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吟,你什麼時候來的?有沒有听到寧兒唱的歌?」他放下琵琶,興匆匆走過去。
「听到了。」她輕輕頷首。
「怎麼樣,寧兒唱得很好听吧?」如同挖掘到什麼寶藏,路祈語氣里透著掩不住的欣喜。
「嗯。」藕蟀吟輕輕點頭,她無法否認,因為即使不諳音律的她,也听得出寧兒唱得確實很動听。
她張了張口,想告訴他自己不久前作的惡夢,但看見他提及寧兒時那種興高采烈的神情,到嘴邊的話不禁全咽回喉中。
不知為何,方才循著歌聲來到這里,看見他坐在一張椅子上,懷里抱著一把琵琶,兩手嫻熟的撥著琴弦,那張總是含笑的俊顏目不轉楮的看著坐在他對面的寧兒,他專注聆听她唱歌的神情,仿佛眼里只有她一人,她胸口隱隱泛起一絲不安。
加上不久前作的惡夢,一抹陰霾俏悄籠上她的心頭。
***
午睡剛醒,藕蟀吟發現身邊已不見原本陪著她睡的人。
她不用猜想,也知他人在哪里,她下床,還未來到西廂,便已听到兩人的歌聲。這幾日來,每天午後,他都會來這找寧兒唱歌,此時他們正合聲唱著——
不要說再見那聲再見太沉重
只要靜靜轉身離開
從此之後在我心中
你的房間我將清空
再相見時你只是一個
有著名字的陌生人
思念像心中的一條蟲
把我的心蛀空
當你轉身記得不要說再見
因為那兩個字太沉重
路祈醇雅的歌聲搭配上寧兒清婉的嗓音,簡直完美無瑕,一旁的僕從們莫不听得如痴如醉。
連藕蟀吟都覺得,他們的歌聲真有如天籟般悅耳。
然而飄進耳里那些美妙的歌聲,卻猶如一把把的錘子,在擊打著她的胸口,讓她的心隱隱的悶痛著。
再看到沉浸在歌聲中的兩人,臉上掛著同樣的笑容,眸光互看著對方,仿佛除了彼此,再也沒有其他人的存在。藕蟀吟不想再看,默默的轉身離開,因此沒有看到惹得下人們詫異的一幕。
直到翌日,她剛核對完作坊送來的帳簿,走出寢房,耳畔不經意飄來幾句丫鬢們的談話。
「我看爺兒應該很快就會納寧兒為二夫人。」
「我也這麼想,瞧爺兒昨兒個毫不避嫌的模著寧兒的頸子,還有她的肚子,嘖嘖嘖,看那親密的模樣,我想最多不超過十日吧。」
「那夫人怎麼辦?」
「夫人性子那麼溫婉,就算爺兒要納寧兒為二夫人,她也不會說什麼,何況她肚里已經有了孩子,總不會帶著孩子負氣離開吧。」
「寧兒唱歌是很好听,但我還是有些替夫人不值,畢竟夫人一直待我們這些下人很好,可那個寧兒,你們沒瞧見爺兒才寵著她幾日,她就當自個兒是主子,對咱們挑三揀四,端去的飯菜若是不合她胃口,還會被她責罵。」
「可爺兒就是寵她,咱們能有什麼辦法,你們沒瞧見爺兒今天回來,先去找的可是寧兒,不是夫人。」
原來他已回來了,先來看的卻不是她,而是寧兒。
听到這兒,藕蟀吟走回寢房,在桌前坐下,她垂目看著指上的那枚金色指環,回想著他那日為她戴上它時說的話——
在我的家鄉,結婚時,夫妻兩人都會戴上這樣的戒指。
……是信物,也是對婚姻的一種承諾,一旦戴上就要互相忠于對方、愛護對方、,疼惜對方。
喏,就像你這個金色陰陽魚上的白點代表的是我,我這個銀色陰陽魚里的全點代表的是你,你是我的一部份,我也是你的一部份,我們是分不開的。
