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揚機構」的負責人邵飛揚,對「飛揚」的員工而言向來是神秘又陌生的。
他長年旅居美國,在美國奠定江山後,八年前才買下「飛揚大樓」成立在台公司。
近些年來逐漸將重心移回台灣,他人卻依然在海外。國內的代理人則是其弟邵平遠,在台灣商圈是赫赫有名的商界奇才。
「飛揚」的崛起,在業界有很多傳說,然而眾說紛雲,沒個準。邵平遠從來不提自己家中的事,外人自然更無從得知。只稍微知道,邵家有三兄弟,胼手胝足由一無所有奮斗到今天成就非凡。邵飛揚更是一手栽培了兩個弟弟。最令人注目的是︰三兄弟都未婚。其實這也挺讓人竊喜的,四十上下的年紀不算太老,現在有多少事業有成卻年紀老大的女人們覓不到如意郎君,又有多少想一步登天成少女乃女乃的美麗女子找不到金飯碗足以許身?當人家的小妾是下下之策,當個正室才風光。
「飛揚」傳出負責人回國的消息後,似乎有不少女子已在磨拳擦掌、雀躍不已了。
如果說外界的人對這件事大作討論、蠢蠢欲動的話,那麼「飛揚」內部更不必說了。大家早已期待加興奮的等著想見那位神秘的負責人了。拼命想努力找機會表現自己,要真有機會被上頭賞識,也就不必辛苦的慢慢爬升,搞不好,馬上加官晉祿升到總裁身邊成了大紅人,一輩子也就吃穿不盡了——可都是男人女人一樣心思!所以近些日子來,大家用興奮的心情努力在工作上求表現。
席涼秋向來對這種小道消息的敏感度特別的低。她上班的原則是,要求手下組員只談工作,不嚼舌根,所以她的耳根向來清靜。
她所以會知道公司大人物要回國掌權的消息,當然是那只孔雀朱必如來報告的。真是的,上星期還對她與紀允恆的關系大吃飛醋,今天就表現出對負責人仰慕不已的表情。真受不了這個女人!瞧瞧她,箭頭瞄準年紀大的男人,就一改前些天阿珠阿花般的打扮,穿得老氣端莊,竟然還嫌席涼秋的中性西裝太幼稚,不男不女。前些天還不知道誰說她的衣服老氣哩!
事實上大老板要回來也造成席涼秋某些壓力。倒不是像別人那樣想力求表現,而是近些年來,她比較喜愛邵平遠管理員工的風格。他是個腳踏實地的企業家,只要你用心耕耘,必會有回報,在這里絕對沒有那種一步登天的事,擅逢迎、諂媚的花稍員工永遠升不上去,更可能直接被掃地出門;這是席涼秋最喜歡的風格。但大老板回來後會做怎樣的調整?大家喜孜孜的大做美夢又是什麼道理?這她可就不懂了。中午與紀允恆吃飯時,她問他︰「你見過負責人嗎?」
「沒有。他是大人物,不接見我們這種平凡人。」他聳眉。
「那麼美國那邊的管理風格如何?」她又問。
紀允恆從沙拉堆中抬起頭,了然的看她。
「我就知道你擔心還個。放心,那老頭比這老頭更加知人善任。大老板沒有邵家老二那麼平實嚴肅。要記住!‘飛揚’是他一個人先打下的基礎,沒有一點冒險與精銳的判斷,是無法立足于瞬息萬變的商場的。沒有一點強悍與狡猾,是很容易才冒出一個頭就被他人吃掉。所以我的看法是,大老板回來比較好,再來一次革新。」
她拿面紙給他擦臉。瞧他像小孩子似的,吃得滿臉沙拉!經理的形象全給他破壞殆盡,幸好他卓絕的能力早已使人信服。
由于他每天會來騷擾她、與她聊天。如果愈排斥他,他會更故意的粘上來。她會失敗的原因是,他不會怕沒有形象,而這點卻是她最忌諱的。妥協的結果是每天陪他吃中飯,偶爾一同到紀娥嵋的工作室煮晚飯。見他母子倆狼吞虎咽的樣子,好像她沒去,他們都會沒得吃一樣。三天兩頭就會在紀允恆乞憐貪吃的眼光下,心軟的過去煮一頓飯;反正別人已將他們視成了一對,她要再撇清關系也是無濟于事。
況且,自她出社會以來,她真的沒有什麼知心朋友。稱得上的,就只有紀家母子了。他們是真心的對她好,沒有心機、沒有陷害。就除了紀允恆這個老牛皮糖愛粘人外,好像也沒什麼是不能忍受的了。
「真不曉得大家高興個什麼勁!大老板又豈是人人可以見?邵平遠我也只不過見過四次,還是每年尾牙時,遠遠才看那麼一眼。大老板難道會天天到各樓層閑磕牙嗎?」席涼秋不以為然的說著。
「眾人皆醉你獨醒呀,涼秋。我好高興你對我忠貞不二。」紀允恆握住她的手,很嗯心的說著。
「少不正經了,我只是不愛做白日夢而已。」她抽回手,警告的瞪他。
「你傷了我的心。」他更夸張的做出「西子捧心」狀,扮著一張鬼臉,將席涼秋逗笑了;這個頑皮鬼!一輩子沒煩惱似的。做人如此,也挺好的。但——在他嬉鬧的表面下,到底想些什麼?真的沒有煩心的事嗎?
