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兒弄蝶 第一章
作者︰于晴

每月初二、十六是邊關市集之日。

每逢此時,關外的男女老幼紛紛帶著牛只、羊皮趕赴市集,而那關內的漢家郎便用珠花、綢布前來以物易物。一時間,只見數十個小攤前站滿了好奇觀看的人群,尤其是關外女子,一會兒試戴那翠玉般的鐲子,一會兒又模模柔軟如翼的薄紗,似是主意未定,又低頭同身邊女伴商量。這遠遠看去,只見萬頭鑽動,好不熱鬧!

這日正巧適逢十六,又到了萬商雲集之日。

這本也沒啥大不了,偏偏這日來了裴家牧場的主人——裴穆清。什麼市集之日?全給鄰近各大小牧場的主子拋在腦後了!他們只顧著上前同裴穆清打招呼、寒喧幾何,就盼能和他套個交情。

尤其是那柳家牧場的主子柳添丁,更是用肥胖雍腫的身軀開出一條路來,硬是擠到裴穆清身邊,臉上掛滿了諂笑,還不是希望裴穆清能低下頭來注意他這「友誼式」的笑容?

「裴主子,打從年前就沒瞧見過您,怎麼今兒個有興致來這小市集走走?」驚喜之中帶有幾分懼意。

其實倒不是這裴穆清長得三頭六臂,存心讓人感到駭怕,事實上,關外男兒中倒還不曾見過有長得比他更英挺俊拔的。他那魁梧高大的身軀往柳添丁身旁一站,就宛如巨人與侏儒般形成強烈的對比。古銅膚色是常年流連在牧場上換來的,出色的五官雖稱不上潘安再世,但也迷惑了不少女子,就只可惜生性冷淡——也不知是天生的,還是後天造成的?打從裴穆清出生以來就挺少笑的,恐怕只需十指便可數完那笑的次數!倒是臉上常常帶著威嚴的神色,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這便是柳添丁懼他七分的原因,而那其余三分……還不是因為裴家牧場乃是關外第一大牧場,讓人見了就不禁對他敬畏有加——至于這牧場有多大,可就得等稍後再談。

柳添丁見他未答話,硬是擠出笑容,道︰

「裴主子,傳聞上個月中旬又死了一個姑娘,還是楊家牧場的丫環,此事當真?」他是沒話找話,也借此找出共同的話題——只因裴穆清與楊家牧場的主子楊明乃是八拜之交,料想裴穆清定不會袖手旁觀。

裴穆清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底含著幾分怒火、幾分不耐。接著一把推開了柳添丁與眾人,也不想這姓柳的是否有台階可下,當下邁開幾個大步,便迅速消失在數個攤子之後了。

登時,這柳添丁的臉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一時之間竟轉了幾回,只見圍觀的眾人皆忍不住偷偷訕笑起來。

裴穆清身邊的年輕管事富海見狀,也不急著追趕上去——他認為有必要解說一切原由,順便警告眾人。

「唉!昨晚又死了一個啦——」他滿意的听見驚呼聲。

「這回死的又是誰?」

「難不成又是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密切的低語聲一波波傳出來,就盼這名年輕管事能解答一切疑惑。畢竟死一條人命雖是小事一樁,但連續半年來,每到月圓之夜便有一位少女會死于非命,這事可就非同小可了!

擁有四分之一外蒙血統的富海慢條斯理地回答︰

「昨晚死的是高老爺的千金。听高家總管說,那死法跟年初以來遇害的六個姑娘家全都一模一樣——全身上下沒剩下半滴血,整個人就像是被吸干了似的。尤其那胸膛上還被人挖了一個大洞,五髒六腑全給掏了出來,說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他刻意地咳了咳,續道︰「少爺就是為了追蹤那殺人不眨眼的惡魔才來到市集里的。」語畢,人人一臉駭然,尤其是那柳添丁,一時腿軟,竟跪了下來。

「你——你是說,那殺人魔混進了市集里?」有人鼓起勇氣問道。

盎海點點頭︰「否則少爺怎會追到這里來呢?打從昨晚少爺就同楊明少爺追蹤那殺人魔。原本這殺人魔還不只一人,楊明少爺往北邊追去,而我家少爺就往南追。各位爺兒,最近您們可要小心提防了,尤其是家有待嫁千金的,最好是早日嫁人。這殺人魔可是淨挑那些十五、六歲未出嫁的姑娘家,要是一個防範不到,可就造成千古恨了。」

