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育凱回東京來了,他一回來,其它人自然也跟著回來,于是,任育凱家斜對面那座深宅大院又轟隆隆的熱鬧起來,最吵鬧的,不消說,是那幾個小表。
琉璃靈機一動,把雪莉和艾莉帶回家去和那幾個小表們一起胡鬧,雖然年紀有差,但瑪瑙和小杰鬼靈精得不能用正常年紀去評斷,還有翡翠,那也是個小惡魔,幾個小表湊在一起可真是天翻地覆,從這頭追到那頭,從那頭叫到這頭,熱鬧得幾近于恐怖,平常人一定受不了,但任家可不是平常人家,任家一家人全都是怪胎。
「真熱鬧!」
「是啊。」
前面是小表在跑,後面是小表在叫,這不只是熱鬧,根本是山崩地裂的前兆。
「好快樂!」
「的確。」
任沐霈與吟倩相對一笑,相偕在檐廊坐下,愉快的享受這片活躍的氣氛。
「那個沃爾,妳覺得如何?」對于女兒的未來幸福,任沐霈可比老婆更關心。
吟倩聳聳肩。「他的聲音很特別。」跟琉璃一樣,她也不覺得沃爾的聲音難听,而是很特別,不過她沒有琉璃那種怪異的反應。
「是很獨特。」
「可是,我喜歡他,他給我的感覺很好,看上去是個善良溫和的好孩子,雖然講話慢得令人受不了,還有兩個女兒,但我認為那都不是問題,你知道,那對雙胞胎也挺討人喜歡的!」
「我也這麼認為。不過,倩倩,我要說的不是那個,我要說的是……」任沐霈小心翼翼地睇視著老婆。「琉璃頭一回帶男人回家來,他們甚至還沒開始……」
「是還沒開始,但你沒注意到沃爾看琉璃的眼神很特別嗎?」
「當然注意到了,可是……」
「還有,琉璃的那種反應不是也很有趣嗎?」
「是沒錯,所以……」
「安啦,安啦!」吟倩笑嘻嘻地開口安撫老公。「我不會去捉弄他們的啦!」
任沐霈頓時松了一口……不,半口氣,因為老婆的話還有下文。
「要捉弄也要等到小凱的事告一段落,這樣才能專心去捉弄她呀!」
這個女人,她真的不怕引起公憤嗎?
趁雪莉和艾莉在前院玩得正瘋狂,琉璃悄悄把沃爾叫到後院。
由于是純日式大宅院,如同前院一般,後院也有個精心造景的枯山水式庭園,每一塊大石頭都有其抽象的特殊涵意,不過對琉璃來講,管他有什麼深沉的含義,全都只是供人在那里放上休息一下的石頭而已。
「坐吧!」琉璃先挑了一塊最平扁的石頭坐下,再指指另一塊石頭,示意沃爾也坐下,不過沃爾一坐上石頭,她便嘆了口氣,指指沙地。「你還是坐地上吧!」她實在不想仰著脖子跟他說話。
沃爾莞爾,不在意地盤膝坐到沙地上去,恰好與她四目相對。
「請問你多高?」
歐美人都不矮,但像他這麼高的也不多,這已經不是鶴立雞群,而是一根竹竿通到天了。幸好他不是運動員那種肌肉健壯的魁梧高大,事實上,他還滿瘦削的,
只是肩寬個子高,猛一眼看上去很高大,其實是唬人的。
「六呎九吋。」
「果然是兩百公分以上。」琉璃申吟。「你是職業籃球選手嗎?」
沃爾搖頭,琉璃注視他片刻。
「呃,我想你應該了解,我並不覺得你的聲音難听?」
沃爾笑了,點頭,在陽光映照下閃耀著鮮綠色光芒的眸子也在笑。
「那……」琉璃搔搔後腦勺。「呃,我是說,我跟艾莉和雪莉都那麼熟了,如果都不跟你說話,這真的很怪異,所以……」她聳聳肩。「我希望我們能相互認識一下。不過拜托你,不要用那麼慵懶的語調說話,那真的……」
一想到那種麻麻癢癢的感覺,她忍不住又把手模到後背去,滑稽的咧咧嘴。
「很令人受不了!」
沃爾想了一下。「我說話一向都是這樣。」
「都是這麼慵懶,這麼慢吞吞的?」琉璃不相信的問︰「講一句話要花三句話的時間,你自己不會受不了嗎?」
講一句話花三句話的時間?他講話真有這麼慢嗎?
