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
花市冷,試燈已誤,
芳徑滑,踏青尚阻。
依然江畫溪山,愁殺孤寒院宇,
春回萬瓦,听滴斷,檐聲淒楚。
剩幾分,殘粉樓台,好趁夕陽勾取。
——蔣春霖•東風第一枝
痛!
她的貝齒用力的咬住下唇,發出一陣微弱的申吟,「嗚……」
風雲絲毫不為所動,腰桿使勁往前一頂,將自己埋得更深。
「你真緊啊!」他的聲音沙啞而磁性,身下的硬挺在她的體內不停地抽撤,一次又一次地感受她絲滑緊窒的蜜谷所帶來的快感。「不錯,你值得我花上一個月的時間,我喜歡……」
「嗚……」痛啊!她抬手掩住自己的臉,嚶嚶啜泣著。
「真舍不得停下來。」風雲滿足的說。
在她體內猛烈的進出幾回之後,他突然用力攫住她的臀。
「啊——」他猛地低吼一聲,在她體內進射出所有的。
她倒抽口氣,雙腿間汩汩流出一股溫熱液體,仍微微悸動著。
他猛地將身下的硬挺自她體內抽出。「今天這樣就夠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晚我再去找你。」
「呃……」她緩緩坐起身,雙腿酸疼,全身虛軟,長及腰臀的黑發凌亂的披瀉在身上,半遮住她蒼白脆弱的臉龐。
「你不必在我面前裝可憐,我不吃這一套!」
他退回暗處,緊接著傳來一陣窸窣聲,同時飄來一陣淡淡酒香。
「喏!」他從暗處拋出一塊藍玉,不偏不倚的落到她雙腿間。
這是什麼?她盯著藍玉。
「這是我的信物,你不必怕嬤嬤不信你的話。倘若她不信你曾與我共度一宵,拿這藍玉給她瞧便行。」
她面無表情的撿了起來。
「動作快一點!」
她動作僵硬地穿衣、起身。
她什麼都沒有辦法思考,整個人呆滯無神的往門外走去……
※※※
一覺醒來,風雲慵懶地以肘支頭,舒展長腿,宛如一頭被喂飽的黑豹。
昨夜,簡直就像是一場春夢。風雲仍合著眼,唇角勾出一抹哂笑。
他的從未如此徹底的得到紆解,昨夜那位姑娘可真合了他挑剔的胃口,大大的取悅、滿足了他。
倒是她那張臉……沒仔細瞧,也不太記得了。
會是醉芳樓內新來的姑娘嗎?
不然,她怎麼連一點胭脂水粉也沒有擦抹?難不成醉芳樓里正時興這種素面妝?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風雲輕哼一聲,他得承認,這倒是滿有趣的。
「啊!風爺果真在這里!」一聲嬌滴滴的驚呼傳入他耳中。
「真的呢!」
「風爺,現在已經是早上了,姑娘們早已迫不及待的要見您啦!」
「是嗎?」他慢慢的坐起身,雙臂左右一張,便有兩名姑娘默契十足地投懷送抱。
「風爺!」花魁小燕嗲聲嗲氣的喚了一聲,主動偎到他胸前,紅唇誘惑似的剛過他的頸子。
風雲皺了皺眉,那種濕滑的黏膩感,突然令他打從心底感到厭惡。
「風爺您真壞,害我們找了大半夜,累都累死了!」他右臂彎里的紫衣姑娘嗔道。
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覺得這甜膩的聲調有夠難听。
「風爺,還有我呢!我……」頓時,一群姑娘全圍了上來。
他突然覺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老天爺,他是怎麼了?居然會對懷里的軟玉溫香反感了起來?!