「依我之見,裴家主子也不是泛泛之輩,先莫說他武功底子好,單論年前捉到了關內逃來的欽犯,可就讓人大大地折服了!說不定這回裴家主子也是不負眾望,將那殺人魔手到擒來,咱們也就不必再提心吊膽了。」有人強作歡顏,打氣似地大聲說道。

盎海冷哼兩聲,眼角瞄了瞄渾身早已抖得不成人樣的柳添丁。「本來少爺是勝券在握,眼見就要逮住這殺人魔了,偏偏有人不識趣地阻了少爺的路。如今能不能追得著還是個問題,就怕下個月中又有哪家的姑娘要死于非命啦!」

此話一出,只見眾人皆膽怯地咽了口口水,也無暇責怪柳添丁,便競相散去,逃離了市集——關外男兒雖不屬膽小怕死之輩,不過,任人見了那慘不忍睹的死狀都非要干嘔數日不可!只因那殺人手法簡直不是人干的。每一思及那些姑娘死後非但落不著全尸,竟還要讓人開膛破肚,會不逃才怪!尤其那些家有未出閣的閨女兒的人家,莫不急著趕回去選蚌黃道吉日,好把閨女早早嫁人。管她嫁的是張三還是李四?總之,能免遭此災便已是萬幸。

盎海見眾人紛紛散去,聳了聳肩便欲去追趕少爺,豈知這柳添丁早嚇得站不起身來,身邊的家僕也不知逃到哪去了,只得向富海求援,盼他能好心扶上一把。

這富海一瞧,不禁爆笑出聲。堂堂一名牧場主子竟膽小到這般田地!幸虧當初他跟對了人,否則跟個膽小怕事的主子還會有前途嗎?

而他早就看不順眼柳家主子蠻橫霸道的態度——私下各牧場的家僕管事皆有來往,每回他們聚會時,就老是瞧見柳家牧場的丫頭帶著一身瘀青,听說那是為了逃避柳添丁的狼吻,但被柳家夫人發現,而換來的一頓毒打。

當下,富海決定當作沒听見柳添丁的哀求聲,轉頭去追趕主子了。

至于那柳添丁——

事後听說他嚇得一路爬回轎子里,命人火速趕回柳家牧場,整整三天躲在房里,不敢出門半步。

???

追丟了!

他花了半年的時間部署,一個晚上的緊追不舍,竟還是讓對方給逃月兌了!

裴穆清站在市集中央,雙臂環胸,冷冷地環視著每個角落。他們雖然彼此打過照面,不過對方以一身夜行衣遮住了泰半面容,所以看不真切,但依那身影、手法,應是男人所為。就只可惜一時不備而讓他混進了市集,又遭柳添丁從中阻攔,以致讓他趁機月兌逃,不見了蹤影。現在要從茫茫人海中將他找出來,只怕是無望了!就是不知楊明是否追上了那人的同伙?

「少爺!」富海急追而上,滿頭大汗。「那殺人魔……」見著了裴穆清的表情,不問也知結果。

「都是那柳家牧場主子壞的事!」富海啐道。

「也算那黑衣人聰明,混入了市集之中,一時半刻要找出他來也不是件容易之事。」

「少爺,接下來咱們該如何是好?」

裴穆清抬頭望了望天色,沉吟道︰

「待到日落後再回去,看看楊賢弟是否有所收獲?」

「干脆就讓那殺人魔直接找上姓柳的女兒算了!也算是「父債女還」。料想憑那姓柳的痴肥模樣,也生不出什麼好樣的女兒來。」富海恨恨地賭氣道。

裴穆清一听之話,正想斥他胡言亂話,卻一個冷不防被個正擦身而過的老叫化子輕輕撞了一下。本來嘛,市集之中人擠人是很正常的,不過絕大多數的人見了裴穆清不怒而威的神色都會自動避道而行,偏偏這老叫化子低著頭,八成是沒感受到他的威嚴,竟欲從他身邊擠過去。這本出無妨,但接著裴穆清就感到自己腰際被踫了一下——也虧得裴穆清習過武,眼尖的瞧見老叫化子的第三只手正欲偷裴家祖傳玉佩。