「我習慣了。」沃爾說,一邊自己測量速度……好象真的有點慢,一點點……好吧,是很慢,不過這也沒辦法,他已經習慣了,要改也改不過來。
「我可不習慣。」琉璃嘆氣。「好吧,或許听久了我也會習慣,反應不再這麼強烈……希望。」
「妳的家人……」沃爾遲疑一下。「似乎都不討厭我的聲音?」
琉璃聳聳肩。「也許是因為我家的人對聲音都很敏感,听到的不是表面上的聲音,而是聲音的味道。嗯,說到這,我猜二哥一定會對你的聲音很感興趣,因為我家的人里沒有你這種味道的聲音。」
「我這種味道的聲音?」沃爾困惑地呢喃,不甚理解。「就多數人而言,我的聲音只有一種味道--可怕。」
「我家里可沒有半個人被你嚇到了。」
「……的確。」所以他才覺得納罕。
「啊,對了,我還不知道你住在美國哪里呢?等我明年大學畢業後,我想到美國念碩士,到時候就可以順便去看你們了。」
沃爾說了一條洛杉磯好萊塢的街道名。
琉璃不覺皺了皺眉,因為那個地區並不太適合小孩子居住。「你大學是念什麼的?」是冷門科系,所以賺不到什麼錢嗎?
「我只念到高中畢業。」沃爾淡淡道,悄悄審視她的反應。
「咦?真的?」琉璃失笑,用力拍拍他的肩。「那你一定不喜歡念書,跟我老爸一樣,我老爸念到高中已經很勉強了,不過我老媽很喜歡念書,她以前是大學講師喔!」
對于她的反應,他有點意外。「他們不介意?」
「介意什麼?學歷?」琉璃反問,然後嗤之以鼻的哼了一下。「那種事有什麼好介意的,他們相愛,這才是重點!」
「確實。」沃爾低喃。
「你現在在哪里工作?為什麼跑到日本來?」雙手撐著下巴,琉璃興致盎然地問。
「我在PUB作酒保,因為PUB擴大要重新裝修,我就趁這機會帶雪莉和艾莉來這里探望親戚,她們的母親是日本人,這是她們的母親去世之後,她們頭一次到日本來探親。」沃爾慢吞吞地說,綠眸好奇地打量她。「妳怎麼了?」
琉璃拚命揉背脊,苦笑。「你一句一句分開說我還受得了,這樣一長串說下來,Gee……在我還沒有對你的聲音產生免疫力之前,麻煩你不要一次說那麼長的話好不好?」
沃爾又笑了,懶洋洋的。
「原來她們的母親是日本人啊,難怪我一直覺得她們雖然跟你很像,卻又有幾分像東方人。」琉璃豁然恍悟。「那她們應該會說日語吧?」
「只會幾句。」
只會幾句?
「她們的母親去世多久了?」
「三年多,她叫涼子。」
難怪,三年前她們才五歲,就算那時候會講,現在也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涼子她家人好象不太歡迎你們?」這還是最含蓄的說法,在她看來,他們根本是看不起沃爾父女。
沃爾聳一聳肩。「她家是花道傳統世家,不贊成子女和外國人結婚。」
「啊,這個我懂,我二嫂娘家也是香道世家,老是講什麼傳統傳統的,超唆的!」琉璃連聲附和,配上一臉不以為然。「不過既然他們不歡迎你們,你們干嘛還要來這邊看他們的臉色?雪莉和艾莉都說她們不喜歡住在那里呢!」
沃爾淡淡一哂。「是她們想要來的,來了之後才後悔,如果不是有妳,她們早就吵著要回美國了。」
「喔。」其實她最想問的是艾莉和雪莉為何要破壞他的嗓子,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問不出口。「你們計畫什麼時候回美國?」
「既然是她們決定要來的,就讓她們決定什麼時候回去。」沃爾慢吞吞地說。「不過她們還要上學,無論如何,開學之前一定要回去。」
琉璃點點頭。「那好,你們可以先住到這邊來,直到你們回美國,OK?」
墨黑的眉挑了起來,「住這邊?」沃爾驚訝地問,沒料到她會提出這種建議。
