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為,當她隔天一覺醒來,他該早已收拾好行李,乖乖自動離去。沒想到,一個好好的周末假期,就在她走出自己臥房時,正式宣告結束。
他懶懶地斜躺在客廳沙發椅上,一雙修長的腿擱置在玻璃茶幾上,身體伸展成相當舒服的姿態和角度。
他碩實的好身材無庸置疑,俊美的臉蛋也不因邋遢而失色。
松垮的黑色單扣襯衫拉在水藍色牛仔褲頭外,陪襯的是一頭劉海過眼的茶色長發及新生胡渣。
上帝真是不公平,長得好看的男人不管穿什麼衣服都好看,就連邋里邋遢的姿態也有不修邊幅的墮落美感。
他抽煙的姿態,充分展現骨子中不安的騷動血液。雙指挺直地挾著煙,蹙眉沈默,徐徐吐出一口白煙。
異常造作卻又自然。
他的瀟灑建築在他毫不修飾的壞魅力之中。
這個男人有使壞的本錢呵!
她冷灼的視線自煙霧彌漫的客廳抽回,開始思索該如何面對他及昨晚的自己。
昨夜,他「壓趴」在她身上睡著了。
只休息一下下的結果,卻使她花費吃女乃力無讓自己從他身下移出,然後乘他睡著取走那袋資料。
結果是令人失望的,袋中所裝的是一張彩色的台灣地圖,並不是和他身分有關的秘密資料。又累又惱地離開後,她直接回房睡覺,直到今天中午。
原以為他已經離開了,結果……「小豬,睡到中午才起床,夢霏和我肚子都快要餓扁了。」他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
他終是發現她的存在了。
「不應該還在這里的人,有什麼權利這麼抱怨。」她冷哼一聲,搜尋夢霏的身影。
平常都是女乃媽負責料理三餐和家務,所以周末假日她沒有早起的習慣。加上昨夜和他折騰了許久,精神和肌肉過度緊繃,害得她睡得不省人事。
罪魁禍首還敢跟她抱怨沒飯吃!真是……「夢霏在廚房,正在為我準備愛心午餐呢。」他捻熄手上的于,懶懶地站了起來,伸了個大懶腰。
他寬闊的肩部線條相當漂亮,如希臘雕像般。
「你怎麼還在這里?」她無視他的佣懶,開門見山地冷冷質問。
「我為什麼在這里?你怎麼問這麼奇怪的問題?」他的反應好似毫不知情般的無辜。
「你昨天說過,今天一早就要離開的。怎麼,想不認帳?」見他耍賴,她的血壓開始升高。
丙然,她昨天就應該把他趕出去,不該心軟多收留他一晚的。
後悔之心乍時燃起。
「我去看看夢霏。」完全無視她的質問,他輕輕地丟下這句話,大搖大擺往廚房走去。
「站——」話還沒出口,手長腳長的他便已輕步入廚房。
夢雪氣急敗壞。
可惡!他又恢復昨夜之前的無恥行徑。
「夢雪,起床啦,我午飯快準備好嘍,換好衣服後可以洗手吃飯了!」夢霏笑吟吟的聲音從廚房傳來,她探頭,朝客廳輕喊。
「姊,你不需要煮飯,那對你的身體不好。」將方才的不愉快忍在心底,她來到廚房。身上的睡衣還沒換掉,是因為沒想到還會再見到任無仇。家中多一個外人,總是多一份不便。
「沒關系的,我好久沒下廚房了,動一動也好,況且我想請無仇嘗嗜我的手藝。」她手拿著鍋鏟,漾著一臉幸福笑容。
「姊……」夢雪望著她的笑意,復雜的情緒從心底涌出。
「別把我想得和以前一樣弱不禁風,我現在的身體好很多了。飯菜已經弄好了,可以準備用餐了。」她一臉笑意安慰妹妹。
至于一旁的任無仇,剛是一邊听著兩姊妹對話,一邊忙著擺碗筷。
哼!轉身回房前,她先心不甘情不願地瞪了無仇一眼。而他,只是忙著擺碗筷、端白飯,對她的不友善視若無睹。
她更火大了!
這家伙一向機靈,怎麼這時候神經就變得大條起來。
美好的星期天上午,就這麼硬生生地被這痞子給破壞掉了。
「美好的星期天耶,你沒有節目啊?」吃過午飯,乘著夢霏服完藥睡午覺的空檔,無仇來到小木屋的露天陽台,「騷擾」正在看書的她。
夢雪兩只腳交叉跨在欄桿上,連眼都懶得抬。
她無視他的存在,更有意忽略他的問題。
「沒見過像你這麼用功的大學生呢,在日本,大學生都挺混的。」他將手上的茶具、茶食擱在木幾土,顯然有意以下午茶討好她。或者,同她賠罪。
「日本?」她的視線總算稍稍抬起。
他的這句話顯得可疑,听他的語氣,好似對日本相當熟悉。
「是啊,我念大學時,大家都這麼說日本大學生很輕松、很好混的。」他捏了把冷汗,對自己的走漏口風感到不可思議。和她在一起,他的戒心便減低了許多,不得不慎啊!
