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子央獨自坐在辦公室內,神情木然地抽著菸。
向來總是神采奕奕處理公務的他,最近變得意興闌珊,而以前連氣味都討厭的香煙,竟成為他排遺寂寞的好東西,他的轉變,令熟識他的人都感到相當驚訝。
「總經理,請喝咖啡——」新任秘書端著托盤,巧笑嫣然地走進來。
「誰叫你泡咖啡?!」他隨即勃然大怒。
看到熟悉的托盤和咖啡杯,他就不由得想起,那個害他行為嚴重失常的女人!
新任秘書被他嚇壞了,淚水在眼底滾動。
「是……是渝寧姐教我的。她說您愛喝咖啡……」
「那就叫她親自端來呀!」商子央怒吼道。
「可是——」這下新任秘書真的哭了出來。「她已經離職了!」
商子央的憤怒倏然被抽離,取而代之的是茫然與心痛。
沒錯!她已經在上個月正式離開公司了。
都過了這麼久,他為何還不能將她忘懷呢?她究竟對他下了什魔咒?
「算了,你下去吧。」他知道不能將對路渝寧的埋怨,轉移到祈任秘書身上,他疲憊地對她揮揮手,要她先離開。
「是!」新任秘書得到特放令,飛也似的逃出他的辦公室。
可是幾分鐘之後,她又怯生生地來敲門。
「總經理,有兩位自稱是您換帖兄弟的先生來訪,您要接見他們嗎?」
換帖兄弟?用膝蓋想也知道是哪兩個厚顏無恥的家伙!
「請他們進來吧!」正好,他煩悶的心情需要找人聊聊,他們來了也好。
「是的。」
新任秘書立即將兩位「貴客」請了進來。
「哈羅!子央,近來好嗎?」俞驥衡和江瀚洋走進來,直接走向昂貴的小牛皮沙發,毫不客氣地坐下。
「你認為呢?」商子央嘲諷地反問。
他多日沒睡,面色青白,眼窩下還有重重的黑眼圈,他們認為他看起來如何?
「看起來還不錯嘛!」俞驥衡惡劣地悶笑。「你現在像極了國寶,呵呵,身價愈來愈高了。」
「閉上你的嘴!」商子央心情差得想打人,他偏還在老虎嘴上拔毛。
「老兄,別氣別氣!我今天來,是為了告訴你一個有趣的消息。」
「有趣的消息?」商子央一瞼意興闌珊,現在他對什麼消息都沒興趣。
「對!你的前任秘書——也就是美女秘書路渝寧,不是在一個月前跑了嗎?」他簡直是神情愉悅地詢問。
商子央一听,黑眸霎時冒出熊熊火花。
他用力揪起他的領口,在他耳邊大聲咆哮︰「什麼叫跑了?!她又不是我老婆,跑什麼跑?她是離職,不是跑了,你听懂了沒有!」
「是是,我听懂了,別那麼大聲嘛!」他耳朵都快聾了!
「哼!」商子央忿忿然甩開他。
唉,真是討打!江瀚洋在一旁觀賞這場精采的戰爭,嘴角噙著有趣的笑容。
要說俞驥衡笨,身為律師的他絕對不笨,而且精明、會算計得很,但為何有時候他會少根筋得令人噴飯呢?
「喂!子央,剛才算我說錯話。反正你的美女秘書是不是跑了不是重點,重點是她為什麼離開你這兒?」
「我怎麼知道?她有百分之百的自由,我沒有過問的權利!」商子央悶哼。
「這麼說,她在婦產科出現,和你沒關系了?」俞驥衡撫著下巴自問自答。
「什麼婦產科?!」商子央倏然轉頭,扯著他的手臂問。
「欸欸——很痛!子央,先放開我。」俞驥衡的手臂快被他扭斷了。
「快告訴我詳細經過!」
「好啦!是這樣的……」最近俞驥衡正和一位婦產科的女醫師約會,昨晚他到診所等那位女醫師下班時,不經意看到路渝寧去看診。因為他及時躲起來,所以她並沒有看到他。
等到路渝寧看完診離開後,他立即去詢問自己的醫師女友,本來她不肯透露病人的隱私,是在俞驥衡的一再拜托下,醫師女友才告訴他,路渝寧懷孕三個多月,她是去作產檢的。
「三個多月?」商子央極端震撼。
因為她離職也不過才一個月,那就表示——她離職前已懷有兩個多月的身孕?
等等——兩個多月?
那不就和他喝醉那次的時間很接近嗎?
難道……她月復中的孩子是他的?!
不可能!他隨即反駁自己的揣測。
她已經否認那晚未曾前往他的住處,而艾蓮達也說當晚與他共度的女人是她,所以她肚子里的孩子,絕不可能是他的!
