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很久沒看到他了。
升上專四後,白意美的課雖然變少,但壓力卻變大了。
原因是,四年級便得為五年級的畢業制作展提早做準備。
學校分組作業愈來愈多,除了功課本身的難度之外,還必須習慣TEAMWORK的工作模式。而人與人之間的意見及想法的溝通卻是最難的。
每天下課後,她總是筋疲力盡。唯一能帶給她舒解的是與柯柏勛一個星期一次的電話聯絡。
因為兩人回家的次數不像從前那麼頻繁,就連放暑假,兩人都各自有打工,回去的時間不一,實在很難踫上一面,僅存的電話聯系是她最大的慰藉。
兩年來,她沒上北部找過他一次,不是不想,只是很難開口,而他也不曾再提起。
這中間,柯柏章曾來找過她幾次。剛開始她很驚訝,但仍善盡地主之誼陪他到處走走逛逛,兩人仍和從前一樣喜歡互糗對方,笑笑鬧鬧的,幾回下來,也就習慣了。
只不過,她總覺得他有些怪怪的,可又說不上來是哪里不對勁。
就好比現在,突然跑來找她吃飯,還特地找了一家牛排館,神情卻顯得又悶又沉的,怪得讓她模不著頭緒。
「意美……妳有沒有男朋友?」用餐間,他突然間她。
她楞了一下,咽下嘴里的豬排後才回答︰「沒有。你問這個做什麼?」
他像是鼓起很大的勇氣直視著她,神情前所未有的認真,又問︰
「那妳……有沒有……喜歡的人了?」
白意美忍不住皺起眉頭。她怎麼不曉得他說話會結結巴巴、吞吞吐吐的?實在好奇怪呀!
雖然如此,她還是點頭回答了。
他的表情瞬間僵凝了下,眼神也黯淡了些。「那個人是誰?我的意思是……我認識他嗎?」
她的臉微微一紅,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
喜歡柯柏勛是她單方面的事,要她怎麼說出口?加上他又是柯柏勛的弟弟,如果不小心說出去,弄得柯爸柯媽都知道,甚至連柯柏勛也知道,那她豈不糗斃了?!
畢竟這是她的暗戀,如果柯柏勛對她沒有同樣的感覺,那她怎麼辦?以後他還會和她繼續保持聯絡嗎?
她不想冒這個險!
「我……能不能不回答這個問題?」叫她對他說謊她實在做不到,兩人畢竟認識很久了。
「妳是不是……還在喜歡我哥哥?」他突來一問嚇得她差點被喉嚨里的食物給噎著,趕緊拿起水杯猛喝幾口。
「其實……妳不說,我大概也猜得出來。」他神情落寞地繼續往下說︰「我听妳們班同學說妳有喜歡的人了,而且是同妳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用膝蓋想也知道不可能是我,所以,就只剩下我哥嘍。」說到最後,他試著以輕快的語氣掩飾自己的失落。
白意美直覺的反應是哪個大嘴巴告訴他這種事。那位同學一定是听姚麗暖說的,她就知道她的嘴巴一點也不牢靠。
心里氣歸氣,她卻也無從否認,只能尷尬地瞪著自己的盤子。
「我們……別談這個好不好?說說你吧,你找到了你想和她談戀愛的女孩了嗎?」半晌後,她的腦子終于管用,趕緊轉移話題。
他定定地凝視她好一會,瞧得她好不自在。
「我是已經找到了……只是人家對我沒那個意思,她……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他自嘲地笑了笑。
氣氛不知道怎麼地,變得有些怪異。
「這樣啊……」她尷尬地笑著,覺得自己應該說些話安慰他。「那、那就算了啊,你還年輕,又長得帥,一定會遇到一個懂得欣賞你的女孩子。」電視上好像都是這麼說的。
「那個女孩子還不知道我喜歡她。」他看著她,突然又冒出一句話來。
「啊?!」她楞了一下,原來跟她一樣是暗戀啊!可是……他不像是那種不敢表白的人啊,他一向活潑又健談,哪有可能悶在心里不吭聲!
雖然不解,她終究沒開口問他。看他的樣子,這應該是他的傷心事,她怎麼好意思打破砂鍋問到底。
「妳呢?我大哥知道妳喜歡他嗎?」
「啊?!」他的問題讓她無法招架,怎麼話題又兜回她身上?!
