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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尋暖拔腿狂奔,氣喘吁吁地沖到邢恪居住的院落外頭。
「公子,這帖藥雖苦,可良藥苦口,你快快趁熱喝了它吧。」
屋里傳來邢嬤嬤憂心關切的聲音,她一呆,急促的腳步放緩了,不敢貿然沖進里頭。
「嬤嬤那麼討厭我,一定不會允許我見公子的。」她瞼上掠過一抹郁然。
雖然很擔心,想要親眼瞧見他現在好不好,但是有邢嬤嬤這尊門神在,她這小表哪里還進得去呀?
風尋暖只得強抑下滿心的焦急不安,閃躲到另一頭的窗口,踮高了腳尖,想要偷偷看他一眼。
就算只能瞄見一眼也好,她只想知道他病得怎麼樣了?他現在……好不好?
她眼眶不禁發熱了起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他都病倒了,現在怎麼還會好?
「都是我害的,昨晚要是我別纏著他說了一整夜的話,要是我提醒他早點回房睡,甚至注意要他多加件外衣,說不定他就不會受寒生病了。」她喉頭發緊,懊惱內疚到了極點。
她怎麼會這麼遲鈍又笨蛋?
明明就知道他臉色蒼白得緊,肯定是身子骨弱,她還讓他受了一夜的凍。
而且他昨晚好心地給她送來熱粥,為的就是怕她餓著,她非但沒有回報人家,反而還連累他病倒。
「公子,你好好休息,老奴去幫你炖些滋補開胃的,這回你無論如何都得吃點,沒胃口也得逼著自己吃幾口,這樣病才好得快,知道嗎?」刑嬤嬤嘴上念叨著、叮嚀著,臨離去前還不忘關好了門。
風尋暖待她去得遠了,才輕手輕腳地走近門口,想敲門,卻又有些忐忑不安。
他會不會怨她?會不會生她的氣?
風尋暖從來沒有這麼猶豫不決過。
「算了算了,就算被他罵也應該,難道我還不該罵嗎?」她吸吸鼻子,硬著頭皮敲了敲門。「公子,我是暖兒,可以進來嗎?」
「請進,咳咳咳……」
他在咳嗽?
她心下一緊,著急地推門而入。
邢恪強撐著要起身,風尋暖連忙扶住了他。「你要干嘛?」
眼前憔悴虛弱的他,哪還有幾分平素的淡定從容?
看得她一陣莫名心痛。
「咳咳……」他蒼白臉龐因劇烈咳嗽浮現一抹紅。
「你快躺下,都咳成這樣了,還想起來做什麼?」風尋暖情急之下,忍不住低斥道。
「我沒事。」邢恪凝視著她,嘴角微揚,難掩心里的驚喜。「你怎麼來了?」
「听說你病了,我——」怎麼能不來?她幾乎忘形月兌口而出,總算理智及時勒住沖動,臉蛋兒卻不自覺紅了。「咳,我是說,鋪里師傅伙計們都很擔心公子的身體,所以便派我做代表來探望了。」
邢恪眼底光芒倏地黯淡,隨即溫和地微微一笑。「我很好,不過是小病……咳咳,不妨事的。」
「你咳得這麼厲害,怎麼會沒事呢?」一股不舍感在心頭翻騰著,她鼻頭沒來由地發酸了,「都是我害的。」
他怔住。
「公子會受涼,都是因為我。」她自責不已。
溫柔有力的大掌輕輕模了模她的頭,風尋暖一愣,怔怔地抬起頭,恰恰望進了他溫暖的雙眸里。
「不是你的緣故。」他嗓音低沉而柔和,透著令人安心的撫慰感。「我這是老毛病了,真的。」
「可是——」
「沒有可是。」他再模模她的頭,安慰道︰「你別胡思亂想……咳咳!今天在鋪里可學得還好?」
她目不轉楮地望著他。不明白他自個兒都病著了,為什麼還能這樣為他人細心著想?
「怎麼了?」邢恪注意到她的異狀,不禁一怔。
「沒事。」她連忙改變話題,以輕松的笑意,試圖掩飾胸口那莫以名之的悸動。「公子,你吃過藥了嗎?」
他眉頭皺了起來,撇了撇嘴。「待會兒。」
「公子該不會像小孩子一樣,不敢吃藥吧?」她眨了眨眼楮。
眼前臉色蒼白的大男人卻突然臉紅了。
咦?她還真猜對了?