雖然內心詫異,但他掩飾得很好,他不動聲色的站起身來,對胖嬤嬤點頭示意,「胖嬤嬤,照先前的約定,今晚起,就叫她來伺候我吧!」
「她?」胖嬤嬤精明的臉一怔,難得的露出迷惘的神色,「風爺……您是在說哪位姑娘?」
「就是她呀!」風雲又重復一次。
「她……是指咱們醉芳樓里的哪位姑娘?」
胖嬤嬤的問題令他一震,「你在說什麼?!就是昨天夜里在柴房里找到我的那位姑娘啊!她人呢?」
「啊?」胖嬤嬤嚇了一跳。
「快叫她出來吧!嬤嬤。」他的心中漸漸升起一種不好的頂感,卻仍故作瀟灑的笑著。
「可姑娘們沒有人猜著您躲在這里啊!風爺。」胖嬤嬤困惑地回話。
「沒有人?!」果然,他的預感成真了!風雲高大的身軀驀地搖晃了一下,臉色蒼白如紙,就連五官也因扭曲而顯得非常猙獰。
「是……是啊!」見到他這副模樣,不僅胖嬤嬤駭著了,其他姑娘們也都嚇得不敢出聲。
她們都不曾見過他的這一面,也不敢相信他會有這一面啊!
風雲對其他人驚懼交加的臉色視而不見,眼神緊緊盯著昨夜曾上演激情的地面——
一攤已經乾涸的暗紅血跡,狠狠地刺痛他的雙眼!
※※※
五年後
城里的玉景街的錦胡同里,新搬來了一戶人家。
錦胡同北角的破屋里,寶寶正低著頭,坐在桌旁的圓椅上,安靜地刺繡。
窗外射進的陽光,映出她蒼白的肌膚與秀氣的眉眼。
她專注、認真、仔細的繡著,仿佛天地之間沒有什麼事能干擾她……
「娘娘!」一陣咚咚的腳步聲與開心的童音,打破了這片寧靜。
寶寶放下針線,含笑的半蹲,任女童撲進她瘦弱的懷里。
「娘娘!」女童抬起那紅撲撲的隻果臉,笑呵呵地任寶寶模模小臉蛋。
突然,寶寶注意到女童的左手緊抓著一只小油紙包。那是什麼?
「娘娘,李女乃女乃請小隻果吃餅餅。」小隻果獻寶似的舉起手中的油紙包,嬌憨的童音里淨是說不盡的得意。
寶寶接過油紙包,慚愧之情油然而生。又受到那位老人家的照顧了。
寶寶輕點女兒的鼻頭,思緒不由得飄遠。
貧窮的日子並不好過,小隻果這個女兒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除了小隻果外,她就再也沒有任何親人了……
「娘娘!」小隻果不喜歡寶寶臉上那種好像飛好遠好遠的表情,她噘著小嘴,扯著寶寶的衣袖,搖晃著小腦袋道︰「肚子餓餓了,小隻果肚子餓餓了!」那口童音煞是可愛。
肚子餓了?寶寶有些意外的看看窗外。晌午末至呢!向來乖巧的小隻果很少喊餓……她低頭看看手中的那包餅,頓時明白小隻果嘴饞的原因。
「餓餓啦!」小隻果又喊了一次,一邊可憐兮兮地模著小肚肚。
寶寶被女兒的可愛模樣逗笑了。也罷,午膳就早些開動吧!
寶寶很快地走向廚灶,準備生火煮飯。
小隻果拿著碗,饑腸轆轆的站在一旁等著,只差口水沒流滿地。
須臾——
「好了!」小隻果歡呼著,開心地看著寶寶將食物端上桌。
簡單的兩碗地瓜粥、烙餅,就是她們母女倆今日的三餐。
雖然日子苦了點,但是,她們母女倆早已習以為常。畢竟,窮人家是連吃飯也沒有喊飽的權利的!
盡避寶寶的繡工精美得堪稱一絕,在一般的繡坊、布行中寄賣,也能賣得一些錢,但卻只能供她們母女倆溫飽。
即使如此,寶寶卻不怨天、不尤人,她最大、最奢侈的夢想,便是希望小隻果能平安順遂地長人,而且能和其他男孩一樣會讀書、識字。
雖然沒有明文律法限制女孩念書,但是,家里沒幾文錢根本就念不起,所以,她不拼命工作、省錢怎麼行呢?
