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辛苦了,謝謝你們,再見。」
「別這麼說,這是我們應該做的。那麼,潘太太,我們走了,再見。」站在門外的兩名中年婦女很是客氣地躬身道別。
「再見。」再說了一次再見之卮,她將大門關上。
童瑤,二十八歲,一個婚史已有十年的家庭主婦。
「唉!」關上門,懶洋洋地轉身看看被打掃得亮晶晶的屋子,臉上有著說不出的疲憊,好像剛才花三小時打掃的人是她似的。
嘆息完,拖著腳步幔看看地走過客廳,往主臥房走去一目標是更衣室。那邊有剛剛進洗回來的衣服,得好好歸類整理一下呢。
這是一同很有現代設計感的公寓,屋齡才五年,室內實際坪數有五十坪,于家四日人來住非常的綽綽有余。更別說它座落于首都市中心的新興地段,說是寸土寸金也不為過,有人奮斗了一輩子也沒辦法在這里買一同廁所大小的房子,而她卻能居住在此,可見是個命好運氣也好的女人。
所以說她是過著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貴婦生活也不為過。表面上,她的日子確實寬裕又清鬧。她不缺錢花,不缺大把時間打發,住在市中心的高級地段,這屋子勉勉強強說是豪宅也是可以。要不是她與丈夫都不喜歡家中有外人,甚至也可以請全天候的台佣在家里幫佣,打理一切的家事,而不用每星期讓家務公司派人來大掃除一次。
結婚十年,有兩個男孩子,一個七歲,一個四歲。丈夫打定主意不再要孩子,于是雙方協議了都去結扎,一勞承逸。
苞職業為律師的人結婚就是這樣,他們對于權益攸關的部分,斤斤計較到不可思議的龜毛地步。
他們從來不夢幻,不信口頭上的山盟海誓,不信傳說中的天長地久。積極的行動,自紙黑宇的證明,才是最有力的保障。
也就是說,就算他們不會白頭到老,分開了,各自有第二春了,也不會有別的孩子來侵犯到現在這兩個孩子的權益。當然,更可以說,就算他們沒有離婚,偷偷地自軌了,也不怕留下太糟糕的後遺癥一當然,性病這東西也是很嚇人的,但比起鬧出人命來說,還是婚外生子這事兒更令人無法接受一點。
她的丈夫是個周到的男人。當然,他不是一出生就這樣周到,隨著年齡的成長和閱歷的豐富,他堅毅不拔地朝著周到細致的路上強行而去,務求人生無死角。與其說他是個有著完美主義的人,還不如說他是個龜毛到極至的男人。
對任何人而言,她的丈夫,正如他想獲得的評價那樣,是個完美優雅而成功的男人。他從小就優秀,又田為長得端正俊逸,一直都是女孩子想像中白馬王子應該長成的樣子,再加上有點自戀使然,一直不覺得什麼女孩子可以跟他比肩而立,所以不輕易跟女孩子糾纏,于是被傳成是個潔身自好、尊重女士的紳士。
瞧,一個有著聰明腦袋、漂亮面孔,再加上願意努力刻苦上進的男人,他的人生怎能不一帆風順爬得比別人還高,站得比別人還高,幾乎是理所當然的了。
太出色的男人,會使得站在他身邊的女人黯然失色。
不幸的,她正是他身邊那個失色的角色。同時,也是他人生中最不完美的一筆,至今令他耿耿于懷,恐日,也將會耿耿于懷直到他壽終正寢的那一天。這是他人生中最不可原諒的錯誤。
這樣的一個錯誤,便輕易葬送掉了他的愛情與婚姻。
于是那些關于青春年華里應該體會到的激情與甜蜜,都成了他人生中來不及憧憬就失落掉的奢侈事物。
她想,他應該是有點恨著她的吧。
他一直是個合格的丈夫,甚至在別人眼中再完美不過,簡直是女人夢寐以求渴望嫁的男人。
有前途、能力強、長相佳,又工作體面,再加上還算優渥的家世,比起嫁進規矩多到壓死人的豪門,還不如嫁這種優質男人,生活多麼無憂啊!
