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姥姥,該起床辦正事了!」
一大早,柳搖金就換上了紅色羅衣,興匆匆地奔進房間,對著柳姥姥喊著。
柳姥姥昨兒個躲在棉被里感恩的哭了大半夜,結果今天一早一雙眼腫得跟核桃沒兩樣,正拿著濕帕子在敷眼楮,聞聲趕緊低下頭。
「呃,我還沒上妝呢,出去出去!」她尷尬地連忙揮手趕人。
「那有什麼打緊?」柳搖金笑嘻嘻地道︰「姥姥,您上妝前上妝後的神奇差別,我從小到大見識的還少了嗎?」
「亂講,姥姥我可是天生麗質難自棄,上妝是為了要掩飾我驚人的美貌,免得那些客人看花眼了。」柳姥姥呸道,頭還是死活不肯抬起來。「出去出去!順道跟廚房交代,炖兩盅燕窩給我漱漱口……」
「知道了,炖兩盅燕窩漱口,切幾片鮑魚敷臉,可是這樣?」她促狹地問。
「好哇,竟敢調侃姥姥我——」柳姥姥差點中計抬頭,「等會兒我出去你就知道厲害!」
柳搖金笑著逃出去了,直待那銀鈴似的笑聲遠去後,柳姥姥這才緩緩抬起頭,歡喜的淚水又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真是姥姥的好丫頭,姥姥這些年沒白疼你了……」
剎那間,柳姥姥心里下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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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跟他合作?!」
柳搖金杏眼圓睜,就差沒破口大罵。
突然被請到柳府的蘇瑤光目光毫不掩飾深深的眷戀和喜悅,直直凝望著她。
像是好久、好久沒有見面了。
盡避昨日他還是忍不住偷偷到北門去,原以為這會是送她遠行的最後一眼,但沒想到她竟然選擇留下來……
蘇瑤光不知在那一剎那涌進內心的震撼和狂喜是什麼,但是昨天他雙膝幾乎撐不住自己的身子,扶住樹干才險險免于跌坐于地的窘境。
但是他不在乎,他滿腦子回落的都是四個字——她不走了……她不走了……
「姥姥,我想幫忙促成公主的親事,為的就是不想讓您老人家再為了這事擔待責任,大傷腦筋,可是今天您竟然引狼入室?!」柳搖金努力不去看一臉溫柔,正在對自己笑的蘇瑤光,努力維持憤怒情緒。「您不是最討厭蘇家的人嗎?您不是總說蘇家是我們的死對頭嗎?現在您為什麼還要他來礙事?」
柳搖金以為自己當著面字字挖苦,句句傷人,就能令他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可蘇瑤光依然笑意吟吟地望著她,活像她說的每一句都是在贊美他似的。
嘖!她怎麼會一時忘了這家伙壓根就不是普通人?他對于種種丑話、狠話、難听話的忍耐包容程度早已臻化境。
「丫頭,不是姥姥要瞧低你,這寶嬌公主的親事可是一等一的大事,尤其皇上要我們柳家‘新任繼承人’全力促成此事,還要在新科狀元郎、榜眼爺、探花爺里頭擇一為公主良配,這責任是很重大的,萬一選得不好,不合了公主的意,到時候咱們一家可就倒楣了!」柳姥姥說得明白。
「那也用不著跟他合作呀!」她還是不肯接觸他的視線,一個勁地對著柳姥姥嚷嚷L︰「您教我一些媒人的秘訣和須知的禮儀便行了,只要有心,我一定能成為一個稱職的媒人。」
柳姥姥呆住了,登時感動得亂七八糟。
她做夢都沒想過自己可以活到親耳听見這句話的一天。
「柳家列祖列宗們,您們在天上都听見了嗎?」
「而且我和公主同樣是女孩兒,想必心思也差不多,只要是我來選,一定能挑一個最合公主胃口的駙馬爺!」柳搖金擺了擺手,「簡單簡單,小菜一碟啦!」
「你還以為像到飯館點菜那麼簡單呀?還合胃口咧,萬一你挑中的不是公主的那碟菜,後果你擔待得起嗎?」柳姥姥才感動到一半,下一瞬間又險些被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孫女給氣死。
「我不行,那他行嗎?」柳搖金不服氣彬了,終于轉過頭來,惡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我就不信他挑的菜就會是公主的菜!」
不過是一記白眼,卻讓蘇瑤光歡天喜地了起來。
「謝天謝地,金兒終于正眼瞧他了!」
原來英俊儒雅、風度翩翩的蘇少爺,也會有笑得跟個傻子似的一天。
「別光只是會笑啊,你倒也說兩句。」柳姥姥忍不住用手肘撞了撞他,沒好氣地道︰「蘇小子,我可不是叫你來這邊看熱鬧的。」
蘇瑤光眨了眨眼,這才回過神,清了清喉嚨。「嗯,姥姥您說的有道理。」
「看吧!」柳姥姥勝利地望了孫女一眼。
柳搖金臉色鐵青,強忍對他比中指的沖動。
「但是金兒說的也非常有道理。」他連忙道。
柳家祖孫倆一愣,不約而同齊齊瞪向他——
「喂喂喂,今兒個姥姥我可不是叫你來打禪語的!」柳姥姥率先發難。
「我就說他講的話根本沒一句能听的!」柳搖金更加坐實了他油嘴滑舌、口蜜月復劍,毫無半點真心的罪名。