沉默是她認為最好的回答,所以,她只好和盤子里剩下的豬排繼續奮戰。
「如果妳真的很喜歡我哥,我建議妳最好向他表白清楚。」他顯然不打算讓她逃避這個話題。
他嚴肅的語氣讓她不得不抬頭看他,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彷佛能讀出她心里的疑問,他垂下眼,淡淡地說︰
「我哥條件算不錯,就我知道,他們學校有女生在追他,而且追得很勤,那女生听說條件也很不錯。」
她楞楞地看著他,不知道該怎麼響應。
「妳可別像我一樣,在對方什麼都還不知道之前就被三振出局!」
一句話正中紅心!這一次,她是難過得無法言語。
柯柏章的話像一顆石頭,在她心湖里攪起陣陣漣漪。
她很想打電話問柯柏勛,問他是否已經有了心儀的對象,但她又沒有勇氣這麼做,因為她找不到有任何立場或資格問他這種事。
最後,白意美決定這個星期假日回家一趟。柯柏章告訴她,柯柏勛有事要回去和柯爸柯媽商量,也許她可以找個機會探探他。
星期六上午上完兩節課,她便匆匆忙忙跑回宿舍收拾東西趕去搭車,回到家剛好過中午,大姊白意芬已經下班,在廚房里下面條。
「大姊,我回來了!」她在老大背後喊了聲。
白意芬聞聲,回頭一望,有些驚訝地看著她。「妳不是說這個星期要趕作業,怎麼突然跑回來了?」
她不自在地扯唇一笑,撒賴道︰「人家想你們嘛!」
白意芬只是挑了挑眉,沒說什麼,轉過身繼續下面。「妳坐一下,我煮個面,待會兒就可以吃了。」
白意美依言在餐桌旁坐下,目光不自覺地落在白意芬身上。穿著套裝制服的她,看起來成熟又端莊,儼然是個大人,自高職商科畢業後,她順利考進一家信用合作社工作,今年都二十三歲了。
不由得想起老大也曾喜歡柯柏勛;現在呢?听爸媽說,公司里有人追她,她也不討厭對方,兩人已經出去約會了幾次。
「發什麼呆呀,吃面嘍!」白意芬盛了一碗面放到她面前。
她趕緊回神,笑了笑,看了眼色香味俱全的湯面,忍不住贊道︰「大姊,妳的手藝還是這麼好,將來娶到妳的人有福了!」
白意芬嗔她一眼。「少貧嘴了妳,快吃吧!」說罷,自己也盛了碗面在她身邊坐下。
「二姊呢?」她邊吃邊問。
「他們工廠下午出貨,她可能要加個小班,晚一點才會回來。」
「阿滿呢?」
「她說要和同學去一家補習班試听,好像想繼續升學的樣子。」
「喔!」白意美緩緩點頭。老四今年高二了,念的也是職校,能繼續升學是件好事。不過,這都是拜大姊和二姊所賜,若不是她們兩人放棄升學、出去工作,家里的經濟情況怕是無法改善。
吃完面,幫忙收拾完畢後,她佯稱要到外面散散步。
走出屋子,在自家門前踅了幾趟後,忍不住靠近柯家,看見門開著,她伸長脖子朝里頭探了探。
「咦?怎麼沒人?」索性又靠近了些。
忽然間,門里探出一張臉來,嚇了她好大一跳。
「原來是妳啊!我還以為是誰在我家門口鬼鬼祟祟的。」柯柏章抬高一邊眉毛斜睨著她。
被人當場抓包讓白意美窘得兩頰發熱,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辯白。
「找我哥是吧?他還沒回來。」他接下來說的話更讓她驚愕地瞠大眼。這家伙……怎麼會知道她要找柯柏勛?
