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
金兔捧著重得要命的托盤,肚子餓得嘰哩咕嚕亂叫,陣陣菜肴香味撩撥得她口水直流,可是偏偏不能偷吃幾口。
因為廚房里的廚娘一听說是少爺要吃飯了,不由分說把雞鴨魚肉十色菜蔬加點心往大托盤上迭,笑咪咪的要她好好伺候少爺吃飯。
拿著托盤要回風陵醉樓的一路上,還不時遇到好奇與關切的佣人們來打招呼,每一個都笑得賊兮兮的,害她連想偷吃的機會都沒有。
好不容易跨進了氣勢豪邁、悠遠清靜的風陵醉樓,她將托盤放上大花廳圓桌的一剎那,忍不住長長吁了一口氣。
「呼,好累!」她槌著酸疼的手臂喘氣。
正要扯開嗓子叫人;沒想到換上一身清爽衣裳卻不減英氣的行刀驀然像鬼魅般出現在她跟前。
她嚇了一跳,拍著胸脯叫道︰「少爺,你走路怎麼沒聲音的?」
他挑眉,手上持著一個亮紅小壺,酒香四溢,若無其事地坐了下來,拿起了筷子。
「拿個杯子來。」
她怔了一下,「是。」
杯子?杯子在……
「那邊的檀木架上。」
「喔,好。」金兔連忙去抓了一個過來,隨手用袖子擦一擦放在他面前。「杯子來了。」
他皺起眉來,「原本干干淨淨的,被你這麼一擦又給弄髒了。」
「我袖子也很干淨啊,再說我是為了你好,假如有人在杯子上下了毒,被我這麼一擦就沒事平安大吉了。」她吞了香口水。
他到底要不要吃?他不吃的話她可要吃了。
「誰有那麼大的膽子,那麼厲害的功夫進得了我鎮南侯府下毒?」行刀冷然一笑,拿起了白玉杯自斟自飲起來。
燒刀子香烈的氣味飄散開來,站在一旁的金兔聞著酒香也快被醺醉了,有點站不住腳跟。
再加上空空的肚皮作祟,她忍不住一跌坐在椅上。「哎喲!」
「怎麼了?」他故意高高夾起了一筷子紅燒肉。
金兔吞了口口水,「肚子……餓。」
他斜睨著她,「你想吃飯?」
她模著扁到極點的肚子,被他故意擺出的姿態給激怒了,「笑話,誰想吃你們凡間的飯?說不定吃了還會拉肚子呢!我只是說我肚子餓,又沒說要吃你家的飯菜,你緊張個什麼勁兒?哼,別太瞧不起人了。」
真是欺負人到底了!
他慢條斯理地吃了一塊紅燒肉,再喝了一杯酒,在燒刀子的熱烈燃燒下,渾身毛孔家吃了人參果般通體暢快起來。
對于金兔的暴跳如雷,他也只是微微一笑,愈發能夠冷靜相待了。
「我沒有其它的意思,你肚子餓了就坐下來吃吧,我不是那種慣常苛刻奴僕的主子。」他輕揮手上的筷子示意。
金兔小臉亮了起來,隨即一沉,唇兒撇了撇,「我才不是想吃你家的飯呢!」
笑話,這麼沒有個性?想她金兔可是廣寒宮三兔小仙之首,再怎麼不濟也不可能淪落到向人要飯吃的地步吧?尤其對象又是這個自以為是的家伙……
「隨便你,我待會兒吃過飯後還想洗個澡,你可以讓他們先去燒熱水了。」他再夾起了一朵炖得香女敕多汁的蘑菇,就要放進嘴里。「我要在風陵醉樓里洗。」
蘑菇?!