她甩開心中閃現的疑問探索。不該想這些的,他當然開心快樂,從沒有什麼事足以對他造成威脅。輕輕松松考上T大,順順利利進入「飛揚」,又快速晉升。這樣的一帆風順,如果還有煩惱,那別人豈不是可以不必活了!
自從紀允恆回來後,席涼秋幾乎天天被迫不能加班。今天得以留下來是因為那家伙約談一個重要客戶去了,明天又是每半個月一次的業績會議。她喜歡事先做好條理分明的重點報告,于是在組員一一下班後,獨自留在七樓。至于那個事事愛與她比較的朱必如,今天並沒有留下來,因為明天大老板正式到公司視察,她自動申請要到大門口列隊歡迎。真是無聊透頂!丟死人的事她還當寶貝事辦。她今晚到精品屋找衣服去了,擱下席涼秋一人倒也樂得清靜。
從樓下巷子中包了一個飯盒就要上樓,卻看見一個不曾見過的中年男子站在接待處前,而來接班的接待小姐正巧還在包飯沒有回來。那男子手提公事包好像是來洽商的。她走近中年男子身旁問︰「先生找人嗎?」
中年男子轉身看她,嚇了涼秋一跳。不是因為他的俊挺成熟,也不是因為他的威儀天生;他說不上老,背影看來有四十上下的年紀,正面一看他卻有一張不顯老的面孔。不能說是女圭女圭臉,他的成熟面孔很迷人,幾條分布在眼尾、額頭的淺紋更添了幾分男人味,而——這男人在對她微笑,這種陽光一般的笑臉是很迷人的,可是這笑臉與紀允恆竟是一模一樣。基本上,兩人只有三分相似,身高、背影也雷同,只不過氣質不同而已;但他身上有強烈的「紀允恆」味道。在他笑時就是給席涼秋這種感覺,但一旦收起笑容來就不像了,只讓人感到威嚴天生。
「允恆——」她不知道自己叫了出來。
男子左眉一挑——又是一個紀允恆的動作。可是他挑起眉時卻讓人很有壓迫感。
「小姐認得紀允恆?」聲音是低沉有力的。
「呢——是的,您找他嗎?他已經和客戶出去了。也許你明天再來會好些。現在已經下班了,公司內沒幾個人。」雖然這人應該不是壞人,可是讓一個陌生人在空蕩蕩的大樓跑來跑去可也不妥。
中年男子顯然也沒有什麼興致上去。不知她說了什麼引得他起了好奇心。
「來,這邊坐。」他很隨意的說著,便逕自走向接待普通客戶的會客室去。話語中有令人不能抗拒的威力。
席涼秋想到自己餓了的肚子以及七樓尚未完成的工作,實在不想與陌生人窮耗。可是他不走,她可也放不下心,到底他是外人哪。她只好放下便當,在茶水間倒了兩杯茶到會客室。
「你是他的客戶嗎?」她問。
「不!我是他母親一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太多年沒有回國了,朋友難找呀!」陌生人落寞的笑語中有一絲追念,雙眼幽黑不見底。
「是紀阿姨的朋友呀!」她問。算算年紀是有可能,可是紀娥媚永遠不與男人有任何牽扯,那里會有什麼異性朋友呢?