「對啊,不然每一次她們都要跟我抱怨說不想回去,很煩耶!」琉璃很夸張的嘆了口氣,再滑稽的擠擠眼。「索性住到這邊來,她們就抱怨不了了吧?」
濃艷的綠眸凝住她好一會兒,清澈的光芒更柔和了。
「如果妳覺得這樣可以的話,就這樣吧。」
他好不容易作出回答,琉璃卻根本沒注意到,在他凝視她的時候,她也同樣怔愣地看著他的眼,直到他的回答一出口,她也跟著月兌口說出她的感想,跟他的回答根本是風馬牛不相干。
「我現在才發現你的眼楮和雪莉她們兩個不太一樣耶!」
沃爾又挑了一下眉。「是嗎?」
「當然是!」琉璃非常肯定地說,依然盯住他的眼。「她們是青綠的翡翠,不透明的︰你是鮮艷的祖母綠,透明的!」
「原來如此。」
「難怪我覺得你的眼楮特別迷人。」
沃爾的唇畔又掛上他的招牌慵懶笑容。「妳這麼覺得嗎?」
「我是這麼覺得,而且……」她喃喃道。「你看人的眼神也很誘人。」
笑意抹深。「妳喜歡?」
「會令人著迷。」盯著他的綠眸,她似乎有點恍惚地呢喃,而後,驀然回過神來,「你說可以嗎?好,那我們現在就去把你們的行李拿過來,可以吧?」話題也跟著轉回來了。
兩人起身,一起走向前院。
「啊,對了,沃爾,麻煩你,我們在走路的時候請不要說話。」
「……譬如現在嗎?」話剛說完,沃爾及時一把扶住閉了腿的琉璃。
「Shit!」琉璃狼狽的站穩腳步,然後,仰起格外燦爛的笑靨,非常親切的告訴他,「沃爾,如果你很希望有人割斷你的喉嚨,請你跟我講一聲,我隨時都樂于為你『服務』!」
「……」
這天下午,沃爾父女即住進琉璃家里來了。
然後,隔天一大清早,琉璃就發現沃爾可怕的地方確實不在于他的聲音,而是他的散漫,他是一個散漫得令人吃驚的男人……
「雪莉、艾莉,妳們……咦?不在啦!」
謹奉母親大人的命令,琉璃來叫沃爾父女吃早餐,想說先叫雪莉和艾莉,卻發現她們早已不在房里。
「可能去找翡翠他們了吧?」
她喃喃自語地轉到沃爾的房間,拳頭舉起來,還沒敲到門上,意外地先听到里面傳出艾莉和雪莉的聲音。
「爹地,告訴你內褲不要亂丟,你怎麼老是不听啊!」
「天哪,爹地,這這這……這雙襪子你穿幾天了?」
「爹地,跟你說穿過的衣服都要拿出來洗,為什麼……等等,這一團到底是怎樣?穿過的還是沒穿過?」
如果不是嗓音不對、稱呼不對,琉璃真會以為是沃爾的大小老婆也跟著來了,那種語氣內容,根本就是妻子在教訓丈夫嘛!
「慢著,爹地,你想到哪里去?還不快過來讓我幫你梳頭發綁馬尾!」
「不,等一下,爹地,先把你身上的T恤換下來,那是昨天穿過的!」
「好,這雙襪子是干淨的,拜托你,爹地,一定要記得穿上!」
「爹地,你這……」
好不容易,房內的兵荒馬亂終于平定,沃爾牽著雪莉、艾莉打開門要出來,差點一腳踩扁琉璃,因為她跪趴在門前地上,已經狂笑到快掛了。
「沃……沃爾,請問……請問你幾歲了?」
「二十七。」
「二十七?你確定?不是……不是只有七歲?」
頭一回,琉璃見到沃爾臉上出現赧然的表情,兩頰還有點紅,配上那雙濃艷的綠眸,還滿搭的。
「我……呃,只是偶爾……」
偶爾?
去騙小翔吧!
「沃爾,我敢肯定,倘若沒有雙胞胎照顧你,你早就被當成垃圾丟出去了!」
在琉璃家里住不到幾天,沃爾便發現他被女兒遺棄了。
每當早餐過後,他就幾乎見不到兩個女兒的蹤影,毫無疑問的,她們早已經玩到忘了爹地的存在。
不過,這也不是不好,起碼她們玩得很開心,而他也才有機會和那個甩了他三次耳光的女孩子多聊聊,因為她是個很盡責的主人,不希望客人感到被冷落,總是在早餐過後沒多久就來找他閑聊。
可是今天,她好象有些遲了,是因為終于厭倦他的聲音了?
