懊悔
薄霧濃雲愁永晝
瑞腦消金獸
佳節又重陽
玉枕紗廚
半夜涼初透
──《醉花陰》李清照
搭救泉宛妍的男子劍眉英氣、星目燦燦、高額削頰、天庭飽滿,面容貴氣又俊挺。
「謝謝你的救命之恩,請問尊姓大名?」一陣手忙腳亂後,待大夫處理好男子的傷勢,泉宛妍便趨身上前致意言謝。
「我叫穆瑛。」
他凝視她的眼神,讓泉宛妍產生了熟悉的感覺,這種熟悉的感覺在她的心頭盤桓不去。
熟悉的感覺?
怎麼可能呢?她和他可是第一次見面呢!
「穆公子。」甩去不該有的思緒,泉宛妍看了看他被劃破的衣袖,她招了店小二找來一套衣裳先讓他換下,「很抱歉劃破你的衣服,待我找人縫補、洗淨過後,再送到府上去。敢問穆公子府上哪里?」
「不過是一套普通的衣服。」擺擺手,穆瑛滿不在乎地道,眼神卻還是定在她的身上,「你沒事才是最重要的。」
雖是極為普通的關心話語,傳入泉宛妍的耳中,卻覺得分外窩心。
她搖了搖頭︰「不然,我折算成銀兩賠你好了。」他身上的服飾雖然樣式簡單,布料卻是最上等的銀蠶絲,價值不菲。
「我不需要你的賠償。」靈機一動,他開口說道,「若你真的覺得虧欠于我,就幫我在客棧里安排一份差事。」
「啊?」泉宛妍詫異地問道,「你要來客棧工作?」
他的樣貌怎麼也不像是需要來客棧謀份差事的人,反而比較像是高高在上、讓許多婢侍、僕從伺候的高官顯貴啊!
仿佛看出她的疑問,他從容地開口解釋︰「我原是富家之後,如今家道中落,田產、屋宇、錢財、骨董都坐吃山空了,所以,希望泉大小姐能幫我安排一份差事。」
沉吟再沉吟,泉宛妍兀自掙扎著,下不了決定。
他說的是真的嗎?
理智教她千萬莫要相信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人的說詞。
情感卻讓她全盤接受了他的話。
「宛兒,听說你出事啦?」一听聞客棧西廂發生地工事意外,泉二娘幸災樂禍地笑道,直到見了泉宛妍毫發未傷,她的臉才霎時變了顏色。
泉明媚依然畏畏縮縮地跟在母親的後頭,在看見穆瑛時非但沒有怕生的想奪門而出,反而是略帶些許痴迷地望著他英俊的臉龐。
「哼!早告訴過你了,一個女人家打點不了客棧這麼大的地方,你卻不听我的勸告。不肯接納台生就算了,還趕走了台生,放任自己老大不小沒人要,真是笑死人了!這就是你逞強、自作自受的後果!」臉不紅氣不喘的,泉二娘哩叭嗦地數落了一大串。
「娘……」泉明媚快听不下去母親潑辣的話語了。
天啊!那位俊挺的公子會怎麼看待娘,又會怎麼看待她呢?她偷偷地拉扯著母親的衣袖,希望母親能自制些。
幾個在廂房里充做幫手的店小二也都受不了泉二娘的冷言冷語,不耐地翻了翻白眼。
泉宛妍不想讓家丑外揚,對幾個店小二使了使眼色,看著他們走出廂房。
「干嘛?你拉我做什麼?好了啦!你不要再拉我了!」泉二娘重重一甩袖,「怎麼?你還想幫你大姐說話不成?娘可是在幫你出氣耶!哼!都是她,才害你跛了一條腿兒!」
听到泉二娘刻意嚷嚷的話,泉宛妍的全身仿佛凍結僵直住了,薄薄的朱唇抿得緊緊的。
「呃……」泉明媚退縮地低垂下螓首,悄悄地向後退。
被了!她沒有必要站在這里接受二娘的污蔑。
「二娘,我心中已經有人了,怎麼可以虛偽地接受大表哥的情意,嫁給大表哥呢?感謝大表哥這麼看得起我、關心我。我想,普通人家的表哥也不曾這般注意表妹的終身大事吧!您說是不是?」泉宛妍語氣平淡地響應著。
「你──」泉二娘沒料到她會如此回答,一時之間找不到有力的話來反駁。
她居然有心上人了?!