「你也認得紀娥媚?」看他傾身專注的樣子,似乎正有一肚子疑問。
「也許你應該自己去找她。」她不愛在他人背後談論別人。
「我當然會去找她。」他淡淡的說著,他手中當然握有一切切身于她的資料。
「允恆認識你嗎?先生貴姓?」听他的口氣好像忿忿有仇似的,席涼秋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他不知道——也許他知道。不過我們未曾見過面。放心——」他笑著看她。
「我不是特地回來害他的,怎麼?擔心男朋友呀!小姐,名字?」
她很疑惑的看他。
「我只是他的朋友,我叫席涼秋。我想,允恆已經大到不需要繼父了。而紀阿姨也沒有嫁人的打算,你不妨放棄打擾他們的念頭。」目前她只能假設這男人對紀娥媚有企圖。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起身道︰「再見了,席小姐。」
希望不要再見!她沒有說出聲,不過心中是這麼叫的。她心中有個預感,這個男人——必定會在紀家母子身上引起狂濤駭浪,平靜的日子已經過完了——而這到底是好,還是壞呢?她擔心不已。
哦!老天,她的頭好痛!昨天加班回去後,給老媽埋伏個正著,竟然抓去相親了,害她被嚇得失眠大半夜,惡夢侵佔她其余兩小時的睡眠,還有幾個小時的冗長會議要開,她怎麼熬得過去?又是一大早的事,讓她絲毫沒時間休息。
「席小姐不舒服嗎?」坐在她對面的中部主任王振文遞過來關心的問候。
身體不適向來會使臉色灰敗如死人,她只能微微苦笑。「有點頭疼,听說你這組是這半個月來業績冠軍,恭喜。」
「偶一為之,不像你呈穩定成長,永遠是前三名。同期同事中,就屬你最出色,外表內在全部都好,讓我們這些平庸之輩,相形見絀。」王振文眼中的笑意非常溫柔。
席涼秋心中輕輕一顫。一直以來,他們各分中、北部,沒什麼機會聯絡感情,他是個含蓄的人,即使有心追求,表面看來也像似有若無——也不是多討厭他,只是這種感覺對她而言太陌生,不如該如何對待才好,所以以前她一直與他保持禮貌上的寒暄。也許是她的冷漠,使得有心追求的男士裹足不前。
或是她對愛情的幻想太多,才會對這種溫吞感到推拒,阻止有心人更進一步試探;可是,紀允恆那樣霸道激進的追求法卻又嚇著了她。
她是個渴望浪漫愛情的女人,可是,天生的拘謹又使得她變得小心翼翼,無法大方得起來,無法坦然將有心男子的約會,以男女朋友之情對待。
至于強硬介入她生命中七年多的紀允恆,總是霸道又玩世不恭,他深不可測的心思,對席涼秋而言是個不見底的黑洞,是真?是假?是捉弄?不!到今天為止她依然看不清他的心。要說他不是認真的,為什麼又會死纏她七年?愛情長跑也沒這種鍥而不舍的耐心。說他認真的嘛!為什麼除了嬉笑戲諱外,從沒見過他一刻真心?她真的不懂,也有些怕——推門而入的紀允恆,使有些吵雜的會議室立即陷入肅然無聲的狀態。
很奇怪,為什麼每次有他出現的場合,喧鬧就會有暫時的停頓?他是有史以來最沒有形象的主管,那一張開朗明亮的女圭女圭笑容面孔,是業務部的金字招牌,人人喜愛,相當可愛,又從不端架子。為什麼人們見了他會有那種反應?席涼秋總是迷惑。
無法否認的是,他身上有一股凜然的威儀足以震懾人心。當他板上面孔時,漂亮的女圭女圭臉會消失,令人感覺不到那份稚氣,取而代之的是一雙凌厲無比的眼,飽含精光內斂,讓人忽視不得。只要被這一雙眼盯著的人,那里還有空打量到他過份好看的面孔?基本上,他有兩個面孔,但他卻永遠只拿無威脅性的那一張面對她,而另一個面孔是踫不得的——唉,她不了解他,真的不了解——有必要去探索嗎?
