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容果真站在門口等他,他一見到她,就緊緊的抱在她。每次一沒見到她,就覺得他們仿佛分隔了十萬八千里,好像永遠都不能再見面了,這種感覺與日俱增!
能見到她真好——
「你累了嗎?我倒杯茶給你。」
「我不喝,我只想看看你!」
「別這樣,我這不是待在你身邊嗎?以後我再也不會不說一句就消失了。」她知道這只是安慰他罷了。
「我真不敢想象如果沒有你,日子會怎樣?「他吻吻她的手指,低聲喃道。
「那有什麼好怕?」她凝視著他,「人生聚散無常,明天會怎麼樣誰都不知道!何必傷心流淚?如果真的要生離死別,我一心愛著你,你也一心愛著我,那麼,雖然兩人不見面,兩顆心卻在一起,和天天相處在一塊有什麼兩樣?何必一定要日夜在一起才叫白頭到老呢?」他們已經別無選擇,只能听天由命,只能這樣了!
「我不要!」項超狂亂地道。
這一句「我不要」令她的心又無可抑制的痛了。
「傻瓜,你跟我都逃不了宿命的安排!我知道如果我先離開,你一定會痛得不能自己,千萬不要那
樣,要勇敢,要再找個伴,你的快樂就是我的快樂!」她眷戀的盯著他的臉,夜晚她也舍不得睡,就這麼看著他。
「我不要听,你太莫名其妙了,跟我說這些干什麼?」他的眼眶泛紅。
「咱們遲早生離死別。」
「那是很久以後的事了,你跟我都會長命百歲,你忘了嗎?咱們約定要走遍大江南北,每個地方都要有咱們駐足的痕跡!到了某一天,也許是在草原,也許是在河邊,你跟我沒力氣了走不動了,咱們——咱們就相約還要有來生,還要再相遇相愛,那時咱們才可以閉上眼楮——要是有來世,壓定會早早找到你,用盡全力去保護你!」
她的眼眶里含著淚,哽咽道︰「好令人悠然神往——」
「咱們一定可以過那樣的人生!你的毒一定解得開,絕對可以!」他們要有信心!
「項超,我中了毒不是你的錯,你不要再責怪自己,每次你用很不得拿你的性命來換我痊愈的眼神看我,就令我想哭!失去你的痛你不會讓我獨自承受是不是?」她急著要他承諾。他痛苦的給她諾言,「我不會。」
她依在他的懷里,笑得好燦爛,這就夠了——
康熙設了晚宴,邀請朝廷的官員,項超依舊不肯來,但在孟容的堅持下他還是來了,他就坐在左排前列,似乎沒听著皇上說話,也不跟人打交道,就孤單的坐著喝酒。
「項超,這些都是來自五湖四海臣邦們進貢的山珍海味,你要多吃一點!」
項超偏挑最尋常的果食來吃,言談間,偶爾淡淡的看康熙一眼。
放在他袖口里的刀始終沒有動靜,幾次他想動手殺個康熙措手不及,幾次他想用刀一了百了,但是每當這時,他總會想起孟容——
馬公公則是密切的注意項超的舉止,他不再對項超客氣了,任何要對皇上不利的人都是他的敵人!
音樂聲響起,康熙還安排了余興節目,那些跳舞的女子,為首的竟是雪子!
項超抿了下唇,康熙是鬼迷心竅了嗎?
康熙對著雪子笑,還拍手鼓掌叫好,夸贊雪子美麗!
雪子狐媚的朝康熙放電,她以為皇上已經拜倒在她的裙子下了!
