爹地。」
「嗯?」
「我在想……」依然偎在父親懷里'蒂雅兩眼悄悄往上覷。「搞不好你打得過那些越南人也說不定吧?」這真的只是純屬猜測,隨口問問罷了。她承認爹地是真的很勇敢,森巴跳得也很棒,但打架這種事,除了都會動到手腳之外,跟跳舞應該毫無關系吧?
多奧尼卡淡淡一哂。「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逞一時之快或許可以讓你得到表面上的優越感,但後果卻很有可能會連累到其他人——那些你很關心,不希望他們受到任何傷害的人。」
「啊!我懂了。」蒂雅恍然道。「所以那次在小東京,爹地才會忍氣吞聲任人勒索,因為爹地不希望發生沖突牽累到帕喬。」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一個人再如何有把握,也總是有疏忽的時候,」多奧尼卡的視線在後視鏡與水晶交會。「只要一次疏忽,很可能就是無法挽回的失誤,我不希望再發生那種事。」
「再?」蒂雅狐疑的目光在爹地和媽咪之間來回。「爹地為什麼這樣說?是因為以前發生過那種事嗎?」
多奧尼卡抿唇不語,水晶回轉方向盤彎入社區大道,同時發出一陣刺耳的諷笑。
「沒錯,你爹地亂發飆,還差點死翹翹呢!」
「耶?!」蒂雅不禁嚇了一大跳。「不……不會吧?!」她差點淪落為單親家庭里的鑰匙兒嗎?
多奧尼卡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你自己還不是亂發飆給了杰克一槍!」
「欸?!」倒抽了口冷氣,蒂雅更吃驚了。「媽……媽昧,你……你不是真的……
真的……」謀殺親兄?還是說杰克舅舅不是媽咪的親哥哥?
「別忘了,教我用槍的可是你!」水晶大聲反駁。
爹地教媽咪……用槍?!
蒂雅更是張口結舌。現在到底是怎樣?
「我是要讓你有能力保護自己,可沒叫你去斃了你哥哥!」多奧尼卡趕緊提出自我辯護。
前座忽地傳來陰森森的冷笑。
「蒂雅,你知道你爹地為什麼從來不在你們面前袒胸露背嗎?」廢話,當然不知道,干嘛不直說就好了?
「為……為什麼?」蒂雅已經有點暈頭轉向,搞不清楚東西南北了。
「我不說,可是你可以自己找機會偷看,那時候你就會明白了。」
「女人!」多奧尼卡氣急敗壞地怒吼。「你舌頭太長了是不是?」只要一生氣,他的拉丁腔就特別重。
「嘿嘿嘿,來咬我啊!」
多奧尼卡牙關恨恨一咬。
「好好好,你等著,今天晚上我一定「咬」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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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多奧尼卡仍在發燒,水晶強制替他請假在家休息。
「媽昧,你也要請假嗎?」
「要是我不留在家里'你爹地一定會偷偷溜去上班,嗤!真是個幼稚的家伙。」
水晶無奈地搖搖頭。「好了,我要去中國城買中藥,你爹地先交給你'記得他一醒來就叫他吃藥。」
水晶出門末久,摩特度拉家突然跑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杰克舅舅!」蒂雅驚喜地歡呼。
一位中國籍的白人,褐發綠眼的杰克。瓦特(水),水晶的哥哥。
「哎呀!我可愛的蒂雅,」大手一抬,高大的杰克同樣驚喜地把蒂雅高高舉起。「你長大了!」
「那當然,暑假過後我就高一了,杰克舅舅。」蒂雅笑著與杰克互親了一下臉頰,杰克這才放下她。「你越來越像你媽咪了。」「嘿嘿!大家都這麼說。」
兩人前後進屋關上大門,再由蒂雅領路到廚房去倒果汁給他。
「咦?怎麼沒有人在,都六月底了,你們不是放暑假了嗎?」
「帕喬打工,邱比和絲汀今天早上出發去參加夏令營,一個星期後才會回來,媽咪到中國城購物,爹地在睡覺。」蒂雅順手再倒一杯果汁給自己,一面報出流水帳。
「怎麼你媽昧和爹地都不上班?」
杰克端著果汁在早餐桌旁坐下,蒂雅也在他對面落坐。
「爹地在發燒。」
「嘖嘖!偉大的多奧尼卡居然也會生病啊!」杰克幸災樂禍地哈哈大笑。
多奧尼卡和杰克不對盤,這是摩特度拉家四個小表頭都知道的事實,只是不明白原因罷了。
「不是生病,是受傷。」
「咦?受傷?」笑容消失了。「出了什麼事嗎?」
「是……」蒂雅略顯靦地啜了一口果汁。「是為了救我啦!。」
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經過對舅舅說清楚了之後,她難抑好奇地追問,
「杰克舅舅,媽咪說爹地曾經差點死掉,爹地也說媽咪射了杰克舅舅一槍,這不會是真的吧?」
「嗄?啊!這…這個嘛……」杰克尷尬地猛抓後腦勻。「哈哈,是……是真的。」孩子如果仍不懂事,他還可以「光明正大」的「哄」她,但如果孩子大了依然想用騙小孩子的手段去「哄」她,那只會給自己招惹來很難看的下場而已。
「耶?為為什麼?」
「因為……」杰克苦著臉嘆了口氣。「我就是那個害你爹地差點死掉的罪魁禍首!」
蒂雅的下巴掉了,杰克兩眼視線四面八方的到處亂嘿,就是不敢對上蒂雅。
「其實我也不是有意的,只是那時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