紅著一張臉,拼命想著該怎麼應付眼前這種尷尬情況的她,還來不及作出回應,柯柏章又說話了︰
「看來,妳是真的很喜歡他!」皮皮的表情看似嘲謔,眼底卻隱隱閃過一抹黯淡。「我哥回來時要不要我通知妳?」故意朝她露出促狹的笑。
被他這麼一糗,她連耳根子也紅透了。「你、你別亂說話……我、我又沒說要找他!」連舌頭都不受控制了。
氣惱地瞪了他一眼,隨後趕緊跑進屋子里。
一直到了晚上,她都不敢再出門,又不敢打電話過去問,整個人只能用坐立難安四個字來形容,直到白意滿回來。
「三姊,隔壁的柯柏章要我告訴妳,柯大哥臨時有事沒辦法回來了。」
白意滿突來的話語讓她驚楞了下。「妳……妳從隔壁回來的啊?」
「不是啦,我只是在門口遇到他而已。」說著,忽地皺起眉頭,一臉困惑地盯著白意美瞧。「三姊,柯大哥不能回來和妳有什麼關系啊?為什麼柯柏章特地要我轉告妳?」
「我、我哪知道他發什麼神經!」她心虛地撇過臉去。「妳別理他,趕快下去吃飯吧,我要洗澡了。」
說完,隨便抓了衣服,蹬蹬蹬跑下樓將自己塞進浴室里。
門一關上,她的臉立即垮了下來。柯柏勛不回來了,她怎麼辦?他會不會是因為要和女生約會,所以不能回來?
隨即甩甩頭,命令自己不要胡思亂想,走到浴白前放熱水。一抬起頭,正好瞧見鏡子中自己的臉龐。
她其實沒有仔細看過自己的臉,只知道大概還長得不討人厭,現在認真一瞧,十足是個清秀佳人的模樣……柯柏勛喜歡哪一類型的女孩呢?
在學校,也曾經有人追求過她,但她一點感覺也沒有,所有認識的男生中沒有一個像他一樣有著黑黑的皮膚、白白的牙和陽光般溫暖的笑容。
姚麗暖總愛笑她是中了柯柏勛的蠱,只認得他一人,其它男生在她眼里,都像是隱形人似。
「青梅竹馬……」會有美好的結果嗎?
不知不覺地喃喃,熱水的薄霧裊裊,蒙上了鏡子,她有些發呆地在上面畫了兩顆被愛神的箭串連的心,一顆代表她,一顆代表著柯柏勛,而後猛然驚醒,為自己的一廂情願感到羞赧,面色酡紅地趕緊抹掉鏡面上的痴想。
月兌掉衣服,她迅速用水勺舀起熱水,當頭淋下……
洗完澡後,走出浴室,一陣陣清亮溫柔的歌聲從前面傳來,將白意美的腳步吸引過去。
客廳里,父親正背對著她坐在椅子上听唱盤,茶幾上擺著一張唱片封套,是老牌歌星尤雅的作品。
听唱片是父親唯一奢侈的嗜好,他愛听老歌,怎麼都听不厭,那些歌曲她幾乎都耳熟能詳。
但是,現在正在播放的這首歌卻意外地勾動了她的心。
「老爸,這首歌的歌名是什麼?」白意美走到父親身旁坐下,細細聆听。
白爸爸睜開眼楮,從陶醉中回神過來,一臉幸福地回答︰「這首啊,這首是『往事只能回味』,很有韻味的一首歌唷。」
「往事只能回味……」輕聲復喃著,她仔細留意著歌詞內容--
「時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憶童年時竹馬青梅,兩小無猜日夜相隨。春風又吹紅了花蕊,你已經也添了新歲,你就要變心像時光難倒回,我只有在夢里相依偎……」
簡單的歌詞卻帶給人無窮的余韻回味,白意美不由得怔呆了,心口像是被人給狠狠捏緊了下,悶悶地發著疼。
往事只能回味嗎?
她可不可以不要只是回味?不要只在夢里依偎?
十二月天,天氣本就冷涼,加上寒流來襲,更是讓人冷得發抖。
連續幾天晚上熬夜趕作業的白意美,顧不得夜半寒氣逼人,努力抗拒著被窩溫暖的誘惑,繼續埋首廣告產品行銷的報告,直到天快亮時才上床睡覺。
棒天早上起床,頭暈暈、腦脹脹,喉嚨還隱隱發疼,直覺自己可能感冒了,所幸今天上完半天課後就放假了。明天是聖誕節,加上周末,連續三天的假期,足夠她躺在床上好好休息補眠。
中午下課後,她全身無力,暈沉沉地只想睡覺,飯也沒吃就直接回宿舍倒頭大睡。
宿舍里鬧烘烘的,每個人情緒都很high。今晚是聖誕夜,不只學校有舉辦聖誕舞會,各科系也都有自己的余興節目,大多數人甚至還要趕校外場。
但盡避人聲喧嘩,卻仍敵不過她濃重的疲憊感。臨入眠之際,她彷佛听到姚麗暖興匆匆地說著從下午到晚上一連串的精采節目,還問了她什麼,她模糊地應答了聲,然後再也听不到任何聲音……
等她醒過來後,已經是五個小時後的事了。外面天色很暗,寢室里也黑漆漆一片,只有門縫底下微微透進走廊的燈光。
她吃力地爬下床,有些頭暈目眩地,喉嚨干渴得像有把火在燒。打開房門,走廊上一片靜悄俏的,繼續往前走,本來熱鬧喧嘩的交誼廳竟然沒半個人,日光瞪亮得有些慘白,整層樓寂靜得讓人心驚。
心里慌了一下,她隨即想起今天是什麼日子,大家全都狂歡去了吧?