其實,寶寶自己是讀過書、識得字的,但她卻有無法親自教導女兒的苦衷。
※※※
寶寶踏著輕快的腳步在熱鬧的街道上行走。
她一手挽著竹籃,另一只手則牽著不停地活蹦亂跳的小隻果,來到了「錦坊」。
「寶寶。」錦坊的金老板和氣地跟她打招呼,隨即又笑咪咪地對小隻果點著頭,「小隻果最近乖不乖呀?」
「乖——」小隻果軟軟的童音拉得長長的。
「好,好乖!」金老板遞一支糖葫蘆給小隻果。「圳兒在側門那兒,你去找他玩好不好?」
「好!」小隻果先看了寶寶一眼,在看見寶寶頷首同意後,才開心地接過糖葫蘆,跑了出去。
「小隻果真是乖巧,我們家圳兒若有她的一半听話就好了。」金老板一臉欣羨的說道。
寶寶笑笑,福了個身,然後將手中的竹籃拿上桌,打開籃蓋,拿出一匹刺繡精美的布帛。
布帛上繡著一大片色彩艷麗的牡丹花叢,而在那片嫣紅的花叢間,停了一雙振翅欲飛的鶯鳥,整體看來煞是鮮艷華麗。
「真美!」金老板愛不釋手的輕撫著布帛,出聲贊嘆,「你的繡工真是精細,那些個什麼蘇繡、杭繡,全都滾一邊去吧!」
寶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是說真的!」金老板用力地點頭,「對了,你上回在這兒寄賣的『竹弦和鳴』已經賣出去了,這些銀兩麻煩你點收一下。」
寶寶伸手接過,定楮一瞧,頓時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五十兩銀票?
「沒錯,就是這個數目。」金老板開門解答她的疑惑,「是這樣的,有人看中你的刺繡,贊不絕口之余就當場買了下來。」
是這樣嗎?
她仍是不解地偏著頭。她繡的「竹弦和鳴」只出價五兩,那她是不是還要找人家四十五兩銀?
金老板一瞧見她臉上的表情就明白她在想什麼。天底下,八成只有這個傻呼呼的寶寶會嫌錢多哩!
「老實說,對方還覺得你出的價不太合理呢!」
聞言,寶寶拿著銀票的手突然覺得有些沉重。唉!當初她也是大著膽子才敢定價五兩,其實三兩就夠了……想著想著,她的頭不禁愈垂愈低。
「對方認為五兩實在是太便宜了,還說你以後如果還有新的繡品,務必通知她一聲,即使要價五百兩都值得!」
咦?寶寶火速的抬頭,瞠大雙眼,以為自己听錯了!
金老板微笑的看著她,「不必懷疑,你沒听錯。」
真的嗎?寶寶還是很懷疑地動手捏捏自己的臉頰。
「真的!」金老板不由得失笑。若不是他已經有了圳兒這個兒子,說不定他和妻子會收這個可愛的寶寶為義女呢!「而且,對方可是將軍府的風老夫人喔!」
「提起鎮陵城的風將軍府,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尤其是風老將軍生前顯赫的功跡,與其一家子的豐功偉業更是令人津津樂道。
這樣出身高貴的風老夫人會欣賞白己的刺繡……寶寶覺得整個人輕飄飄的,好像快飛上了雲端。
「嗯!我相信這幅『畫眉雙飛』,她一定也會喜歡的。」金老板小心翼翼地將布帛卷起收好。「我待會兒便親自送去將軍府。」
寶寶既喜悅又感動,只能再三的彎身鞠躬來表達對他的感激之意。
「你太客氣了,寶寶。」金老板可禁不起她的禮,連忙出聲阻止。「這是你自個兒努力得來的成果,我可什麼也沒做啊!」
「娘娘!娘娘!」小隻果突然紅著眼眶地闖了進來,小手黏黏地淨是糖葫蘆的紅漬。
怎麼了?寶寶心下一凜。
她急忙抱起女兒,心疼的看著她委屈的小臉。
「圳哥哥……圳哥哥他……」
「圳兒做了什麼?」金老板急忙追問。他那寶貝兒子究竟做了什麼?可千萬別留給這對母女不良的印象啊!