沒必要吧——他總是在她身邊的椅子坐下。她不喜歡這樣,然而卻又無可奈何。
紀允恆有一八O的身高,基本上就會對席涼秋造成威脅與壓迫,會使她心神不定,情緒緊張;每當他靠她那麼近時,她就會這樣。如果還有機會,她會力薦公司派他到西伯利亞,最好十年二十年的不要回來,干脆老死在那邊算了,免得對她造成嚴重威脅。只要他一落座,膝蓋就會「不小心」抵著她的膝蓋而裝做不知道。一雙長腿已經夠可恨了,令人受不了的是他那一雙長手,放在桌面上時,手肘還會侵佔到她的桌面。在開會時身體會傾向她這邊,反正會讓所有人心存猜測的動作,他百無禁忌的全做了。尤其在她報告時,他那雙眼真的叫賊溜,直盯住她全身上下。
當然這次他又是坐在她身邊了,不過一雙眼老盯在她臉上。
「怎麼了?」她抬眼看他。
「昨晚熬夜了是不是?好大的黑眼圈。」紀允恆笑的非常無辜,窗外的陽光全在他臉上閃動。
「最近有事,比較晚睡。但絕對不會影響到工作,你放心。」席涼秋淡淡的虛應過去。
她能怎麼說?說老媽已經將她貼上「清倉大拍賣」的條子,逼她四處相親去丟人現眼嗎?全要怪她那個做媒做得瘋狂的老媽。二十七歲,二十七歲又不是什麼罪該萬死的年紀。好像她一旦過了這當口就會嫁不出去似的,又不會死賴著父母養老,他們窮操心個什麼勁兒?想到這個就煩。唉!頭好痛。正要收拾心神專注開會,對面的王振文悄悄的遞過來一張小紙條。
席涼秋訝異之余,本想不著痕跡的將放在膝上的左手伸上來擋住閑雜人士的眼光,阻止旁人看到上頭的字。但是左手卻動彈不得,坐在她左方的紀允恆明明在听別人報告,想不到一心可以二用的發現她這邊的小動作。他很輕、但很牢的將她左手掌心貼在他腿上。她很迅速的抬起右手蓋住紙條,將紙條放在文件下面。
雖然紀允恆假裝什麼也沒看見,可是席涼秋相信他一雙賊眼早將上面的字看得清楚明白。因為他嘴角浮著一抹嘲笑,相當詭異的唇角上揚。
席涼秋偷偷看了文件下的字條。
中午一起用飯,OK?
她正要下筆同意時,紀允恆已經開口︰「中午我請大伙兒一同去聚餐,順便討論下個月的業務目標。」
這個臭家伙!超級混混!他讓她在大學時代乏人問津也就罷了,現在又耍手段破壞她的交友嗎?她或許不當王振文是男朋友,可是當個普通朋友也不行嗎?她用力抽回自己的左手。掌心熱烘烘的,原來怒氣也可以傳達到這個地方!
散會後原本該各自沒事,但當她想找機會與王振文說話時,紀允恆卻抓住她的手!
「到我辦公室來!馬上。」
然後頭也不回的走出會議室。
他究竟是還想做什麼呢?席涼秋沒好氣的跟在他身後,上七樓往他的辦公室走去。
一進門,見他正舒適地坐在沙發中。
見她進門,紀允恆立刻熱心的招呼她過去坐!
「涼秋,過來這邊坐。」他拍了拍他旁邊的位置。席涼秋不搭理他,逕自坐在單人沙發中。
「原來你今天沒用化妝品,只點了淡色口紅,臉色才會那麼蒼白。不過,這樣比較自然,我喜歡,比化了妝更有韻味。」他倒了杯茶端到她面前。
她只好端過來啜了一口,放下茶杯時,他人已坐在她面前的茶幾上,高大的身影罩住了她的天空。她的心不安的跳動著,忙將身子倚入椅背中,盡量和他保持距離——哦,他又要嚇她了——是不是——她心中薄弱的想。
「你怕我。」他笑,十分可惡帶著十分的邪氣。
「不是怕!而是你太沒節制,故意制造曖昧!」她反駁,想著要如何閃開。
他卻更傾近,兩人相距僅咫尺的距離。
「唉!涼秋,你要我追你追到什麼時候?愛情長跑我是不介意,但你至少要對我的努力表示感動呀!一個小吻也好。王振文那家伙算那根蔥?他與你才相識四年,又不常見面,你怎麼可以對他好?你不公平,你好壞!」
天哪!地哪!他在抱怨些什麼呀?好像是個被遺棄的小媳婦似的。話說得委委屈屈,半真半假,神情倒像個得不到糖果吃的小孩子!他真是適合去當演員。
席涼秋不小心笑了出來,心中雖然還有氣,但紀允恆就有那耍寶的天才,讓她即使要氣死前也得先笑死才行。
七年前信誓旦旦的說愛她,掛在嘴上說久了,反而成一種玩笑。而她永遠對他的不正經無可奈何。呀——如果將來她生得出這麼一個兒子,生活將不再枯燥乏味猛然回過神,席涼秋瞪大眼!驚恐萬分的看他的臉向她貼近。來不及反應之時,他的唇很輕很輕,像羽毛拂過般的輕柔,刷過她的唇瓣!來不及感覺滋味,就看到他壞壞的笑容!
