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冉珍珠!叫她寄個信,竟然可以給我寄上一個半鐘頭!」站在巷子里,邵正洛氣得七竅生煙。「這種千金小姐果然不值得信賴!我是哪根筋不對,竟然答應讓她上班?可惡!」
他焦躁地點燃香菸,看著馬路。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在外面急急地找她,而且心情如此煩躁。
「算了。」把菸蒂往旁邊一扔,他轉頭準備走人。
「啊!」
熟悉的聲音讓他立即回過頭。「冉珍珠?!」
「邵正洛!」冉珍珠立刻開罵。「你有沒有公德心啊!燙到人了你知不知道!你怎麼可以把菸蒂隨便亂丟?!」
「你——」低下頭,邵正洛整個人愣住。「你在這里干什麼?」他這才發現巷口不知何時開挖了個大坑,而冉珍珠恰恰好窩在坑里,灰頭上臉。
「我……」冉珍珠脹紅了臉。「我高興。」
「你高興?」他瞪著她。「你沒受傷吧?」
這坑不小,她如果是摔進去的,應該摔得不輕,他不禁有些擔心。不過剛才他就站在坑旁邊,怎麼她一直沒吭聲?
「沒有!我好得很!」她把頭昂得高高的,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不過是掉進一個小小的洞里罷了,沒什麼了不起。」
「喔?」他蹲下,看她除了灰頭土臉之外,似乎沒什麼外傷,他也就放了心,忍不住想揶揄她。「所以你寧可蹲在里頭不求救?即使我人就在旁邊,你也不吭聲?」真是好強的個性啊。
「我——我自己有辦法出來,用不著你操心!」丟臉!真是丟臉丟到家了!最可惡的,就是他瞼上那副笑容。
她早知道會這樣,所以根本就不想讓他發現,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
邵正洛強忍住大笑的沖動。「是嗎?我是不會替你操心的,不過你最好記得,現在還是上班時間。」他抬起手腕看表。「距離你之前出來已經有……一小時又四十五分了,你準備繼續在里面待多久呢?」
「我……」她脹紅臉,別開眼光。「不一定,看我高興!」
「喔,如果你這麼堅持,那我就先回辦公室吧,希望你在十五分鐘內可以回來,這樣我扣薪水比較好算。」
說罷,他轉身就走。
冉珍珠猛地抬頭。可惡!他竟然真的這樣走人?「喂∼∼」
「怎麼?有事嗎?」他微微回頭,低頭俯視。
她咬牙。「你不拉我出來?」
「你不是說你自己有辦法出來?」他環起雙臂。
「我——」她握緊雙拳。「我當然有辦法,但你不能順便嗎?!」
他模著下巴,沈思了一會兒。「平常是可以,不過,對於驕傲又不知感恩的女人,我實在不想太『順便』。」
「邵正洛!」她氣極。「還不快拉我起來!」
「哦?你這是在命令我嗎?」他揚眉。
「我是在『要求』你!幫助需要幫助的人,本來就是應該的!」她死都不肯認輸,尤其是面對這種惡劣的男人。
「以你的狀況,用『請求』應該會比較好吧?」他勾起唇角。
「你——」她的臉色難看至極。
「要不然,你再等等,看會不會有人經過來救你吧?據我所知,這條巷子人少得可憐,下一波人潮大概是下班時間吧。」他故意慢慢轉身。「那你就慢慢等了,今天下午我會記得扣你薪水的。」
「等一下!」她喊。「我——」
「怎麼樣?」他等著她開口。
「我——拜托你拉我起來……」嘔死了!好女不吃眼前虧,忍過這一時,總有機會報仇吧!
「嗯?你剛才說的是『拜托』嗎?听起來好像很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喔。」他故意捉弄她,畢竟,這樣的機會大概不會再有了。
一直以來,他最痛恨的就是徒有外表、缺乏內涵又愛要脾氣的美女,冉珍珠幾乎具備了他所有討厭的條件,照他的脾氣,他可以不用她、不幫她,不過繼錄取她之後,他又作了個他以為自己不會作出的決定。
「邵——總,請你拉我起來,謝謝。」她說得皮笑肉不笑。
「好吧。」看在她已經快抓狂的分上,他彎腰,伸出手。
「啊——」珍珠才伸出手,一股力量立刻將她整個人拉起,她幾乎是騰空而起,隨即撲在他身上。
沒想到她這麼輕?將她摟在懷里,邵正洛有些訝異。
柔若無骨的身子、玲瓏窈窕的身段、溫潤細致的膚觸,和她整個人張牙舞爪的氣勢,完全不搭調。
珍珠深吸口氣,努力讓自己站好。不知為何,或許是疼痛加上被迫求人的委屈,她突然有種想哭的沖動。但不能哭!有什麼好哭的!她暗罵自己。她冉珍珠是輕易掉淚的沒用女人嗎?現在要是哭了,豈不是更被人瞧不起?