「娘娘,圳哥哥欺負我。他說我沒有爹爹,是個壞小孩。娘娘,為什麼小隻果沒有爹爹呢?」
寶寶拍撫著小隻果的素手一頓,愣愣的看著她。
「圳哥哥說每個人都有爹爹,就只有壞小孩沒有,所以小隻果壞壞,沒有爹爹……」
「那該死的免崽子!回頭我非抽他一頓鞭子不可!」金老板氣急敗壞的說,在對寶寶投去歉意的一瞥後,隨即轉身逮人去也。
「嗚嗚……娘娘,小隻果是不是真的很壞,所以才沒有爹爹呢?」
看著小隻果哭紅的眼楮,寶寶竟是無言以對……
※※※
月兒高掛,光暈從破窗淡淡的映入屋內。
寶寶凝視著沉睡的小隻果,抬手一遍又一遍撫著她的發,心疼得咬住下唇。
「爹爹……」哭著入睡的小隻果不安地囈語著,小臉上淚痕殘存,令寶寶看得既心疼又歉疚。
對不起,小隻果。
是娘的錯,娘不能給你一個爹,全是娘的錯……
當年,如果她沒有那麼莽撞就好了。
蕭家是小門小戶的書香門第,僅有一子文明與一女寶寶,蕭文明迷上醉芳樓的花魁小燕,天天往醉芳樓里跑不說,甚至還偷偷變賣家產,買些金銀珠寶以討好美人心,最後竟落得被人下迷藥,昏睡在柴房的下場。
也因為如此,她才會迫不得已地潛入醉芳樓里尋人,也才會遭到那個男人的強迫……
怎麼?你還會害羞嗎?
男人惡意的、粗魯的問話再度在她的腦海里響起。
你真敏感。
當時,他嘲弄的狎語言猶在耳,
喊出來……我要听……
她緊緊的咬住下唇,強忍住想尖叫的沖動。
這是我的信物。
她緩緩地掏出隨身小心收藏的物品——一塊小巧玲瓏的藍玉。
這是「他」當時丟給她的「信物」。
曾經,她想將這塊藍玉丟了、毀了,不管怎麼做都好,反正就是眼不見為淨!
但是,一種莫名的沖動使她把這塊玉留到現在,即使日子過得再苦,她也從未曾想過要變賣它。
寶寶的眼神變得迷蒙,再度回憶起當年所發生的一切。
那天天色微亮之際,她在「他」的命令下,一路跌跌撞撞、躲躲藏藏地回到家,將自己反鎖在房內。
這種有辱家風、丟人現眼的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尤其是自己的雙親……
事實上,當時發生的一連串變故,也讓她的雙親無暇顧及到她。
蕭文明在第二天的早晨返家,卻仍執迷不悟的想拿錢去當「火山孝子」,在與蕭老爹大吵一架後,便沖出家門,一去不回。
蕭老爹氣得當場暴斃;蕭母也因萬念俱灰,當晚也跟著上吊自殺。
短短一夕,蕭家家破人亡……
寶寶強忍著哭意,但晶瑩的淚珠仍忍不住滴落。
在葬了雙親之後,她發現自己的天癸始終未來,竟是有孕了!
最初她痛不欲生,更是不知該如何是好,甚至消極地想以絕食墮胎,或者乾脆狠心一點,故意讓自己摔倒流產來解決問題,但是,她卻始終狠不下心……不過幸好沒有,她如今才能擁有小隻果這個可愛的女兒。
娘娘,我沒有爹爹,是個壞小孩……我為什麼沒有爹爹,為什麼?
不,小隻果!
想起小隻果白天時的哭喊,寶寶神情略略激動起來。
壞的人不是你,是娘啊!娘做了不光彩的事,才會累得你一並受苦……
娘該怎麼辦?又該怎麼補償你呢?
當初,她根本看不清隱藏在暗處的「他」的長相,因此也無法找人「負責」,這才不得不在發現有身孕後,獨自離開家鄉,在別處生下小隻果後,又謊稱自己是寡婦,辛苦地接女紅來做,這才暫時溫飽了母女倆的生活。
如今,在一連串的遷居之後,她才又回到自己的故鄉鎮陵城。
小隻果,沒有爹爹不打緊,娘娘會加倍疼你、愛你的!
看著小隻果逐漸安穩的睡顏,寶寶在心里暗自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