釋懷之余,不免覺得有些蒼涼。自己該是被人遺忘了,孤單的感覺瞬間襲涌而上。視線不自覺移向角落平常大排長龍的公用電話,一會兒後,她的腳自有意識地朝它走去,從口袋里掏出硬幣投入,跟著撥了一組再熟悉不過的號碼,她屏著氣等候線路那端傳來熟悉的溫暖嗓音。
「嘟嘟嘟……」電話一直無人接听,她有些失望,卻仍不放棄地等了好片刻,直到她的手酸了,才不得不掛上話筒。
他怎麼不在呢?明明記得他說這個周末沒辦法回家呀!
楞楞地走回寢室,腦里忽地閃過一個念頭,趕緊打開燈看了一下時間。
才六點半,還來得及!
她隨即匆忙地套上鞋子,隨便塞了幾件換洗的貼身衣物後,抓趄背包就往外跑。
等到坐上開往新竹的大巴士,白意美整個人才松弛了下來,
車窗外,夜才剛上了妝,五彩繽紛,流光閃動,顯得很熱鬧,讓人不覺寒冷。
此刻,她的心也是熱呼呼的,帶著一絲興奮的期待……
像霓虹一樣閃爍明亮。
眼前是一棟老式的公寓,只有五層樓。
依著柯柏勛給她的地址找到他住的地方後,白意美興匆匆地按下三樓門鈴。
大門外的對講機沒有任何響應,她又試了一次,結果仍是一樣。
往後退了一步,抬起頭望去,三樓一片漆黑,很顯然地,屋里沒人在。
她不禁有些失望,全身疲累地靠著鐵門蹲下來。
冷風呼呼地吹,她縮著肩脖抵抗寒冷,等待柯柏勛歸來。
餅了半小時,她的頭又開始暈眩,喉嚨的灼燒感也愈來愈嚴重,全身肌膚還莫名地竄上一股熱,心里隱約知道是感冒在作祟,她又縮了縮身子,將自己環抱得更緊。
處在這陌生的城市,等待是她唯一能做的事。她努力振作精神,不讓酸澀疲憊的眼合上。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整個人開始昏昏欲睡,想要伸手拍拍自己的臉,卻全身乏力,動作遲緩。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她到底等了多久?忍不住皺了皺眉,沉重地抬起腕表一看,時間已經將近十一點……怎麼辦?如果柯柏勛再不回來,她今晚要在哪里過夜?