「是嗎?」她懷疑地反問一句。「你念哪一所大學?」
「我……」被她追問的啞口無言。他要是照實說出來,身分不就泄了底,要他隨便掰一句,他又對台灣的大學毫不了解,不知該從何掰起。
「說不出來了吧?這年頭沒有大學資歷的確是挺丟人的,但也不需要打腫臉充胖子,給自己找臉丟。」她懶懶地將視線拉回,將手上的外國大學資料緩緩合起。被他一攪和,她也沒心情翻書了。
「不管你信不信,我念的是私立大學的最高學府。」他頗自豪的表示。
當年,經由日本「藝能人」推薦入學的方法,他經過特別征選考試,進入早稻田大學就讀,日本數一數二的私立名校。
「不管你是不是大學畢業,現在你只是一名司機,這是事實。」她很壞心地取笑他,提醒他身為下人的可卑身分。
「能夠在兩位美女身邊服務,是我的榮幸。」他將一杯泡好的煎茶遞上。這壺內的茶葉可是他特地從日本帶來的。
「日本茶,我不喝。」她湊鼻僅聞了下,便嫌惡地放下。
「你對日本有很深的歧見喔。」見她存心不領情,他只好無趣地自喝自的。
「不是我有歧見,而是你崇日媚外。」她蹙眉望著幾上的京果子,後悔昨晚在慌亂中為何沒瞧清楚他最後一次的出入境,如此,或許可以稍解他的身分之謎。
「你不喜歡日本人?」他可以強烈感覺到。
「不關你的事!」她悶哼一聲,從藤椅上站了起來。
「夢雪,坐下來陪我喝杯茶嘛,你要是真不喜歡這種茶葉,我去幫你弄壺新的就是了。」他丟下男性尊嚴嬉皮笑臉的陪笑撤嬌。
「我要伯爵茶,還要現做的scone英國松餅。」她故意出題為難他。
「scone啊……」他沈思了一會兒。「沒問題,我馬上去弄。等我啊!」他輕松一笑,手腳俐落地跳過茶幾,往廚房方向走去。
對于自己故意為難的要求,他竟毫不猶豫的答應,她倒是有些怔然了,他明明可以把頭一搖,不必理會自己過分的為難啊!
夢雪無法理解他點頭下的動機。于是她跟著起身,躡手躡腳的偷偷來到廚房的玄關旁。這家伙要是聰明的話,可以翻翻廚房的那一本食譜,里頭有scone的制作方法。如果他原本就會制作這種英式點心,那麼她打從心底佩服他。
「喂,三哥,我無仇,我要問你scone的作法……」他沒有翻書,也沒有立刻動手下廚,而是撥了通電話,詢問制作方法。
躲在玄關旁的夢雪,則是有些驚愕地靜站一旁聆听。這個全身謎樣的男人又讓她無法壓抑的好奇深深淪陷……「我現在很安全,你不必擔心,等手邊的事情忙完了,我自然會回去。拜!」經過簡短的談話,他很快地掛上電話,開始準備制作松餅的必須材料。
一旁偷听的夢雪,怔愣好一會兒,之後出其不意的發出聲響,來到他身邊。「你剛剛打電話給誰?」她問,相當好奇的。
「我三哥。」他據實以答。
「你三哥會做英式松餅?」
「三哥會做的東西可多呢,他的廚藝足以媲美飯店的一流廚師。」他得意地揉著面團,動作挺熟練的。
在他閃著摯情的眼中,她找不到可以反駁的空間。因此她沈默下來,靜靜凝視他揉面團的認真神情。
記得以前女乃媽曾經跟她們說過,要論斷一個男人,可以從他做菜時的態度評斷起。一個男人若能全心專注于廚藝上,那麼,他對于感情的態度也不會差到哪里去真的是這樣嗎?依照這家伙下廚的專注神情,她很難想象他會是一個對感情同樣認真的男人。
「你如果閑著沒事,可以幫我忙喔。」見她神情萬變地直打量自己,他微微回過頭,帥帥一笑。
「你要我幫什麼忙?」被他一凝視,她心慌意亂地收回自己的視線。很意外的,她竟沒有拒絕他。
「你可以幫我捏捏肩,或者捏捏背。」他用著沾滿面粉的手,輕輕拍打她的臉,亂不正經地笑著。
「我腦筋還很正常,不會幫你忙的。」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將他模滿臉頰的面粉回敬給他。
于是,玩鬧之中,兩人都變成了小白臉。
「限你二十分鐘之內作好scone,不然你等著自己喝午茶。」自知再玩鬧下去,廚房將不可收拾,于是她匆匆休戰,留著滿目瘡痍的爛攤子讓他收拾。
「只怕你吃到我絕佳的手藝,會對我另眼看待,甘拜下風。」他抹去臉上的面粉,得意洋洋的夸口。
「那是永遠不可能的事情,別作夢了。」她潑他一頭冷水,一身狼狽地走出廚房戰場。
這個老男人,能屈能伸、童心未泯的程度超過她的想象。如果女乃媽之前告誡的話具可信度,那麼任無仇真是一個專注不貳的深情男人?恐怕女乃媽是說錯了……
「姊,好吃的松餅喔,要不要來一塊?」夢雪依然在陽台上看書,身邊少了一個黏人的家伙,輕松自在許多。
「怎麼忽然想到要吃松餅?是不是太久沒有做點心,忍不住手癢了?」夢霏午覺醒來,就聞到滿屋子的烤餅香,真令人懷念。
「這些是任無仇親手烤的,味道相當正點喔。」她將雙人座的藤椅挪出一個空間,讓午覺醒來的姊姊坐下。
「他人呢?怎麼不見人影?」夢霏相當在意他。