「哇!好甜蜜!我吻到席涼秋了!我吻到——」他開始準備大叫,急欲召告全世界似的!
席涼秋眼明手快的沖起身,捂住他那張烏鴉嘴。想不到一個沖勢太快,竟然跌入他懷中,連帶地倒在茶幾上,兩個人就這麼曖昧的貼在一起,而他躺在桌上——他沒理由會那麼輕易的給她壓倒。那麼——他是故意的了?
她想到要逃已經來不及。她的頭靠在他胸上,他的心跳急促呼應著她的紊亂。
他雙手早已定住她身子,一手摟接住她的腰,一手扶著她的後腦,強迫她看向他的臉。
望入他眼中,看到的不是玩世不恭,不是淘氣作弄,而是——一片深情,夾著熾熱澎湃的深情,深深的看著她。
他很輕很柔的吐出︰「不!我沒有吻到席涼秋,但,現在,我要一個真正的吻!我要吻到席涼秋——」最後的尾音消失了,也同時催眠了她——「不——」她薄弱的拒絕被他的唇熱吞噬。
從來沒有人吻過她,除了說七年來有紀允恆的破壞外,她從不曾有這個心情去為誰獻出自己的吻——她在他的擁抱中變得酥軟無力——不可否認,她自己也是好奇的,他的唇很軟、很灼熱,幾乎要燃燒她冰冷的唇——很堅持的緊緊吮住她的唇——而後,舌頭悄悄的入侵她的嘴中——這感覺是很奇特的,她身體不自覺地燥熱起來,內心深處有一股莫名的情潮正蠢蠢欲動,似乎被喚醒了,而躍躍欲出——混沌的大腦讓身子感到輕飄飄——他強硬的舌頭表示出明顯的佔有,恣意在她唇舌中吸吮糾纏,讓她不懂得反抗,只知道自己完全的屈服——哦,天!他只是在惡作劇吧?像以前一樣,老愛捉弄得她心跳不寧時,才露出捉弄的笑容來笑上幾天——讓她恨不得有個地洞可以讓她去鑽!一定是這樣的,現在,這個登徒子又輕易搶去她的初吻,吻得她失神失魂!
不!她不要這樣!
她用力推開他,他來不及抓住她,她就跌到了茶幾下。
「涼秋!」他叫,伸手要抓住她。
席涼秋飛快退到門邊,背抵住門板,紀允恆雙眼冒火,而臉上一片激情的紅潮。她相信自己也好不到那里去,全身熱辣辣的,臉上幾乎可以燒沸一鍋開水了。
這種情況走出去,她的一世英名全毀了,跳到黃河——不,就是跳太平洋也洗不清了。明天的諾言會滿天飛,所以,她不能現在出去,現在的她無法見人。
「為什麼要抗拒?」紀允恆走近她。
「色鬼!你怎麼能吻我!」她想叫!
「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你遲早會是我的!為什麼你還不明白?」他的神情是認真的,也是嚇人的。
「住口!我與你才不相干!不許再說了。」
他站在她面前半公尺處,見到她的慌亂,眼中黯了一下。迅速起而代之的嘲弄來得太快,像是裝上面具似的。席涼秋心中閃過復雜。他笑道︰「我吻了你,想一想,只要我慢慢的來,一步一步的鯨吞蠶食,也許明年,你就會自動跳上我的床,而後年咱們就有寶寶了。」他很可惡的眨了下眼,丟來一個騷包至極的飛吻。「唔!拭目以待了。」
她只能怒目瞪他,抱回自己的文件。
「沒事了嗎?紀經理。」
「有!記住,以後只有兩人時,叫我允恆就可以了;或者叫‘恆’也可以。不叫就革職查辦哦!」說得油嘴滑舌的。
席涼秋翻了下白眼,拉開門走出去。
一回到自己的辦公桌上坐定,心情才算完全平復。老天爺!紀允恆吻了她,而她竟然還由得他去?絕對絕對不能再有下一次了。她甩著頭,非常想努力專心于工作中,但一顆心總是忐忑不安——天,瞧瞧那家伙做了什麼好事!他打翻她的心了!