不過他還是覺得怪怪的,好像有什麼事不對勁……
「她肚子里的孩子,真的不是你的嗎?」江瀚洋也提出疑問。
「不是!」商子央緊抿著唇,忍著凌遲他心口的嫉妒,冷冷地回答︰「我沒和她上過床,她月復中的孩子,絕不可能是我的。」
「那就怪了!我因為覺得可疑,所以派人調查了她的交友情形,結果發現,她並沒有男朋友!」俞驥衡狐疑道。
「沒有男朋友?」商子央比他更覺怪異。「那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哪來的?」
「這點我也不知道,我派去的人只查到這麼多。」俞驥衡回答。
她懷孕的時間,還有她沒有男朋友,種種證據,都顯示她的懷孕不單純,於是商千央決定調查清楚。
他反向思考,先追查三個多月前—也就是他喝醉那天晚上,艾蓮達的行蹤。
結果他在林森北路的一問舞廳查到艾蓮達的消費紀錄,听說那天晚上她在那里狂歡了一整夜。也就是說,那天晚上她不可能送他回家,更不可能與他上床!
如果與他上床的女人不是艾蓮達,那就是——
路渝寧?!
他終於領悟到這個事實,不過已經太遲,路渝寧已經離職一段時間,住所、電話全都換了,連行動電話也不通,非常顯然的,她是故意躲著找她的人——那個人就是他!
懊死!路渝寧,你怎能隱瞞我們共度一夜的事實,就連懷了身孕也不告訴我?你到底在想什麼?
沒人能告訴他答案,因為路渝寧早已失去聯絡,而且不知是不是察覺到婦產科醫師與俞驥衡的關系,她也不再到那間診所產檢,他們徹底失去她所有的訊息。
三個月後
路渝寧一手撫著有六個多月身孕的肚子,另一手則提著一些蔬果食品,從住家附近的超市走出來。
最近折磨她多時的孕吐終於結束了,她的胃口也變好了,開始有食欲多吃點東西。不過為了月復中的孩子,她可是很努力地攝取天然的營養素,一點都不敢馬虎。
她安步當車,以散步般的緩慢速度,悠閑走回自己租來的房子。
快到家的前一個巷口,一個莽撞的小男孩騎著越野腳踏車,完全沒減速就從巷子里闖出來,筆直沖向她。她尖叫一聲,手中的蔬菜水果掉了一地。
「啊,快閃開啦!」小男孩也控制不住速度,驚慌地大叫。
「危險!快讓開!」也有人大喊。
路渝寧當然知道自己應該趕快閃開,偏偏雙腳就像被黏住似的,怎麼也無法移動,直到千鈞一發之際,才有一雙大手抓住那輛失控的腳踏車。
路渝寧嚇壞了,趕緊捧著月復中也因受驚而不斷踢動的胎兒,喃喃安慰著。
「乖……寶寶乖……」
「馬路不是玩樂的地方,要玩到公園去玩!」見義勇為的男士朝男孩喝斥道。
小男孩縮縮脖子,正準備跨上腳踏車溜走,那名男士又命令︰「用牽的!」
小男孩連氣都不敢哼,乖乖的牽著腳踏車,飛快走掉了。
這時路渝寧也逐漸從驚嚇中恢復平靜,她趕緊轉頭,向解救了她與孩子的恩人道謝︰「謝謝您—咦,總經理?!」
她震驚地張大嘴,呆望著面色鐵青的商子央。
「你到底以為自己在做什麼?!」他真想掐死她!
「我……我有看路,是那個小孩突然騎車沖出來,我……我也嚇了一跳……」路渝寧趕緊解釋。
「我不是說這件事!你為什麼懷了身孕不說,還一個人躲到這里來?」
「我沒有躲起來!」至少她沒隱姓埋名,也沒戴著面具出門,他怎能說她躲起來?
「沒有躲起來?哼!突然搬家、換電話,手機號碼也不通。哼!你不是存心躲我是什麼?」他憤怒地連連噴氣。
「總經理,我覺得先前租的房子大吵,所以換到公園附近來,搬了家,電話號碼一定會變,這是正常的,至於你所說的手機號碼——我覺得費率太貴,所以停掉了。難道這樣犯法嗎?再說,我已經離職很久了,我要怎麼過我的生活,你好像也干涉不著吧?」
「如果是一般的員工,我的確管不著她要怎麼過她的生活,但是你不同!我認為自己有充分的權利,干涉你的自由。」
路渝寧先是一愣,接著便露出心虛的神色。「什麼理由?」
「哼!我已經什麼都知道了,你確定你還要繼續演這場戲嗎?」商子央懶得解釋大多,拉了她的手,就直接往他的車上走。
「你做什麼——我的東西——」她掉了一地的蔬果還沒撿呢!