「他去小鎮的超市買晚餐要用的菜,一會兒應該就會回來了。」她邊抹果醬邊回答。
做好松餅後,無仇就匆忙離開了,連喝一口茶的喘息時間都沒有。他啊,也真是個奇怪的人,明明說想跟她一起喝午茶的。
「買菜是女乃媽的工作,要無仇負責這項工作不好吧。」夢霏不忍心地低喃道。
「我可沒有逼他,是他自動自發的。」她連忙喊冤。是他不知哪根筋不對,突然勤奮起來。「在女乃媽回來之前,我們還是請個鐘點女佣吧,不然家里實在很不方便。」夢霏心疼妹妹的辛苦及無仇的無辜。
「不用了啦,反正女乃媽再過幾天就回來了,這幾天我多花些時間料理家務就可以了。」夢霏不喜愛和陌生人接觸,若是勉強請人來幫忙,恐怕只會節外生枝。
「可是……」她猶疑著,不知該堅持與否。
「夢雪說的沒錯,女乃媽的工作就由我和夢雪來分攤就打了。你不需要掛心!」不知何時,無仇已經從外面回來了。他提著大包小包的民生必需品及食物,頂著一身風塵回來。
「無仇,外面風很大吧。」夢霏見他一頭亂發,相當心疼。
當初也是在考量海邊風大的情況下,特地在木屋的露天陽台上加裝強化玻璃,兔得冬天一到,足不出戶的夢霏無法欣賞外面的景色。
「還好,我這麼大的一個人是吹不走的。哪,這花送你。」他從袋中取出一束純白的瑪格麗特,體貼的送給她。
夢霏驚喜的不知該如何是好,夢雪則是冷眼看他的殷勤。
「這花真是你要送我的?」她從未收過男孩子的花束,接到他遞來的花時,感動得淚眼盈眶。
「嗯,祝你聖誕節快樂。」他點頭,眼底十足溫柔。
「盡會耍手段騙女孩子。」夢雪低喃一聲,從藤椅上站起。
真是看不下去了,這俊男美女畫面搭在一起,簡直完美的不象話,若對方是個來歷清楚的家伙,她一定會替夢霏感到開心。任無仇來歷不明,是她無法安心替夢霏高興的主因啊……縱使身為雙胞胎妹妹的她,強烈感受到夢霏對無仇的好感及心意。
「我去準備晚飯。」她不忍破壞兩人的美好畫面,自顧自地起身離去。
「夢……」夢霏想出聲喚她,卻被無仇打斷。
「喜不喜歡這花?我特地挑選的喔,第一眼看到這花時,我就聯想到你,于是就毫不考慮的買下來。」無仇笑著問她,半蹲半跪的倚在藤椅旁。
「嗯,我很喜歡。」夢霏的注意力被他吸引,夢雪的事也就無心去分神了。
「明天是耶誕夜呢,有沒有什麼事情是你想做的?」他就近幫她在一塊松餅上抹了鮮女乃油,親昵地送到她嘴里。
起先,夢霏還有些猶疑,這是第一次她和男人如此親昵呢。
但,終究敵不過無仇體貼入微的服務和魅力,她羞澀地張開小嘴,幸福滿溢地接受他的殷勤。
「好不好吃?這些松餅是我親手特地為你做的。」他伸手替她抹去嘴角女乃油,眼神魅惑地凝視她。
「無仇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我們不過才認識幾天……」夢霏被他的一言一行所感動。就算他不是Aroma,他只是一位長得像極她夢中情人的男人,她對他的喜愛依然無法自拔。她喜愛他的原因是可以理解的,而他呢?為何如此善待她,對她如此溫柔體貼?她不明白呀!
「你會明白的,終有一天你會明白的。」無仇輕輕在她頰上一吻,吻去她嘴角邊的鮮女乃油,也吻去她所有的疑慮……夢霏知道,她自己是徹徹底底淪陷在無仇的柔情中了。
而早一步離開的夢雪,則佇立在客廳玄關,靜听一切,她無聲無息地倚著廳櫃,任由熱淚滑過臉頰。
她不明白,她是替夢霏覓得幸福感到開心而流淚,還是為自己兩難的處境感到可悲。
不迷戀Aroma的她,何時開始,她的視線竟也跟著無仇移轉?倔強的她不願承認,她和夢霏一樣,對無仇動了心。
她不確定自己的感情,這莫名的情感令她心慌無措又痛苦……感情處子的她真的不明白呵!
「姊,我去學校嘍。」隔天一早,夢雪一如往常,準備到學校上課。
「夢雪,今天要早點回來喔,今天是耶誕夜呢,無仇說他會準備耶誕大餐來慶祝。」夢霏細心交代。
「姊,今天學校有耶誕活動,我可能趕不回來吃晚飯。你就和無仇兩人先吃吧!拜!」不等夢霏把話說完,夢雪便急急忙忙地奪門而出。
還好家里的車子已經修好了,今天她可以開自己的小車出門,不必再有和無仇共車的顧慮。
她迅速來到車庫,熱車的空檔,無仇的聲音從車庫後傳來。一回頭,他已站在車窗外,丟了一袋東西給她。
「你的早餐,記得要吃完,不然回來罰你親我兩下。」他不正經地把食物交到她手中,依然嬉皮笑臉。
「我……今晚不回來了,我有節目……」她吞吐地把話說完,不待他說話,便踏上油門,飛快地將車開出去。
望著她不自然的逃避方法,無仇一言不發地站在車庫內,他心底決定,這出故事是該提早落幕的時候了。
餅了今夜,他將功成身退,徹底月兌離這個令他憎惡的白馬王子角色。
而明天,就是Aroma可以重返演藝圈的重要時刻了!