不能再迥避了,她知道。就算她想,紀允恆也不肯。七年多了,她始終模不清他。糾纏了那麼久,似真似假,有時她都迷糊了。在她心中,他一直是個小男孩,兩歲的差距對她而言像是一條長江那麼遠。年齡可以阻止自己對他的好感,可是卻擋不住紀允恆不按牌理出牌的心。
第一次見到他時,他是個十八歲的高三生。初見的那一瞬間,她以為她看到了天使。那時,他站在落地窗前,夕陽在他周身映出奇特的光暈,他陽光一般的笑容此太陽更出色。而他的面孔又是那麼少見的美麗——以男孩而言,美麗是男女都可以共用的。她被他的面孔迷住了,深刻的震撼,到今天依然不曾忘記。
她從沒見過那一個單親家庭像他們母子那麼快樂的。她更不敢相信雍容華貴的紀娥媚在家中會與兒子趴在地氈上搶玩電動玩具,常常玩到廢寢忘食,肚子餓了,自個兒去冰箱找東西吃。席涼秋才知道紀娥嵋的好身材不靠刻意保養,她根本是餓瘦的,她甚至連蛋炒飯也炒不好,炒起來的飯粒可以當子彈打。
因此,後來席涼秋不僅是家庭老師,更是理所當然的煮飯婆。
他們母子的生活很快樂,可是也很不正常。在紀家,沒有長幼輩份之分,沒有三餐的觀念,母子倆還會為冰箱中最後一塊土司爭吵不休,搶著吃。並不是他們窮,而是他們住在公寓大廈的十四樓,方圓三十公尺內都是純住家,要去大采購還得開車;他們只是懶得去而已。
這種沒規矩的生活太瘋狂了,她幻想過她的丈夫應該是個溫柔、穩重的男人。
餅著平凡理性的日子。這樣再三思量,她與紀允恆都是不合適的一對,應是兩條平行線永遠不可能有交集——她時時提醒自己這一點。那麼,他再多的惡作劇,也就不足以讓她心驚膽跳了。可是!想得那麼絕決,心中卻為什麼會萬分不舍?對于紀允恆,她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由于工作室的CASE已經交了出去,目前無事一身輕。紀娥媚穿著一件大T恤,長發束成一束垂在左肩,不施脂粉使她看來像個小女孩,誰會相信光鮮亮麗的女設計師紀娥媚回家後會是這一副德行?
兒子已經在抗議不吃點心當晚餐,于是她很用心很用心要炒好一盤蛋炒飯,撫慰兒子多日來飽受甜食摧殘的胃。哎!她的廚藝真是二十年如一日的沒長進!不過,這一次,她用了小火,肯定不會炒得讓飯粒硬成子彈。
門鈴聲清脆的傳到廚房,她匆忙蓋上鍋蓋要去開門,一定是允恆又沒帶鑰匙。
她忘了看時鐘,否則一定不會猜是自己兒子。台北市的交通是很難能讓五點下班的紀允恆在五點二十分就到家的。
她拉開門,猛地瞪大眼——「你……你……」她知道他回國了,只是不知道他會來找她。
邵飛揚正要說什麼,突然叫︰「你在煮什麼?」他聞到一股焦味,閃過她身旁,往廚房沖去,俐落的關掉瓦斯,掀開鍋蓋,倒入一盆水讓冒煙焦黑的飯散去熱度。
紀娥媚著急的跟在他身後走來走去,抱怨道︰「是你害的,原本這一次可以煮成功的。」
「走!我帶你去吃飯。」他命令著,一雙眼深深的看著她光滑如以往的清麗面孔。
紀娥媚天真的希望他不知道她偷生了一個兒子。如果他不知道允恆的存在,自然不能讓他耗在這里看到允恆出現,出去吃是最好的決定——但是,允恆回來沒得吃怎麼辦?冰箱內只剩一顆蛋,一把青菜,他會餓死的,她正好非常了解兒子與她一樣懶,進了家門後,除非天大地大的事發生,否則他絕不出門。
「可是……可是……我要先炒一盤飯留著當消夜。」她找了個很差勁的借口,不知道如今腰纏萬貫的他,是否還保留一身的好廚藝?