康熙悄悄的向馬公公道︰「上次見到她是賣多科王爺的面子,勉強給她封了個彩女,料不到這次她又毛遂自薦要上殿來表演,她以為朕是那種饑不擇食,見到就會色性大發的男子嗎?朕一次也沒找過她,她的眼神太詭異,心術也不正,我之前要你命宗人府私下調查她,可有眉目?」
雪子轉了個圈,朝康熙嘟起了唇,在場的許多男人目光都聚在她身上,她太撩人了。
康熙更賣力的拍手,「好好,有賞!」立刻賞了她很多綾羅綢緞。
雪子知道皇上動心了,她的迷術要多加把勁,皇後的位子就要唾手可得了。
「稟報皇上,這女子的來頭頗不尋常,滿難找到她的資料,不過宗人府回稟說快有結果了,很快就會一次呈上來。」馬公公恭恭敬敬的在康熙耳邊回話。
「很好!」康熙又賞了雪子很多飾品,「朕記得你叫雪子是嗎?待會兒朕派人將你安排在花雨苑,改天朕希望你的舞只跳給朕看!」要引敵人露出馬腳就要先放松她的戒備,康熙深知這一點。
康熙話一說完,項超突然站了起來,馬公公緊張得差點抽出腰際的劍。
康熙按住馬公公的手,「項超,你要什麼嗎?」
「可不可以賜給我那個!」項超硬著聲,這是他生平第一次跟人家討東西。
「你是說你要這支發簪?」康熙指著臣邦進貴的珍寶問他。
「沒錯。」就是那支瓖著珍珠琉璃的梅花簪。
康熙高興極了,「那有什麼問題,不過這支還比較漂亮,上頭可是牡丹,還有瑪瑙的,也有——」
「我就要那支!」別的再美也引不了他的注意,孟容就是這樣佔據他的心。
「那就賜給你吧!」他和藹的道。
項超的右手放在左手上,向康熙致了意,很多事不能混為一談,這點禮數他還知道。
康熙望著他,覺得滿腔熱血,之前想給項超封個什麼、賞個什麼項超都不要,今兒就這麼出其不意的跟他開口了——
「皇上,要上黑龍江雪鮭這道菜了嗎?」馬公公提醒著康熙。
「對,瞧朕都忘了,這黑龍江雪鮭可是天下第一的美味佳肴,大家可要好好嘗嘗!」
站在下頭的眾臣們不禁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大家都知道黑龍江雪鮭是皇魚,受到保護,而且年產量不多,再加上它神出鬼沒很難預料,幾十年也沒人見過!
只見宮女們在各大臣面前放了尾鮭魚,奇的是這魚果真不可思議,整尾徹頭徹尾玉潔冰清全身透白,看起來就令人垂涎三尺食指大動,引得大家等不及地要嘗這禁捕的鮭魚!
「據說這雪鮭愈冷就活得愈好,這也是朕第一次嘗到,朕終于可以不再只聞其名而不知其味了!」這一席話惹得全場哄堂大笑,「據太醫的說法,雪鮭可以解天下巨毒,滋身補體,可嘆的是,物以稀為貴,下次再見到它已不知是何年何月了!」康熙有感而發。
「雪鮭可以解天下巨毒?」皇上的話如雷貫耳,項超喃喃自語,孟容是不是有救了?
「馬公公,是項超吃魚的速度特別快,還是朕眼花了?朕才剛要動,他的魚卻連骨頭也不剩了!」康熙狐疑的問。
「我親眼看見他用帕子把魚包進袖口內!」
「他是要包給誰吃嗎?」
「皇上,小的也不解。」
項超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舉動是不是有什麼不妥,如果這魚可以解孟容的毒,那要他違令去捕幾千條他也願意!
他有些坐立難安,找了借口就匆匆離席,留下若有所思的康熙。
暗地里偷看的雪子卻跟著他走,項超無緣無故要發簪做什麼?還有一听那雪鮭可以解毒就整個人像是如獲至寶般的又是為了什麼?
項超只想著孟容,他的興奮快意令他沒發現雪子的跟蹤!
他沒想到,因為這樣,他和孟容的希望會破滅,甚至把他們逼到絕境!
今晚的明月特別亮,孟容倚在欄桿上看得有些痴了,听見身後細微的腳步聲,就轉過身來朝他綻放出笑容。
「回來了也不說話,為什麼愣愣地看著我呀?」她就知道是他,她的心為他跳得特別快。
「我看你的笑容看得傻了,什麼事讓你笑得那麼開心?」他有幸能分享嗎?
「因為你啊!不用懷疑,就是你!」她大方的道。「我站在這里,朝有你的方向里去,心就明亮了
起來,就算一個人也不覺得孤單。」
「只要再忍受一次,咱們就可以離開這大內了。」他的話講得很白。
「什麼時候?」
「三日後。」
她的臉色發白,「抱著我,現在我要你緊緊的抱著我!」
他快速的摟緊她,「不管怎樣,碧海藍天還在等著咱們,我不會不遵守這個約定!」
「皇上的身邊有太多天下高手了,你還是要冒這險?」
他抬起她的下巴,「不要把你知道的說出來,你就當作渾然不知,就當我只是出去一下,很快就會回來帶你走!」
孟容心事重重,理不出頭緒。
「不用多想,我有東西要送給你!」輕柔的在她的手掌上放上發簪,「我沒有什麼能送給你,心意感情那些都是無形的,只有這個能給你,雖然現在還用不著,但是以後咱們成為夫妻後,你把頭發挽起就用得到了。」
會有那天嗎?