風尋暖大威新鮮地望著他,有點想笑,卻又憋住。
邢恪豈會錯失她臉上那抹促狹的忍笑,尷尬了一下,最後還是吶吶的解釋道︰
「藥……藥苦。」
她一手捂住嘴巴,藏住了忍俊不禁的笑意。「噢。」
「你在取笑我。」他雙頰發燙,薄唇微微一揚。
「沒有沒有,暖兒哪會這麼壞心落井下石呢?」風尋暖的表情一本正經,目光掃見那碗擱在花幾上的藥,伸手輕巧地捧來,送到他面前。「暖兒也知道藥苦,可公子你怎麼說也要為身子著想,就勉為其難地喝了吧。」
邢恪如臨大敵地盯著那碗黑墨墨的藥,雖說自幼藥罐子的陰影猶在心頭盤旋不去,那陣陣刺鼻的藥味依然令他難以消受,可是她笑語殷然地親自端藥奉上,他就算再反感再不願,也不忍違逆了她的心意。
也罷,伸頭一刀,縮頭也一刀,他堂堂一個大男人,總不能教一個小女人笑話了吧?
他緊蹙著眉頭,依言一口一口喝了。
見他眉頭打結得厲害,風尋暖腦中靈光一閃,伸手人懷,取出了一小紙包。
「來。」她笑吟吟地打開紙包,里頭是十幾顆泛著甜香的甘草話梅子。「含一顆在嘴里,就不覺得苦了。」
他直直盯著她掌心上托著的梅子,有一絲忸怩。「這……一個大男人吃零嘴好像不太……」
「很好吃的。」她笑著,不由分說就塞了他一顆。「管旁人怎麼想,大男人又怎麼了?難不成大男人就不能吃酸嘗甜嗎?」
他怔怔地含著那枚泛香的話梅子,酸酸甜甜的滋味彌漫在唇齒間,剎那間將苦澀的藥味全沖刷一空。
她自己也撿了一枚放入嘴里,有些口齒不清地笑道;「這甘草梅子是我爹自京城‘福圓軒’老店托人買回來的,我時不時拿出來含著,既好吃又潤喉清肺……啊,不如這些都給你吧,往後你喝藥就不用發愁啦!」
「不,那是你爹買給你的,我怎能收?」他連忙道,隨即有些訕訕的補充︰
「而且我並不常怕喝苦藥……」
「得了,還跟我客氣什麼?」風尋暖嫣然一笑,「還是公子嫌棄這小小梅子上不了台面,所以不想收?」
「當然不是!」他有些急了。
論說話,邢恪哪里比得過她的伶牙俐齒?自然三言兩語便敗下陣來,懷里頓時多了一包甘草梅子。
「謝謝。」他臉頰微紅,只得誠懇致謝。
「暖兒不愛听公子和我這般客套來客套去的,好見外呀!」
她仰望著他,不知怎的,就是愛煞了他紅著臉、手足無措的模樣,不禁甜甜竊笑。
他啞口無言,半晌後才吶吶道︰「那麼……我會準備回禮的。」
「不過是幾顆梅子罷了,哪值得什麼回禮不回禮的呢?公子快快養好病,身子恢復健康,那才是最重要的。」
邢恪正要回答,驀地,外頭響起熟悉急促的腳步聲。
「公子,老奴給你準備補湯來了,你藥可喝了沒有?」
風尋暖的笑臉倏然一收,二話不說跳了起來,急急道。「我、我先走了!」
「你——」他愕然地看著那毫不淑女便要攀窗出去的小女人,沖口而出︰「暖兒,你要去哪里?」
「噓——」她身子已經一半掛在窗上,情急地對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嬤嬤要是看見我,肯定又要大發雷霆了……我先走了,晚點再過來看你!」
他張口欲挽留,可她早已經翻過窗去,一溜煙不見了。
邢恪悵然若失地望著嬌小身影消失的窗口……她一走,屋子頓時又恢復了往昔的清冷寂寞。
為什麼在今日之前,他從沒發覺自己的房間竟是這般安靜得令人心慌?
「公子,你藥吃了沒……哎呀!你竟然真的喝了,太好了太好了,那你也一定要把這盅當歸枸杞雞湯吃完,這可滋補的哩……」刑嬤嬤大呼小叫地進來。
——要不就是喧嘩得太過了。
邢恪嘆了一口氣,轉頭面對刑嬤嬤像是要擾嚷得天下皆知的關懷,平靜溫柔而認命。