二話不說,裴穆清緊扣住這老叫化子腕上的脈門。

「干什麼?」他喝道,身旁的富海嚇了一跳,還不知發生了何事。

只見這老丐經他一吼,早嚇得魂飛魄散,身子也軟趴趴的滑跪了下去,並且一古腦兒的猛磕頭謝罪,就盼裴穆清能饒了他。

「大爺!小的我不是有心偷您的玉佩,實在是已經三天沒吃過一口米飯了!迫于無奈,瞧見你一身華服,所以……您就大人大量,饒了我這個又老又殘的乞丐吧!」他只是拼命的求饒︰「你就發發慈悲心,放了我吧!我保證不會再出現在您的面前……」

「豈可放過他?」富海熱心地提出建議︰「有手有腳的卻去做乞丐!分明是好吃懶做。依我之見,應將他吊在樹上餓個三兩天,也算給他個教訓。」

裴穆清淡淡地瞥了富海一眼,道︰

「你的意見倒是挺多的。」

「少爺——」富海本欲為自個兒辯解,但卻突然住了口,只因他忽地瞧見一名小蚌頭的乞丐沖向這兒,靈巧的躍上了裴穆清的背,在那里又捶、又打、又罵的。一時間,他竟然看呆了。

「放開我爹爹!」裴穆清身後的小乞丐聲音清亮,使出吃女乃的力氣猛捶他的背——對裴穆清而言,這不但不算個威脅,那力道反倒像是在替他搔癢一般。

「你听見了沒?我叫你放開我爹爹!」小乞兒咬牙切齒地在他耳邊喊道。見他無動于衷,干脆手腳齊動,還狠狠地揪著他的頭發,就像恨不得扒光那烏黑頭發。

如此一來,倒逼得裴穆清不得不有所行動——只因打人是一回事,揪著頭發又是一回事,瞧這小乞兒力氣雖小,但如果他使勁去拔的話,也是讓人挺痛的。

瞧!一陣疼痛之後,竟被他給活生生地揪下了一撮頭發,讓富海看得倒抽一口冷氣!

裴穆清無奈地嘆息,用手輕輕一撥,那小乞兒便猶似沙包落地般的跌了個四腳朝天。縱是如此,可那嘴里還不住地謾罵著。

「大膽乞兒!竟敢對我家少爺口出惡言!」回過神來的富海為表忠心,上前用力踹了小乞兒幾腳,痛得那小乞兒齜牙咧嘴地,小小身軀也蜷縮成一團——雖是如此,可還是不曾停止過罵人。

「你——」富海本想再拎這小子起來,揍他個幾拳,不過裴穆清一把捉住他的手臂,逼得他不得不停下腳步,否則怕會有月兌臼之虞。

「夠了!」

「可是,少爺,這小乞兒竟敢對您不敬——」

「我說夠了,便是夠了。」那語氣里的威嚴終于打消了富海想整治小乞兒的念頭。

裴穆清的目光轉而打量那倒在地上的小乞兒。瞧他一身襤褸,上頭還有不少花花綠綠的補丁,也虧得富海竟忍心下如此重手——他隨意瞥了一眼小乞兒黑黝黝的臉蛋,上頭嵌著一對靈動的黑眸,此刻正恨恨地瞪著他,像是要活活吃了他似的。

「你快放了我爹,要不然我跟你拼了!」小乞兒勉強爬起來,他那比柳添丁還矮小的身軀竟也散發出對裴穆清的強烈敵意,小小的拳頭握得死緊,像是一頭小獅,隨時想撲上前來咬他一口似的。

「死小子!竟也敢如此對大爺說話?」老乞丐狠狠地瞪了小乞兒一眼,隨即轉而哀求裴穆清︰「大爺,千不該萬不該,全怪小的不好!您就饒了小的吧!就算將來做牛做馬,小的都心甘情願,就請您可憐可憐小的——要是您高興,就算是把這小子帶走也無妨。您要他做啥都成,哪怕是端洗腳水……就請您高抬貴後,饒了小的!若是能賞我一口飯吃,更是感激不盡。」老丐十分「卑賤」地說道。他一眼就瞧出裴穆清可不是等閑之輩,若是能從他身上討些銀兩,即便是要賣子都可以。