或者是……
「有人在這里嗎?」
沉思得正入神,冷不防一個聲音突然冒出來打斷他的思緒,他愕然回眸,這才發現有個相當出色的年輕男人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側不遠。
「有,我是沃爾。」注意到對方的盲人手杖,還有臉上那副墨鏡,他主動上前扶住對方的手肘。「你是琉璃的二哥凱嗎?」雖然沒見過,但他听她提起過。
也許是從沒听過這麼可怕的聲音,那個瞎眼男人一听到他的聲音便呆了一下,沒有回答,反倒側過耳來凝神注意听。
「請你再多說幾句話。」
沃爾愣了愣。「要我說什麼?」他很驚訝,這還是頭一次,人家不是叫他閉嘴,而是要他多說幾句話。
「隨便,」瞎眼男人依然側著耳朵專注的聆听。「說說你是不是喜歡琉璃?」
「呃……」沃爾有點尷尬。「是,我喜歡她。」
「為什麼?因為她長得很漂亮?」
「她確實很漂亮,但那並不是很重要,第一眼見到她,我注意到的也不是她的五官,而是她那種猶如陽光般奔放不受羈束的氣質,自然又大方,很對我的味,還有她的個性,明快灑月兌,也很迷人。」
「迷人?只有你會這麼覺得。」瞎眼男人不以為然地咕噥。「她知道嗎?」
「應該不知道。」
「她喜歡你嗎?」
「我不知道。」
听到這里,夠了,瞎眼男人回過臉來正對沃爾,笑咪咪的。「你的聲音真是動人,那種飽經風霜的蒼涼味道,那股子豁達大度的慵懶勁兒,實在美極了,會讓女人為你痴迷,男人嫉妒你!」
聞言,沃爾不禁嘆了口氣,如果對方說的是言自由衷的評論的話,他敢肯定對方不但瞎了眼,連耳朵都有問題。
自從他的嗓音啞了之後,到目前為止,每個听到他的聲音的人都會大皺其眉的請他少開尊口,甚至那些跟他上床的女人,由于她們都覺得他的聲音會令她們失去性趣,除非必要,否則他們幾乎是沒有任何對話的。
琉璃是第一個說他的聲音並不難听的人。
而她的家人似乎也不覺得他的聲音可怕,連蹙一下眉頭都沒有,很自然的與他寒暄說笑,反而使他感到很不習慣。
甚至在昨天,小翡翠還跑來問他,「叔叔會不會唱歌?你唱歌一定很好听!」
現在,她的二哥竟也用那樣贊賞的語氣說他的聲音會讓女人痴迷、男人嫉妒,使他不禁要懷疑,是否他們全家人的音感都有問題--大概是遺傳上的毛病,根本分不出何謂好听,何謂難听,所以才會覺得他的聲音不難听?
「我想,呃,可能是你對聲音有特別的偏好吧。」
瞎眼男人揚了一下眉毛,咧出一嘴潔白整齊的牙,笑了,左手模到沃爾的手,管他是哪只手,先握了再說,反正他是瞎子,有特權。
「我是琉璃的二哥凱,你好。」
「沃爾?貝特雷。」
兩人緊緊握了一下手,然後,再一次,任育凱怔住了,而且還拉去沃爾的手模來模去模個不停。
「咦?你的手……」他的疑惑很快被打斷了。
「二哥,原來你在這里啊!」琉璃匆匆跑來,「老媽說你在找我,害我前前後後到處找你找得半死!」停在任育凱前面喘氣。「干嘛找我?不會是我又忘了替二嫂買什麼吧?」
「沒錯,就是!」一提到老婆,任育凱的腦子馬上自動剔除掉其它不重要的事,對沃爾的疑惑也列數其中,被剔除了。
「還真的咧!」琉璃翻了一下白眼。「好吧,我又忘了替她買什麼?」
「妳忘了……」任育凱把琉璃拉到一旁去小聲說了半晌。
「你在開玩笑,那種東西也要我幫她買……你自己去啦……可是二嫂已經自己買了幾……好嘛,好嘛,幫她買就幫她買,那,要買多少套……哇嗚,二哥,你可真慷慨耶……知道了啦……有,有,我知道尺寸……好啦,我待會兒就去幫她買,行了吧!」
交代完畢,任育凱即刻離去,因為他忙得很,光是替藝大藝術祭演唱會作曲子就作得他暈天黑地,還要聯絡這聯絡那……忙死了,忙死了!