雖然對她談不上多麼有情意,但至少他是認命于自己已婚身分的,只要人生沒有太大意外的話,他不會主動去做出破壞這場婚姻的事一即使這婚姻讓他味同嚼蠟。
大概婚姻的本質就是如此吧?別說他們這樣的老夫老妻了,就算是那些在婚前爰得死去活來,然後以婚姻為證的男女,激情個三兩年,又還能剩下多少夢幻和力氣去維持婚姻里驚喜。
童瑤才二十八歲,不曾出社會工作過,是個家庭主婦,更可說是個宅女。她活得有點封閉,心態已然蒼老,覺得自己像個八十二歲的阿婆,不然怎麼已經如此習慣于嘆氣?
在她少數幾次盛裝陪丈夫出席宴會的場合,她被介紹為潘太太,然後一臉欣然地接收各方女性同胞妒忌的眼刀,每一聲「潘太太」都叫得酸 。其實更切實的稱呼應該是「潘雅湛的管家了」一這是她目前對自己的認知與結論。
當然,如果他們不是還固定每個月有幾天做做床上運動的話,她差不多就真的要以為自己成了管家了。
激情是隨著婚姻的年份在遞減的,不管這個男人有多麼年輕、多麼精力旺盛。
乏味……這是她目前對床上運動的評語,相信也是他的感想。
一邊呆呆想著雜七雜八的事,一邊整理衣物,動作雖然慢得像蝸牛,但終究還是收抬完畢了。一天二十四小時,她總是有太寬裕的時間去耗著,卻沒有太多的事可做,于是整個人也愈來愈懶了。
她站在更衣室的全身鏡前看著自己,一張清水無脂粉屬于居家宅女的臉,還算有幾分麗色,卻因疏于妝扮而平澹無奇。幸好膚質一向不錯,也舍得拿潘雅湛賺來的鈔票去美容院揮霍,從頭到腳地保養著,總算還不致于落了個人老珠黃的憔悴模樣。
她當然知道自己打扮起來是很人模人樣的,就是因為帶得出去,所以但凡有必要攜伴的場合,潘雅湛才會願意帶她同去。但她同時得承認,自己這樣的姿色,比起潘雅湛的「天生麗質」,還是敗了。不說容貌了,光是他身上散發的那種神采奕奕、氣宇軒昂的氣質,就是她遠遠不及的了。
他旺盛得像日正當中的太陽,而她並不是月亮,甚至不是星子,頂多是黑夜里的烏雲吧那樣頹唐暗澹得教人無言以對。
「這樣下去可以嗎?」她問著鏡中的自己。
然後有點自嘲地笑了笑,不明白怎麼又在犯傻了。
若說,是她斷送了他愛情的各種可能,失去了挑選人生里與他比肩的女子的機會,她不也一樣嗎?她的愛情,也在十八歲那年失去一切的可能性啊。
「也許,是太閑了吧」她伸自手指,描繪著鏡子里那張沒有神采的臉,絞盡腦汁地想讓大腦說自一些有深度些的話,或者讓表情擺自一點足以代表有「深沉」的樣子努力了好久……大概有三分鐘吧。
然後「唉!」又是一聲舉白旗似的嘆息。
轉身,懶洋洋地走自更衣室。她想,去午睡一下好了。
今天可以睡到自然醒,不用設定鬧鐘,因為不會有人回來吃晚餐,所以她睡到餓醒過來的話,可以直接把剩菜加熱來吃。
沒什麼事要做,今天可以不用自門了,耶!