「你還好吧?」邵正洛低頭,訝異地看見她蒼白的臉色和眼角的淚光……淚水?他的心一動,他該不會是看錯了吧?
像她這種高傲固執的女人,會在他面前落淚?
「好得不能再好!請你放開我!」她啞著嗓音。
沒想到他的力氣這麼大。她還以為他只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貴公子,然而被他擁在懷里,她竟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全和脆弱,仿佛他真的可以保護她、給她依靠……
冉珍珠!她搖頭。你在胡思亂想什麼啊!
他松手。「隨你高興。」
她的冷漠和防衛讓他覺得不悅。他不明白,一個女人這麼倔強好勝,對自己有什麼好處?
「我——」他一松手,珍珠立刻感覺右腳踝傳來一陣劇痛,她強忍住,肯定是跌進洞里時把腳扭傷了,她之前竟一點都沒有察覺。不過,她一點都不想再求他幫忙了。「我要請假!」她月兌口而出。
請假回去看醫生,還有好好痛哭一場。
邵正洛把臉一沈。「我不準。」
她抬眼瞪住他。「我要請假,你為什麼不準?!」這人太沒人性了吧。
「不過是掉進坑洞弄髒了衣服,沒必要請假。再說,光是寄個信,你已經浪費我們兩人三個鐘頭的時間了。這個假我不準!」千金大小姐果然是不負責任又難搞!
「你——不準就算了!」她氣得發抖,咬緊牙關,拖著步子往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他愣在當場,心一緊。她受傷了?該死!
「冉珍珠!」他追上去喚她。
她不回答,頭也不回,忍著痛往前走。就算是痛死,她也要把班上完!
「冉珍珠!為什麼不說你受傷了?」他抓住她手臂。這女人,就是故意要讓他內疚就對了?
「有必要嗎?」她不想看他。「邵總經理,請你放開我,我再不回去上班,今天的薪水大概要被扣光了。」她出言諷刺。
「你——」他簡直想罵髒話。「你去看醫生,不必回辦公室了。」
「用不著。我已經決定不請假了。」她別過臉。「身為一個小小特助,總經理不準假,我能離開嗎?」
吼∼∼
他已經可以算是全台灣最正直,對女人最溫和有禮的黃金單身漢了,然而遇上冉珍珠之後,他的「溫和有禮」卻一再受到挑戰。現在連他自己都開始搞不清楚,到底是受到她的刺激所以性格大變,還是他的本性就是如此?
總之,他火氣很大。
「現在,我準你假,而且命令你去看醫生。」他補了句。「不扣薪水。」
「是嗎?那真不巧。」她揚起柳眉,模仿起他的語氣。「因為現在我不想請假,而且不爽去看醫生!」
真是夠了!「冉珍珠!你一定要處處跟我作對嗎?」
「這才是我想問你的話呢,邵大總經理!」她反唇相稽。「我一個小小的特助,跟邵總作對有什麼好處呢?您真是想太多了。現在可不可以請你別耽誤我們的時間?我要回去上班了。」
說完,她拖著腳一步步前進。
「站住!」他幾乎是用吼的。
她停下半秒,隨即又繼續前進。叫她站住她就站住嗎?哼!
他一個箭步上前抓住她。氣你是要自己去看醫生,還是要我抱你去?」
「你威脅我?」她回瞪他。以為她不敢讓他抱是吧?
「如果你堅持要把關心當成威脅的話,是!」他很火大。
「邵總經理,我是成年人了,要不要看醫生,我可以自己決定!」
「你——」他氣結。「好!」他轉身定人。
「邵正洛!」他——他竟然就這樣走人?太過分了!放著受傷的美女不管就這樣走人!