★6★
「單夢雪,耶誕舞會都結束了,還不回去啊?」
耶誕舞會活動甫結束,人潮散去,校門口只剩下少數幾人。
「我在等人。」夢雪輕應一句。
大學四年下來,她對學校的印象,僅止于課堂和圖書館,學校的活動她甚少參加也無意參與。原因無他,通常一有時間,她就是待在家中陪夢霏,也因此在同學眼中她是個獨來獨往、沈默寡言的人。
「等人?是不是等上次開車追你的那個家伙?」對方忽然問道。
「才不是呢,我根本不認識她。」她立刻否認。果然,下雨天的那件事情真的傳得滿城風雨。
「小心喔,這麼晚了,學校很危險的。說不定我們學校附近的XX之狼會偷偷潛入校園。」女同學警告她。
「謝謝你喔,你自己也要小心。」她沒好氣地回敬一句。
「我不用擔心,我男朋友會保護我。」女同學炫耀似的回她話,同時把身邊的男友秀給她看。
「哼,有什麼了不起的,不過是個毛頭小子罷了。」見他們兩人手牽手地離開,她不屑地低哼一聲。
「夢雪?」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遠處喚起。
「學長。」她回頭,遠遠就見陳慶甫自門口方向是來。
「對不起,等很久了吧?」陳慶甫一臉書卷氣息,長相並不突出的他,談吐間隱露著學者氣質。
「不會啦,舞會剛結束,我也才出來不久而已。」她回答,臉上的笑容是面對無仇時所不曾有的輕松和自然。
「我很意外,你竟然會想要參加耶誕舞會,你不是一向對這種活動敬謝不敏?怎麼會忽然想參加?你舍得放你姊姊一人在家啊?」他同她一起走在往停車場的陰暗小徑上。
天寒地凍的十二月天,除了濕冷還是濕冷。
「我姊姊她……今晚有人陪她。」她的神情黯淡下來,隱在黑暗中。
「你是說,已經找到可以照顧你姊姊一輩子的人。」陳慶甫的眼閃著興奮光芒,那是冷靜的他罕見且少有的神情。
「只是暫時啦,還不一定是一輩子。」她的語氣比他冷靜許多。
她可以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她實在不願掃他的興,但事實就是事實,不是說改就可以改。
「如果不是為了告訴我這件事,你今天找我出來,究竟是為了什麼事情?」陳慶甫沈下聲問。
「我……」
「你知道,我已經等了你四年,當初放棄國外碩士的入學資格,留在國內,為的就是等你畢業,和我一起到國外定居求學。再過幾個月,等念完碩士,我就要到美國去拿生物博士,這一去,五、六年跑不掉的,我可沒有耐心待在國外慢慢等你做決定。」
「我知道,這我都知道。」
「你不明白,如果你真明白我對你的心意,你就不會讓我苦等這幾年。」
她默然了。不知該如何面對他的咄咄逼問。
「你說話啊!」
「學長,我……我今天不是想找你吵架才來的。」
「不要叫我學長,我背負這個稱呼已經夠久、夠累了。」
「如果你硬是逼我做下決定,那我們就沒有什麼好說了,就當我今天沒有找你出來。」
「夢雪……等等!」他拉住她的手,緊緊地拉下她的去意。「我們已經整整三個月沒見面了,我心底好痛苦……所以才會對你發脾氣。對不起,是我不好……」他的手緊握住她的,死命地握住。深怕他一松手,她就消失無蹤。
「我還是無法跟你一起到國外念書。我放不下夢霏……」她斷然地拒絕他,狠心地割斷他對她多年的單相思。
「就這樣?你今晚跟我踫面,為的就是回絕我。」
「沒錯,除非夢霏找到終身依靠,不然我會一輩子陪在她身邊,我絕不會只顧著自己幸福而放棄她的。」她堅定地看著他。「我很抱歉,兩年前你向我告白時,我就該拒絕你的。我原以為我們就算當不成情人,還是可以當好朋友的。我錯了,真的很抱歉……」
「你連我這個朋友也不要了?」他驚愕地看著她。
「除非你改變自己看待找的態度,不然我們會連朋友也作不成的。」她不喜歡他視她為未來妻子的主觀看法。他們兩人什麼都不是,四年來僅止于學長學妹的單純關系,而他卻對他的感情相當有自信,正如同對他的學業及事業投,存有相當的自負和信心。
「你一定是有了其它的男人……是那個男人對不對?那個幾天前在雨天開著車追著你的陌生男人。」他一語驚人,抓著她的手問。
「我不懂你說什麼……」她心虛地別過視線,手腕被他抓得好痛。
「你說謊,已經有人告訴我,幾天前一個痞子開著你的車,和你一起往回家的方向駛去。說,那個男人是誰,你為什麼讓他開你的車,送你回去?」
「他……就是今晚陪在姊姊身邊的人……」她咬著唇,眼楮含淚的咬聲回答。
「夢雪……」他知道自己的怒氣來得大突兀,在沒弄清楚真相的情形下,他深深地傷害了她。
「這樣你滿意了吧,放手!」她狠狠地命令道,不願讓他見到自己的淚水。
自她新生入學來,陳慶甫便一直照顧她,視她如妹妹般疼愛。四年來,他是自己在家中和學校間唯一可以喘息的空間。三年前,他向她告白,表明愛慕她的心意,而她只是以維持現狀的態度要他明白,直到三個月前,他提出邀她一起到國外留學進修的計劃,她才明了事情的嚴重性——他以間接的方式跟她求婚。
這三個月來,在苦無商量對象的情況下,她被這事壓得心力交瘁,不知所措,于是避不見面。
「那個男人真的和你毫無關系?」他不確定地反問。
「嗯,像他那種痞子似的公子,我怎麼可能會看得上。」她故作輕松地自袋中取出一疊英文資料。「這是你之前給我的入學資料,還你。」她原封不動地將東西還給他。
「夢雪,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出國留學不是一直是你的夢想嗎?」他無意將東西收回,如同回收他給她的心。
「我考慮得很清楚了,比起出國念碩士,姊姊重要多了。更何況,在台灣也是可以拿碩士學位的,相較之下,我寧願留在姊姊身邊。」她苦笑了一下,對他的單戀情感充滿歉意。
「如果我可以為你留在台灣,你願意嫁給我嗎?」他抓住最後一線希望,不死心地追問。他不甘心就這麼失敗,他輸得不明不白,不服氣啊!