琉璃也對沃爾勾勾手指頭。「走,要住我們家就得幫忙!」
沃爾詢問地望著她,沒出聲,因為他們正在走路。
「陪我去買東西。」琉璃一邊走一邊解釋。「二哥要我幫二嫂買一些私人用品,不過雖然二哥看不見,我覺得還是需要一點男性意見來作參考比較好。」
沃爾仍是不太了解,依然以詢問的目光望著她。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那種東西,我想觸感也是很重要的。」琉璃嘻嘻一笑。「別擔心你那兩個小表,她們早就不知道玩到哪里去了,下午我大哥沒事,可能會和大嫂、老爸老媽他們一起帶所有小表出去玩……」
話說一半,她突然站定,若有所思的仰頭看看他,再低下頭來模著下巴沉吟片刻。
「沒錯,這樣應該可以!」她自言自語地說,然後一把挽住沃爾的手臂,牢牢的,沒注意到綠眸驀地溜下來驚異的看著她。「好了,你可以說話了,這樣我的腳拐了也不會摔跤……」
忿忿地嘆了口氣,她繼續嘀嘀咕咕。
「無論如何,不盡快習慣不行,不然真是爆丟臉的,你不知道他們都在嘲笑我嗎?雖然不想讓他們知道我和你們認識的經過,但要帶你們回家來,不讓他們知道也不行。真是可惡,這輩子就是這件事讓他們抓到小辮子,看著好了,他們不嘲笑我到死才怪!郁卒啊……」
沃爾依然看著她,眼神也仍是驚奇又訝異的。
不知為何,在她將手挽在他的手臂上那一剎那,他的背脊居然也爬上一種麻麻癢癢的感覺。
老實說,他和女人上床的經驗豐富得夠寫本書了,最了解男人的沖動和反應有多麼直接,但他卻對這種感覺陌生得很,截然不同于那種想直接上床的性沖動,又不能說毫無關系,唯一能肯定的是,這種飄飄然的感覺令人陶醉得很,有醉酒的醺然,也有幸福的甜美,實在非常美妙。
他一直以為琉璃所說的反應是一般異性之間的吸引力,現在才明白原來不是那麼單純,也難怪她會全身無力,憑良心說,如果不是他的女人經驗太豐富,恐怕他也會跟她一樣當場出糗。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給她的第一印象可以說糟到不能再糟糕了,為何她會對他產生這種感覺呢?
不可能真的是因為他這可怕得連他自己都不想听到的聲音吧?
無論琉璃的想法是否正確--她自己覺得正確就好,自那日而後,她有事沒事就拖著沃爾出門到處逛,還要他多說一點話給她听;沃爾只好用他特有的慵懶語調問這問那,然後被她罵。
「那尊石像為什麼蹲在那里?」
「你為什麼老是問一些我不知道的事呢?」
「妳也不知道嗎?」
「該死的我怎會知道那尊石像蹲在那里干嘛?方便?」
或者是……
「看這種慶典就讓我想到帕薩迪納的玫瑰花車游行,真是有趣。」
「沃爾,為什麼你說話總是這樣慢吞吞、懶洋洋的?」
「抱歉,我習慣了。」
「每次听你講兩句話,我都可以睡個午覺了!」
「……妳甩我巴掌那時候倒是沒睡著。」
小勝一局。
這樣又過了半個月後,她那種不可解的反應果然不再那麼突兀又強烈,已經可以邊走路邊听他說話而不會腳軟,甚至有幾次,他說再多話她都沒有被那種反應所困擾。
不過,僅止于這個階段,因為沃爾必須回美國了。
「嗚嗚嗚,琉璃,妳一定要來看我們喔!」雪莉嗚嗚咽咽的下雷陣雨。
「嗚嗚嗚,琉璃,我們等妳喔!」艾莉吸著鼻子下西北雨。
「我發誓,我一定會去看妳們的!」琉璃也有點想掉淚,不知為何,她對她們有一種很特殊的感情,不同于對家里那些小表的感情,說不上來究竟是什麼,只知道她真的很舍不得她們。
「什麼時候?」雪莉問。
「等我拿到大學畢業證書後。」
「那到底是什麼時候?」艾莉追問。
「明年三月的時候。」
「好久喔!」異口同聲。
「是很久,不過……」琉璃蹲下去,「我知道妳們會忍耐。還有……」往上瞄一眼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忍不住噗哧笑出來。「好好照顧妳們爹地,別讓他被垃圾車載走了!」
兩個小女孩頓時化啼為笑,咯咯笑個不停,那個兩公尺高的男人又臉紅了。
「真的只是……呃,偶爾……」
三個女孩子笑得更大聲給他听,他只好聳聳肩,看向別處,裝作不知道,也沒听到。
半個鐘頭後,沃爾父女三人上了飛機,回美國了。
望著逐漸消失于天際的飛機,琉璃依依不舍的回轉身打算直接回家,就在舉步的那一剎那,困惑冒出來--
奇怪,她怎會這麼舍不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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