「還有事嗎?」他回過頭。
「我——你——」她氣得說不出話來。「我腳受傷了ㄟ!」
「我知道。」他看向她已經腫起來的腳踝,眼底閃著得意的光芒。高傲的大小姐終於要屈服了吧?「我不是準你假去看醫生了?」
「可是我走不動了。」她咬牙,垂下眼睫。
就在這一刻,她下定決心,她跟邵正洛徹底杠上了!反正巧靈的事她目前沒法管,那就先解決她和邵正洛之間的戰爭吧,她就不信有人可以不把她放在眼里!
「然後呢?」想請人幫忙,至少得先說個「請」字吧。
她一愣,沒想到他是這樣的反應。「你剛才不是說……要抱我去……」她故意示弱。
「你剛才不也說了不需要嗎?」
「你——」這人軟硬都不吃!她快氣炸了!「不幫就算了,我自己走——!唉喲∼∼」說時遲那時快,她整個人跌在地上。
他皺眉,上前將她攔腰抱起。「好吧,我就勉為其難帶你去看醫生好了。」這女人,真是麻煩。
「……謝謝。」突然被攬進他溫暖的懷里,她愣了一下,才小聲地道。
謝謝?他沒听錯吧?本來他是想藉機嘲諷她一下,不過看她安安靜靜、溫溫順順地伏在他懷里,他又住了口,免得又惹來一場風波。
這還真不像她。要是她平日也可以這樣,還不太討人厭,事實上,安靜的時候,本就是美女的她,竟有一種嫻靜的美,很——吸引人。
他是吃錯藥了?竟然會覺得她吸引人?他向來討厭美女的。
「你最好就保持這樣,說不定可以早點嫁出去。」他忍不住開口。
「什麼意思?」她的雙眼噴火。
「沒什麼意思。」他立刻結束話題。
看來面對這冉珍珠,還是少說話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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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救命哪∼∼啊∼∼」
專治跌打損傷的國術館里,冉珍珠的叫聲響徹雲霄。
邵正洛想笑卻不敢笑。他怕被打死。
「小姐,我知道會痛,可是沒有—個病人像你叫成這樣的。」醫生忍不住開口。「你這樣會害我其他的病人不敢來耶。」
「我——對不——啊∼∼好痛啦!」她緊緊抓住邵正洛。
「好了好了!就快好了!」一個使勁,醫生把她的腳扭回原位。
「啊——」慘叫聲當然是不會少。
醫生忍不住搖頭。「年輕人,好好照顧你女朋友啊,這麼怕痛,以後生小孩怎麼辦喔?」
「我不是他女朋友!」冉珍珠含淚否認。
「我看是吵架了吧。」醫生再補了句。「好啦,回去把這膏藥敷一敷,每天記得要換藥,後天再帶她來看我,知道嗎?這麼漂亮的女朋友,是應該好好照顧啦。」
「我都說我不是……」
邵正洛笑笑,知道再多解釋也沒用,彎腰抱起她。「走吧,我送你回家。」
醫生瞥了他們一眼。「還說不是。年輕人,有緣分就要珍惜啊,人與人可以聚在一起不容易哪,像我,老婆過去了,要找個人說話都難喔。」
一番語重心長的話,讓珍珠靜默下來。
他們在同一個公司工作,也是緣分吧。或許她應該對他好一點,畢竟其實,除了嘴巴壞一點,態度凶一點,他對她算是……很好。
「謝謝你。」她低語。
這麼客氣?他詫異,心上卻泛過一絲異樣的感覺。或許她不是他所以為的那樣驕傲無禮。
「不必客氣。」他將她放上車,眼底泛著笑意。「不過你的叫聲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大聲啊。」
「我——」她脹紅臉。「那很痛耶!不信你自己試試!」
他瞥向她,面帶微笑。「地址。」
「啊?」被放在座位上,看著他走向駕駛座,突然她覺得自己心跳加速。怎麼了?她可是被人捧在手心的女王耶,應該是他看著她心跳加速,怎麼可能會是她?
「你家的地址給我吧。」
「哦……」雖然只是簡單的對話,但她卻覺得兩人間的互動似乎和以前不一樣。原本是針鋒相對的,現在卻……有點溫暖,還有點……連她也形容不出的感覺。
是因為他送她去看醫生嗎?還是他的態度變了?