「我們……還是好朋友。」她將資料塞放進他的手中,之後頭也不回的奔著離去。
「夢雪!」陳慶甫的聲音梗在喉頭,千言萬語化作絲絲不甘和愛怨。
他該繼續等下去嗎?要他就此放手,他真的不願啊……
「夢雪今晚真的不回來嗎?」晚餐過後,夢霏一臉憂心地問著正在裝飾耶誕樹的無仇。
「她是這麼告訴我的。」無仇望了手上的表一眼,嘴里還叼著一顆小星星。
「今晚是耶誕夜,她一個人能去哪里呢?」夢霏不放心。
「夢霏,夢雪她一定有想參加的私人活動,所以才不得已放你在家。不過你不是孤單一人的,別忘了,今晚有我陪你,你一定不會孤單的。」無仇很老練地說出近乎台詞的對白,他來到她身邊,輕握起她的手,輕言安撫她不安的心緒。
「無仇,我不是怕孤單,而是替夢雪擔心啊!她從未一個人在外面過夜,我怕她會被壞人欺負。」夢霏說出自己單純的想法,姊妹之情溢于言表。
「你們不愧是雙胞姊妹,個性真的很相似,你對夢雪的擔心,正如同夢雪對你的不放心般,如出一轍。」他搖頭笑著,對這對姊妹花的相依為命感到不舍。
看到她們兩人濃厚的姊妹情分,讓他聯想到任家的其它兄弟。
單家兩姊妹的情況其實和他們五兄弟差不多,在沒有父母照顧的情況下,從小便相依為命,兄弟姊妹之間除了彼此,沒有其它可依靠的親人。在正常家庭下長大的小孩,一定無法理解這種感覺,所以此時此刻他可以深深體會夢霏的感覺。
「我這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夢雪可以找到一個真正愛她的男人,如此,我就了無遺憾了。」她忽然神情黯然地道出此語。
「你是個好姊姊,夢雪她一定能了解的。」他笑著安慰她。
「不,我不是個好姊姊,因為我的體弱多病,夢雪一直犧牲她自己幸福的權利。如果沒有我,說不定她可以過得很幸福很快樂……」一想到這幾年來姊妹兩人生活的種種,她不禁哽咽出聲。
「夢霏,你今天累了一天,要不要先去睡一會兒?」見她情緒有些失控,他連忙安撫道。
「不,真的是我不好,如果沒有我這個礙手礙腳的姊姊,夢雪她畢業後就可以出國念書,這是她大學四年來的夢想啊,是我阻礙了她的幸福……」她愈說愈難過,低泣了起來。
「夢雪她畢業後想出國?」難怪昨天下午他見到她在陽台翻外國學校資料。
「嗯,她雖然沒說,但是我可以知道她的想法。」她點頭,哭得像淚人兒似的。她和夢雪是同卵雙胞姊妹,從出生便心有靈犀。加上兩人的個性及想法因基因關系幾近相同,兩姊妹不必言語就可以全然知曉對方的想法及行為。
「想出國深造是件好事,況且你也可以一起去啊,就算不讀書,在國外的環境中生活一陣子對你也有好處。」他感覺其中似有隱情,仍不動聲色。
「夢雪在學校有個很照顧她的學長,那個男的叫作陳慶甫,我見過兩、三次,是個成績優秀、家世人品皆相當不錯的男人。听夢雪說,他一直很照顧她,也對她存有愛慕之心,曾三番兩次對夢雪提出交往的要求,不過都被她拒絕了。」
「那個男人跟夢雪出國深造有何關聯?」基于夢霏想找人傾吐的情況下,他不得不問。
「陳慶甫幾天前打電話給我,表示想和他的父母親自登門見家父一面,因此跟我詢問家父在美國的電話和地址。我問他因何登門造訪,他說……他想跟家父提親。若兩人順利結婚,婚後他將和夢雪前往美國定居和深造。」她緩緩道出這些天積壓在心底的秘密。
在沒有人可以商量的窘境下,她只能自私地將所有希望托付在他身上。
「夢雪身邊有個真心喜愛她並想娶她為妻的男人,這是件好事,換成是我,我也會祝福她的。」他口是心非的演著這個白馬王子的角色,心中的醋意即如漣漪般漾開。
「夢雪並不愛陳慶甫,這是問題所在啊!」她可以想象在美國的霸道父親一旦點頭答應這門親事,夢雪是插翅也難逃了。
「愛!」他有些嘲弄地輕笑一聲。
「怎麼,我有說錯嗎?」她不明白他鄙笑里的意思。
「沒有,是我分神了。」他搖頭,刻意掩飾的笑容中隱著心虛。
他差一點忘了他現在的身分,剛剛那下意識的一笑,極有可能把他的美好前程笑掉的。
「無仇,我一直很相信你的。雖然你表面上看起來不正經又很花心,但我知道面具下的你其實不是這樣的,你是個很好很好的人,我可以感覺得出來。」夢霏望著他,若有所意地低喃。
「這可是第一次有人夸我好呢,尤其是女人。」他沈笑一聲。「謝謝你的真心夸獎,我很開心。」冷不防地,他緊摟她的香肩,在她粉頰上親了下。習慣性的動作。
「無仇……」夢霏的神情黯然下來,不知該如何表達心底對他的情感。才短短的幾天時間,她對他竟產生莫名好感,令她好生困擾。
「怎麼了?有話想對我說。」他凝視她的眼,柔聲問。
「我……我……」夢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想說什麼盡避說,別顧慮太多。」他表面溫柔鼓勵,心底暗自竊喜,只要她一開口向他表示愛意,他就成功了。
「我……可不可以知道你的星座血型還有最喜歡吃的食物。」吞吐半天,她終于鼓起勇氣開口。
「你想說的就是這些?」他假裝鎮定,內心差點沒昏倒。
「是啊,不可以讓我知道嗎?」
「不是……我是說當然沒問題。你真的只想了解那些膚淺的表面資料,不想真正了解我嗎?」他使出渾身解數,勢必要在今晚成功月兌身。
「真正了解你?」她不解地望著他。
「嗯,譬如說,我喜歡怎樣的女人,喜歡怎麼吻她們……」
說話的同時,他的手腳已經開始動作。他的手搭上她的肩,自然而然地將她拉進自己懷中。而充滿魅力的唇和吻,已輕輕滑過她的頸和頰。
就在無仇慶幸事情已成功一半的同時,從屋外駛進車庫的引擎聲卻狠狠破壞了他的美夢。
「是夢雪回來了。」夢霏被他突來的熱情挑逗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夢雪的適時歸來如曙光般救了她。
「你不喜歡我嗎?為何一直躲著我的吻?」他刻意忽略夢雪歸來的事實,眼神隱著傷害。
「不……不是這樣的,我沒有那個意思。」她慌亂地不知該怎麼回答。
「告訴我,你愛不愛我?」他依然將她緊摟在懷中,絲毫沒有松手的意思。
他是個既溫柔又充滿誘人魅力的壞男人。此時她是這麼覺得。
「回答我啊。」或許是心急了,他再也沒有多余的耐心多耗幾天。四天的時間已經足夠他擄獲她的芳心,已經足夠。
「我……一直都……」
「我回來了!」
夢霏吞吐的聲音被突來的喊聲打斷。
于是講到一半的答案就這麼硬生生地被夢雪破壞了!
無仇緊握拳頭,恨得牙癢癢的。可惡,只差兩、三秒就可以成功了。單夢雪這個程咬金!