「爹——」

裴穆清冷冷地瞪視著老丐,嚇得那老丐一身冷汗。

「這還有什麼天理?」不待主子開口,富海又路見不平,為小乞兒抱屈。「這豈不是賣子嗎?虧你兒子剛才還護著你!如今你竟想將他給賣了,你還是不是人呀?」

老丐急忙陪笑,道︰

「實不相瞞,這孩子的娘原是個江南妓女。直到現在,小的我都還不確定這孩子的爹到底是不是我?當年若不是他娘苦苦哀求我收留他,只怕他的下場會更慘!如今我連自個兒都喂不飽了,留他在身邊又有何用?若是大爺肯收留他,賞我幾文錢,也不枉幾年來我一番好心……」臉皮簡直厚得可以!當場將富海氣得牙癢癢的,巴不得踹他幾腳,讓他嘗嘗拳腳的滋味。

至于那裴穆清——

那裴穆清的表情可是一片空白,說不出是怒是喜,一雙冷眼只是漠然地打量那小蚌頭的乞兒。

雖說富海年輕氣盛,不過畢竟也算跟了他好幾年,多少也明白主子的脾氣。瞧裴穆清一臉平靜,實際上,那眼底早有所不耐,還有……還有一股難掩的陌生情感,似憐似惜,說不出個準兒來——

憐惜?

當下,富海便睜大了眼,以為自個兒看錯了。他用力揉了揉眼楮,再一細看——這回,就算不張大嘴都不行了。

不是他夸張,實在是打從年少跟著裴穆清開始,他就不曾瞧見過主子的臉上有過什麼七情六欲的表情,就連每逢西邊牧場的彭寡婦上前來「拜訪」,也不曾瞧見裴穆清同她輕聲細語過。如今這小乞兒竟能如此輕易地勾起主子八百年來不曾流露過的情感,這——

盎海吞了吞口水,不敢再深想下去。

「大爺,您你好心饒了我吧。」老丐退而求其次,只求裴穆清放過他便成。瞧了一眼怔忡當場的小乞兒,不禁又破口大罵︰「你這小子也不知為老爹說幾句好話!呆在那里干嘛?難道老子是白養你不成?瞧你這副德性,就跟你娘一樣賤!我若不給你幾頓排頭吃,老子的名字就倒過來寫……」老丐愈說愈氣,愈說愈覺得這一切是非全是小乞兒造成的。當下便站了起來,狠狠地朝小乞兒一拳揮去,哪知這小乞兒連避也不懂得避,眼看這一拳就要迎面而下——

「你敢傷他半分!?」冰冷的聲音響起。眨眼間,裴穆清已擋住小乞兒面前,高大的身軀完全護住那弱小孩子。

「大爺……」老丐顯然被裴穆清的神色給嚇住了,一時間那拳頭也僵在半空中了。

「從今以後,若是讓我再瞧見你傷他半分,你就是自找死路。」這是威脅也是實言。

「可見,大爺,這小子不好好教訓是不成的,瞧他先前還想對您不利……」老丐說到一半便住了口,因為眼前這名魁梧的男子正以嚇人的表情瞪著他,嚇得他一時半刻竟說不出話來。

裴穆清冷哼一聲,轉身面朝小乞兒。

如今,就算是這小乞兒後知後覺,也能輕易瞧出眼前漢子不是省油的燈。光瞧他這般魁梧的身材——天!如此近的距離,只差一步便可模到這粗壯的男子,若是他一個不開心,一掌打下來,自己豈不是要成肉餅了?瞧那撮斷發還緊緊的握在自個兒手上,就算眼前巨人要報「拔發之仇」也是理所當然的,只怕他是連逃生的機會也沒有了!他怯怯地咽了口口水,幾乎不敢抬頭望他。總之,要怪就只能怪自個兒先前沒仔細打量好對手,現在可好了吧?倘若挨個幾拳也就罷了,大不了申吟幾日便可了事,怕只怕,若是被打成重傷,豈不要送去「回春堂」急救去了?屆時,若是身無分文……這小乞兒開始打起顫來。若是身上沒有銀兩,別說是回春堂不收他,恐怕連跌打藥酒都買不起。想想,要是一命嗚呼、曝尸荒野……

裴穆清蹙起眉來,朝小乞兒開口道︰

「你很怕我?」口氣不是很凶,但足以嚇得小乞兒後退數步,若不是天生傲骨,只怕早學老爹一般地跪地求饒了。

「誰——誰怕你來著了?」撐著發麻的頭皮,小乞兒硬是踏前一小步,以示不怕他。

原本這倒也讓裴穆清頗為折服,畢竟不僅在裴家牧場,就連平日在外,有哪個人見了他會不畏懼三分?偏偏這小乞兒頑強得很,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直很努力地瞪著他冷漠的臉,不願調開視線,以免遭他恥笑——就只可惜聲音泄了底,抖得跟秋葉落地似的,叫人是既好笑又憐惜。

小乞兒張大了眼,注意著那似笑非笑的臉寵。

「你——你笑什麼?」咽了咽口水,他硬是裝出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我可警告你!你若是不放了我爹爹,我就——我就——」他努力的搜索著威脅的字眼——說要打這個巨人嗎?只怕還來不及揮出一拳,就先給打成肉餅了;不然吐口水好了,想了想,這可不成!他已經三天沒吃一口糧了。連口水都舍不得浪費,豈會白花在這巨人身上?

