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簽約記者會上遭遇挫折後,譚家嗣的行動反而更加積極。
智珍看到父親不但主動要求到帝華開會,並且積極插手報價規畫,毫不避諱他取得團隊主導權的野心,而楊日杰礙于聯合營造所投入的合作資金,佔總投資比例龐大,在極機密的報價規畫部分,也不得不讓父親插手……
即使智珍仍想阻止聯合與帝華合作,到這個階段也成為不可能的任務了。
中午休息時間,一則因為姜文堅持,二則智珍實在身心俱疲,她同意姜文的提議到外面的餐廳用餐。
「妳最近精神不太好,一定要多吃一點,好好補充營養。」點完菜後,姜文特別叮嚀她。
智珍忽然感到,難以承受他太多的感情……
「吃中飯?」
一個男人忽然走到智珍身邊的走道,低嗄的聲音再熟悉不過--利曜南自然而然地伸手環住智珍的椅背,那姿態,就似雄性動物的生物本能,霸道而且張狂地宣誓佔有權。
智珍全身僵住,她愣在座位里,沒料想會遇見利曜南,更想不到他明知姜文是她的未婚夫,竟會當著姜文的面直接挑釁……難道,他竟然跟蹤自己?
姜文臉色驟變,利曜南囂狂的肢體語言,瞬間在姜文眸底醞釀出風暴--
「利先生,如你不介意,我想與未婚妻單獨、安靜地吃一頓飯。」他特別強調「未婚妻」三個字。
「當然!」利曜南若無其事地笑道。「這是我的餐廳,這頓飯我請客,你們隨便用。」
姜文的臉色剎那間難看到極點。「你的餐廳?」他陰惻地問。
利曜南抬起手表,狀似淡漫地笑道︰「五分鐘前,應該說自從你們走進這間餐廳十分鐘後,我剛好買下這幢物業。」
利曜南身後的馬國程,伸手推高金邊眼鏡,以掩飾他臉上的笑意。
智珍看到姜文的拳頭握緊,她由衷感到不忍……
「謝謝你,利先生,」智珍抬起臉,蒼白地對著利曜南微笑。「不過,我跟姜文不習慣讓陌生人請客。」
利曜南沉下臉。
智珍立刻從座位上站起來。「姜文,我們走吧!」
「不需要!」姜文竟然開口拒絕。「既然利先生這麼大方,我們自然不能拒絕人家的好意。坐下來,智珍,我們一定要好好享用,利先生免費提供的這頓『燭光午餐』。」
智珍怔立在餐桌旁,她像個木頭人一樣,出神地凝望姜文冷酷的表情,難以置信向來謹慎溫文的他為何會說出這種話……
「妳太多慮了!看起來姜先生很賞臉。」利曜南如情人般對她柔聲耳語,同時出手將肢體僵硬的智珍,重新按回座位上。
她身不由己地坐回椅子內,看到姜文睜大眼楮瞪著利曜南的一舉一動,他看起來沖動的想要伸手打掉利曜南放在她肩上的手。
似乎看穿姜文的心思,笑容重回利曜南英俊的臉孔上。
「自己的餐廳,好好吃飯,嗯?」利曜南咧開嘴,傾身特別低柔地叮嚀智珍,如哄愛人。
接著他宛如來時一陣風,轉身走開,馬國程緊隨其後。
姜文瞇著眼,拳頭狠狠地握得死緊……
他的的確確是來挑釁的!智珍清楚地看見他的動機。
但是,為什麼?為什麼利曜南會從不確定,到態度突然一百八十度轉變……
智珍怔怔地坐在位子上,她甚至完全沒有心思注意到姜文的反應。
「利曜南對妳很特別?!」
直到姜文突然開口問話,智珍才回神。「他……」輕咬著下唇,她突然感到難以回答。「我完全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真的感到茫然。
她不明白利曜南的動機,更不了解他為何突然轉換態度。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利曜南正在改變游戲規則--
他不再被動,而是扭轉態勢,成為主動的掌控局勢者。
然而,十分鐘內決定砸錢買下一間餐廳,只因為她跟姜文在這間餐廳一起吃中飯?智珍知道利曜南不在乎金錢,卻完全看不清他意欲為何。
「是嗎?」姜文的笑容很冷。
看到姜文不信任的表情,智珍心口一寒,整個心髒忽然狠狠地揪緊。
「Waiter!換菜,換成全餐廳最貴的菜!另外給我點蠟燭、找琴師演奏,再來一瓶1988年份的波爾多紅酒!」
得不到智珍的回答,姜文泄恨一般,花利曜南的錢盡情發泄。
然而最讓他感到可恨的是,就算一頓飯花上一百萬,利曜南也完全不會在乎!