「氣氛挺好的嘛,你們在干啥?」夢雪故作無辜從連接車庫的後門走來。
一進客廳,便見到高大的漂亮耶誕樹及兩人夢幻般的鏡頭。身為闖入的第三者,她當然看得一清二楚,只是裝傻罷了,免得尷尬。
「夢雪,你終于回來了,我好擔心你今晚真的不回來呢。」夢霏見到她,開心得不得了,連忙起身來到她身邊,月兌離任無仇的密密情網。
縱使她真的相當喜歡任無仇,但他的進展動作卻太快了,讓她一時無法接受。
「我怎麼可能放你一人在家呢?太危險了。」夢雪月兌上的毛料大衣,話中有話。用眼角余光掃了任無仇一眼。
「不是說好今晚不回來的嗎?怎麼,被學長甩了?」無仇很壞地取笑她。
原本無心的玩笑卻因她驟變的臉色而窘然。
原來他真猜中了。無仇靜觀她的神情,下了結論。
「你在說什麼我听不懂。」夢雪一臉冷然,心平氣和地走到客廳。
小巧的客廳中間擺了棵兩公尺高的人工耶誕樹,在點點燈光照耀下,氣氛相當動人溫暖。
夢雪直盯著美麗的耶誕樹,不發一語。而一旁的無仇則盯著夢雪,不吭一聲。
瞬間,客廳空氣沈靜異常,令夢霏感到窒息,相當不舒服。
「夢雪,你吃飯了沒,要不要我熱些東西給你吃?」她不喜歡無仇和妹妹這種自成一局的現場氣氛,就好似她只是一個局外人,被排除在兩人的世界之外。
為何她會忽然有被排斥的感覺?她自己也不明白啊!
「我自己到廚房弄些東西吃就行了。」夢雪將視線自耶誕樹抽離,緩聲答道。她剛剛被絢爛的耶誕飾品迷惑住了,不小心失了神。
「不用了,你剛回來,一定很累。我去幫你熱今天的晚餐,你可以乘這個時間先去洗個澡。」話一說完,夢霏逃難似地走到廚房中。
見到姊姊不自然的舉止,夢雪興師問罪的箭頭立刻指向一旁的無仇。
「在我剛剛回來的時候,你和我姊姊正在做什麼?」她問得直接,卻得降低音量,以免被在廚房的夢霏听到。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又是超級浪漫的聖誕節。你說我們能干麼呢?」他甩了甩落在額前的發,裝酷反問。
「你……無賴!」夢雪氣急敗壞地低罵一句。
「謝謝贊美。」他作了個歡迎再度光臨的姿勢。
他的白馬王子角色只針對夢霏而已,至于夢雪,就在她面前扮無賴吧。無妨!
「你這家伙到底什麼時候才要離開?」她來到他面前,雙手交握胸前。
這家伙真懂得享受,在滿是暖氣的溫暖客廳內,蹺著二郎腿,倚著沙發躺在羊毛地毯上。
好事盡被他佔盡。
「至少得待到女乃媽回來後。」
「你說什麼?」
「女乃媽今天打電話來,她說她的女兒生完小孩後身體很不好,她想多留幾天照顧她,所以請我晚幾天再離開,至少待到她回來之後。」
「少騙人,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嗎?」她悶哼一聲,打算直接從他身上跨過,走到臥房。
誰知,她的右腳才一跨出,左腳還沒踏穩,他竟右手一伸,拉住她的小腿。
于是,她就這麼重心不穩地往下跌去,整個人跌落在他的身體上。
她唉叫一聲……好在他的手適時摀住她的嘴,免得她驚動了在廚房的夢霏。
懊死的,他是故意的。夢雪整個人跌在他的身上,胸貼胸,頰貼頰,只差沒嘴對嘴。
「放開我……」她張嘴狠狠地咬他摀住她嘴的手指。
這回,哀叫一聲的人換成無仇。
夢雪才不管他,乘他哀嚎的同時,她迅速起身,準備走入臥房。
只是,心髒突然一陣抽痛!是剛剛撞到的緣故嗎?她停下腳步,右手撫著隱隱作痛的胸口。「姊……」夢雪感到不對勁,剛剛她和無仇兩人鬧得這麼大聲,卻不見夢霏的身影,難不成……思索至此,她臉色蒼白地沖到廚房,幾乎同一時間,見她臉色欠佳的無仇,也跟著進去。
兩人一前一後地來到廚房,遍尋不到夢霏的身影,雙雙視線往地上一移,終于在飯廳旁的餐椅下見到昏躺在地的夢霏。
「姊!」夢雪大叫一聲,沖到飯廳。
只見夢霏毫無血色地躺在地板上,冒著熱氣的熱湯灑了一地,些許潑灑到她的臉和手。
「姊!」夢雪驚慌失措地緊抱著她,一時間亂了方寸。
「讓我來,我們立刻送夢霏去醫院。」同樣意外的無仇倒是冷靜許多,他彎來,小心翼翼抱起昏迷的夢霏。
于是,原本胡鬧溫馨的耶誕夜在夢霏的意外昏倒中宣告結束。
★7★
夢雪和無仇兩人將昏倒的夢霏緊急送至醫院。
在醫生初步診斷下,夢霏是因為過度勞累加上感冒。而她原本身體就虛弱,又有低血壓等癥狀,因為才會突然昏倒。
經過醫院初步診斷後,夢霏得進一步作深入的身體檢查,必須在醫院里住蚌兩、三天。
將夢霏安頓好後,夢雪獨自到住院部門辦理手續,留下無仇陪伴沈睡的夢霏。
辦完手續,夢雪回到病房,遲遲沒有踏入房門,她站在病房外,靜靜佇立著。
自責的她,沒有勇氣進房再度面對夢霏那毫無血色的蒼白面孔,那是她這一生最不願意見到的場面。還有,無仇的存在,也是她停住腳步的原因,她不想讓他見到自己最脆弱無助的一面,唯有面對病榻中的夢霏時,她平日的堅強、冷靜和高傲都會瞬間瓦解,她不願讓任無仇這個外人見到她軟弱的一面。
夢雪靜靜站在房外,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的開門聲忽然驚醒了她,抬頭一看,無仇正從房內走出,緩緩將房門闔上。
她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望著,神情黯然復雜。
「夢霏……她已經睡了。」他開口,臉上的表情同是復雜。
「嗯。」她輕應一聲,聲音小到幾乎听不見。
「住院手績辦好了嗎?」他問,難得的正經。
「嗯。」她點頭,躲避他的眼。
「你去了半個小時,我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所以出來看看,為何……站在這里?」他的話中透著擔憂。