她緊緊的握在手上,「這個從哪兒來的?」
「我向康熙討的,我之所以跟他委曲求全討這發簪,實在是因為沒見過任何東西比它更適合你!」
「以後不要這樣了,我有你就足夠了。」她忽地覺得胸口一絞,好像有熱血要從口中吐出來,但她竭力忍住,五髒六腑仿佛也有蟲在啃食,她點了自己的止痛穴,不讓他發覺,不想讓他擔憂,毒卻挑在他面前要發作。
點止痛穴也只能維持半刻,時辰一過她勢必痛得更厲害!
他牽著她的手進房內,沒見到她按住自己的脖子把血窒在胸口不能呼吸的樣子,回過頭看他,她忍著巨痛的擠出笑容,當她差點跪下的那一刻,他正巧拉著她往椅子上坐,所以沒有露出破綻。
「還有一樣東西要給你!」這是他笑得最開懷的一次了。「什麼東西這麼神神秘秘?」她要撐著,她不想見到他的悲傷,但她愈是撐著,那些絞痛愈是如鬼魅般的纏著她,她應該痛得在地上打滾的,但是她卻坐在椅子上故作輕松。
他秀出袖口的雪鮭,「有希望了,這魚可以解天下巨毒,它的產地在黑龍江,咱們第一站就先到黑龍江去,我天天捉這雪鮭給你吃,毒或許就這麼解了!」他興高采烈地道。
她的心中也燃起一線希望,這雪鮭的確是與眾不同,她輕輕一嗅,魚身上竟沒有魚腥味,反倒有一種冰涼透入她的胸臆,那股絞痛竟也不那麼疼了!
「又是你在宴席上帶回來的?」
「這可不是討來的了!不講廢話,你吃吃看!」他夾起一口魚肉送到她小巧的嘴前。
她吃了一口,頭腦也清醒多了!
「想要救她,門都沒有!」跟蹤項超到這里來的雪子再也忍不下去的跳出來,原來項超和孟容一直在一起!照他們恩愛如斯的情況看來,他們不可能只認識一兩個月而已,若是她沒推論錯,孟容就是項菱,項超竟敢這樣對她!
「孟容,小心!」項超護著她避過接連不斷的毒飛鏢,當初就是這種菱狀飛鏢射中孟容的!
「往哪里逃!」雪子恨意沖天,她得不到項超就要毀了他!她射出身上所有的飛鏢,項超一身的武功全都使了,他和孟容平安月兌險,只是桌上的雪鮭也中了鏢,慘不忍睹。
雪子飛鏢一射完,項超對她的新仇舊恨都浮了上來,他解上的整排銀針朝她射出!
「世上不是只有你會用毒,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不過是以牙還牙的回敬你!」他吼了聲,快速射出手上的銀針!
雪子哀嚎連連,「我的臉、我的臉——」那些針密密麻麻的射在她臉上,原本白淨的皮膚一下子都黑了!
「你好自為之,這些毒都是沒解藥的,五日後它才會發致命,你就天天忍著這要死不能死的疼吧!」項超翻了桌子往桌面一踹,猛地桌面撞向雪子,把她撞飛了出去!
他蹲下來盯著已經沾了毒的雪鮭,心中的一線希望全沒了,他被跟蹤了都不知道,他沒臉見孟容。
孟容環任他的頸子撫慰著他,也許天意如此,她的命該絕。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彩文雪子乃日本探子,來我中國竊取機密送回日本,此女與江蘇高合坤狼狽為奸,欺橫鄉里,其行為人神共憤;半年前江蘇高合坤之死亦系此女所為,朕在此下令全國通緝。高合坤雖死,然其惡冠滿盈,定于三日後鞭尸游街示眾。」
此令一昭告天下,震驚了全中國,江蘇的百姓更是向紫禁城的方向朝拜,天子英明,他們終于能月兌離苦海了。
「只送你到這里,再往前走,恐怕就要喊住你不讓你走了!」
他撫撫她毫無血色的臉龐,「過了今天咱們就自由了。」
她再陪他走了兩步,「千萬不要做出令自己後悔莫及的事來。」
「只要你一句話,我可以不去。」
「我不能那麼做,我要你不愧對你的心。」
「那我去定了。」他模了模袖內的短匕首,萬事俱全,只欠東風了。
她無法挽回什麼,拍了拍他有些發皺的衣袖,「要保重自己。」他這一去將會掀起多大的風暴。
「我會盡快解決,回來帶你離開。」他信誓旦旦。
她的心情沒有辦法平復,「咱們就在這兒背對背分手!你直直走,我也直直走,誰也不要回頭看誰,不然我就真的不放你走了。」
她率先轉過身,項超看著她虛弱的走著,多想抱住她,多想樓她在懷里馬上奔向海角天邊。
他痴痴的看著她的背影,臉上浮起了苦笑,茫茫然的轉過身往養心殿走去——他這是在做什麼?為什麼他想的跟做的不一樣?