才這麼想著,便看到兩道人影從巷口一部轎車上走下來,依稀可看出是一男一女,而且正朝她的方向走來。她下意識地眨眨眼,胸口怦跳了下,重新又燃起一絲希望。
屏息等待著他們一步步朝她走近,隨著兩人的臉漸漸清晰,白意美的眼愈瞪愈大,心跳也愈來愈快速,直到柯柏勛那張熟悉的臉龐映入她眼簾,她才發現喉嚨已經干啞得發不出一點聲音。
跋緊站起身,雙腳卻酸麻得讓她蹌跌了下。由于她身處在陰暗處,不免讓人驚嚇警覺,她彷佛听到一聲女性的驚呼。
扶著鐵門,好不容易穩住自己,她抬起頭,一道高大的身影正杵在她眼前。
「意美?」柯柏勛驚訝地低喃,隨即又往前一步,眼里有著淡淡的驚喜。「妳什麼時候上來的?」
她試著對他綻開笑顏,可是渾身灼熱的無力感讓她只能輕扯了下唇,還來不及開口,方才發出驚呼的女生說話了--
「小柯,她是你的朋友嗎?」說著,人也靠了過來。
柯柏勛朝她點點頭,隨即又轉回視線,關心地問︰「意美,妳在這里等了多久?」他注意到她身體微微發著抖,眉頭不覺輕蹙。
「還……還好,不算很久。」連續吞咽了幾次唾液,白意美才勉強能開口說話,但聲音卻沙啞不已。
柯柏勛不自覺又皺了下眉頭,而後轉過身朝女性友人說︰「愷庭,PUB不去了,麻煩妳跟其它人說一聲。」
李愷庭看了白意美一眼,微笑道︰「這樣有點掃興耶,你可以帶你的朋友一塊來呀。」
「不了,她坐車上來又等了好些時候,一定很累了,我想讓她早點休息。」說著,伸手去拉白意美的手,不尋常的熱度讓他眉間的皺褶又加深了些。
「那……好吧,我走了,拜拜。」李愷庭雖感到失望,仍保持一臉微笑。
響應地輕點了下頭,柯柏勛趕緊轉過身取出鑰匙打開大門。「意美,趕快進來吧。」
白意美跟在他身後爬上樓梯,整個人開始有些昏昏沉沉的她,步履蹣跚地一步步前進,全身虛乏的感覺愈來愈嚴重。
柯柏勛一看情形不對,立即停在她身前模了模她的額頭,而後眼神一黯,浮上一抹憂心。
「意美,妳知道自己在發燒嗎?」他皺著眉柔聲道,沒等她回答,他隨即摟住她走下樓梯。「走,我帶妳去看醫生。」
一直到坐進出租車之後,她的意識才稍稍清醒了些。
「柯柏勛,真不好意思,一上來就給你添麻煩。」這是她的聲音嗎?怎麼沙啞得像個老太婆似。
他只是微笑地幫她把外套拉緊,然後再緊緊地環抱住她。
他的舉動讓她覺得好貼心,他總是這麼會照顧人……唉!要不是因為她生病的話,他大概不會這樣緊緊抱著她吧?這算不算……因禍得福哪……
「柯柏勛,剛才那個女生是你同學嗎?我……是不是破壞了你的約會?」她還是忍不住問了,聲音有些艱澀。
「我們沒在約會,只不過一群同學去參加個舞會,然後大家建議去PUB見識一下。」他微笑地看著她說。
事實上,他是被硬拖去參加舞會,在那邊看人家跳舞看了兩個小時,如果他知道她要上來,說什麼也不會出門。
「妳要上來怎麼不先通知我一聲?」他輕聲地說,濃眉微微糾蹙。「外面那麼冷,妳還生著病,如果我再晚一點回來,後果不堪設想!」一想起她在外面等了那麼久,人還發著燒,就覺得很心疼。
她虛弱地笑了笑。「柯柏勛,你別把我當成你妹教訓啦,我是臨時起意,所以才來不及通知你嘛!」語氣中不自覺地撒起嬌來。
柯柏勛沒說什麼,只是低頭靜靜地看著她因發燒而泛著紅潮的臉蛋。
良久,笑意淺露,又將她擁緊了些,讓她的頭舒適地垂靠在他的肩膀上,溫柔似水地低語︰「閉上眼休息一下吧,等會兒醫院到了我會叫妳。」
她一直知道他是一個溫柔體貼的人。
從醫院回來之後,他幫她月兌下外套和鞋子,便趕緊將她送進他溫暖的被窩里,讓她靠著枕頭坐躺著,跟著遞給她一杯熱開水,柔聲囑咐︰
「再忍一下,先別睡,我煮碗粥讓妳吃,等吃過了藥再睡。」知道她滴米未進,不宜空月復吃藥,因此特別留心。
白意美點點頭,勉強撐著眼皮。
十五分鐘後,柯柏勛端著熱粥走到床沿坐下,舀起一匙粥輕吹了會,才送到她嘴邊。
她張嘴含下,無味的粥加上因生病而苦澀的口腔,讓她不覺皺起眉頭。
「一點味道也沒有……好難吃!」她像個小孩似地苦著臉抱怨。
看著她的表情,他輕輕地笑了開來,然後輕哄著她︰「生病的人最好吃清粥,乖,听話,再多吃幾口。」
他溫柔的嗓音彷佛能催眠人,她只好乖乖地張口繼續吃粥,一邊卻忍不住嘀咕︰「柯柏勛,你別當我是柯柏娟,我雖然很想要有個哥哥,但是我可不想當你的妹妹。」
「當我的妹妹不好嗎?」他笑語。「我應該算得上是一個很好的哥哥吧?」
白意美幽幽地垂下眼睫,她當然知道他是一個好哥哥,多少次還因此嫉妒起柯柏娟,但是……妹妹又不能賴著哥哥一輩子!