她還來不及細想,車子已經呼嘯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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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你回來——啊——你怎麼了?」一開門就看見女兒被不認識的男人抱在懷里,冉媽媽尖叫。「啊∼∼你們快出來啊∼∼」
叫聲立刻引來了屋里的兩個男人。
珍珠還來不及開口,邵正洛便禮貌地開口。「伯母您好,我是探奇事務所的總經理邵正洛……」
「探奇事務所?」冉媽媽搗住嘴。「是不是珍珠發生了什麼奇怪的事?怎麼會有探奇事務所?天哪!我的珍珠∼∼你為什麼抱著她?」
「媽——」趕到三人身邊的冉中華忍不住開口。「探奇事務所是珍珠上班的公司,這位邵正洛是她的老板。」
早上他才去探過消息,幾個小時前才跟爸媽說過,沒想到她立刻就忘了。唉,只能說是因為愛女心切吧。
「哦∼∼」冉媽媽松了口氣。「可是珍珠她∼∼」
「我的腳受傷了。」珍珠終於找到機會開口。「媽,可以先讓我們進去嗎?」
「當然、當然。」被擋在後頭的冉爸爸趕緊搶著拉開大門。「邵先生,謝謝你送珍珠回來,請進、快請進。」
珍珠嘆了口氣。「請進吧,邵總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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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後,冉家客廳里的情景教珍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邵總經理,請喝茶。」冉媽媽端出茶杯。「這是出了名的『大紅袍』,一年只生產八兩,我們家老頭才拿到二兩,寶貝得不得了,剛才特地要我拿出來泡給你喝呢。」
冉珍珠差點掉了下巴。老爸寶貝到不行的茶葉,竟然拿出來請邵正洛喝?平時她想聞個香味都會被警告,這算什麼?他怎麼可以得到這麼好的待遇?
「這怎麼好意思。」邵正洛接過茶杯。
「你就別客氣了。」冉爸爸點點頭。「你送我們珍珠去看病,還特地送她回來,我們很感謝。」
「哪里,這是我應該做的。」他望向她。「畢竟她也算是因公受傷吧。」
不知怎的,他的目光讓她心上一震,赧紅著臉,她回避他的視線。
而她回避時的嬌羞模樣,竟讓邵正洛感到些許悸動。
悸動?是因為她嗎?他訝異。
「因公受傷?」冉媽媽皺眉。「我就說珍珠不應該去上班吧,才上班就因公受傷,那以後還得了。趁著現在邵總經理在這兒,我看你就辭職好了。」
「媽∼∼」珍珠開始覺得頭痛。「我不過是走路跌倒而已,你別小題大作好不好。」
「我哪是小題大作,這問題很嚴重呢,邵總經理,你說對不對?」
邵正洛微笑喝茶。真是很特別的一家人啊。
「那——邵先生,你結婚了嗎?」冉媽媽突然冒出這句話。
「咳咳!」珍珠首先嗆住。
「還沒。」他據實回答。
「那也沒有女朋友了?」冉媽媽再問。
「媽∼∼拜托∼∼」珍珠受不了地喊。
「嘖!我跟邵總經理聊天你別打岔,我還有很多事想問他呢。」
「爸∼∼哥∼∼拜托你們阻止媽一下好不好!」她站起來。
「當媽媽的本來就是這樣,這是關心嘛。有什麼好大驚小敝的。」冉爸爸把女兒扶回座位。
「是啊。」冉中華擋在妹妹和媽媽中間。「閑話家常沒什麼好緊張的,人家邵先生也不會介意,對吧?」
被團團圍住的邵正洛只好繼續喝茶。「咳!這茶確實很香,我很想繼續留下來和大家聊天,不過我還有事……」
「是啊是啊,邵總經理很忙的。」珍珠拚命點頭。最好他趕快走人。
「這樣嗎?」冉爸爸一臉遺憾。「那真是太可惜了,下次你有空再來我們家坐坐,我請你喝頂級的咖啡,再下盤棋。對了,你會下棋吧?」
「會一點。」
「那好,就這麼約定了?」冉爸爸拍上他的肩。
他點頭微笑。
這場面,看得珍珠目瞪口呆。向來能進她家的男人就不多了,而進得了她家大門又能得到老爸喜歡的,那更是一只手都數得出來,可今天老爸不但把壓箱寶都拿了出來,還約他下次喝咖啡下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