「我會再叫人去買,那些東西都摔爛了,不要也罷!」
「為什麼我得吃你買給我的東西?」她甩開他的手,氣不過他以她的主宰者自居的高傲模樣。
商子央猛然停住腳步,轉過頭,眼中燃燒著怒氣。
「請你搞清楚,我不是買給『你』吃的!雖然無可避免的,你也享受得到。」他嘲諷地回敬。
「不是買給我,但我也享受得到?你在打啞謎嗎?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路渝寧實在愈听愈糊涂。
商子央終於忍不住,指著她圓凸的月復部吼道︰「我是要買給他——我的兒子吃的!你懂了嗎?」
路渝寧震驚地瞪著他,為了他發現實情而滿心驚慌,不過她很快找回自己的鎮定。「顯然你已經調查過孩子的性別了,不過你有什麼證據證明這是你的孩子?」
「要證據還不簡單?等孩子生下來,一驗DNA就知道了。」
「好哇,那就等孩子生下來之後再說。」她優雅地轉身,準備走回自己的租屋處。等孩子生下來,她早已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恐怕沒那麼簡單!」商子央攔住她,冷笑著宣布道︰「我要你跟我回去,直到生下孩子為止。」
「為什麼?你甚至不能證明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所以你沒有權力強迫我跟你走!」
「路渝寧,不要逼我發怒!你根本沒有男朋友,那麼肚子里的孩子是哪來的?難道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嗎?」
「就算是,也和你沒有關系!」
「沒有關系嗎?需不需要我提醒你,六個月前的那天晚上,我喝醉之俊,發生了什麼事?」
「你說呀,發生了什麼事?」她堅持裝傻到底。
「你送我回家之後,我因為吐了你一身都是,你不得已,只好把衣服都月兌光,最後我們就——」他說著自己瞎掰的情節。
「你少胡說,那天晚上你根本沒嘔吐!」路渝寧話一吼完,看見商子央得意的表情,這才驚覺自己竟然大意透露出實情。
「我猜得果然沒錯!那天晚上留下來陪我的女人,確實是你,不是艾蓮達。」
路渝寧面色蒼白,無法反駁。
是自己露的餡,這會兒想不認帳也來不及了,不過她絕不會輕易承認,月復中孩子的父親就是他。
「好吧!就算那天晚上我們確實共享了一場魚水之歡,那也不代表,你就是我孩子的父親。」她頑固地狡辯。
「你是第一次。」
「咦?」
「地毯上有落紅,證明在那天晚上之前,你還是貨真價實的處女。」
他大剌剌、毫不掩飾的言詞,听得路渝寧面紅耳赤。
「就算是如此,還是不能證明我的孩子一定是你的。也許在那天之後,我又和其他男人發生一夜……」
「你沒有!」商子央光想像就想殺人,所以她最好沒有愚蠢的這麼做過。
「總而言之,在孩子生下來,驗過DNA之前,我是不會讓你離開的,你最好別再說些惹我生氣的話,那對你並沒有好處!」
「如果我堅持要走,你又能拿我如何?買個鐵籠把我關起來?還是派人一天二十四小時看守我?」
「不!我不會那麼做,那太徒勞無功,而且效果不見得好。你的家人應該還不知道你懷孕的消息吧?」他以聊天般的口吻,突然問道。
「你想怎樣?」父親確實不知道她已經懷孕,他該不會想去向她父親告狀吧?
「我會先替你拍張大肚子的近照,只要你一旦逃走,我就用快遞把照片寄給你的父親,替你通知他即將當外公的好消息。」
「你——」她怎會忘了?無奸不成商,姓商又從商的商子央,當然是絕頂狡詐之徒。都怪她愛錯人了!
「別太生氣,別忘了你還懷苦身孕。現在距離你生產,只剩下三個多月而已,如果你懷的真的不是我的孩子,我自然無條件讓你走。但若是我的孩子……」
「你想怎樣?」路渝寧緊張地問。「你別想逼我跟你結婚!」
她不想被一樁沒有愛的婚姻綁住,夜夜守著空床哭泣流淚。
「你想太多了,我從來沒有跟你結婚的打算!」商子央諷刺地冷笑道。「事實上,我根本不想結婚,所以就算你逼我,我也不會娶你。」
路渝寧面色霎時轉白,令人心痛的悲淒神情,出現在她臉上。
是啊,他當然不會娶她!早在六年前她就知道的,可是為什麼?她的眼楮這麼酸疼?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她的眼楮里竄動,扎得她好痛……
她拼命咬住下唇,禁止自己流淚。
她不要讓他看見她的淚,她不要他知道,他傷得她有多重……
「那麼如果—我是說如果。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你打算怎麼辦?讓他當一輩子的私生子?」路渝寧悲痛地質問。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但她不能不為孩子著想。
「關於這件事,我會好好想一想。」
這一點,確實令商子央感到相當煩惱。
他根本不想結婚,也不曾預料過生命中會出現一個孩子,如今極有可能是他骨肉的小生命即將降臨,而他這個九成九的準父親,卻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不過,逃避問題一向不是他的風格,他會在孩子誕生前,想出解決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