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翎將香茅放進瓷缽里,慢慢的搗碎,這些香茅是為了要給冉驤解毒用的,胡東延說他中毒太久,至少須服上二十天至一個月的香茅汁,才能完全清除體內的毒素,因此近日來,她都親自搗碎香茅取出汁液,好讓他服用。
他已服了數日,頭痛的情況確實改善不少,清晨也不再像以前那樣難叫醒,原來他先前爬不起來,不是貪懶,而是因為中了毒的緣故。
想到他開始勤于政事,百里翎不禁牽起一抹柔笑。
午後,寢殿里靜謐得只听見她規律的搗藥聲,突然,名叫依兒的宮女神色慌張地跑了進來,來不及行禮便急喊道︰「皇後娘娘,不好了,辜夫人讓人抓住了清菊姐姐,說她犯了宮規,要處死她。」
百里翎吃驚的抬起頭,「你說什麼?辜夫人要處死清菊?她們現在在哪里?」
「就在梓明院那里。」
「快帶本宮過去。」她急忙放下手邊的事,快步隨宮女離去。
來到梓明院,她正好看見有兩名宮人按住了清菊,在她的頸上套了一條白綾,打算絞死她。
「住手!」百里翎難得厲聲喝斥。
見到皇後娘娘駕到,動手的宮人立刻停下了動作,讓清菊得以喘氣,她慘白著臉,啞著嗓,驚駭的大叫,「皇後娘娘快救奴婢!」
「這是怎麼回事?辜夫人,你竟想絞死本宮的侍婢!」百里翎質問站在一旁的她。
「她犯了宮規,依規定必須處死。」辜夫人神態倨傲。
「她犯了什麼宮規?」百里翎沉聲問。
「她議論皇上的不是,大逆不道,必須處死,請皇後不要徇私偏袒。」冷冷的說完,毫不理會她這個皇後娘娘還站在這里,辜夫人隨即蠻橫的命令道︰「還不動手。」
見她竟如此不把她放在眼里,百里翎凝肅著臉,端出皇後的威儀,怒斥,「放肆!本宮還未查問清楚,誰敢動她!」
兩名正準備動手的宮人被她的威嚴嚇得一顫,白綾頓時從手中掉落。
百里翎瞬向辜夫人,清雅的嗓音挾帶著一股迫人的威勢。「辜夫人,你指清菊議論皇上,你倒是給本宮說個明白,她究竟議論皇上什麼了?」
奔夫人沒想到平時看起柔柔弱弱的皇後娘娘,發起脾氣來竟這麼有氣勢,心頭暗自一凜,但仍故作鎮定,憤然指向一旁的另一名宮女,「苑兒,你來告訴皇後,這清菊究竟犯了什麼罪?」
那名叫苑兒的宮女戰戰兢兢的走上前,在辜夫人銳利目光的瞪視下,顫抖的回道︰「回稟皇後娘娘,清菊姐姐她、她先前來向我探听皇上驅趕宮中嬪妃離開之事,她還說、還說……皇上怎麼能這麼荒婬無道。」
「皇後娘娘听見了吧,她竟敢如此批評皇上,依宮規理應處死,請皇後娘娘勿再阻攔下官行刑。」辜夫人嘴角噙著冷笑,用眼神示意兩名宮人快點動手。
兩名宮人重新拿起白綾,套上清菊的頸子,清菊嚇得面無血色,全身顫抖,說不出話來。
「住手!」百里翎上前奪下那條白綾,表情冷絕如冰,「辜夫人,清菊伺候本宮多年,一向謹言慎行,本宮不相信她會說出這種話。本宮問你,除了苑兒,可還有誰听見清菊說出那樣不敬的話?若僅憑一名宮女的片面之詞,就要處死一個人,未免太過草率,你身為後宮的女官,都是如此輕率行事的嗎?」
「……」辜夫人被她的嚴厲斥責堵得語塞,一時間竟找不到話可以反駁。
百里翎將她的表情盡收眼底,「這件事,本宮會徹查清楚,若再有人敢未經本宮許可,在宮里私自用刑,本宮絕不輕饒!」
「皇後娘娘這是在指責下官的不是嗎?」辜夫人臉色鐵青。
「辜夫人,也許你以前都是用這種殘酷的方法處決宮人,但是只要本宮在的一天,這種事就絕對不準再發生,即使是宮女,也是一條寶貴的生命,本宮不允許再有人如此輕率的奪走一條人命。」
「皇後,下官掌管後宮多年,即使是先皇——」
她的話還未說完,百里翎便厲聲打斷,「你說什麼?你掌管後宮?你把本宮放在哪里了?本宮才是真正統領後宮的主人,你竟不把本宮放在眼里,說出這麼放肆的話,該當何罪?」
奔夫人被她的氣勢給震懾住,老臉又驚又怒,只能怨毒的瞪著她。