「不、不、不要臉!你這尚未成親的黃花大閨女居然和別的男人、和別的男人……我就說嘛!一個女孩子從小就和男人學做生意,女孩家的規矩一點兒都不懂,準是因為沒有娘親管教的關系……」
「請別隨便侮辱人,二娘。」泉宛妍含笑地點醒她,「宛兒的親生娘親在宛兒四歲時便往生了,宛兒可說是二娘一手拉拔大的。」
「哼!」悻悻然的,泉二娘停止了謾罵的話語,卻仍是咄咄逼人地問道,「你倒說說看你的心上人是誰?是哪里人氏?何姓何名?家中是做什麼的?長得是什麼模樣?」
呸!這死丫頭八成是為了推拒台生的求親才瞎扯出這些的。
會看上這個男人婆的男人一定是瞎了狗眼!
泉宛妍轉身緩步地走向被冷落在一旁的穆瑛,在他的面前站定,目不轉楮地凝視著他。
不理睬其他人狐疑的眼神,她自顧自地啟口問道,「穆公子,你是哪里人氏?」
「在下長安人氏。」雖然不明白她問話的用意,穆瑛還是有問有答。
「好。」泉宛妍點點頭,「我再問你,你家中還有些什麼人?」
「只有在下一個人。」他淡淡地笑道。
「很好。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頓了頓,她一鼓作氣地問道︰「你想一輩子留在這里、留在我的身邊,對吧?」天啊!穆公子會不會覺得她很無恥,或是……
聞言,泉二娘倒抽了口冷息,泉明媚則是莫名地生起了悶氣,兩人都不知道泉宛妍的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對。」穆瑛輕緩而真誠地回答。
「非常……好。」強自按捺下不安的心緒,泉宛妍微微頷首。
她公開而主動地拉握住他的手,動作緩慢而堅定,帶著一點點虛榮,目光掃視著泉二娘和泉明媚。
「二娘,小媚,請容我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我的未婚夫婿穆瑛,他乃是長安人氏,目前孤家寡人。為了答謝他對我的救命之恩,也因為我們彼此一見鐘情,所以,我決定招贅他為泉家的女婿。」
***
「盈門客棧終于要招贅女婿!」
泉宛妍欲招贅夫婿的消息迅速傳遍了大街小巷,成為眾人茶余飯後議論紛紛的話題。
「是泉家那個表親,還是那個年輕的總掌櫃呀?」
「不不不,听說是個陌生人,還是個不知道打哪里來的翩翩公子哥兒呢!」
「真的嗎?」
傳言滿天飛,更是滿足了每個人的好奇心。
想當然耳,盈門客棧的珍饈閣、口館、百味堂被人潮擠得水泄不通,每天每餐都是大爆滿,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全借著用膳的名義,想來瞧瞧穆瑛的廬山真面目。
「謝謝,這是找您的銀兩。」充滿學習的精神,穆瑛有模有樣地學著吳非京招呼著客人,「歡迎!客倌是要用膳還是要住宿?」招呼完了剛進門的客人,他轉身對另一桌的客人說道,「乳酥烤鴨還沒上嗎?真是對不住啊!本客棧的乳酥烤鴨講究的是慢工出細活,請諸位再等等,我這就去後頭催催。」去後面廚房催過乳酥烤鴨後,他又對店小二道︰「阿寶,下去休息吧!這盤菜我來端就可以了。」端完了菜,他向另一名店小二詢問著,「小李子,這道八味寶鴨該送往口館還是珍饈閣呢?」
不論是招呼客人,或者是對待客棧里的僕役、小廝,穆瑛都是相當和氣的,待人謙和、處事鎮靜、態度圓融,做活兒認真。
所以,眾人對他的印象相當好,也非常喜歡和他相處。
「唉!」用膳時間一過,吳非京馬上渾身虛軟地癱倒在櫃面上,「嗚……兄弟,客棧的生意變得這麼好,全是因為你的關系,可見你有多麼受人歡迎啊!」全客棧上上下下,誰不知道造成連日來客滿為患的「罪魁禍首」是誰呢!
「你太過獎了。」穆瑛不敢居功地說︰「我何德何能呢?若不是廚房里的菜做得好,若不是各位的手腳夠利落,若不是客棧里的環境真地很不錯,若不是大小姐用人得當,這盈門客棧的生意又怎麼能蒸蒸日上呢?」
听到他稱贊的話語,眾人都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來。
反而是穆瑛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緒了。大伙兒怎麼淨沖著他笑啊?