盡避現在是中午時間,要求點上蠟燭顯得十分怪異而且不合情理,但侍者顯然被特別叮囑過,對于姜文的無理要求一概照單全收。
智珍沉默著,直至感覺到暈眩……
「姜文,我……我去一下化妝室。」她蒼白著臉龐強顏歡笑,不待姜文回答匆匆起身奔到化妝室。
她無法繼續坐在位子上,與姜文面對面……因為他隱而不宣的怒氣,實際上給了她非常大的壓力。
利曜南等于宣告了兩個男人的戰爭!
她忽然想通……利曜南絕對是故意的,他故意捏造曖昧的誤會,讓姜文不得不正視他的存在,即使,姜文才是她名正言順的未婚夫。
智珍走進化妝室前,被一只突然伸出的手拉到角落。
「妳看起來很不安?」利曜南低嗄地笑問,索性環住她的腰,制止她的掙扎。
他早已等在附近守株待兔,他根本不曾離開。
「你這麼做到底為了什麼?我不明白……你到底想怎麼樣?」智珍掰不開他的手,于是緊張地望向餐廳另一頭,姜文所在的方向。
幸好,姜文似乎並未發現她被「挾持」,否則可能引來另一場包大的風波。
她正經八百的問話,惹利曜南嗤笑。「妳很清楚我想『怎麼樣』!況且,昨天晚上我已經警告過妳了,是妳太不听話。」
「你簡直是瘋子!」她唾棄他。「你以為全世界的人都該听你的命令行事?」
「錯了,」他笑著扣緊她扭動的腰肢、箝制她縴細的手腕,彷佛制服她是件有趣的事。「全世界的人都可以跟我作對,唯獨妳例外。」
智珍瞪大眼楮。「你到底想怎麼樣……」
「妳間第二次了!同樣的問題,我向來不答第二遍。」他低笑,忽然傾身壓向前……
太過貼身的距離,讓他們幾乎熱唇交接,她嚇一大跳,急忙撇開臉!
彷佛他是瘟疫,她急急避開的反應,反而惹利曜南失笑。「妳逃不掉,總有一天……」
他灼熱的視線鎖緊她迷蒙的眼眸,智珍渾噩地凝定住,如泥雕塑像一般喪失知覺,困縛在他熾烈的目光下。
「妳會回到我身邊。」他沉聲宣誓,然後放手.
智珍愕然瞪視著他。他為什麼這麼說……他察覺了什麼?!
這回他真的放手,並且離開餐廳。
智珍愣在角落處,過了許久她才回過神,匆忙奔進女生化妝室內--
就怕他神出鬼沒,再次忽然出現,糾纏自己。
姜文在座位上等了半晌,不見智珍回來,他心底起疑正要站起來找人,忽然听到智珍忘在座位上的皮包內,手機響起。
他猶豫三秒,就伸手打開皮包,拿出手機--
「喂?請問是譚智珍,譚小姐嗎?」
「她--智珍她現在不方便接電話,我是她的未婚夫,有事可以直接告訴我。」他擅自決定。
「噢,我們這里是樟宜綜合醫院。因為譚小姐在台灣就診,台灣院方要求我們轉出譚小姐的病歷,我們已經求證過台灣醫院提供的主治醫師簽名,簽名完全沒有問題,所以病歷這兩天已經寄出,我們特地打電話通知譚小姐一聲。」
「智珍在台灣就診?」姜文瞪大眼楮。
「是的,我們打電話通知譚小姐,只是醫院例行公事,請您轉告譚小姐一聲,謝謝!」
對方不等姜文回答就掛掉電話,果然打電話的行為只是「例行公事」。
姜文瞪著斷線的手機,眉頭深鎖。
直到看見智珍的身影往回走,他不動聲色,將手機放回皮包內。
「怎麼這麼久?我都打算到化妝室去找人了!」他開玩笑,態度已經回復平常。
看到姜文的笑容,智珍不自禁松了一口氣。「你點了什麼菜?」她重拾笑顏,借機轉移話題……
雖然她的臉色依舊蒼白如昔。
收到樟宜綜合醫院寄來的資料前,李芳渝已經針對她起疑的事,做過全盤思考。
雖然利曜南精明深沉,但她也絕對不是一個笨女人。
她知道,利曜南也已經開始起疑,更明白調查譚智珍對自己一點好處都沒有,一旦證實事情發展是她所擔憂的情況,那麼她將無立足之地!