「我才不要跟柯柏娟爭寵呢!」別扭地嘟起嘴,吐了句。
她斗氣的樣子惹得柯柏勛直想伸手捏她紅女敕的臉頰一把,可手才伸出去一點便立即收回,為自己的想法和舉動微微赧顏。不知怎地,生病的她特別像個小孩子似,而他好像也變得怪怪的,很想寵她、抱抱她。
「傻瓜!妳根本不必和柏娟爭寵。」最終,露出一抹寵溺的笑。
他的話讓她心里一動,很想開口問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可一猶豫,便又問不出口。
「來,吃藥了。」他遞給她一杯溫開水,將攤開的藥包放在自己掌心,伸到她面前。
嫌惡地皺了皺鼻子,她不發一語地將藥丸一口氣倒入嘴巴里,就著開水咕嚕一聲吞進肚子里。
柯柏勛贊許地看了她一眼。「很好,可以睡覺了。」隨手幫她放平枕頭,等她平躺後,拉起被子密密地蓋住她,只露出她那張小巧秀致的臉蛋。
「柯柏勛,我睡了你的床,那你睡哪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問。
他笑了笑,從床底下拉出一張折迭式的行軍床,看著她驚訝的表情,解釋說︰「這張床是同學留在我這兒的,有時候討論功課晚了些,他就睡在我這兒。」
「你那個同學是男的還是女的啊?」她下意識地月兌口而出,隨即意識到自己好像問了不該問的事情,臉色微微一赧。
他怔了一下,而後笑道︰「我那個同學是已經服過兵役的,妳說他是男的還是女的?」
「喔……」她不敢直視他的眼,怕他看到她突然松了一口氣的表情。
將行軍床擺在她床邊,接著從櫃子里取出一條棉被,一會兒後,他才熄了燈,準備睡覺。
白意美側躺著,看著他就睡在她身邊,她有一種很安心又很滿足的感覺,唇角不自覺牽起一抹笑。可沒多久,她忽然想起柯柏章說過的話,笑意隨即隱去,眉心漸漸糾緊。
「柯柏勛……你、你有女朋友了嗎?」借著黑暗,她鼓起勇氣問。
好似很驚訝她這麼問,他側身看她,卻無法看清她的表情。
半晌後,他才開口︰「沒有。妳怎麼突然間我這個?」他反問。
她不自在地扯唇一笑︰「其實……也沒什麼,我只是听柯柏章說……你們班有女生追你追得很勤。」
柯柏勛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柏章說得太夸張了。」
「那……柯柏勛,你有沒有想過……要交女朋友?」盡避藥效已經開始發作,她仍強撐著眼皮接著問,認真地等候他的回答。
黑暗中,他凝著她,慢慢地、溫溫地牽起笑容。「我……沒想過要交女朋友,我想繼續考研究所,之後,還要當兵,我不認為這樣還可以經營一段感情。」
「喔……」不知怎地,在松了口氣之余,她竟覺得有些失望。
見她沒再出聲,他溫聲地說︰「好了,現在閉上眼楮睡覺吧,病人最需要睡眠了。」說完,翻身仰躺。
白意美仍然盯著黑暗中他的側臉,盡避視線已漸漸迷蒙模糊。
她的長睫像蝴蝶羽翼般抖呀抖地,意識將沉未沉之際,唇瓣輕啟地喃語︰
「柯柏勛……等哪一天……你想要交女朋友的時候……你一定要……記得我喔……」或許是吃了藥的關系吧,意識已經混沌,心里的話能毫不設防地溜出。
柯柏勛微訝地側首,彷佛看見她正傻傻地對著他笑。他緩緩坐起身,挪近床邊,就著窗外稀微的光,看見她已然熟睡的容顏,長睫輕輕地垂覆,像夜色一般黑沉濃密。
黑暗中,他的眸色不覺轉深,彷佛正用雙眼細細地描繪她溫恬的睡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