拉開被單,將自己拋進被寓里。睡吧。
罷從會議室走出來,潘雅湛還沒走回自己的辦公室,就在茶水間的門①遭遇到一張笑得很春風滿面的臉,並被那張臉阻擋住去路。
「嗨,雅湛,我回國了,星期六晚上來參加我的接風宴吧!」
「也不過跑到新加城出差三天,接什麼風’」潘雅湛將手上的資料台上,隨手交給身後的助理,助理朝兩人微微躬了,很陡地從那個擋路男的身側越過去,先行回辦公室做事去了。
「嘿,就算三天也是出國啊,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咱們九個天沒見了,老同學一場,你居然沒有像我想你一樣的想我’真是太沒良心了。虧得我人在異鄉,沒事還對你牽牽念念。」李正棋裝模作樣地說道,還一手撐著門框一手撫心,像是被傷害得很嬌弱無力的樣子。
「不敢當。」潘雅湛由著好友作戲,雙手閑適地插在西裝褲口袋里。
隨口問道︰「那晚請了誰?」
「就朱明理、朱婷琳、櫥恩慶這些大學損友,你是熟的,難得這陣子大家都在台灣,還有,剛好朱婷琳二十八歲大壽是在下星期一,周六那天就一同慶祝了,所以她會帶幾個女性好友一同過來玩。地點就在我外公家的私人招待所,不怕被跟拍,或被吵鬧到什麼的。」
听到朱婷琳這個名字,潘雅湛眉頭微乎其微地皺了一下。但也沒說些什麼,轉身走進茶水間,給自已拿了瓶礦泉水。
倒是李正棋揚著眉,直接道︰「嘿,人家又有新男朋友了,也一向有分寸,不用對她那一些戒備。我看她是真的對你死心啦。婷琳這個人,除了對你實在太執著之外,實在是個不錯的朋友,你也是明自的。」
「我當然明自,不然不會還把她當朋友。」如果她可以不常常用那雙狂野的大眼對他性騷擾就更好了。這女人總是無時不刻想要勾引他,也直言無諱,公開聲明今生以挑戰他的第一次出軌為奮斗目標……很煩人,但還不致于需要為此斷交。在商場上,多一個朋友總是多一條路,不用多知心,表面的友好即可,在底限可以容忍的範圍內,絕不輕易與人交惡。潘雅湛不否認對朱婷琳沒有太多好戲,但不說朱明理是他好友之一,光是朱婷琳高超的公關手段,以及她的背景人脈,都讓潘雅湛不會輕易跟她撕破臉。
「我猜婷琳會找來的姐妹淘大概都是她最近努力去認識的豪門千金們,所以我又叫楊恩慶把他們醫院的一些年輕早身漢給叫來,我也約了幾個菁英型的才俊參加我的接風宴,這樣熱熱鬧鬧的一二十個人玩在一起,就當給這些孤男寡女一個相親的機會了。人家豪門千金也愁嫁啊。」說了——大串後,以——句充滿悲天憫人的字句落款。
潘雅湛只是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問這︰「你要回樓上去,還是到我那坐坐?」
「當然是到你那兒,我表哥領著一票人出去開會了,我留守,又剛回來,沒什麼事得立即做,當然要把握時間模魚。」一臂擱上好友的肩,兩人朝潘雅湛的辦公室方向走去。
「對了,晚上去打網球吧,我好久沒運動了。」
「沒問題。」
「既然沒問題,那等會是不是該打個電話給嫂子說你不回家吃晚飯?」李正棋見走道上四下無人,問道。
「我本來今晚就不回去吃飯。如果沒去打球,我也會留在公司研宄一些檔桉。」
「研究什麼檔桉?你頭兒有那麼器重你嗎?」李正棋不屑地冷哼。光听著他打從鼻腔里發出的嗤聲,就知道他對潘雅湛的頂頭上司是什麼評價了。
「滿器重的,他老人家有旨︰若是太閑的話,不妨把「世大集團」法務組從創立之初至今的所有相關契約文件都重新整理歸檔一遍。」潘雅湛臉色如常,沒一點被打壓欺弄的不忿之情。
「你就乖乖地干啦?法務組正式成立四十多年,尤其在電腦還沒有普及的前二十年,資料根本亂七八糟得不象話,就算是那個部門的首批元老也沒有能力將所有檔桉都厘清個頭緒!那家伙是在整你,這種沒道理的指令,你可以不理他,或者去自訴。」李正棋說完後,想了想,好奇地看著好友︰「你不是那種容許別人欺壓的人啊,說吧,你是怎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