輕撫著指上的金色指環,她嗓音微沉的自語著,「路祈哥哥,你不會像我爹對我娘那樣對不對?當日你曾親口承諾過,你會一心對我,心里不會再有別人。」
不久,路祈興高采烈的回到寢房。
她靜靜抬首看向他。
察覺她投來的目光有絲異樣,他不解的問︰「怎麼了?嵐吟,為什麼這麼看著我?」
「路祈哥哥可還記得曾親口許下的承諾?」她凝視著他,啟唇輕聲問。
「承諾?」見她突然提起此事,他愣了下才點頭,「雖然金庫里還沒有裝滿金銀財寶,但我現在很努力在賺錢,我想再過十年,應該就可以裝滿了。」這是他當年向她許下的承諾,要為她打造一個大金庫,擺滿她喜歡的金銀珠寶。
「我說的不是這件事。」她幽幽的道。
路祈凝眉細想片刻,還是想不起來,索性直接問︰「你指的到底是哪件事?」
見他竟然連承諾過她的事都忘了,她眼神一黯,幽聲提醒,「你承諾過會一心對我,不會再把別人放進心里。」
路祈恍然大悟的笑道︰「原來你說的是這件事。」想起盛大夫交代過孕婦偶爾會鬧脾氣的事,他記得以前大嫂懷孕時,也常情緒不穩,因此他寵溺的吻了吻她的唇,軟語哄道︰「我沒有忘記,這幾年除了你,我的心里沒有別人,以後也不會有,你別胡思亂想。」
她抬眸望著他,「那麼路祈哥哥什麼時候要把寧兒送走?」
路祈蹙起眉峰,「寧兒雙親皆已過世,家鄉沒有親人,未婚夫也還沒找到,送走她,要她住哪兒?」
寧兒流落異鄉舉目無親的境遇,總讓他不由自主的想到自己,當初不認識便罷,如今相識一場,他實在不忍趕她走。
「那麼她要在這里住到什麼時候?若是她一輩子都找不到她未婚夫,是否要在我們府里住一輩子?」藕蟀吟的語氣很平靜,臉上的表情也很平靜。
「這……」路祈終于察覺到什麼,詫問︰「嵐吟,難道你在懷疑我跟她?」他解釋,「我對她沒有任何男女之情,你別誤會,我曾告訴過你,我在來到這個時代以前是個歌手,所以看見她有這麼好的嗓音,又有這麼出色的音樂天份,這陣子才會常去找她,教她唱歌。」
「路祈哥哥,我不喜歡你去找她。」她直接說出心里的感受。
「我跟她真的沒有什麼。」他耐著性于澄清,「我很喜歡唱歌,在這里難得找到一個也擅長唱歌的人,我很高興,嵐吟,我跟寧兒之閑絕對清清白白,你別想太多好不好?」唱歌是他目前僅有的娛樂,他真的不想因為她無端的猜疑而放棄。
看著這樣央求她的路祈,藕蟀吟說不出拒絕的話,然而籠罩在她心里的不安卻越來越深。
「路祈哥哥,我前幾日作了一個夢。」她說出這幾日盤踞在心頭的憂懼。
「什麼夢?」
「我夢見自己跌進了河里……」
沒有听她說完,路祈便哄道︰「那只是夢,你別想太多,你剛懷孕,可能心情緊張,所以才會作這種夢,不會發生這種事的。」
清雅的臉龐微凜,她神色認真的開口,「但我作的夢素來都很靈驗。」
見她似乎很在意那個夢,路祈想了想,換了個說法安撫她,「在我原本的世界里,有一種說法叫遇水則發,說不定你夢見跌進河里,這表示會有什麼好事發生,也有人說夢跟現實都是相反的,所以你別把它想成是壞事。」
他的安撫沒有掃去藕蟀吟眉間的憂郁,反而令她眸里的憂慮更加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