「今日本宮就原諒你一次,再有下次,本宮絕不寬恕,依兒,你扶清菊,隨本宮回去。」
待百里翎離去後,辜夫人遷怒的狠狠朝名叫苑兒的宮女踹去一腳,「你真是沒用!」接著她神色陰冷的低聲道︰「百里翎,你不要太得意,你的好日子不多了,等著瞧吧。」等外孫掌握了大權,就是她的末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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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玉遙宮,清菊癱軟在椅子上,驚魂未定。「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奴婢還以為這回死定了,幸好皇後娘娘及時趕到。」
「這是怎麼回事,辜夫人怎麼會突然把你抓去?」百里翎倒了杯茶好讓她定定神。
「奴婢也不知道,奴婢方才到藥坊要取香茅時,辜夫人就帶人把奴婢給抓住,口口聲聲說奴婢犯了死罪,要處死奴婢,奴婢說要見皇後,辜夫人不肯,硬是押著奴婢到梓明院去,要絞死奴婢。」
立後大典前,她確實曾向苑兒打探過皇上驅逐先皇嫉妃的事,在得知原因後,似乎也曾說了幾句批評的話,但她沒想到這事兒竟然會傳到辜夫人耳里,還拿來大做文章,想置她于死地。
百里翎蹙緊眉心,沉吟了下,「你是我的貼身侍婢,辜夫人竟然敢不知會我一聲,就要把你絞死,這麼做未免也太大膽了,」她身為後宮的主人,要處置任何宮人,皆須向她稟報,莫非……辜夫人是沖著她來的?但她只是一個女官,又何敢這麼做?
就在她低頭沉思時,冉驥走了進來。
清菊趕緊起身行禮。「參見皇上。」
百里翎也跟著起身要行禮,冉驥走過來扶起她,「翎兒,不用多禮了。」留意到她和清菊的神色似乎不太對勁,他忍不住皺起眉頭,「怎麼了,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凝重?」她該不會……已經知道那件事了吧?
「方才辜夫人強押清菊到梓明院,想絞死她。」
冉驤一听,勃然大怒,「豈有此理,她是想造反嗎?」
細想了下,百里翎說出自己的看法,「臣妾在想,辜夫人之所以這麼做,是不是受了什麼人唆使,否則她怎有這麼大的膽子?」
「難道他們想對付的人是你?」想起今天在朝堂上發生的事,冉驤臉色有些沉凝。
「皇上這是什麼意思?」
知道不可能瞞住她,冉驥猶豫了下,才緩緩開口道︰「你大哥昨夜被關進大牢了。」
「我大哥被關進大牢?這是為什麼,他犯了什麼罪?」百里翎又驚又急。
「有大臣參他私通敵國。」今天早朝得知此事,他厲斥,馬上要求刑部放人,但多名大臣卻一起上奏,要求他不能因為百里崎是皇後兄長,便有所偏袒,這樣朝中律法將蕩然無存。
最後連顧微津也站出來說,在還沒有查明真相前,不能縱放百里崎,否則難以服眾。
「我大哥他不可能私通敵國!」
「他是否認識一個名叫倉嘉的渚陽國人,還曾寫信給對方?」
渚陽國位于北焰國西北方,兩國時有干戈,三年前才因渚陽國人屢到北焰國邊境劫掠作亂,而興兵交戰。
「沒錯,但那人是我大哥的文友,是我大哥在十六歲外出訪學時所結織的。」
說到這里,百里翎一震,「莫非那人是渚陽國細作?」
見她面露擔憂,冉驥握住她的手安撫道︰「我想不是,而是有人找借口誣陷你大哥。」
「這是為什麼?我大哥只是一介文人,從不過問朝廷之事,與朝中眾臣更是沒有任何牽扯,到底是誰想誣陷他?」百里翎的眉心緊緊糾結在一起,腦海中迅速閃過任何可疑的人,下一瞬,她驚訝地喊道︰「指使辜夫人對清菊下手的人,難道就是誣陷我大哥的人?」所以皇上方才才會說他們想對付的人是她!
可她不記得自個兒曾得罪過誰,到底是誰這麼處心積慮,陷害她身邊的人來對付她?