就在他轉過身時,她回過身了,眼淚掉了下來,她站在原處看著他走,心里大慟,直到他的身影漸漸的遠離了她的視線。
她的嘴角倏地溢出了血絲,她模了模,看了一眼,接著卻無法控制的從嘴里大量出血,沾在她的衣襟前,她的心魂欲裂——
勉強撐著回到屋內,她摔在地上,這些血還是流個不停,她這個樣子怎麼能讓他看見?
這已經是她最後一口氣了,項超——她今生最愛卻無緣的人,原諒她的不守信用,她注定要拋下他。
項超眼楮眨也不眨,他走進養心殿,朝康熙一步一步的邁進!
馬公公立即擋在面前,「項超,你快退下!」
「馬公公,不得失禮!」康熙無懼的道,「項超,你來了,朕正要派人找你呢!朕有話想對你說。」
「皇上,您先走,這兒由小的來擋,項超他打算要造反了!」馬公公拿著劍揮舞著,縱使項超的武功天下無敵,他還是要擋他一擋。
康熙卻直接對項超道︰「昨兒一夜風雨,讓朕又想起了那擱在心頭的憾事,朕為此事傷神已經不知多少次了。那時朕才十幾歲,鰲拜掌權弄政,把朕當成傀儡擺布,輕視朕是個手無寸鐵的兒皇帝,朕在朝廷亦無交心的臣子。那年,鰲拜上奏說江柏寫文章辱罵朝廷,該按大清律例,將江柏五馬分尸;講好听是上奏,實際上他已作了主,朕無力反抗,江柏被凌辱至死,鰲拜強奪江柏的夫人,听說她後來上吊而亡,而他們惟一的兒子也在發配塞北為奴的時候下落不明!」
「你休想把罪推到鰲拜身上,你若是天子就一人做事一人當!」當時他父母受辱的畫面,他仍歷歷在目。
馬公公立即上前和他大打出手,「這是真的,那年我已經在皇上身邊了,鰲拜死後,皇上還讓人去調查,才知道江柏寫的都是忠諫之言,贅拜了心排除異己,當時听說你母親長得絕代天香,他為了想強佔你的母親就發動文字獄逼死你父親。」「你這太監是他的人,當然是為他開罪!」項超往馬公公的肩口一擊,雖然受了傷,馬公公仍然拼死擋著他!
「你恨是當然的,但皇上是無辜的!」馬公公掉下了兩行清淚,「皇上他也很痛苦、很難過,他甚至派人把你父親的遺體拼湊完整,把你父母親合葬在一塊,不信你可以到以前的老家去看看,你父母的墓地就在那兒,皇上還派人在四周種下柳樹,紀念你父親的謙虛不屈,你母親的高貴優雅,都已經做到這樣了,你還要皇上怎樣?」
項超止住不動了。
康熙的眼眶內盈著淚水,「就給你父親追證謙諫居士,你母親追謐為淨潔夫人如何?」
項超甩下了袖里的匕首,仰天長笑,「真是太可笑了,多麼可笑!」他手一揚甩了馬公公一巴掌,「這掌是打你康熙為何當個皇帝卻成了傀儡任人擺布!」又打了他一巴掌,「這一掌是為了還我父母的清白!」
馬公公哭泣道︰「打吧,你要打多少都給你打!」
「我不需要,我不想再見到你們!」他的情緒大亂,只想靠在孟容身上什麼都不想!
正要走人,發了瘋的雪子卻凌空飛了進來,她的飛鏢不長眼,馬公公大駭,項超吼道︰「我來擋她,你去護著皇上!」
揮掉了所有飛鏢,他正好一股狠勁無處發,雪子來送死他就助她早早歸西。
才過沒幾招,一個翻身,他斜睨著她,雪子瞪大雙眼,丑陋地蠕動著嘴發不出聲,他面無表情的抽出佩劍刺入她心口,再用力插入。」
雪子全身發黑的倒下,已沒有了氣息。
項超回頭看了康熙一眼,嘴角像是在笑又不是,這場恩怨在他走後將一筆勾銷!
「馬公公,你听見那一聲皇上了嗎?朕盼了多久,怎麼朕覺得好心酸哪!」
「皇上——」馬公公不斷拭淚。
項超使輕功全力往住處躍去,他們自由了,相依相偎的日子要到來了!孟容是不是帶著笑容在等他了?
一打開門,里頭卻是空無一人!
他心慌極了,翻遍了屋子還是沒有看到人,之後他發現桌上地上都有血跡!
孟容毒發了?
她為了不讓他見到她毒發,她一定離開他了!
「孟容!」
這一聲聲的叫喚孟容沒有听見,她沒有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