但倘若坐以待斃,那可完全不符合她做人做事的風格!
如果她能早一步得知真相--只要比利曜南早一步就好,那麼,情況也許就能按照她所期盼的,被她所扭轉……
屆時不管實情真相如何,她自有她的盤算!
但即便如此,李芳渝仍掩不住對「某個人」的懷疑。
她唯一感到大惑不解的,是姜文這個人--這個譚智珍的「未婚夫」。
于是這天下午,李芳渝再次來到聯合營造大樓樓下,直接要求見譚智珍的未婚夫姜文。
「我並不認識妳,李小姐。」姜文原不想見這個莫名找上門的陌生女人。
但當這個要求見他的女人,自稱自己是利曜南的未婚妻時,他就不再排斥見面的可能,同意到公司一樓會客室,與李芳渝會面。
網很好,因為我也不認識你。」李芳渝咧開嘴。「我們彼此不認識是最好的,因為我們沒有利害關系,不必對彼此說假話。」
姜文瞇起眼。眼前這個女人顯然不是普通角色。「請問,妳要求見我,有什麼目的?」
「很簡單,我只是想請教你,對自己朝夕相處數年的『未婚妻』,你到底有多深刻的了解?」
「李小姐,這似乎不干妳的事。」他冷淡地答。
「說得是呀!」李芳渝笑容不變,她直視姜文。「表面上看起來,這的確不干我的事。但是您的未婚妻,譚智珍小姐,她跟已經被醫師宣判死亡,並且開具一張死亡證明書的朱欣桐長得一模一樣--而我呢,我這個人向來不信邪!我根本就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這種『巧合』,所以,我認為我剛才問你的問題,于你和我實在是大大的有關系!」
「也許朱小姐和智珍是孿生姐妹,那就不足為奇。」
「那也得有證據!再說,即使如此也不怕你見笑,我的未婚夫利曜南,他可不會同意所謂『孿生姐妹』這樣的解釋!事實上,他根本認定朱欣桐就是譚智珍、譚智珍就是朱欣桐--這兩人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胡扯!我是智珍的未婚夫,怎麼可能不知道智珍是誰?!」姜文立即反駁。
「對了!」李芳渝虛偽地笑出聲。「這正是我所要請教你的,姜先生。」
姜文愣住,他神色陰沉地,瞪視著眼前這個滿臉偽笑的女人……
同樣的,李芳渝也鉅細靡遺地,觀察著姜文的表情與反應。倘若對方有一絲猶疑或者有別于平常的反應,她絕對能看得出來。
「李小姐,我懷疑妳是否閑著沒事,生活過得太優渥,導致豐富的想象力太過度發展了!」
出乎李芳渝意料的,她並未激怒姜文,相反地,他的神態反倒輕松起來。
「你不必裝做一派輕松的樣子,我相信以曜南的個性,他應該已經對你的『未婚妻』展開行動了!」誘導不成,她索性進一步激怒他。
姜文的笑容卻仍然掛在臉上,彷佛已經打定主意,不為所動。「那又如何?我根本就不在乎!」他一攤手,輕松自在。「智珍很清楚她的未婚夫是誰,我們彼此相愛,無論利先生做些什麼,也動搖不了我跟智珍七年的感情。」
李芳渝的笑容消失,她瞇起眼研究姜文--他要不是有了防備,就是真的如他所言完全不在乎!
「李小姐,如果妳沒其它事的話,我還有工作,恕不奉陪了!」他站起來,拉開椅子。
「等一下!」李芳渝不甘心。「你真的……從來都沒有懷疑過自己的未婚妻,根本就不是同一個女人嗎?」她干脆直接挑明了。
姜文挑起眉,彷佛這是他所听過,本世紀最荒謬的笑話。「李小姐,我再重復一次,我還有工作恕不奉陪。改天沒事,我可以考慮抽空陪妳閑聊。」
姜文笑著轉身後,揮手走開。
他的態度再明顯不過!他根本就當李芳渝在說瘋話。
李芳渝愣坐在會客室里,不耐地皺起眉頭……
看來這回她白跑了一趙!她的疑惑非但沒有解除,反而更深了!