「不不,你們誤會了。」他趕緊解釋,誠懇地道︰「我的意思是,姥姥顧慮的很有道理,在尚未全面了解公主究竟喜愛何種對象之前,實在不好貿貿然從三名候選者中擇其一。」
「對嘛,我老人家就是這個意思。」柳姥姥滿意地一擊掌。
柳搖金還是瞪著他,非常不服氣。
接觸到她的視線,蘇瑤光的眼神變得溫柔似水,微笑道︰「金兒的話有道理在于,她是女孩,的確較能理解同輩姑娘心中所思所想,所以金兒的看法對于我們搜集公主喜好一事來說,肯定會有極大的幫忙和貢獻。」
簡簡單單一番話,就平復了柳家祖孫倆各自的火氣。
柳搖金神情仍然緊繃,不給好臉色,但是口氣已經和緩許多。「既然我和姥姥都對,那這件事就更不需要蘇少爺你再來攪和了,我們祖孫倆自個兒就能搞定的。」
他張口欲言,姥姥已經搶先道︰「不行,就非得他參一腳不可!」
「為什麼?」柳搖金一臉不滿。
「聖旨上言明了是要柳氏媒人館的新任繼承人承辦此事,姥姥我不能出面。」柳姥姥閑閑地道。
「那他就更沒有理由摻和了,他甚至不是柳家的人,他姓蘇——」她忍不住沖著他齜牙咧嘴。「輸家的輸!」
蘇瑤光差點又被她橫眉豎目的模樣給逗笑了,幸好強自忍住。
現在這節骨眼笑出來,她肯定又要誤會他是在取笑她,那就糟了。
「不對,他雖然姓蘇——」柳姥姥不忘給未來孫女婿一個面子。「是蘇東坡蘇大文豪的那個蘇,但他是你未婚夫婿,你們倆就是柳氏媒人館的新任繼承人,到時候你們倆就以這身分聯袂出面,保證萬無一失,妥妥當當。」
「哪有這樣的?」她先是心跳加速,但隨即氣憤地咆哮起來。
「這事我說了算。」柳姥姥哼了一聲。
「我才不嫁人,尤其對象是他!」柳搖金惡狠狠地怒瞪他一眼,故意道︰「話說回來,就算我同意,人家蘇少爺也不會肯。姥姥,您就別在這兒痴心妄想,一廂情願了。」
可是蘇瑤光並沒有如她以為的那樣反應激烈,強力駁斥婚事,相反的,他英俊臉龐浮起一抹沉吟之色。
「不是入贅,是蘇柳聯姻啊……」他陷入思考。
「你、你那是什麼表情?你不要告訴我,你真的認真在考慮這件事?」她面露駭然,心兒亂糟糟的。
他沒有回答,只是莫測高深地瞄了她一眼。
柳姥姥在一旁蹺腳納涼,喝燕窩看好戲,樂不可支。
「如果是蘇府聯姻的話……」
盡避蘇瑤光先前並沒有答應柳姥姥提議的親事——他那時光听到「入贅」二字,就理智盡失了,因為入贅絕無可能;但要是蘇柳兩府聯姻……
他嘴角緩緩露出一抹燦爛愉快的笑來。
「我同意。」
柳搖金不敢置信地瞪著他,強抑下心跳如擂鼓的慌亂感,「你腦子壞啦?干嘛答應?」
「為什麼不答應?」他笑吟吟地反問,雙眸發亮。
「你又不喜歡我——」她氣急敗壞道,驚覺失言,連忙補了一句︰「哼,當然我也不喜歡你,所以你就別癩蛤蟆吃天鵝肉了!」
「噗!」一旁的柳姥姥被燕窩嗆到。
還真敢講,誰是癩蛤蟆?誰才是天鵝啊?
「我不喜歡你嗎?」蘇瑤光面帶疑惑,「如果我不喜歡你,為什麼這麼多天沒能看到你,我全身上下哪兒都不對勁,心里空空的,好像缺了什麼、少了什麼似的。」
他喜歡他嗎?他不是很肯定。
但若問他不喜歡她嗎?那他可是一千個不肯、一萬個不同意。
她心兒怦然跳動,又趕緊吞下那股莫名驚喜,嗤之以鼻道︰「蘇少爺搞錯了,那是因為我沒出現,你少了個玩具耍,這才覺得人生漫長日子無聊,你當我不知道嗎?」
「不是這樣的——」他一怔,隨即慌忙想解釋。
「那是怎樣?」她冷眼睨著他。
「那是……」他猶豫了。
這盤旋糾纏在他心頭又酸又甜又是忐忑又是期待的滋味究竟是什麼?他從沒遇見過,一時也無以名之,不知該做何解釋。
「你該不會想告訴我,你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喜歡上我了,但是因為你這輩子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所以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真的喜歡我,還是一時錯覺?因此延宕到今天才忽然驚覺到你真的喜歡我……」她腦子破天荒靈光起來,諷刺起人來口齒伶俐,面不改色。「你是要跟我說這種屁話嗎?」
「呃……」
蘇瑤光大感驚異,她竟三言兩語就將他的心思全盤說了個清楚透澈。
她顯然是蒙到的,但是卻不知道自己竟說中了八九不離十。
「呃什麼呃?我會信你才有鬼!」柳搖金站了起來,凶巴巴地朝他比出中指,怒沖沖地轉身就走。「沒啥好說的了,再見,不送!」
柳姥姥已經喝完了燕窩,慢條斯理地用手絹擦著嘴角,不忘提醒怔怔望著伊人背影消失在門口的蘇瑤光。
「雖然這事是我提議的,雖然剛剛你也已經同意了,但是姥姥我好心再給你一個懸崖勒馬的機會,你當真願意娶我們家搖金嗎?」
「只要是娶她,我一千一萬個願意。」他回過神來,堅決地道。
「為什麼?」柳姥姥自個兒也很好奇,他究竟是看上她家傻丫頭哪一點?
「她無論高興的時候,生氣的時候,都讓我很開心。」他表情嚴肅認真。
「……」
柳姥姥突然發現自己真的老了,她一點也搞不懂現在的年輕人究竟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