為她的沈默寡言及少見的落寞。
「我沒事,想些事情。」她想逃,想逃回病房內,卻被他一手抓住。
「夢霏剛睡,你不想吵醒她吧?」
「放開我……」她顫著聲。
「為什麼避開我,我當真令你如此討厭?」他不解地問,沒有放手的意思。
「不是,不關你的事。」她別過頭去,逃避著。
「不是討厭我,那麼……是愛上我了?」
「才不……」她想甩開他的手,卻反而被他狠狠抱住。
「我不介意你喜歡我,甚至愛上我,如果哪一天你願意面對自己感情,或許我也會試著誠實告訴你我對你的真正想法。」他深邃的眼注視著她,語氣認真地說。
「我不懂你接近夢霏究竟有何目的,之前我說過,我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不管是她的人或她的心,是禁不起一絲絲的傷害,你懂嗎?」她再度嚴正申明。
「我不曾有傷害她的意思,從不曾有過。」
「你已經傷害她了,要不是你的出現,她的身體不會過度勞累,心理狀況也不會起伏過大。你最好現在就離開,從此消失在我們姊妹眼前。」她冷冷睇視他,提出要求。
「不可能的。」他搖頭。
「你說什麼?」
「我剛剛已經答應夢霏,要一直照顧她。」
「夢霏有我照顧就行了,不需要你這個外人插手。」她強忍住冷靜面孔下的激動,只差沒微吼出聲。
「外人?」他微頓了下。「如果我有名正言順的理由,你就不會一直把我摒除在外,是嗎?」他自問似的低喃,眼神是兩難的困惑。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總之,為了夢霏好,請你離開。」她冷然地拋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推門而入。
「馬上離開?」他自喃一聲。「這是我求之不得的心願。」看著握在手中的微型錄音器,無仇無意識地自嘲著。
方才在病房內,單夢霏已親口說出她的心聲,說出他此行想要得到那句話,他已成功地讓她愛上他,並口頭答應要他留在她身邊照顧她一輩子。
要他照顧她一輩子,當然是不可能的,那只是逢場作戲的台詞罷了。在他尚未月兌離白馬王子角色之前,任何漂亮的話語皆有可能從他口中說出。
他不是故意欺騙夢霏,只是盡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罷了。無仇如此安慰自己。
待在房門外好一會兒,無仇緩緩移動腳步,帶著連他也無法理解的復雜心情,輕輕悄悄地離開了。
「夢雪,無仇人呢?怎麼從昨天之後就沒有看見他?」一早從病床醒來,夢霏便抓住在一旁的夢雪直間。
「我……不知道耶,這家伙行蹤不定,誰知道他跑到哪里了。」正在準備早餐的夢雪,被她心急的模樣逼得心虛不已。
自從昨晚的談話之後,任無仇這家伙再也沒有出現過,她一直留在醫院照顧夢霏,沒有回到煙波小屋,因此不清楚他是否真已拿著行李離去。不過她有預感,這家伙這次是真的離開了,昨夜,她在他的眼底讀到離別的訊息。
「夢雪,我想告訴你一件事情……」夢霏突然話鋒一轉,訥訥地表示。
「有什麼話盡避說,你還怕我到處宣揚啊!」她取笑她的猶豫不決。
「昨晚你去辦理住院手續的時候,我……我向無仇告白了。」她的臉紅得像櫻桃般。
「結果呢?」夢雪心底閃過一抹不好的預感。
「無仇說他同樣喜歡我,願意照顧我一輩子。」她羞怯一笑,充滿幸福感。「他說,等我身體轉好,他會向爸爸提親,娶我為妻。」
「姊……」她完全呆愣住,這出乎意外的發展令她錯愕。
「夢雪,你不替我感到開心嗎?」見她神情有異,她不解地問。
「我當然替你感到高興,只是爸爸不曉得會不會答應。」她慌亂地低頭,忙著準備桌上的早餐。
「不管爸爸他答不答應,我一定要和無仇在一起。」向來溫和的夢霏道出難得的堅持。
「夢霏,我支持你,我會站在你這邊。」夢雪緊握住她冰涼的小手,真心支持道。
「謝謝你,夢雪。」夢霏因感動而熱淚盈眶,激動的心情不是三言兩語便可道盡。
她相信,夢雪一定能夠了解並分享她此時的心情,因為她們是血濃于水的雙胞姊妹啊!在這世上,沒有人比她們姊妹更了解彼此了。
「姊,醫生說這次的檢查得仔細些,所以必須多待在醫院兩天,等一下我想回去拿些換洗衣物和日用品,你一個人暫時留在這里不要緊吧。」她不放心地問。
夢霏听了一笑。「我又不是小孩子,一個人沒關系的,說不定無仇等一下就會來醫院陪我了。你放心地回家去吧!」
「我已經交代過護士要記得按時給你吃藥,我會快去快回的。記得,早餐一定要吃喔。」將夢霏愛吃的早餐備妥後,她隨即拿著鑰匙迅速離開。
在她匆忙不自然的動作下,為的是想回家去,確認任無仇是否真的已經離開。
或許,她還來得及見他一面……
回到煙波小屋,屋內是死寂的沈悶。厚重的窗簾遮蓋下,偌大的室內陰暗,毫無生氣。
車子的引擎剛熄,夢雪立刻沖到客房中,當她一眼望見收拾得干淨的房間時,失望的心緒席卷她的心扉。
他真的走了,走得一乾二淨。
夢雪站在空空洞洞的房內,心情像失落寶物般的難過。如果她昨晚知道夢霏和無仇之間的約定,她就不會提出要他走人的要求了。這下可好,若他真的就此離開,他又如何看待和夢霏之間的約定呢?是戲言,還是他的真心表白?她似乎太小看任無仇這個男人了,他的出現本是迷霧一團,現在他又無聲無息的消失,在他的出現與消失之間,他為何而來,又因何而走呢?她確信,他絕對不是因為她的請求而離開。
遍尋不著無仇的身影,夢雪的心惆悵不已。她不明白,自己是替夢霏的痴情感到難過,還是替自己的逃避感到後悔。
挫敗氣惱地回到客廳,她泄氣地坐在沙發上。
她不得不承認,同為雙胞胎妹妹的她,和夢霏喜愛上同樣的男人。為了顧及夢霏的心情,她一直壓抑心底孳長的情愫,也因為這段莫名而來的情感,她一直不肯面對心中的感覺!