邵飛揚挑了一邊的眉,看了她一眼,卻沒有多問,月兌下他昂貴的西裝外套,卷起襯衫袖子,他拿出冰箱中僅存的東西與電鍋中僅存的飯。洗淨鍋子,不到三分鐘,一盤香噴噴的蛋炒飯盛到桌子上去了。以保鮮膜包好,轉身卻見到紀娥媚垂涎的表情。邵飛揚心中溢滿了憐愛;一點都沒有變!她依然不會照顧自己,依然沒有學會煮菜。他眼中不禁浮出笑意。
「到麗晶?還是凱悅?」他問。
紀娥嵋吞了一下口水,眼光仍移不開那一盤誘人的蛋炒飯上。
「隨便。」她好嫉妒允恆能吃到蛋炒飯。
「那你還不去換衣服!」他提醒。
紀娥媚此刻才驚覺自己邋遢成什麼樣子,匆匆跑人房中換衣服打扮去了。
邵飛揚走出廚房打量這屋子,這屋子基本上就很有紀娥媚的個人風味。他看過她設計過的成品,都相當舒適而自然,才華可見一斑。眼光轉向三十六寸電視機前的電視游樂器以及零星散落的卡帶,不覺搖了搖頭。想像得到她會對這小玩意入迷!以前沒這東西,她沉迷卡通、漫畫、悲劇小說。三十幾歲的大人了,老是為小說中的人物哭得慘兮兮。而他那兒子呢?是否也是這般?兒子是他的底牌,不過他還不想讓她太擔心,假裝不知道,讓她放心又擔心也不錯。他要贏回她,並且要她心甘情願的投入他懷中,而不以兒子為要脅。邵飛揚不知道允恆知不知道他,不過,在一切未完全掌握時,他不想讓所有的事浮上台面。他要用自己的手段追求他已經用半輩子心力去苦戀的女人,要以董事長的身份,去栽培他的兒子。紀允恆,一個實力深不可測的人才,他們終究會打照面的。
打扮後的紀娥媚總是亮麗炫人,散發出成熟的風韻;不過那其實沒幾分真實性,她的迷糊與天真,加上拙劣的持家方式,認識她的人都知道她其實成熟不到那里去。但,這樣的她,與英挺成熟、極富男人味的邵飛揚倒是很出色的一對,兩人走入凱悅,就引來不少注目的眼光。甫回國的邵飛揚還未正式在媒體上曝光,而紀娥嵋極少涉足社交圈,基本上,是不會有人認得他們的。但他們身上炫人的風采,與出色的外表,教人開始猜測他們是那對名流夫婦,而不禁為之頻頻側目不已。
「想不到那麼久了,你還會記得我,並且居然還找得到我!」填飽肚子後,她開始有力氣與他閑話家常,問出她一直疑惑著的問題。
他費了好大勁兒才找出她,在三年前委托征信社陸續收集有關她的資料。她二十五年來的生活,他全部了如指掌。其實是紀允恆給了他線索。沒錯,在美國時,他沒見過紀允恆,可是紀允恆入「飛揚」後,他的弟弟邵平遠注意到了,一看資料才知道他的母親是紀娥媚,並且從未結婚。她騙了他二十五年,她根本沒嫁人。于是,邵平遠在他指示下開始收集她的資料,並且在兩年前派紀允恆到美國。他一直在暗處看著紀允恆,評估著他,在他請調回國時,邵飛揚也決定該是面對一切的時候了。
他知道二十五年前她不惜放棄學業、不顧家人反對的生下了孩子,甚至被父母趕出家門。那個時代,未婚生子是件奇恥大辱,道德的壓力、親友的不恥,這麼孤苦的環境她是如何熬過來的?但她挺過來了,沒有被生活壓垮,沒有怨天尤人,她樂觀的天性仍在,三分幸運加上七分才氣,她有了今天的成就。孩子是誰的從來不是問題。出生日期假不了,他對她的了解假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