相處的時日愈久,大伙兒對穆瑛愈欣賞。
大廚範大娘欣賞他能嘗出每道菜肴的微妙滋味,更能細心又誠懇地提出贊美與意見,教她想不折服都很難。
老帳房欣賞他又快又細心的抓帳速度,還能立即找出錯誤處,教他更是想傾囊相授。
吳非京、跑堂的店小二、伙夫和打掃廂房的丫鬟,欣賞他從頭學習起的扎實精神,他總是認真的向他們請教,自動自發地幫忙端菜、掃地、抹桌椅、招呼客人,有不懂的地方便會向他們請教,不會像之前的張台生狗眼看人低,也不會像張台生仗勢欺人,教他們佩服得五體投地。
眾人都真心地接納著他,並且相當信服泉宛妍識人的眼光。
「真是慧眼識英雄,不愧是大小姐啊!」
「難怪大小姐會一口回絕表少爺的求親,真是回絕得好啊!」
「大小姐,恭喜你,招贅到一個好夫婿喔!」
每次直接或間接听到這種夸獎之詞,泉宛妍都不表示任何意見,神情自若,可心底卻是有苦說不出。
她怎麼能告訴別人,招贅穆公子為夫婿,純粹是應付二娘的權宜之計,兩人之間根本沒有她隨口說說的一見鐘情。
听著這些贊美之詞,她的心中更是百味雜陳。
「你說我該怎麼辦才好呢?」泉宛妍垂睫低喃,「梧桐,若你還在,求求你出來,告訴我該怎麼辦吧?」
夜深深,月謐謐。
「青泉梧桐」無語依然。
「唉!」低喃了好半晌,遲遲等不著回音,泉宛妍無奈又氣餒地一嘆,轉首看著窗外的景物,不再思索,信步走了出去。
***
夜朦朧,月朦朧,人影也朦朧。
頭頂月一輪,低首影一弧。
夏至時分,天候漸暖,盡避是在更深露重時,花兒依然燦爛地綻放著。
梧桐,美景如斯,而你到底人在何方呢?
在這靜謐幽清時分,泉宛妍更是倍感孤獨。
驀地,她發現涼亭里有著一抹熟悉、修長的青色人影。
「梧桐!」高聲激動地喊叫,代表她此刻難以置信、喜悅難禁的心情。
聞聲,涼亭里的人影轉過了身。
見狀,泉宛妍的笑容僵住了,原本往前踏去的腳步倏地縮回。
「大小姐?」穆瑛也是滿臉訝然,「你怎麼會在這里?」
「這才是我該問的。」口吻又恢復了冷然,泉宛妍感到大失所望,對他的口氣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啊?真是對不住。」經她這麼一問,穆瑛才恍然大悟他可能已經侵犯到她住的院落了,「我馬上離開。」多禮又不失氣度地抱拳作揖,他一刻也不敢多作停留地轉身離去。
「等一下!」陡地,泉宛妍月兌口喊出,及時阻止他的離去,不管他疑惑的眼神,開口命令著,「你留下來,陪我走一走。」
「陪你走一走?」一抹驚喜之色躍上他的眼底眉梢,「好……我、我留下來,我陪你去走一走。」他結結巴巴地道。
「嗯。」泉宛妍悶悶地回了聲,旋即掉頭走去,也不管穆瑛是否跟得上。
她一邊整理著凌亂的心緒,一邊施展出足下輕功,希望陣陣撲面而來的涼風能吹去她心頭的悒郁。
她煩躁地忖著,由于穆公子大受歡迎,二娘心中的不痛快更是可想而知了。
餅分的是,張台生還卑劣地放出風聲,說她與穆公子早有私情,至今才巧立名目的將穆公子帶進泉家,要眾人千萬別被他們這對「奸夫婬婦」蒙騙了,還要眾人睜大眼楮瞧清楚、看明白。哼!瞧清楚什麼?看明白什麼?
她實在很想將二娘、張台生的嘴巴撕下來,可是造成今日這般窘境的人不正是她自己嗎?
唉!千錯萬錯,全是她的錯,一步錯,步步錯!
「呼!」終于停下了腳步,背後猛地被物體強烈一撞,泉宛妍因突然遭受到「侵犯」而當場反擊,她不假思索地反身,「拍」的一聲,一記巴掌立即摑了出去。
「呃?」沒有驚叫、沒有大喊,穆瑛杵在原地傻傻地模著火燙的左臉頰,良久才訥訥地應了一聲。
「你?!」他不生氣,泉宛妍反倒替他火大起來了,「笨蛋!你不會閃躲嗎?」
摑了他一記巴掌,她的右掌微微熱辣刺痛了起來。
他為什麼不閃不躲呢?