馬國程在突然收到一份來路不明的傳真文件後,立刻將這份不具名的文件,送進利曜南的辦公室。
「利先生,您要的東西已經到了。」馬國程神情由衷佩服。「沒想到,他會這麼快就有反應。」
利曜南並未拿起傳真文件,僅囑咐馬國程。「你了解一下,看文件內容是否動過手腳。」
決定競標捷運案,並且篤定帝華是唯一競爭對手後,紅獅在帝華委外之營運效益評估顧問公司內,就派遣了一組監視人馬。
「這我明白,但是--難道他會給假東西?」馬國程問。
「就算是真東西,也要驗明蛛絲馬跡。」
「利先生,我知道怎麼做了。」馬國程露出笑容。一切都在利曜南的掌控中,對方受不了刺激,已經開始伺機而動了。
利曜南推開座椅,站起來走到馬國程面前。「姜文非常小心。」他越過馬國程身邊,冷峻的臉孔沒有表情。「選擇以傳真方式,輸出帝華委托顧問公司制作的預算企劃書,就絕對不會在文件上留下指紋。」
「利先生,這一點事前竟然又給您料中了!」馬國程很清楚,利曜南最厲害也是最可怕的能力,就在制敵機先。因為他總是能夠料到敵人內心的想法與謀算,對于敵人的性格更了若指掌。
事先利曜南已經叮嚀他,故意在名片上標示馬特助辦公室私人傳真號碼。
利曜南早已料到,倘若姜文有所行動,他所選擇的方式只有三種︰第一直接傳真泄密;第二透過海外轉寄,第三讓不知情之第三者,最好由法人顧問公司泄密。其中最可能、最直接、最不需假手他人的方式,就是透過傳真。
為了造成這等天時地利人和假象,讓姜文「主動」選擇傳真這一個便捷、不費力且不留把柄的方式,早在一個月前利曜南已經叮囑馬國程,借助名流交際宴會,開始散布馬國程私人名片,名片上載馬特助辦公室私人傳真號碼。
「Vincent,去查明他傳真的地點,只要他在公共場合行動,就調到現場當時的監視錄像帶。」
「是!」馬國程恍然大悟。
姜文當然不會笨到用私人傳真,泄漏公司機密文件。
「跟在他身邊的人,回電報告了?」利曜南再問。
「整點後,一定會打電話報告。」馬國程回答。「即使缺乏現場錄像,我們派去跟住姜文的人也能提供監拍光盤,拍攝當時將核對當日超商販售報紙日期,與牆上時鐘所指的時間,這些證據足以核對傳真日期與關鍵時刻。」
這是第二重布局。兩個星期前,馬國程已經派三個人輪流跟住姜文。這也是姜文的行蹤,利曜南之所以了如指掌的原因,也因為如此,日前姜文與智珍用餐時,利曜南才會「踫巧」出現。
利曜南派去跟蹤的人,跟住的對象是姜文,而非智珍以為的自己。
「利先生,」馬國程雖然自信滿滿,但他忽然有一絲猶豫。「您確認這件傳真文件,是姜文所為的可能性是……」
「如果你在博濟醫院找到的資料沒有錯誤,陳秋生沒有說謊,」利曜南目光深沉。「那麼,可能性就是百分之百。」
「我料想陳秋生沒那個膽對您說謊,但是倘若博濟醫院的資料屬實,那麼譚小姐她可能就是--」馬國程不解。「如果這是真的,您為何要利用姜文與譚小姐之間的矛盾,奪得捷運案標案?這樣一來,您似乎重復了……」馬國程沒再往下說,眉頭卻緊緊皺起。
利曜南很清楚,馬國程想說的是︰這樣一來,他又重復犯了三年前曾經犯過的「錯誤」--
他再次利用了「她」。
「以父之名,所行之事,可以為我作見證。」利曜南喃喃低訴。
馬國程是基督教徒,他自然知道,這是出自新約全書約翰福音。
但是他實在不明白。「利先生?您……」
利曜南卻不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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