這段情感來得太快太突然,讓她一直無法相信,自己竟然會喜愛上一個來歷不明的痞子男人。最重要的,是夢霏同樣也喜愛任無仇,身為妹妹的她沒有勇氣和姊姊同爭一個男人。
從出生那刻起,她從夢霏身上取走的東西已經大多了,她擁有她的健康、她的快樂、她的生命力,現在夢霏好不容易有勇氣經營她的感情,她怎可一手破壞掉她的美夢,憧憬,成為妨礙她終身幸福劊手身為妹妹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夢霏得到應得的幸福。不管任無仇在何處,她一定要把他找出來。
她低嘆一聲,氣息還沒結束,任無仇的聲音忽然遠遠地傳來。
雖是極小的說話聲,她卻馬上听了出來。那是他的聲音,不會錯的。
從沙發上跳起,她循著聲音來源往屋後走去。穿過濃密的花草樹林,來到屋外不遠處的沙灘上。
逆光中,她瞧不見他的面孔,只隱約見到他修長的身影,而強大的海風將他的聲音傳到她身邊,他正在打行動電話,那低沈的嗓音是她認得的。
「嗯,任務已經完成,我打算今天回日本。官哥,我自認我這次的表現完美無缺,單夢霏已經不可救藥的愛上我扮演的角色,也希望你早日安排我復出的相關事宜……好的,就這麼說定了,我回到日本後會立刻到事務所報到的。」
斷續的聲音從含有咸味的海風中傳來,在呼呼作響的風聲下,她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听到他說的那些話,那些會毀了兩顆芳心的殘酷言語。
夢雪直愣愣地站在沙灘上,這片兩人初次相遇的美麗沙灘。那天的午後情景,她記得一清二楚。
「你果然來了,你再不來,我就要走了。」收上電話後,他的視線落在她顫動的身子上。
若非她俏麗的短發,他會以為站在眼前的是夢霏而不是夢雪,她這副含淚輕顫的無助模樣,讓他的心頭狠狠被敲了一拳。
「原來……你真的是有目的才接近夢霏的。」她緊握拳頭,震撼的心揪得好痛好緊。如此殘酷的事實擺在她眼前,由不得她不相信。
「沒錯,打從一開始我就懷有目的前來,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經過刻意安排的。」無仇承認一切,無心再隱瞞下去。
「為什麼?為什麼是夢霏呢?」她強忍住心中的激動,欲爆的情緒懸在弓上。
「這點連我也不明白,我只是個受命者。」他可以從她眼中讀出她的恨意。她應該恨他的,正如同他厭惡之前這個虛偽角色般。
「是舅舅叫你來的?」她緊咬著唇,不肯讓自己在他面前崩潰。
「這個問題你自己去問他。」他淡淡地望著她。「我已經月兌離這出戲劇,從此以後如你所願,絕不會再出現在你們姊妹面前。」他伸出手,輕撫她俏麗的臉蛋。
海風吹著他的前發,遮去他大半的復雜神情,同時也迷蒙了她的雙眼。
「你是Aroma……對不對?你就是Aroma!」她抓著他的手臂,柔女敕的唇因含咬過度而泛出血絲。
她不明白為何舅舅要唆使他演這出戲?更不明白為何他願意答應照顧夢霏一輩子?若不是出于他的自願,舅舅又是以怎樣的條件令任無仇點頭?她完全不明白,不願也不想面對真相。
「沒錯,我就是Aroma,是夢霏暗戀了十二年的夢中情人。」他無意放開她,順著她激動的身體語言,他將她緊擁入懷。
「既然你知道你是夢霏的夢中情人,為何還要欺騙她脆弱的感情,狠心傷害她?」滾燙的熱淚滑落她的臉頰,她狠狠敲打他的胸懷,哭泣地指責道。
她恨他,她好恨他。是他給了久病的夢霏希望,卻又狠狠地戳破她的夢想。他怎能如此殘忍地對待夢霏,她替她感到不平、心痛呵。
「你怎麼罵我、指責我都無所謂。我唯一在乎的,僅是我的演藝前途罷了。這次多虧夢霏給了我這個機會,我才能順利通過演技考驗。」他冷冷地將她推離懷抱,殘酷地在她唇上一吻。「若要我選擇演對手戲的人選,我寧願是你,夢雪。」他凝視她,別有深意的。
「你會得到報應的,像你這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一定會得到報應的……」她跪了下來,跌落在柔細的沙灘上。淚水也如雨滴般,滴落在細沙上。
「我知道,若真有那一天,我會欣然接受的。」他望著她脆弱的身影,若有所意的丟下這句話。
「你——」見他背著簡單的行李,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獨留她一人于冷冽的海邊,任何話她都說不出口了。
她沒有多余的心思可以奢侈地顧慮自己的心情,無仇毫不留情地離開後,受傷最大的,就是姊姊夢霏了。
她該如何面對夢霏她失去無仇的窘境,她該如何安撫姊姊那顆受傷的心扉呢。一想到這些惱人的問題,她就覺得好累好累……落花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她多麼希望任無仇不是那朵無情花,他表面的無情實為他別有用心的深情。然而,她錯了,他不但背叛了她的感情,還深深地、狠狠地刺傷了她。
俗世間的情感,當真如此傷人心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