金兔口水瞬間逆流,想也不想地撲向前去,「啊」地一聲咬住了他筷端的炖蘑菇,態勢之急連帶整個人都沖進了他懷中,雙手本能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行刀倒被她嚇了一大跳,咳了一聲,「咳,你想掐死我呀?」
她索性一跌坐在他堅硬的大腿上,搶過他手上的筷子,開始進攻桌上的好菜,小腿晃呀晃的。
「嗯,好好吃的鹵竹筍,」她小嘴塞得鼓鼓的,還不忘抬頭解釋,「我想開了,既然要當你家的丫頭,不吃飽飽怎麼有力氣做事?」
「那也用不著坐在我腿上吃吧?」他又是駭然又是好笑,想要皺眉瞪人,卻又忍不住噗哧一笑,「喂喂,我還沒吃飽呢!」
這小妮子……
「只有一雙筷子啊!」她怔了一下,很好心地夾了一大只熗爆油蝦喂進他嘴巴里。
「來,張口,別說我淨會欺負王子羅!」
他自自然然地張口吃了,咀嚼著香酥甜美的蝦肉,聞著懷里香噴噴的桂花氣息,感受著腿上柔軟溫潤的觸感……行刀突然有種春風入懷的悸動感。
一縷奇妙的幸福油然升起,他嚼著蝦肉,突然傻笑了。
「好幸福喔!」金兔夾著好吃的蔬菜,感動得要命,「實在是太好吃了,這香菇、這竹筍、這青豆子,怎麼有辦法做得這麼好吃呢?」
他這才注意到她只吃蔬菜,「你怎麼不吃點魚肉?這焰爆蝦也不錯,還有紅燒肉——」
她扮了個鬼臉,再夾了一塊紅燒肉放進他嘴里。「我是兔子呀,吃不來雞鴨魚肉,尤其不能吃海鮮類的東西。」
行刀失笑,吃完了嘴里的東西後微一挑眉,「屬兔的就只能吃菜蔬?這是什麼規矩?」
「這是……」她輕咳了一下,「咳!反正我就是喜歡吃青菜就是了。」
「那還不簡單?以後每天讓廚房幫你準備素菜就是了。」
「這麼好?」她又驚又喜。
他倒了一杯酒,湊近唇邊微笑道︰「就看你的表現了。」
金兔皺起彎彎月眉,,但話里有話,難不成假若我表現得不如你意,你就不讓他們給我吃素菜了?」
他又好氣又好笑,將燒刀子一飲而盡,低聲吼道︰「我在你眼里就是一個這麼小氣的混帳主子嗎?」
「小氣沒有,混帳倒有一點兒。」她小小聲地咕噥。
「我听見了。」行刀撩起一邊的濃眉,表情有些臭。
她捂住小嘴,訕訕地笑道︰「哎喲,對不住,我不是故意這麼說的,我只是想,你既然自己都提起了」
他忍不住拉拉她的小辮子,氣惱地說︰「你這丫頭,就不能讓我有片刻的寧靜嗎?
不和我吵嘴你就渾身不舒服嗎?」
「我哪有?是你自已愛生氣的。」
「在遇見你以前,我脾氣可好得很。」
「騙鬼,你明明很凶!」
一大一小又開始吹胡子瞪眼楮起來,倒教甫跨入風陵醉樓的阿祿哈腰抹汗,又不知如何是好了。
尤其當他看到渾身嬌紅色的金兔大剌剌地坐在偉岸挺拔的少爺腿上時,他眼楮先是一亮,隨即又尷尬得手足無措。
呃……撞見了人家的好事,他似乎得趕緊逃離現場假裝沒來過才是……
可是眼尖的行刀已經看到鼠頭鼠腦的他了。
「阿祿,」他轉移注意力,蹙起了眉頭,「有什麼事?」
阿祿頭低得幾乎快點到地板上了,哈著腰回道︰「阿祿……什麼都沒瞧見,只是……只是……水晴姑娘要我帶她過來面見少爺道謝。」
行刀這才注意到自己和金兔「曖昧」的姿勢,連忙一把將她拎了下去,俊臉難得地紅了起來。
他清了清喉嚨,低沉地命令道︰「請水晴姑娘進來,再備一雙筷子,叫廚房準備幾樣菜肴,撤下這桌殘肴。」
「是。」阿祿立刻退下領了水晴進來,然後快步溜出風陵醉樓。
少爺真夠本領的,一下子帶回了兩個姑娘,這下子該怎麼擺平才好呢?
金免莫名其妙就被抓下來,又看見他吩咐阿祿去備新菜上來,沒來由一陣醋意大生。
真不公平,為什麼他對水晴姑娘這麼好?還怕她吃剩菜,特地要廚房給她準備新菜。
然後她就得離開「座位」站在旁邊服侍?金兔覺得自已好可憐。
她忍不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行刀甫喝入口的酒瞬間嗆住了氣管——
「咳咳!」他有些狼狽地瞥了她一眼,臉上有著明顯的莫可奈何。
梳洗打扮過的水晴非但洗去了僕僕風塵,還格外用心妝點了嬌容,一身大紅色的宮裝,斜梳的雲鬢上插了朵艷紅石榴花,更加襯得她雪白仙容猶如春花燦爛。
她一進來,整個大廳都被這樣的容光給照耀得閃閃動人。
金兔看得一愣一愣的,雖然她也是個姑娘,但就是忍不住看呆了。
唉!她都看傻眼了,蘇行刀一定是看得更加著迷了才對。金兔瞥過視線來,滿面的醋意;沒想到他粗獷好看的臉龐連一絲絲痴迷都沒有,一樣的平靜淡漠。
「吃過了嗎?」他緩緩開口。
水晴盈盈一欠身,真個石榴花憐然橫陳的嬌媚模樣兒,「謝謝侯爺關心,還未曾用過飯,但是不敢驚擾侯爺了。」
金兔看得目瞪口呆,真是個美人兒,可是……姑娘家說話一定要這樣拐彎抹角、文謅謅的嗎?
直接說︰「我還沒吃飯。」頂多加句︰「謝謝。」這樣不就成了嗎?
她困惑地搔搔頭,卻接觸到他投來的一記示威眼光——
有沒有看到?好姑娘家就是該這樣嬌滴滴說話的,學著點!