「你就怎麼樣呀?」

裴穆清感到好笑得很。他哪知這話听在小乞兒的耳里,竟充滿了輕蔑嘲笑之意,簡直就像是看扁了他一般。

「我就……」一咬牙,小乞兒喊道︰「我就跟你拚命!」

雖說如果找他拚命的話,無疑是雞蛋踫石頭,但為了自己的親爹,也顧不得下場是死是活,反正緊閉著眼,沖上前去猛打幾拳準沒錯。

主意一定,他雙拳緊握,硬著頭皮沖上前去,準備打他個幾十拳,讓他看看瞧不起人的下場。運氣好的話,說不定可以打得這巨人鼻青臉腫,躺上個一年半載也不一定——雖是有些痴心妄想,但好歹也算是為自己壯壯膽……

沒想到才正想著,他已落入裴穆清的手里。

「放開我!」小乞兒發覺自個兒讓人給拎了起來,嚇急了,一時間也失去了理智,管不了會有什麼可怕的後果,總之,出于原始本能地,他一看見有肉的地方就咬,就盼這巨人能受不住痛而放下他。

只見他朝裴穆清結實的手臂就是狠狠地一口咬下去。——

盎海同那老丐驚呼一聲。

只見裴穆清連理也不理,當遭蜂蟄了一下似的,不痛也不癢。

「這乞兒我要了。」

「少爺……」就算天塌下來,也不會讓富海驚訝到這般田地。

「給這老丐幾文錢,讓他滾得遠遠的。」接著皺了皺鼻子,朝小乞兒說道︰「小子,你幾天沒洗澡了?」

「你管不著!」小乞兒嚇死了,雖說是強撐出來的頑強,可也是有限度的。先前那一口,這巨人看來擬乎並不覺得痛,但天知他小乞兒的那一排牙齒可差點沒給崩斷了,難不成這巨人是鐵鑄的?

「將來我可是你的主子。」裴穆清的臉色沉了沉,「說話不可再這般沒大沒小。」

「我不要!爹!爹!」小乞兒一見老丐從富海手中接過銀子,一時間全沒了主張,強忍的眼淚終于不爭氣地滑了下來。

「小乞兒,可別不知好歹,有多少人想入裴家牧場都沒這機會,你這小子平白無故地輕易進了裴家,該感到高興才是!哭什麼?」富海將老丐打發了之後不以為然地說道。不過待一瞧見少爺手臂上那帶著血痕的牙印,不禁嚇了一大跳。

「少爺……」

裴穆清隨意瞧上一眼,聳聳肩。「沒什麼大不了的。」語畢,便用袖緣用力擦去小乞兒的淚痕——順便連臉上那幾百年未曾洗過的污垢一並抹下,此舉讓富海差點下巴月兌臼。

「放開我啦!」小乞兒尖叫著。眼見親爹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人群中,雖是十分傷心,但也只好靠自己了!而要他跟著這巨人?免談!

「放開你,好讓你逃跑!」裴穆清暫時忽略那臭氣沖天的怪味,正經道︰「如今是銀貨兩訖。你爹可是親手將你交到我手上,你若想逃跑,只怕不出一盞茶的功夫就讓人給抓回來了。」他頓了頓,瞧見小乞兒神色黯然,又心軟道︰「住在裴家牧場也勝過一輩子向人乞食。」

「不用你管!」

裴穆清搖了搖頭,懶得再費唇舌,更不解先前怎麼想要將這小乞兒留下的?目前正是多事之秋,留他下來,豈不多添一筆麻煩?心下一煩,干脆先將他扔給了富海。

「看緊他。回牧場後將他洗洗干淨,起碼要剝他一層皮下來。」那股異味簡直讓人想吐。

盎海當然是樂于從命,只因連他自個兒都受不了那刺鼻的臭味。

至于這小乞兒——一路上可是謾罵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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