垂眸思索了下,冉驥突然走出去,向一名侍衛拿了一把佩劍,再走回玉遙宮。
「皇上?」她不解的看著他的舉動。
「你跟我來。」他拉著她走進寢殿里,摒退所有宮女。
見他直接走到角落的那只櫥櫃前,打開櫥櫃的門,便開始撬著被封住的板子,她難掩困惑,「皇上,你想做什麼?」
「我要打開這個秘道,冷宮後面有一扇被鎖起來的小門,我晚點會派人將鑰匙交給你,以後萬一宮里發生什麼變故,你可以從那里離開。」尤文安在牢中自縊,現在連她大哥都被人誣告,而清菊今日甚至差點被絞死,他不得不防範,接下來那些人是不是會直接對她下手。
聞言,百里翎驚疑的抓住他的手臂,嚴肅的問︰「皇上,宮中莫非發生什麼事了?」
「目前還沒有,但我擔心不久宮中也許會發生變故。」
自從得知他被葵平下了毒後,他將登基以來發生過的事,仔仔細細的回想了一遍,發覺其中似乎隱藏著什麼極大的陰謀,再加上近日朝中悄悄浮動的詭譎情勢,更讓他心生警惕。
若非登基這幾個月來無心朝政,又對葵平信任有加,他應該能更早察覺到宮中潛伏的危機。畢竟他在北漠能屢次成功擊退蠻軍,憑借的可不是運氣,而是他運籌帷幄的洞察力。
「我已私下請皇叔幫忙,讓他悄悄找個人,將你大哥從牢中換出來,你不用擔心。」為了害怕尤文安事件重演,退朝後,他立刻暗中交代胡東延去找皇叔想辦法救出她大哥。
听見大哥安全無虞,百里翎這才松了口氣,垂眸付道︰「設計陷害我大哥和清菊的人,莫非與指使葵平下毒是同一人?」
「也許是,辜夫人那邊我會派人去調查,她明天開始不會再進宮,不過這宮里也許還隱伏著不少他們的眼線,你還是要多加小心,若有什麼事,就立刻派人來找我,知道嗎?」
「嗯,我會小心的,皇上也要多加留心。」她覺得他的處境也許比她還危險。
「你放心,我一定會揪出幕後主使者。」為了讓她能安全無虞的留在宮中,他會鏟除所有可能傷害到她的人。
凝視著他,百里翎突然綻出笑意,伸手輕撫著他的臉。
「怎麼了?」握住她的手,冉驤不解的問。
「臣妾只是覺得,這樣的皇上英明神武,令臣妾好生景仰。」他這一連串明快的決斷,已證明他不是昏庸之輩,先前只是因為中毒。導致他劇烈頭痛而無心于朝政,此刻振作起來的他。英姿勃勃的教她移不開視線。
成為她這句話讓他頓時心花怒放,丟下劍,急捧住她的臉,狂烈的深深親吻她,要不是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他真想現在就抱著她,好好恩愛一番。
這一刻,他下定決心,為了保護她,他發誓今後一定要成為一位英明的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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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從窗外潛入上書房,腳才剛落地,便听見一道嚴肅謹慎的嗓音傳來——
「東延,情況如何?」
「我已經盡量放輕腳步了,沒想到還是逃不過皇上的耳目。」不再躡著腳,胡東延笑呵呵的走向他。
看見好友,冉驤也露出朗笑,「這都要拜你所賜,若非你告訴朕香茅汁能調解毒性,我也無法恢復昔日的敏銳,東延,你說我該怎麼謝你才好,有什麼要求你盡避說。」
接連數日服下香茅汁,他不只頭痛的情況減緩很多,連思緒也變得愈來愈清明,逐漸恢復未中毒前的敏銳。
「末將沒有什麼要求,只希望皇上恢復健康後,能勤政愛民就好。」這樣一來,也不枉他犧牲了兩名手下,拼死進京見他了。
「朕不會辜負你的朝待。」冉驤鄭重的承諾,「辜夫人那邊你查到什麼了?」
「末將今日跟蹤辜夫人出宮,尋了個空,逮住了她,正想問她為何要對皇後的侍婢下手時,她竟然遭人暗算,當場身亡。」
「辜夫人被殺了?可知是何人所為?」冉驥皺攏了眉峰。
「末將沒有追上那名殺手,不過末將在她身上搜到了這個。」胡東延從懷中取出一塊約手掌三分之一大小的木牌遞上前。
接過那枚上頭只寫了個「頁」字的令牌,他眸光一凝,「這跟先前在葵平身上搜到的木牌一樣。」
「沒錯,由此可以推論出,背後主使者必是同一人,那名殺手之所以動手殺辜夫人,恐怕是為了滅口。」
緊瞅著手上的木牌,冉驤認真思索。這人究竟是誰?
齷東延又想到一件事,「對了,皇上,末將剛才進宮時,看見宮外有一群百姓聚集,要皇上為已死的嚴將軍和尤大人,還有其他因祈皇後之亂遭到誅連的朝臣們平反,但最奇怪的是……」
「什麼?」
「居然有一部分的人喊著,要皇上為誠陽王平反。」百姓為嚴將軍和尤文安與其他朝臣喊冤,他能理解,但事隔二十幾年,卻有人為誠陽王叫屈,便有些不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