雖然他沒有說出口,可是眼神里的含意她可都瞧清楚了,金兔忍不住輕哼了一聲。
「有什麼了不起?講話打結攀絲牽藤我也會,我只是不屑講罷了。」她輕輕咕噥。
行刀大手微顫了一下,酒差點從嘴邊噴出去,他連忙放下杯子,輕咳了一聲,暗自遮掩住笑意。
水晴卻沒有他如此犀利的耳力,對于金兔的嘀咕她並沒有听清楚,但是她卻痛恨他們倆在她面前流露出這麼有默契的一面。
她不會讓任何人破壞她的計畫,就連蘇行刀也不能!
水晴按捺下憤怒,綻出一抹笑靨,她造作地溫柔低語︰「侯爺,水晴此番前來是特地向你道謝的,我與侯爺僅是一面之緣,今天卻這麼叨擾——」
「我不能照顧水晶,」他微微斂眉,咽下一縷嘆息,「只能讓她在天之靈安息。你是她的姊姊,想必她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你。」
水晴眼眶不能自己地濕熱了起來,她深呼吸好幾次,才成功地將喉頭的哽咽吞下。
就是面前這個男人,害得妹妹客死異鄉魂歸九天……還有她的孩子……他是個無情無義、沒血沒淚的劊子手,她絕對不能相信他現在的假仁假義。
她要報仇,為妹妹,為那個初生即苦命夭折的外甥女報仇!
「水晶……」她拭去淚水,悲戚地嘆道︰「水晶一直到死還念念不忘你的名字,她實在舍不下你。」
行刀面色未改,眉宇卻微微一揪。
他澀澀地開口,「除了我的名字之外,她不曾喚別人的名嗎?」
那個人……難道她臨死前已經看透、看破了?
水晴怒火倏起,又緊緊壓抑住,故作驚訝地問道︰「侯爺這話是什麼意思?別人的名字?什麼別人?」
行刀搖搖頭,他答應水晶不說的;雖然斯人已逝去,承諾仍舊如鐵不移。
「沒什麼。」
金兔听著他們的交談,心底的好奇心簡亙都快要把她給壓死了。
到底是什麼事?水晴的妹妹水晶和蘇行刀有什麼關系?
只見她睜大眼楮拚命地搜尋他們倆的神情,彷佛想要在他們臉上查出什麼蛛絲馬跡。
「水晶……跟侯爺究竟是什麼關系啊?」她一箭射中了兩人的心窩。
行刀微微一震,難掩惱怒地掃視過來,沉聲喝道︰「你沒有別的事好做了嗎?」
金兔嚇了一跳,不敢置信地呆望著他。
他從來沒有用過這樣的語氣說她;她又驚又駭又難受,而且大大地受傷了。
「我……我……」咬著下唇,面上卻不顯露出被打倒的神色,她生硬地應道︰「是,『奴婢】退下,不打擾了。」
她挺直腰桿,頭也不回地走出風陵醉樓。
任憑行刀熾熱的眸光緊盯著她的背影。
她知道他在瞪她,也知道自己就這麼走出去很不給他面子,可是……可是他是大混蛋,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那種嫌惡的口吻好象……好象她是一只令人討厭嗯心的臭蟲!
金兔胡亂抹了鼻端的濕意,吸吸氣大步走向了風陵醉樓前的大片綠竹園子。
兩株郁綠大樹下綁了個繩床的玩意兒,隨著近黃昏的微風吹送,晃呀晃地恁般逍遙迷人。
黃昏的天邊彩霞似錦,奼紫嫣紅金光燦燦,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竹葉香,還有清脆的鳥鳴聲。
她躺上了宛若搖籃的繩床,在規律的搖擺中慢慢平靜了下來,仰望著微藍又微紅的天空,金兔忍不住痴痴地找尋起月兒的蹤跡。
夏季的天色未晚,月兒早已悄然掛在東邊天際,她伸手想觸及那一彎初露臉的淡月;可沒想到廣寒宮離她竟是這般的遙遠。
想起今天以前,她還在月宮里和寶兔、銀兔搗麻糬吃,可現在她已身在凡間,直到完成任務才能回去。
「嗚……我好想回去啊!」堅強早已不見,金兔揉著眼楮抽抽答答起來。
嗚……蘇行刀是大壞蛋,欺負她這只可愛的兔子……欺負動物勝之不武……嗚……
而且……而且他討厭她了,要不然不會對她說那麼不留情的話……哇……
一想到這個,她就心如針刺。
她就這麼哭著哭著,在習習晚風的吹拂和波浪般的擺蕩下,掛著兩串晶盈的淚珠睡著了。
只是她不知道,在她睡著後不久,一個高大的身影悄悄來到了身邊,輕輕將她自繩床上抱了起來。
行刀靜靜凝視著她沉睡帶淚的臉蛋兒,心下微微揪結著。
「真是個倔丫頭!」他幽幽一嘆,抱著她走回風陵醉樓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