「我去叫人過來。」她立即想動身去喚人。
「不必了。」穆瑛趕快阻止她,「大家都睡下了,況且這也不是很嚴重的傷,一會兒便不痛了,只要找條布巾打濕擦一擦就可以了……我們要去哪里?」
「閉嘴!」索性捉起他的大掌,泉宛妍用力地拉著他朝自己的香閨前進。
「你……呃……沒事。」見她微惱的神情,穆瑛不再開口。
他是知曉她的性子的,平日她對外總是表現出冷靜圓滑的一面,會有這種失控情緒的機會實在是不多。
一抹神秘的淺笑微漾在他的唇角。
「坐下!」進入閨房後,粗魯地將他往椅上一按,泉宛妍快步地走向更衣屏風旁,就著小幾水盆中的水,打濕自己的繡絹,擰了一把後才走了回來,滿臉不自在地看了他一眼,這才松開繡絹,平貼在他的臉上。
「我自己來就可以了……」穆瑛不甚自然地道。
「不要動!」低低一斥,泉宛妍的粉頰不自覺地泛上一抹嫣色。
「是……」
霎時,房內靜默無語。
清涼的感覺由繡絹傳透穆瑛的肌膚,在他的心底化為一股暖流。
他陶醉得緩緩抬眼,卻正好對上她圓睜的美眸。
兩人四目相交時,似乎透露出無限的情懷與微妙的感覺。
輕緩的,兩顆頭顱愈靠愈近。
轉瞬間,他們已經雙雙倒臥在床鋪上。
四片唇瓣已然膠著糾纏在一處。
兩人眷戀地深吻著彼此,依著本能需索著對方的愛意。
他們的深吻無片刻停歇,益發纏綿繾綣。
她的薄紗、她的發簪、她的抹胸、她的褻褲…
他的青衫、他的衣帶、他的褲子…
一件接著一件,遮掩男體及女胴的衣物全褪了下來。
泉宛妍已經不在乎了,現在她所有乎的,只有眸中盛滿的俊美男性臉龐。
穆瑛的身形昂藏而偉岸,小心而溫柔地覆在她的上頭,肌理分明的強健胸膛、平坦的小骯熨貼上她的,男性象征輕輕地探索著女性的幽境,緊繃結實的臀部磨蹭著縴柔勻稱的大腿。
他們歡迎著彼此,迫切地想佔有著彼此。
「太美了……」穆瑛灼熱的目光恣意地欣賞著她的嬌軀、泛著紅暈的嬌顏、柔軟的粉頸、光滑的臂膀、高挺的胸脯……
目光滿是愛戀,他的唇舌隨著眼光往下游移,時而用力地一咬,時而輕巧地吮吻。
酥麻又火熱的感覺,迫使泉宛妍緊捉著身下的錦褥,情難自己的想將全部的自己奉獻出去,卻又害羞不已。
倏然,他將一根長指探入她的雙腿間,戳刺她的緊窒柔軟。
「你在做什麼?」微微的吃痛,讓她全身一弓。
「你還是太干澀、太緊張了……」穆瑛捧起她的雙臀,以舌尖探索她的甜美。
「嗯……啊……」她發出情難自禁的嚶嚀,雙手不由自主地緊抓著他的頭發,不知道是該阻止他益發深入親昵的探索,還是鼓勵他更加侵入佔有她。
陡地,她的全身緊繃不已,狂擺的腰臀被他的大掌牢牢地箝握住,高潮迅速竄至她的四肢百骸。
須臾,她沉浸在高潮後的短暫疲累里,微微地合上眼休息。
「不要怕。」穆瑛跪在她的雙腿間,手指探向她柔軟的入口,「真的,我會很輕、很慢的。」
他的手指輕緩地、深深地穿刺入女性的緊窒。
「啊……」再也按捺不住了,他將腰桿往下沉。
「梧桐……」泉宛妍的檀口逸出一聲嚶嚀。
兩具身軀完美地結合為一體。
同時攀上了的巔峰,她的心兒狂跳如擂鼓。
一聲聲,她呼喊著不該忘、不能忘,更不想忘的人的名字。
「啊……」
梧桐……梧桐……
她在心中哭泣大喊著,耳邊卻听見自己柔媚婉轉的申吟。
***
幾經纏綿,激喘不停,穆瑛與泉宛妍都累癱在床鋪上。
月娘無言的為他們的熾愛做見證。
然而狂野的激情卻已然停歇了。
男人的呼息,一聲又一聲,沉沉地在她的耳邊一吐一納。
此時,泉宛妍的心頭布滿了後悔的情緒。
她做了什麼?
她怎麼會像是被人下了蠱地敞開雙臂,隨隨便便地歡迎另一個男人恣意佔有她?
「你還好嗎?」以手肘支高了上半身。
聞言,泉宛妍氣惱地忖著,他居然還敢這樣問她?
她怎麼可能會好,她當然不好了!
她……她怎麼可以在和梧桐有了肌膚之親後,又作踐自己的身子,接納另外一個男人呢?
「宛兒?」察覺出她的異樣,穆瑛趕忙離開她的身子,坐起身,伸出手臂想將她一把攬起。泉宛妍的身子卻僵直不已,她以冷得足以會凍死人的口吻說道︰「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